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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恶魔  第11页    作者:阿蛮

  但乐企的话声声敲进她的耳膜里,“而你已没有能力去扭转它!这就是我所说的正义,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一时留住他,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这跟我的私心无关,更何况打仗是杀人的行为,我不要他去杀人。”

  “不见得!如果一个不好战渴望和平的人为了拯救数千万人的命,而杀一百个人的话,那就不是!”

  窦惠泪流满面地将头撇过去,一想到必须与爱人分离,她的心沉搁了。

  “窦惠姑娘,我不是在吓你,只是想让你认识一件事,徒有力量而无认知,是很危险的,你与他的缘分才刚开始,你们都是有能力为他人造福的人,幸福也许来得晚,但是可能比你所求的还多,如果你不信我的话,那么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当初救了奄奄一息的我,有没有违背天意?你有没有向你所信仰的神祈求,要他留下来?你私底下有没有强烈地冀望你父亲同意这门亲事?如果你可以坦然连说三次没有的话,尽管留下他吧!我不会再多说一句的。”

  ☆☆☆

  本来自以为处身天堂的拓跋仡邪像被人重推了一把,一下子从云端处坠下了地面,快得让他的心脏承受不住。

  几番欲言又止之后,他忍无可忍地咒骂出声:“你这几天是怎么了?老是对我要理不睬的,讲话夹枪带棒不提,性子又别扭得让人恨不得捶胸抓狂,是不是你的大姨妈又让你痛得语无伦次了?”他已气到口不择言的地步了。

  窦惠的心强揪了起来,但仍装得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说:“才不是,我只是对你的新鲜感退烧罢了。”但是这一招显然做作了点。

  “鬼扯淡!那你干么还送我这个玩意?”拓跋仡邪耐烦地往自己腰腹的佩绶一比。

  他的问题着实让木讷成性的窦惠瞪着他腰上的佩带好半天,最后她只好装出一副轻蔑的表情,扯另的说:“和一个流亡的贵族谈情说爱是一回事,但是你毕竟不是汉人,而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化外夷狄。”

  “但是你父亲……”

  “你好烦!我已经跟你重复说过不知几回了,他一时昏了头,才会让你作白日梦!听清楚,我不想也不愿意嫁给你这个依附人,请你离开,不要再缠着我。”

  “惠儿……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我只不过离开这个家十天而已,你却变得像个陌生人……”

  “请叫我窦惠小姐!你的确没做错什么,因为你生来根本是个可怜的错误,你的骄傲与你身分不符,你的野心也大过你的能力,只当个区区管事就自以为了不起,可以娶像我这样身分的小姐了?你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拓跋仡邪还是坚信她在作戏,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说这样的话,或是谁重新灌输这样势利的观念给她,如果给他查了出来,他非痛宰那个人不可。

  “窦惠,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趁我南下买石头时,跟你碎嘴一堆?或者有人在背后逼你?”他掐着她的肩膀不放,一步一步地将她瘦小的身子推近木墙,居高临下地锁住她。

  窦惠神色惨白了一下,想扯开他的手,抖着音说:“没错!我两个姊姊来看我,我们谈了很多,结果我发现,一提到你,我就觉得分外自卑,矮人家一截,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了!”

  “别再说了,你不会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此刻的拓跋仡邪惊讶还是多过气愤。

  “爱慕虚荣?!我不觉得自己是,反倒你黏着我爹,老对他俯首帖耳、鞠躬哈腰的穷酸样子才像!”

  “你……”

  “我怎样?我说中了,对不对?你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人!你知不知道,即使纡金拖玉,打扮得像个做官的,仍是掩盖不掉你一身的粗俗。”窦惠摊开手掌说,“那个腰带还是还给我吧?”

  这回换拓跋仡邪说不出话来了,他强硬下凝聚在喉头的怒意,刺声说:“凭什么?你给我,就算是我的了。”

  “好吧,既然你没自知之明,那就留着吧!不过,我得让你知道,玉佩像征君子,而粗里粗气的你真是不出我所料,和那块玉不搭轧,带着它,你看起来滑稽得恶心。!”

  拓跋仡邪听得颧骨陡爆,额上青筋遽颤,一把无名炬火将他原始单纯的爱烧成了狂暴苦涩的恨,他恨不能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更恨不能听出她话里的真假。

  心一寸一寸死去的他从不觉得自己那么接近地狱过,他好希望自己能伤害她、责骂她,但他终究只将僵麻的右手挪到腹前,用力扯下玉佩,紧掐在拳头里,恶意地朝她脸上重摔过去,她无意去闪,任由那块击中自己右颊的碎玉散落在脚边的软席上。

  僵着背,窦惠怔然望着那块被愤怒的他掐碎的玉石不语。

  而拓跋仡邪以手将她的脖子锁在木墙上,冷酷地说:“我该一手掐碎你的,但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你这个冷血、虚伪的女妖,实在不配当他的女儿,我替他感到悲哀。”

  窦惠已经累了,她无法再强扮无情,只能以近乎哀求的口吻说:“我求你,去做你原来打算做的事吧!你肯吃苦耐劳,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自尊专强的拓跋仡邪已遍体鳞伤,再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感情,只是冷冷地说:

  “我会成全你的,所以你大可抹掉那种虚情假意的表情,天地为证,终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所说过的每一句话而后悔,而我,会一分分地回报你曾加诸给我的羞辱。”

  “我诚心等待那一日的来临。”

  他以为她在讽刺他,心寒地撤回大手,一步一步地退避到门边,像一头受了重创的猛兽,绝望地垂着双眉离去。

  为防自己出声求他留下,垂着泪的窦惠强掩住嘴,盯着那摇摇欲跌的孤影渐行渐远……

  不久,远远传来了尖叫声,“小姐!小姐!大事不妙了!你赶快出来啊!”

  窦惠被喜崽尖锐的音频震醒,双眼茫然地眨了眨,慢慢回到现实世界。

  趁着脚步声的逼近,她迅速拂去挂在脸上的两注泪,若无其事的跪坐着,等待喜崽。

  喜崽大刺刺地横推门而入,鞋没脱就连跑带冲地跌跪在她面前,双手猛拍着茶几,激亢地说:“小姐!听我说!那个不要脸的‘腐国烂将军’竟然领了一票军人,公然闯进门来,堂而皇之地说要带你走呢!”

  第七章

  骑在马背的拓跋仡邪翘起刚毅有力下巴,微转着灰冷的眸子打量眼前崎岖的山林捷径。

  在他后方的左右两侧,各有四名护冀围着马车前进,其余三名将领则落在马车尾后,以防后方有人追上,他们谨慎处理的神态像在运送金砖,而非护送一名官小姐。

  老实说,走这一趟路实非出自拓跋仡邪的意愿,他不明白,有上千个吃饱撑着的废人闲在宫里,为什么皇上单挑他来执行这个任务?

  更何况,他不是没事干,他有一堆戍守北陲六镇的新兵等着最后的训练测度,而那个天皇小子只顾去山北打猎玩耍,没有慰劳民兵的心也就罢了,竟远下了一道特急令——传他三天之内,火速返回平城官。

  原因呢?不详!

  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

  有人起兵造反了?回去即见真章!

  三番追问传令官的结果,仍逼不出蛛丝马迹。

  他以为宫里出了大事,不敢怠慢,日以继夜地提着一颗沉重的心策马奔驰,在中途换马补给粮食时,也只敢稍留片刻而已,他和他的十一名将士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长途跋涉赶回来的结果,发现——

  除了跑不动的侍内大臣、一群皱着花脸的老宫女和无聊得可以在龙柱上堆巢的蚂蚁外,宫中的气氛闷得像个发不起来的烧包一样。

  喘得跟只老狗的拓跋仡邪气得火冒三丈,被人戏耍的怒意多得可以将一大锅油烧开,由于处身龙廷,他不便发作,只好憋住一肚子的窝囊,转回自己的老窝——

  仡天府。

  于思满布的他一脚才跨进门槛,战袍与武器尚不及卸下,整人冤枉的御旨又传来了,外加一封密文。

  这回皇上竟然要他权充轿夫,不计代价地将前任司徒大夫窦宪的三千金护送到山北的别宫!

  这又是哪门子恶劣的玩笑!他拓跋仡邪打了将近五年的仗,从没这么倒楣过,稍早时,才与那个小贱妇狭路相逢,差点将她踩死,好不容易才从余悸平复,下一秒,却又跑到她跟前去面对她!

  幸运的是,窦惠很合作,不用他翻脸便自动上了轿,倒是她那个叫喜崽的跟班难搞定,非得要他命人重掴她两掌才认清没她跟的分!

  他也知道自己下这道命令是狠了点,但是那女孩一冲上前就攻击他的马,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将三天没阖过眼的他激到发癫的边缘……

  他不禁重摇了头,无奈地看着前方,强迫自己别掉转马头去找轿中的人。

  而护在轿子右侧的拓拔质在大伙的簇拥下,终于按捺不住地从岗位上出列,加快马速追上拓跋仡邪,与他并辔而进。

  拓跋仡邪轻扫了右手边的拓跋质一眼,懒懒的问:“质叔有事要商量?”

  “嗯……我只是来通报你一声,窦惠姑娘似乎被颠簸的轿子晃得头晕了,我们稍歇息一下,成不成?”

  “她要求的?”拓跋仡邪的剑眉遽耸,不耐烦地问。

  “她没这么要求……”

  “那就别乱出主意,我奉命天黑之前得将她送到。”

  “可是天气热,路况又这么巅簸,你把她放在密不通风的木盒子里是存心相折磨她是吗?”

  “折磨她?!皇上就是担心她会遭日晒雨淋之苦,才将轿子赐给她,这可不是我故意搞出来的把戏。”

  拓跋质眼一眯,狐疑地说:“哦?是吗?皇上赐的轿子?该不会就是花轿吧!”

  “不知道。”拓跋仡邪口吻里有着满不在乎的意思。

  “那可有趣了!皇上有说明特别指派你护送的原因吗?”

  拓跋仡邪面无表情地直视前端,“他没提,但是窦宪那老头也在山北夏宫里,馊主意大概是他出的。”

  “是吗?”拓跋质溜转了眼睛,迟疑片刻才决定点火的时间到了,“那大概是为了窦姑娘的婚事吧?”

  拓跋仡邪半斜过脸,怪形怪状地瞪了他一眼,“不会有婚事!我年初时就拒绝皇上的提议,窦宪也亲耳听到我的话了。”

  “我知道那回事!你当着皇上和窦老的面说:‘大丈夫何患无妻,除非她甘愿做小妾,要不然你不会抬着聘礼去迎她。’结果惹毛了坐大位的,险险丢了军阶。”

  “既然知道,为什么重提婚事?”

  “咦!奇怪了!我又没说这回轮你当新郎,穷紧张做什么?”拓跋质一说完,白他一眼,就要掉转马头,顺便放了一个马后炮,“自己不要,又不甘心让人捡,简直就是死猪卡位!”

  拓跋仡邪不满意他的嘀咕,大手一伸便扯住拓跋质的辔绳,以阴寒的口吻逼问,“你到底在胡诌什么?”

  拓跋质才不鸟他那副虚张声势的死人面孔,夸张地怪叫一声,安抚受惊的马后,幸灾乐祸的反驳道:“我只是将猜测告诉大将军您罢了,反正耳朵长在你头边,信或不信都随你,不过根据消息来源,窦惠姑娘已经许给庐大传的三公子庐道衡了,人家嫁的可是翩翩一公子,所以你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地担心窦姑娘非你不嫁了,这样也好,抵达目的地后,我们也可以大睡一番了,或许真托了窦姑娘的福,我看不用一天咱们就该有丰盛的喜酒可吃了,唉!盲奔瞎撞了三天总算有了一丁点回馈。”

  拓跋仡邪紧抿的薄唇不由得抽动了两下,随意搭在大腿处的左掌心拳握了起来,他狠狠地瞪了拓跋质一眼,傲慢地质问他:“你打哪儿听来的马路消息?”

  对方双眼一膛,仓皇地捂住嘴,懊悔的声音便从掌下传了出来,“喔哦!窦姑娘要我别讲的!她说还没确定,太早将这事抖出来的话,恐怕又要泡汤了,所以该是秘密吧!大将军,谢谢你帮我控缰,不过我现在已经够稳了!”说完,他不客气地指了坐骑的辔头,示意拓跋仡邪该放手了。

  拓跋仡邪的手是放开了,但很快地以死板的声调命令道:“换你领路,我去查看她的情况!”

  “我看还是我去吧!你那种死脸一旦绷起来,是会让地狱结起冰的。”

  拓跋仡邪从嘴角处拉出一尾冷笑,“那不是正好吗?可帮她消点暑!”

  拓跋质见计得逞,心头爽了起来,但仍装模作样地说:“不,我看还是我去问她好了!”

  “你少啰唆!”拓跋仡邪话一迸出便回头往轿子右侧那边踱了过去。

  其他三位骑士见将军来了,识相地足足往后退了两个马身。

  拓跋仡邪仍然直挺地跨在马上与轿子平行,稍倾下颌,对着垂着丝幔的小窗,不带感情的询问:“喂!你打算要休息一下吗?”

  他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应他,于是他又不太高兴地问了声:“你想不想出来透透气?想的话,就说好;不想的话,就说不想。”

  结果,她还是不应他!

  她这种挑衅的举止让他的火气再度攀升起来,恼火的气焰顿时缓和他冷冰冰的面孔。

  他伸出大手用力扯开小窗帘,单眼贴了上去,结果,轿子里面没有她的影子!

  他倏地垂下两排睫毛,才发现她整个人面部朝下地倒叭在椅垫上,一股发酸的恶臭从帘间窜了出来,薰得他皱起了鼻头。

  原来,她是真的晕在轿子里子!倔啊,吐得这么惨也不说一声!

  于是,他下了一道休息的命令,拓跋质得令,旋却将马队引到路边。

  大伙人全部下马探视情况,只见拓跋仡邪抬起一脚威胁地踩上巧致的轿子,将帘子掀到顶,魁梧的身子一矮,抱出业已昏厥的窦惠,他像护着熟睡的小猫般,小心地轻踩着步履,快步走经将领。

  其中两位想自告奋勇地将窦惠接过手来处理,双手才稍抬动起来,便被拓跋仡邪断然回绝了,“我来处理就好,你们赶了三天的路,休息一下。”说着,他不理属下讶然的脸孔,直往一株大树走去。

  他将窦惠软趴趴的身子斜放在树干旁,才转过头来看了睁大眼的部下,不怏地蹙眉叱道:“没见女人昏倒过?眼睛干么瞪得跟牛铃一般大?”

  大伙闻言,忙转身照料自己的坐骑,等拓跋仡邪将注意力挪回窦惠身上时,一双双诧异的眼睛还是若有所思的转回来一窥究竟。

  其实,他们的好奇并不完全集中在窦惠身上,而是他们头儿的身上,因为声名狼籍的他对女人向来没有半点同情心,即使连孕妇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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