发觉他视线的丘诗音将字迹掩起来。“你怎么可以偷看啦。”
斋藤龙也微笑。“我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他看见了她的落款……她承认她是斋藤诗音，这代表她真的承认这个婚姻。这些百子来，虽然他一直强势的认为她是爱他的，所以对他的行为也不会有怨慰，可是他的心头总有分缺憾，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现在发现她的想法，真的让他松了口气。他想着她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个姓氏和名字都好美……
到了晚上，热闹的祭典结束了。斋藤龙也和丘诗音在庭园中看着星空。
“好像假的一样……忽然就结束了……”丘诗音看着天空。当一切都回归平静的时候，原本激昂的心情忽然感到有些落寞。仔细想想，她和他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不就和樱花潮一般美得不切实际？
“怎么说？”斋藤龙也坐在她的身畔。她身上那袭珍珠红的和服，袖子和下摆处缀着些许飘散的樱花，那诗意的点缀仿佛和庭园里的樱花树融成了一片。
“虽然不一样，可是我却想起了樱拢的学园祭。”她轻声说着。今晚的月色好得跟往常不同，这样明亮如练的月光让周围的星子显得黯淡。
“哦。”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参加过樱陇的学园祭。
“再过十年是什么样子？”丘诗音喃喃地问。有他的地方有她吗？她想着，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讨厌的感觉，那是对自己的厌恶；因为她的欺骗、她的利用，让这一切的美好蒙上了污点，她应该把自己的处境跟他说清楚吧？
斋藤龙也看了她一眼。“你要的样子。”
她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原本想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龙也……”她怎么能说啊？这一切怎么能结束？
“我会给你——你要的样子。”为了她，他会尽一切的努力。
丘诗音苦苦的笑了，她的唇轻轻地碰着他的颊。然后，她用中文道：“天上月明星不亮，地上人多心不平……”
“这是什么？”他从来没听过。
“我小时候念过的童诗。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可是很有意思。”月儿太亮了，星星就看不清了，而人呢，人心不足蛇吞象，欲望可真是害死人……已经很幸福了，总是希望自己更幸福。然而什么才是幸福的尽头呢？再说，如果真到了尽头又该忘么办？现在可是她的尽头？
斋藤龙也抚着她的脸。“明天我们回东京吧。”也该是时候了。
那似是命令的语句里没有原本该有的勉强，反而带着些许的祈求意味。
回东京吗？丘诗音垂下眼帘。坦白说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即使她的心中有着不安也无妨，因为她知道她真的离不开斋藤龙也。然而，什么都不说就好了吗？她想着，但是他的眼光却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
她的应允让他有点惊愕。丘诗音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的表情，忽然有种痛快的感觉。她还以为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斋藤龙也变脸的呢，可是，当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是如此，这是不是表示他也好高兴和她一起，所以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也许，我该反对比较好，对不对？”
“不许反悔！”斋藤龙也低吼，将她拉进怀里。
“为什么不能？我不回去了，我不……”丘诗音嬉闹地叫着。她的语音随即被他的唇封住，“你很过分耶，”她努起嘴，每次都来这一套。
有用的话，只有一套就够了。“你想睡了吧？”斋藤龙也拍了下她的脸，见她迷蒙的眼神知道她已昏昏欲睡。他将她抱了起来。
“龙也……”她将头枕在他肩上。
“嗯。”斋藤龙也轻声应着。
“十年后要再来吗？”她用着如蚊似的声调问。如果那时他们还在一起的话。
“好啊……”那有什么问题呢？只要她高兴就好了。
丘诗音看着周围的一切，她和斋藤龙也在这里待了将近半个月，现在他们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了。
“斋藤太太，这些日子来，非常谢谢您。”穿着素色和服的老板娘向她行礼。因为他们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日子，所以和老板娘的交情感觉起来不像主客反而比较像是朋友。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再来。”丘诗音有礼地回道。
“不过，像斋藤先生那么忙的人，可能不是很有机会吧？”一旁的女待多嘴地道。
“阿香。”老板娘对那个新来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说得也是，斋藤太太也可以自己来啊，我们这里很多太太都是跟朋友来的……”侍女赶紧补充说明。不过当老板娘用力的拧了下她的大腿，她才了悟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也是嘛，像斋藤太太这么美的人，斋藤先生一定时时刻刻把您放在心里的，不会在外头偷腥的……”
“阿香，你下去吧！”老板娘终于不高兴地叫出来。再说下去，她这个重要的顾客恐怕就要没了，“斋藤太太，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丘诗音摇摇头。她生什么气啊？就因为人家说中了她的心事？
在这段日子里，她根本就想不到其它的事，她只是一直不停地想着斋藤龙也，想时时刻刻跟斋藤龙也在一起。她想起过去……好像只要接近他，她就会失去理智，须羽澄也说过。但是小澄却不知道，她会变得愈来愈严重。现在的她根本就不像她了，她像是个平凡的女人，一点自我也没有的女人，虽然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可是，她已经把全部的自己都投了进去。
不，这怎么可以？她忘了梦痕的例子吗？爱太多只是伤更深，更何况她一点都不明白斋藤龙也的心意呢！她闭上眼，终于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因为她是那么爱斋藤龙也，对他的心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甚至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无力自拔的又深陷下去，所以她才会想也不想地签下结婚申请书。然而，那个理性的她又不想失去自我，所以她想逃，逃得远远的，没想到却又被他找到，然后她就顺理成章、自欺欺人的努力遗忘自己不再完美的事实，待在他的身边……
这真是太愚蠢了。只是，付出的爱又怎么收回？
“怎么了？”斋藤龙也走出来，“你的脸色很不好。”
丘诗音摇头。“我没事。”
他将她的脸转过来。“说谎。”
她强装笑颜，胡乱地诌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
“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斋藤龙也好笑地问。
“说嘛。”她催促着。
他想了想，道：“很久以前我想过，可是我就是不知道。”
是的，就是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难过……
“所以我说嘛，因为我的优点多得数不清，对不对？因为我是这么完美。”
斋藤龙也笑了起来。“对啊！我也这么想。”在他的心里，她是最完美的。
“永远的厚脸皮，自大狂……”她强颜欢笑地道。呵！完美？她是吗？如果让他知道她的事，他还会这么爱她吗？“如果说实话的人就是自大狂，那我的确是。”斋藤龙也不以为意。
“你这个人真是不要脸耶……”她说着，跟他嬉闹起来。可是他的话不停地在她的心里回响，这个人好臭屁哦……所以，这样的他，她怎么放得了手？
第八章
四月底的东京还有点凉意。斋藤家在郊外有座十分漂亮的宅子，庭园里满是花花草草，俨然是个小小的植物园。
“原来你家这么美啊。”丘诗音的眼睛亮了，这是她头一次到斋藤家。其实她爷爷在老家也布置了一个绮丽的园子，不过感觉起来就是不一样，该说各有千秋吧。
才进了主屋，下人们便来告知主人们已经在厅里候着了。
“你们家的人怎么样？”丘诗音偷偷地问。虽然很久以前为了订婚的事曾见过一次面，不过那时因为某人的缺席，气氛很尴尬，所以什么也没谈。
“你害怕吗？”斋藤龙也挑眉，没想到这世上也有她怕的事。
“怎么可能？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她怕什么呢？就算这家人都跟他一样，她也不见得怕啊，只不过感觉有点怪怪的就是了。
斋藤龙也了然似的牵住她的手，她忽然觉得不再紧张了。
进了大厅，整个沙发上都是人。在繁杂的礼貌性问候下，丘诗音很勉强的记住了这一家人。
有着啤酒肚的笑脸老人是她早就认识的斋藤爷爷斋藤佑平，在他身旁的慈祥老奶奶是斋藤爷爷的妻子彩。另一头不苟言笑的白鬓中年人是斋藤龙也的父亲斋藤裕次。母亲和子则是樱拢学园的理事长。然后，还有一个用着奇怪眼光注视着她的清秀女孩，正是这家人的小女儿绘理。
斋藤龙也显然是事先说了什么，所以在场的人根本就没人敢对她说些什么，甚至连结婚的事也不敢提。
唔！老中青三代耶……丘诗音在心中吐吐舌，龙也家的情形跟她家好像。在这个时候，她发现斋藤爷爷正在跟她眨眼睛。
“好久不见了，诗音，你爷爷好吗？”斋藤佑平嘻嘻哈哈地道。
“很好。”怎么不好，每天早上都出去串门子呢！最近还和奶奶去环游世界。
“爷爷，你认识诗音？”斋藤龙也不带感情地问。
斋藤佑平笑道：“对啊！想当初我和诗音的爷爷可是大学同学哩，哎，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老爷爷兀自说着往事。
丘诗音很庆幸他没把那时订婚的事说出来。都那么久了，大家也许都忘了也不一定，所以，那件糗事还是别提的好。
斋藤龙也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以为她有什么不对劲，他挽起她的手。“其它的事，晚饭再说好了。”说着，他和丘诗音便离开客厅。
“这个孩子还是这种个性。”斋藤和子看着儿子。“不过，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乎诗音。”
“如果不在乎的话，那我们的戏还演得下去吗？”斋藤佑平不以为然地说着，“是吧？绘理？”
斋藤绘理点点头。
一旁的斋藤彩叫道：“你们可别玩过火了。如果把龙也惹毛了，你可是没好日子过的。”都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半死老头了，还想使坏，真是活腻了！
“去去去，我哪会那么倒霉啊！”斋藤佑平对老伴挥挥手。他早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才不怕什么报复哩……
丘诗音半卧在沙发里。
“如果不习惯，我们搬出去好了。”
斋藤龙也的话让她大吃一惊。他也太敏感了吧？“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这是真的，现在的她只是有点烦而已。他让她枕在自己的膝上，扳正她的脸，“可是你不笑了。”在京都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她又爱玩又爱闹，根本就像个不知道忧愁的小孩。可是自从离开京都，她就怪怪的，进了家门更是不对劲。
“如果一直笑，人家会以为我是傻瓜的。”丘诗音捏了下他的脸。“我才不要当傻瓜呢！”如果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他对她的好，可会一直延续下去？
他不喜欢她若无其事的态度。“你有事瞒我。”
“每个人都会有一点无关紧要的小秘密，不是吗？”丘诗音看着他。“你不信我？”她说着，心里有点难过。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我很想相信。”斋藤龙也简明地回答。
丘诗音抿抿唇。“我很迷惑……”他的表情好认真……她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可能是累了吧，毕竟我还没有准备好当一个妻子。”她说的绝对是真话。除了这个，她也没准备好去爱人，可说没准备好，她还不是早就陷了下去？
谁要她准备呢？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不是吗？“你只要当你自己就好了。”为了这种事烦恼根本就没必要。
只要当自己？怎么可能？如果能够这样，她就不用烦恼了。想着，她只能无言地望着他。
“怎么了？”
“龙也，你吻我好吗？”丘诗音说着。闭上眼，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斋藤龙也的唇烙在她的唇上，她的手不自主地揽上他的颈子。
不想再想了，就算他将来会后悔好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去担心未来的事……
和斋藤龙也在一起，这是她头一次睡不着，很早就起床了。四处乱逛的她来到斋藤家的厨房。才踏进去，她便发现里头已经有人了。
斋藤和子转过身来。“原来是诗音，早啊！”
“早。”坦白说，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句“妈”她就是叫不出口，“您都是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是啊。睡得好吗？”
丘诗音点点头。坦白说，现在的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两人就这么静了一下下。斋藤和子又道：“很高兴你到这个家来。”
“啊？”丘诗音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龙也的个性很差，不太好相处吧？”斋藤和子微笑道，“我们这个家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大任性。所以，你要多多包容他哦！”
闻言，丘诗音怔了。虽然她还是无法接受自自己的身份，可是她是衷心的喜欢这个好婆婆。“我会的。”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会加油。
“那就好。对了，早餐待会儿才会好，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斋藤和子慈祥地道。
“不了。我能帮忙吗？”丘诗音问。
“坦白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家的人总是很少见面，所以能为他们做早餐，我觉得很快乐。”斋藤和子开朗地笑道，“只不过光想菜色就令人伤透脑筋了……哎……”
这样单纯的事也能令人快乐吗？她明明就可以让厨子做的不是吗？可是她却选择亲自下厨，为什么呢？丘诗音不明白。不过，她烦恼的事对她而言倒是不难。
“是吗？那我来做早餐，好不好？”她问。
“你会下厨？”斋藤和子不可思议地问，这年头年轻女孩能下厨的不多。
“我曾经跟家里的厨子学过一点。”没办法，小时候父母很忙，都不理她和姐姐，所以她们都是家里的管家兼厨子带大的，多多少少学了一点。
“是吗？那你想做什么？”斋藤和子开心地问。
“等一下就知道了。”丘诗音回答。厨房里刚好有条十分新鲜的活鱼，这条鱼正好可以做那道菜。
“媳妇，一大早就吃生鱼片啊？”斋藤佑平不敢相信地看着桌上的宽口钵。不过，虽然是生鱼片，也不该用这种奇怪的食器吧？用盘子会不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