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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笔  第8页    作者:绿光

  狄守成直瞅着她,良久才叹道:「爹不可能一辈子都跟在妳的身边。」

  「爹……」

  「不过,不要紧,爹知道再过不久,妳的夫婿就会上门,届时他会同妳一块打理御笔庄的。」他突地笑道,目光有些迷茫。

  「爹,你在胡说什么?」她不禁苦笑。

  「爹说的都是真的,不久的将来,会有个人上门,说要找回菩萨笔,而那个人将会是妳的夫婿。」说着,笑着,恍若心里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下了。「妳的夫婿,面如白玉,可比潘安,虽然态度傲岸却谦而不卑,有他在,爹就不愁妳的下半辈子无人依靠了。」

  这是爹临死说的话。当时她一直当他脑袋不清楚,胡诌的,但如今,真有人上门,而且提到了菩萨笔,可最叫她意外的是,为何会是他?

  狄心良虚弱地睇向倚在床柱旁闭目养神的慕容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真会是她的夫婿,爹当初没将话给说明白,但她猜,也许这菩萨笔就是他与慕容叔叔交换来的定亲信物吧。

  可,为何偏偏是他?

  她记得慕容叔叔有四个儿子的啊。

  都怪她将当年的事全给忘了,才会连带忘了这菩萨笔是慕容叔叔赠与的,如今他的儿子前来定是为了此物,可追根究底,他也得负大部份的责任,若非他太坏心眼,吓得她只想将他视为梦中人,永远将他锁在梦中,她也不会将多年前的事也一并忘了。

  暗自偷偷叹了口气,水眸始终胶着在他脸上。

  面如白玉,可比潘安,这话说的压根没错,只是他这个人没半点谦而不卑的影子啊。

  他嚣张跋扈,目空一切,有着富家少爷架子,又爱欺负冯大哥,若真和他结发一辈子,她光是想象便觉得打自内心发毛。

  可,儿女大事,向来是由长辈作主,双方既已定下亲事,要她怎么推却得了?

  除非,他不提亲,更或许他不知道这件事,但可能吗?

  他人都来了,怎可能不提亲?除非他也不想要这门亲事,故意当作没这件事发生……不着痕迹地再叹口气,视线往下落,瞥见他系在颈项的菩萨玉佩,她不禁更加懊恼。

  这分明是娘留给她的那块玉佩,为何她得要到这当头才忆起?

  唉,果真是替她定了亲事,玉佩、菩萨笔互换,决定两人的金玉良缘,可这缘份真是好的吗?

  他很讨厌她的,爹不知道他最爱欺她,若是知道的话,当初绝对不会允诺这门亲事的,再说,她从未想过要嫁人,尤其对象还是他……

  「丫头,妳到底还要打量我多久?」慵懒的嗓音带着浓浓笑意逸出。

  「喝!」她忙摀住口,张口结舌的睇向他。

  慕容悠懒懒张眼,不雅地打了个呵欠,活动了下筋骨,旋即不客气地扣住她的皓腕把脉。

  「丫头,妳知不知道妳的目光恁地露骨,视线一直往下掉,我真要以为妳会不顾一切地朝我扑来。」他戏谑笑道。

  「我、我才没有,我只是……」她骇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也觉得他扣在腕上的力道极大。「你、你在做什么?」

  「妳说呢?」他没好气地啐道。

  没看见他正扣着她的腕,不是把脉还能做什么?

  「你在替我把脉?」她惊愕极了。「你懂医术?」

  「不成吗?不过是皮毛罢了。」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小时候,因为四兄弟之中,我的年岁最小,所以每当我爹在教导兄长们武术时,我总是坐在一旁瞧,要是兄长们受伤,我便替他们上药,可有时我爹的力劲强了些,总还是会伤到他们的筋骨,所以我便到爹的藏书楼里,找了几本医书,自己研究方子……放心,虽是无师自通,但医不死人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

  「那就好。」

  她睇着他专心地替自己把脉,不禁脱口道:「方才听你那么说,倒觉得你是个备受宠爱的么子。」

  「错,是不受期待的么子。」他淡然道,见她瞪大眼,他不禁感到好笑,「妳知道慕容府产业之大,几乎遍布江南,举凡漕运、木业、盐业、织造业……反正就是食衣住行,样样都会想到我慕容府;而我爹是个怪人,要咱们四个兄弟都得学上一技之长,往后好为慕容府出一份力。

  「我大哥呢,尽管与我爹不太对盘,但他将我爹在大内官场上运筹帷幄的那一套,给学得淋漓尽致,甚至还养官,在大内布上更多人脉;而我二哥呢,性子最沉稳,我爹想他是最适合管帐本,所以慕容府全数的帐本全都归他管;至于我三哥,尽管直线条了些,但为人公道,不具私心,所以最适合巡视在外的产业,顺便收租赋,就我……游手好闲,一事无成。」

  「不,你是个好人,你还在替我把脉呢。」她也没忘了欲昏之前,是他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她依稀记得他彰显在外的恼意。

  所以她不爱他将自己数落得一无是处。

  好人?承让了。「既然知道,就好生感谢我。」

  「多谢。」

  「不甘不愿的,干脆别开口。」

  「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很意外他竟然会照顾她。

  顷刻,松了力道,他才淡声道:「妳呀,是劳累过度,得好生歇息几天,没我的允许,绝对不许妳离开这间房半步。」

  这一回昏倒,确实是因为过度疲惫,可她的体内始终残留着微量毒素,若不好生静养,再佐以几帖良药,只怕再这样下去,真是要病入膏肓了,遇到他,她可真是鸿福齐天,他这个过路程咬金,绝对不会让人有机会再伤她分毫。

  「这怎么成?工房正忙着,眼看着只剩下笔盒完成便可全数封箱运送,若是在这当头出了差错……」

  「我帮妳。」他懒懒打断她的惊慌。

  而她则是倒抽口气,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第七章

  他真是在帮忙呢。

  狄心良目不转睛地睇着慕容悠坐在床边,慵懒又优雅地刨着木盒初模,轻而易举地将她向来不外传技术的木盒给完成。

  他真的会呢,可不是?他可是慕容叔叔的儿子啊。

  这奇特的笔盒,正是她拆了菩萨笔的外盒查看,仿制而成的,他会,她不会太意外,可他的雕法细致,拼装俐落,可真是叫她有点意外了。

  他瞧起来就像个不学无术的纨桍子弟,如今竟为了帮她,而将所有木盒初模带到她房里,就窝在她房里拼装雕制,虽说,她的境地像是被人软禁,可她很清楚,他真是希望她多休息。

  他的贴心,叫她难以置信极了。

  不像啊,他压根不像这样的人啊!

  「丫头,再瞧下去,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看似专注在木盒上的慕容悠蓦地对她哂笑。「本大爷真是俊美得令妳目不转睛?」

  狄心良吓得忙转开眼,心跳如擂鼓,像自己干了什么下流事般的心虚,不禁有些仓皇失措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我是瞧你制木盒的动作很熟练,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她在瞧着他吗?不,她不是在瞧他,只是在瞧他的手法。

  他何必笑得这么坏心眼,恁地暧昧不清?

  「有什么好意外的?」他冷啐道,目光微抬,随即又专注在手上的木盒。「小时候,若是犯了错,便会叫我家老爹给逮去磨初模,这么基本的东西,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就算要他闭上眼制作,他也办得到,滚瓜烂熟啊,怎么可能忘得了?

  「是哦。」

  「倒是妳,制盒的手法是怎么学来的?我爹教妳的?」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问。

  她顿了顿,道:「是模仿菩萨笔的盒子而来的。」

  没想到他会突地问起,打从那夜问起菩萨笔后,他便绝口不提,怎会在这当头又问起?

  「笔在哪?」他抬眼直瞅着她。

  了不起的丫头,居然能够解得开机关盒,再从中仿之。

  狄心良闻言,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地道:「你问笔的下落做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同我提亲?」

  「嗄?」他闻言微愣。

  菩萨笔的下落和提亲有什么关联?

  难不成,灵光蓦地乍现,叫他不由得轻呀了一声。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知道爹极想要个贴心的女儿,而解得开菩萨笔的她,想必让爹一定十分赏识,继而千方百计地想要她成为他的女儿,或者是媳妇,只是这笔到底是什么时候交给她的?

  「丫头,我问妳,那菩萨笔是我爹在何时交给妳的?」

  「若是我没记错,应该是在十多年前,到府上拜访慕容叔叔的时候。」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

  「原来如此。」他轻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这举世闻名的菩萨笔,与其说是赠与,倒不如说是定亲物,替他定下了这个媳妇。

  只是,爹从未对他提起这桩婚事,若不是他碰巧到徐州,又怎会知道这件事?

  这念头一涌上心头,浓飞的眉不由得微蹙。

  这到底是怎么着?他老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爹未曾告知他这桩婚事,这婚事形同不存在,表示爹倒也不怎么在意这一桩婚事,但菩萨笔确实足在她手中,依爹的性子,若不是看上眼的人,他又怎可能取出珍爱的至宝做为媒聘之物?

  然,女方该给的定情物呢?

  疑虑方起,蓦地想起她那时直盯着他的玉佩看了良久,恍若这玉佩她极为熟识,他记得,这玉佩是在十多年,爹强迫他戴在身上的,甚至威胁他,若是玉佩不见,便与他断绝父子关系,由此可见,这玉佩肯定是她的身上之物,以玉佩、菩萨笔交换,表明互定终身。

  换言之,爹肯定相当喜爱她这个媳妇,才不惜以菩萨笔为聘,可爹临终前为何都未曾对他提起?

  难不成,他早知道即使没对他提起,终有一天,他也会找上门?

  思及此,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可能吗?他知道爹向来老谋深算,可再怎么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算得着他会上徐州吧?难道是以菩萨笔为媒介?

  不可能,他到徐州,不是为了菩萨笔而来,甚至老早就放弃寻宝,只不过是随意走走罢了,爹怎么可能猜到他会上徐州,甚至到狄府,想到这,他不禁微愣。

  当初之所以会往徐州的方向走,是因为他知道慕容家的势力并未遍及此地,是因为他不想找什么菩萨笔,若说爹以此为由而算计,是勉强说得通,可他又怎会知道四宝里头,他定会选择菩萨笔?

  这笔不是他想挑的,而是兄弟们挑剩的,爹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料想得到,除非……爹打一开始就一口气算计了他们四兄弟。

  有可能!若说爹要他们寻宝,是要他们去寻找他为他们挑好的媳妇,那么一切都合理了。

  打着寻宝的旗帜,实际上却是要他们跳进寻找媳妇的陷阱。

  天,若真是如此,爹也太可怕了。

  「到底是怎么着?」瞧他不发一语地蹙眉敛眼,她不禁有些急了。

  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好歹同她说个明白,别让她一颗心悬得高高的,一口气直喘不上来。

  慕容悠收回心神,慵懒睇向一脸焦急的她。

  媳妇?这种念头,他压根没想过,但是倒也无不可,迎娶她,一来可以断了姓冯的奢望,二来可以理所当然地将她占为已有,彻底地逗弄她到天荒地老……有趣,这事儿可成。

  「丫头,菩萨笔肯定是要拿,但也不急于一时,待妳的身子好些再取也不迟,不过,倒是可以先对外说说咱们因一支菩萨笔而定缘,而那支菩萨笔已在我的身上。」他懒懒笑道。

  来吧,他闷得发慌,若是那姓冯的能够搞出一些名堂,他的日子可能会不无聊些。

  「一定要这么做吗?」他真是要迎娶她?

  「要不,妳觉得该如何是好?」他笑瞇了眼,缓步走到床榻边。

  「不知道。」她垂下小脸,顿觉坐在床畔的他愈靠愈近,不禁瑟缩起身子。「你,你想要做什么?」

  方在想他贴心,如今他该不会又想要欺负她了吧?

  「我能做什么?」他笑得眉眼带春,不断地凑近她。

  「你……」难道他是想要对她胡来?难道将她软禁在此,是因为他想要尽兴地欺负她,而不是要让她好生歇息?「你不要再靠过来了,你……」

  鼻间嗅闻他的气息,两人亲近得只要她微抬眼便会擦过他的脸,她不由抓起被子往自个儿脸上盖。

  坏蛋、坏蛋,她怎会因为他一时的好心而对他松懈了心防?

  这人分明是个天生坏胚子,根本就以欺她为乐,她若真是嫁给他,天,她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会有多可怕。

  「丫头,不过是要妳喝药罢了,妳犯得着躲成这样?这药汁有这么苦吗?」浓浓的笑意从关心的话语中透出。

  嗄?闻言,她蓦地掀开被子,瞧他端坐在床榻,手上拿了碗药汁。

  「都搁上一刻钟,整碗都凉透了,妳别再胡乱找借口下喝药。」他眨了眨迷人的眼。

  「喝药?」她压根忘了这回事。

  「要不,妳以为我想要做什么?」说着,坏心眼的笑从脸上绽开。

  「你……」这人除了欺她、逗她,现在还会要她,好可恶的人啊!

  「这药可是我为妳写的方子,是我亲自为妳熬煮的,妳要是不喝,我就一口一口地喂妳喝。」话落,他作势要喝下药汁。

  「别、别……我可以自个儿喝。」她忙坐直身子,抢过药碗,一鼓作气地喝完。

  天,真苦……她不禁拧皱了小脸,却蓦地感觉一股温热气息喷在颊边,她张开眼,瞅他逼得极近,吓得微启小口,他突地丢了样东西入她的嘴。

  「这就对了嘛,药苦归苦,可喝完之后,我会给妳一颗糖润口。」他噙笑接过碗,随即又走回桌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磨他的初模。「对了,待妳身子好些,咱们一同到妳爹坟前告知他,咱们即将完婚之事。」

  真要娶她?狄心良傻眼睇着他,嘴里反复嚼着糖,感觉甜意在嘴里不断地散开蔓延,一路甜进她的心里头。

  这人,真的好难懂。

  喜欢逗她,可却又照顾着她,甚至为她抓药,亲自为她熬煮,这天生的少爷,怎会待她如此之好?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叫人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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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儿?」

  「嗯。」狄心良轻点头,这才自篮子里取出素果、醇酒摆在坟前。

  慕容悠睇着整遍林地,一旁还有座凉亭,站在坟前,尽管时节快要入夏,却依旧感到相当凉爽,而微风拂过,亦可听见林里树叶窸窣声响,这等天然音籁,让他整个人心旷神怡了起来。

  「这地方挺不错的。」只是这座坟看来有些古怪。

  「你也这么觉得吗?」她抬眼笑着。「这里全都是我爹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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