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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痕印颊亦印心  第9页    作者:阿蛮

  这一堂课,他没有再发出惊世骇俗的言论,反而认真地为自己的作品上色,李怀凝才有办法正眼面对他,给他指导。

  一个小时后,他笑容满面地跟她说:“这堂课我上得很尽兴,多谢李老师指导,咱们明儿个见了。”话毕,他满意地拎着作品,离开李怀凝的画室。

  李怀凝则是跌坐至长椅,面对新挑的扇画发呆。她总觉得是他故意放弃这张画好让她挑,她还觉得他来跟她学画是另有目的,当然,李怀凝没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想追求她,因为他调侃她的时候比赞美她的时候多,而他赞美她时,又是言不由衷的时候多。那么,他究竟是为何而来呢?

  李怀凝苦恼地坐在原处,因为她发现自己很不喜欢一个现象。

  这个现象就是,这名叫骆旭的男子似乎有办法掌握住她的情绪,就像耍傀儡似地操纵她,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好像能读出她的思路。

  是巧合吗?

  应该是吧!

  她不记得最近得罪过谁了,除了那个慕月先生……不,姓骆的说什么都不可能是慕月先生。

  虽然百般不愿与骆旭正眼相望,李怀凝还是不得不承认,骆旭的外在条件其实很优越,气质品貌又不凡,桃花运应该不差,不可能对善良女人做出那种强取毫夺的提议。

  第六章

  自从“肥美”脱手后,李怀凝似乎开始交起好运。

  画廊经理会亲自打电话来,告知李怀凝有客人指定某种风格的作品。

  不是她故意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实在是因为感觉不对,她画不出来,再加上她三不五时狂逛艺廊,每见有喜欢的,不先拿捏自己负担得起与否,总会预先丢下订金以免踯躅地打推堂鼓,所以在经济能力上,她总是入不敷出,即使这个月多卖几张画,衣袋里总像破了几处大洞,守不住财,至今仍窘迫得紧。

  而她在收到骆旭馈赠的溥心畲的字画后,总觉得良心不安,三天后,她跑到一家慈善机构,豪爽地以“骆旭”的名字,将同等画值的金额捐了出去,心才舒畅些,但她同时忘了,她在外旅行两个月时,积欠罗飞一些钱,这钱她非还不可。

  罗飞当然不会主动跟她要,但在旅行时发生了一些事,让李怀凝无法不将债还清。

  那两个月,若强说他们之间没事,其实有点自欺欺人。有一晚,在沙漠扎营过夜时,突然下了一场骤雨,罗飞的睡帐进了水,为了抢救摄影器材,来不及打包睡袋,睡袋因此遭殃,气温随后在一个小时内急速地下降至摄氏零下二十度,李怀凝于是告诉罗飞,他可以跟她挤一个帐篷。

  罗飞起先不愿意,后来了解别的同事已避到他人的帐篷当一夜难民,没预留位置给他时,才勉为其难地住进李怀凝的帐篷,甚至跟她共用一个双人睡袋。本来他们是分得挺远的,但气温冷得让人难受,基于求生本能,他们没有异议地依偎在一起取暖,一夜相安无事,没想到,错误竟在凌晨时分悄然地发生。

  神识末清的罗飞在寤寐之间,差点把李怀凝当成酒吧间对他投环送抱的女子调戏一番,苦非她及时醒来察觉有异,错误绝对会发生,因为他几乎已爬到她身上,只差没解除她的衣物就可挺身而入了!

  她没赏他巴掌,只是在他的肩头上重重一咬,这才将他咬醒。

  尽管罗飞事后愧疚地跟她道歉,她仍对他持有戒心,不是因为怕他真的故意侵犯自己,而是她终于了解他对她真的放进了真感情。而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回报他对她的关注,因为她始终把他当成有通财之义的好朋友对待,所以,欠罗飞的钱是非还不可的。

  因此当画廊的经理到她的住所挑画,看中她最新完成的几何抽象作品时,她咬着牙,足足蹙了一分钟的眉头,才低声地说:“要就拿去吧!”

  只三天,经理便通知她去领酬金,问她想不想知道买画人的来历,她向来把卖出的作品当丢掉似的,再加上心情低落,根本对金主没兴趣,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她有偿债能力,不必欠罗飞了。

  “李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这颗树干总是画不挺!”骆旭对着在旁发呆的李怀凝喊了一句。

  “喔!”李怀凝醒过来,取过他手上的毛笔示范给他看。“笔得这样切着走,树干才会挺劲有骨气……”骆旭已跟着李怀凝上了十堂的课,这些日子他偶尔会讲一些不好笑的笑话,倒没有制造让李怀凝处理不来的意外事件,只除了第十堂下午,天气燥热,再加上停电,他热得将衬衫一脱,打着赤膊画画。

  李怀凝当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状,私底下却把他上身的每一条泛着晶汗的肌理都输进自己的脑海里,等三点下课他人一走,马上掩门抓起炭笔,将他健康的体魄转移至纸上。

  光是他硕实有力的肩头就取了前景、侧景和背景三张,平滑的胸膛与结实的腹部各两张,至于颈背至腰背则因为她都是明目张胆地站在他身后观赏,印象特别鲜明,所以画了五张。

  李怀凝好讶异,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男体过,在学校素描人体时,也是偏爱女体多过男体。每次有男模特儿来教室摆姿势时,别的女同学总是脸带羞容与好奇地瞪着模特儿的男性特征瞧,而李怀凝则是半点感觉也没有,只顾着动笔将所观之物记实地描绘出来。有个法国教授总是批评她的男体作品很死,放到停尸间供奉着比丢进纸篓里恰当。

  她才不甩那个法国教授怎么刻薄她的画,因为当时的她对男体完全没兴趣,对她来说,男人的生殖器充其量不过是挂在肚脐下方十寸的一截腐肉罢了,腐掉没用的东西不放停尸间冷冻,还能放哪里?

  话说回来,正当李怀凝打算把骆旭当成她新作品里的中心主角人物时,骆旭却差人打电话告诉她,他有一个礼拜抽不出空来上课,当然错在他,她日后并不需要帮他补课,直接算他缺席就好。

  李怀凝失望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不太确定他的肤色究竟是棕榈色,抑或是古铜色的……她得再见他一眼才能确定,而这得等上七天才会知道答案。

  偏偏李怀凝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等,无异于叫她罢工。

  但她终究等了。

  一个礼拜后,骆旭再回来上课时,他告诉李怀凝他想改学国画,李怀凝有些失望,但没有试图改变他的决定,唯一令李怀凝高兴的是,她总算可以确定他的肤色是古铜色的。

  不过她发现一件诡异的事,尽管他不刻意展现,他握笔的手会在无意间泄露出他其实写得出一手好字的秘密,但他对绘图却一副外行的模样。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李怀凝虽画得出独树一帜的好画,但她写的字在行家眼里简直就是满纸四处爬的蝌蚪文,所以常有爱才心切的书法家长辈念在与她母亲李清欢的旧日情份,热中为她的画提字落款,怕的就是被她自己的“真迹”玷污了好作品。

  骆旭停下笔,不确定地回头喊她一声。“李老师……”李怀凝从冥思中转醒,先嗯了一声,才慢慢地将目光从他颈项间收了回来,习惯性避开他的目光,改盯在他的画上,问:“什么事?”

  “老实说,我有一点累了,咱们今天到此为止好不好?”

  李怀凝像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这才与他的目光接触,“你为什么想到此为止……”她瞄到手表的短针指着“2”,了解她足足晚了两个小时下课,于是胡乱抓了一把头发,旋身走到自己的工具桌,低声道:“抱歉,我竟不知道已过午两点了。

  你如果想走的话当然可以,画具我帮你收就好。你明天……会来上课吧?”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俯首看着她那对仰视询盼的目光,给她一记暖笑,“会的。”

  她的唇间突然绽出一记难得一见的笑容,然后低头整理东西。“那明天见了。”

  骆旭没走,反而拉过一张圆凳,在她身旁坐下。“你难道不会想吃中饭吗?”

  李怀凝很直率地告诉他,“我并不觉得饿啊!”

  “难道你都是在饿感袭身时才找食物吃吗?”

  李怀凝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不能否认,于是说:“这有什么不对吗?”

  骆旭忍不住对她摇头,给她一个不仅不对,而且很糟糕的表情,“人跟野生动物不能比,饿肚子时才进食,难怪你的脾气好不起来!”

  李怀凝头一次没嫌他多事,反而问:“喔,这怎么说?”

  “食物转换成热能得花上一段时间,你若总在饥饿边缘的话,会先耗掉脂肪,再由肝分泌出肝糖,以维持生命体力,如此长久以往,肝功能就会受到影响,你的肝火一旺,人也跟着浮躁,脾气自然好不起来。”

  “你在诓我?”李怀凝半信半疑地睨着他。

  他不否认,“如果这样动嘴皮撒谎可以把你骗去吃顿饭的话,其实挺划算的。”

  吃饭?跟他!嗯……李怀凝拿不定主意,顺手拉下束在马尾的橡皮图,以手梳理乱发,一边考虑他的提议。

  “这样好了。”他起身绕到她身后,捧起她的长发建议道:“你慢慢考虑,直到我帮你打完辫子后,你再告诉我决定。”他的指腹顺着她的头皮轻柔地梳着她的发。

  李怀凝头次担心自己不修边幅让他见笑,尤其当他的长指卡在她打结的发尾时,她恨不得拿剪子把头发除去。

  骆旭倒是满不在乎地继续为她梳理,替她扎辫子,等到他躬身跟她要橡皮圈时,他才问一句,“你拿定主意了没?”然后将她的辫子摆到她胸前,一手轻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地抚弄她的棉质衣料,等着她的答案。

  李怀凝能感受到他手上的热力正透过衣料传渗到她的肩头。她哑着喉头问: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猫耳朵专卖店,很好吃,这回算我请,好吗?”

  “真的吗?猫耳朵!”猪耳朵他吃过,猫耳朵倒头遭尝试,眼睛不由得醒亮,喜出望外之余也不与她争辩,两手改搭在她的臂膀,扶她起身。“看在我没吃过猫耳朵的份上,就由你请吧。”

  李怀凝点了两碗猫耳朵和几道小菜后,骆旭护着李怀凝在狭隘的桌椅与食客间钻动,好不容易来到角落里仅存的一张空桌,李怀凝坦然入座,等到骆旭也坐下时,她倒变得不坦然了,因为他的膝头无可避免地触上她的,两人四目回避,敏感地拉了一下椅子,对着餐具抱歉,同时警觉地将腿侧开,不料,他们竟侧向同一边,这下他们不得不互望一眼,会心一笑了。

  李怀凝难得尴尬地道歉,“我图地宜之便,竟忘记这里不是长人国的乐园。你这样缩着,一直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坐过去一点?”

  他将竹筷子和小汤瓢递给她,并跟她保证,“放轻松点,我这样坐很好,没事。”

  但她就是轻松不起来,边说边咬着小指关节。“我想你一定习惯上豪华馆子。

  我不是故意装吝啬,但我目前真的只能请你吃这种价位的食物……”“我了解,你真的不需要解释那么多。我小时候在大陆老家。跟村伯邻人上山猎来的珍奇野兽可能会吓着你。”

  “喔!”李怀凝愣了一下,“譬如……”“譬如猴脑、穿山甲、蛇肉、野猪及熊掌。”

  李怀凝望着他不语良久,才将上身朝他倾去,面色凝重地低声问:“滋味如何?”

  他也依样画葫芦的凑上前去,与她颊贴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简直妙不可言。”

  “这不是很残忍吗?”

  “以进化人猿的文明角度看当然残忍,但以大自然的角度来说却是天然。

  你没听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吗?”

  李怀凝见他眼里泛起顽童般的笑意,知道他分明是嗜食珍奇异兽,才搬出冠冕堂皇的说词,于是也见招拆招地问:“那天然万能的你们都是怎么烹调那些‘刍狗’的?”

  “现在讲,等下老板送餐上来会害你吃不下。”

  “不用替我担心,我太饿了,听听恶心的事也许可以缓和消化功能。”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于是,他把怎么擒捕猿猴,如何在猴脑上凿洞,如何在发现穿山甲时对猎物撒砂以防止它们蜷缩起来,之后就谈如何狩猎野猪的历险记,也将如何煮蛇汤、如何烤熊掌的过程一一道了出来。

  “打野猪一定得让它当场毙命,若没的话,它发疯起来可难收拾,我就亲眼看过一头野猪肠肚子都被剖出来了,它竟有办法用前蹄将肠子塞回去,并精力无穷地追着人跑,还刺中几个大人的肚皮,直到血流止尽才归天。”

  “还有一回,我到同学家住,隔天上山赏玩。大人都说,我们武夷山里的蛇个个粗得像千年精怪,毒性又强,而且特别爱挑童子肉吃。我和同学刚走进树林,才止步,一条我见也没见过的大蛇就垂下树干,大口一张咬了一下我同学的耳朵,我同学当下大叫一声,‘好兄弟,你只管砍下我的耳朵!’我得到许可,小刀一操,轻轻一划就削下他的耳朵,然后两人合力将蛇打了下来,回村后剥皮丢进汤锅里。

  “我们老家那里有个传说,总说蜈蚣爱吃蛇肉,所以蛇也最怕蜈蚣,因此延伸出一项禁忌,煮蛇汤时,千万要挑广场大空地煮,不可在有屋梁的室内进行,因为蜈蚣爱吃蛇,一闻到蛇香,全都被袅袅上升的香气吸聚到悬梁上,又因为吃不到猛滴口水,蜈蚣的毒唾液便滴入汤锅,人若饮了蛇汤后也要跟着出事,所以这件‘蛇咬童子耳朵事件’让我了解,原来是我同学的三姐保住了我的耳朵。”

  李怀凝不解,“这怎么说?”

  “要不是她在前一晚破了我的童子功,被攻击的人可能就是我了。”然后卖乖地对她露齿一笑。

  李怀凝呆坐在那里望着他,不知他究竟是说真还是说假,她觉得他像一个复杂难懂的三体迷宫拼图,引人思忖,但她却不想深入探索,因为她怕入了迷阵后,失陷的会是自己。最后她决定不动声色地转变话题,“也就是说,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老家在福建武夷山附近的一个小村落。”

  “可是你的口音……”

  “我知道,非常泛台湾化对不对?”他笑了一下,接着以北京腔、山东和上海腔道出那句,“所以你不相信我老家在福建武夷山。”

  李怀凝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你挺有语言模仿天分的。”

  “相信我,这跟语言天分无关,而是为了争取更悠然的生存空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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