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晴被问得莫名其妙,愣了半秒钟才答说:“有呀!干嘛?”
“我是怕你口味吃不惯,想先调查一下你想吃的东西,晚上好替你送过来。”
噢!原来他已经开始在为今天晚上打算了。很不幸地,慧晴被佳佩说中了一件事——她为他感到心疼。
慧晴感动得泫然欲泣,不过嘴皮子仍然很硬地说:“干嘛这么麻烦?我们这条巷子再过去一点点就是热闹非凡的夜市,想吃什么都有。”
“如果你喜欢吃夜市里的东西,那我晚上去替你买回来。”文谕不死心,百折不挠地说。
“你不怕麻烦吗?你住在东区,那么远……”
“一点也不远!如果你想吃天上的星星,我也一样会想办法替你摘下来。”
他说得很诚恳,不过又太戏剧化,慧晴忍不住笑出声来,眸中浮晃着悸动的泪光。她连忙把脸转过去,假装在找什么东西,“星星能吃吗?真是神经病,又在胡言乱语了!”
“噢,我说错了,猴子就可以。”
这下子慧晴笑得更大声了,她一边揉眼睛一边骂道:“你真是既恶心又残忍!我刚吃饱,你要害我呕出来是不是?”
文谕显得得意洋洋,只要能逗她开心,那比他在肌票市场赚尽天下财富还要感到高兴。不过,他也不敢太大意,生怕慧晴又把他拒在门外。
“到底好不好嘛?你没答应,我可不敢轻举妄动。”他不太放心地又加了一句。
“什么好不好?”
“晚上替你送便当。当然啦,还有佳佩的份,顺便嘛!”
唉!她怎么觉得他的每句话都令她感到既温馨又……呃,好笑呢?就算答应也不能太随便,总要装得淑女一点嘛!
于是她装得很不耐烦地说:“好啦,随便你!真是口罗哩叭唆……”
“还有,等明天确定你身体完全无恙了,为了弥补上次没请你吃成的消夜,以及正式地向你负荆请罪,我过来接你去吃一顿牛排大餐。”
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得寸又进尺都不必纳税。慧晴没好气地笑瞅着他,叹了口气说:“唉!不吃白不吃,就当作为自己躺了几天的医院捞本好了……喂,你不会真的为了请我吃一顿饭而去卖股票吧?”
文谕爽朗地大笑几声,继而专注地凝视着慧晴,“你知道吗?你不生气、不骂人的时候,其实是很有幽默感的!好,就这样,咱们一言为定口罗!你先休息一下,睡个午觉好了,我得在股市收市之前赶回公司,下班后再过来。”
怀着一颗雀跃无比的心,文谕告辞离去。慧晴则一直浸浴在幸福、瑰丽的美梦之中,久久醒不过来。她心中祈祷着,但愿这场美梦可以延续到天长地久,永远都不必醒过来。
但是她能吗?老天爷会不会是在跟她开一个很恶劣的玩笑?算了,就如佳佩所说的,她何不顺其自然,静观未来的发展呢?
了无睡意的慧晴轻轻地合上双眼,回味着刚才文谕所说的每一句话……
???
文谕一走进办公室,他的秘书立刻离开座位追了上来。
“季董!季董!等一下……”
“什么事?股市要崩盘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女秘书朝天花板翻了下白眼,喘口气接着又说:“你父亲从香港来电找你,已经打三通了,你怎么把行动电话关掉了呢?他要你一回来就马上回电。”
这个女秘书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竟然管起他行动电话开不开机这件事?!幸好他今天心情特别好,要不然铁定先训她一顿再说。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办公吧,别老是这样紧张兮兮的,小心哪一天心脏病发作。”文谕说完就兀自踱进董事长室。
拿起桌上的电话筒时,他心里还一直纳闷着,该不会是公司或家里出了什么事吧?要不然爸爸干嘛这般十万火急地忙着找他呢?
他迅速地按了一串号码,那是他父亲季达夫办公室的专线,才响了两声,就有人接听。
“喂?”
“爸,我是文谕。你找我啊?出了什么状况吗?”
季达夫沉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文谕,你先别乱想,没什么事……呃,我是说,是有点事,你明天立刻回香港一趟。”
爸爸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一下子说“没什么事”,一下子又说“有点事”,最后竟然要他“立刻”赶回香港?!文谕马上想到,明天他和慧晴还有牛排大餐之约,他才刚跟慧晴“一言为定”,说什么也不能爽约。
“爸,到底是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我赶回香港?明天……明天怎么来得及呢?”
季达夫误解了他的意思,立刻以慈祥的口吻说:“儿子啊,别老是那么省嘛!头等舱永远不会客满的,你到机场去订票一定有位子。”
“不是这个问题。爸,你好歹说清楚是什么事嘛!”
季达夫沉吟了一下,然后语焉不详地说:“我答应过你妈,不能说太多,她将给你一个惊喜,反正你明天赶回来就是了。”
什么?!连他母亲也轧一脚?到底是什么惊喜?
“爸,我记得我的生日还没到呀!”
“不是这个啦!台湾那边最近刚选完总统,一切都很平顺啊,你有什么要事走不开吗?”
这倒是一言难尽,他跟慧晴之间的事,一切都还言之过早,他并不想太快让家人知道。
“我已经有约会了,走不开……”他敷衍道。
“那就取消!这个才重要,你最迟后天中午一点之前一定要赶回香港……唉!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到家再说吧!”
“爸!可是……”
“没有可是了!好啦,我这儿还有客户在,再见。”
季达夫二话不说地挂断了电话,留下文谕愣在那里对着电话干瞪眼。既然不是家里、也不是公司出事情,那到底还有什么更紧急的事要他非赶回香港不可呢?
这下子该怎么办?他对双亲向来百依百顺,如今他该为一个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女孩而向父母说不吗?
话说回来,有什么事需要这么神秘兮兮的?还说是什么“惊讶”?!
文谕进退两难地犹豫着,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四章
一整天下来,季文谕一直显得心神不宁,他既挂念着今晚和慧晴的晚餐约会,又无法释怀昨日父亲的那一通电话。到底要不要专程赶回香港呢?他决定等过完这个晚上再说。
越接近下班时间,他越是在座位上坐不住,担心等会在马路上会不会碰到大塞车。刚过四点半,他索性将桌上的公文整理好,吩咐秘书一声之后,便先行离开办公室,一颗心更是早已飞到慧晴的身旁。
前往慧晴住处的一路上,文谕的思绪一阵起伏不定,忍不住想及他在家中扮演的角色……
季家在香港的股票市场和其他关系企业上,已经叱咤风云近二十年之久,一直居于领导地位,屹立不坠。三十余年前,季达夫在九龙湾赛马场从一个小小的售票员做起,或许是因为这运气和得天独厚的精明判断力,他不但成为一名赌马专家,而且还赚了一笔小财富。
然而,季达夫跟一般赛马赌客不同的地方是,他深谙“见好就好、急流勇退”的道理,明白沉溺赌博的最后下场——赢者永远是庄家。于是,他带着那笔钱毅然决然地辞去赌马场的工作。
接着,他开了一家小店铺,专门做南北杂货的批发生意,由于他的诚信无欺,也因为他过人的胆识和义气,在市价高涨的时候,仍然以原价把货卖给先前已订货的下游商家,他不赚眼前小利,却因此建立了他在商界的信誉和口碑,并且替他带来了更多的财富。
单是在香港岛、九龙及澳门这弹丸之地,他就一口气开了七家分店,并且将生意拓展到台湾、中国大陆,以及东南亚各国。
财富日渐累积之后,根据当年待在赛马场的经验,他深知人们好赌、好投机的劣根性,以及庄家是大赢家的道理,逐渐跨足证券界——这是除了彩票、赌马之外,另一种合法、更能企业化的行业。
他并不像某些有钱人或暴发户,因为贪得无厌而涉足地下钱庄的经营。在龙蛇杂处、黑社会帮派泛滥的港九地区,他也坚持不介入色情业、黑道,或是操控股票内线作业,二十年来,他一路一帆风顺地发展,到今天已是香港的六大巨富之一。
季达夫虽有今天的财势地位,但令许多人感到意外的是,他不喜欢介入政治,而且也不喜欢出名。
不过,令市井小民津津乐道的是,季达夫和香港最发达的影视圈,倒是扯上了一点关系,因为当年他还在做南北货批发生意的时候,下嫁给他的,正是当时红透半边天的电影女明星辛琪。
外貌出色、气质不凡,又强调待人处事平和的辛琪,在下嫁成为季夫人之后,毫不恋栈地舍弃了五光十色的银幕生涯,洗尽铅华,专心做个商人的妻子,留给影迷无限的怀念,只能从录影带中捕捉她当年的风华。
季氏夫妇只生育了一儿一女,女儿文萱现在仍是个无忧无虑的研究所学生,她对商业没有半丝兴趣,于是身为独子的文谕,自然而然地成了季家企业王国的第二代接棒人。
有时候,文谕不得不深感怀疑地思忖,他是因为迫不得已,外加从小耳濡目染,才一头钻进家族企业里埋头苦干?还是他本身就对商业具有天赋及兴趣?
后者是文谕觉得比较接近事实的,这其中也许还有一些他好强及勇于竞争的个性使然,就像小时候,他的同学、朋友也都是身世背景不凡的富家子弟,但是他反而不想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不想约定俗成地变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也不想顺理成章地变成一个挥霍无度的花花大少。
他对自己的要求格外严苛,而且从小养成朴素节省的好习惯,他想向别人、更想对自己证明,并不是每个富家子都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在家里,他更是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好儿子的角色,从来不让父母操烦担忧,在妹妹文萱面前,他也一直希望做好兄长的楷模。
但是,有时候他不得不怀疑,他会不会是在为父母、家族企业、妹妹,甚至外人而活?只因他很少去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不过,自从认识慧晴之后,他的生活突然出现了新的重心、新的目标、新的追求,这一切百分之百是为了他自己。
他的一颗心不再像往常一样那么飘浮不定,他也终于拥有一项想为自己去奋斗的理想——二十九岁的他,也该是去追去、拥有一份真挚感情,甚至成家的时候了。
看到好友宋君楷即将结婚,文谕难免受到了一些刺激影响。过去,他对爱情所抱持的态度,往往仅止于一名旁观者的好奇心,大不了瞎起哄地当个“包打听”,听听人家的恋爱故事、过过干隐而已,因为他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太重大、也太忙了。
而现在,他想要亲自偿偿爱情的酸甜苦辣滋味。
虽然他和慧晴之间八字都没一撇,什么天长地久的未来都还谈不上,不过文谕总是忍不住联想到一幕——他把慧晴介绍给家人认识,在说明了家庭背景及职业、嗜好之后,再附加一句——她会未卜先知、预言未来!
天哪!不知道爸妈会有什么反应?是像张彼得那个财迷心窍又色迷迷的蠢蛋一样,把慧晴当作预测股市行情的“摇钱树”?还是当场吓出心脏病来?!
看来首次上情场的这一仗一点也不好打,他除了要说服家人打破“门当户对”的陈旧观念,和“这女孩有毛病”的成见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是——慧晴对他又是何种想法?
唉!追不追得上慧晴才是他当前的重要问题,得先追上了她,才可以一一去解决其他的难题。
想着想着,文谕的车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慧晴住处的巷口外,他兀自摇头苦笑,想把这些思绪暂时抛诸脑后,今晚将是他和慧晴第一次正式的约会,他不想让任何公司、私事干扰他……
???
说不紧张嘛,那简直是在自欺欺人,慧晴一整个下午都在烦恼一件事——她到底该穿哪一件衣服赴约呢?
更惨的是,即使文谕没有告诉她,她也已经“预先”知道他会在五点三十分到达她的住处。真是要命,她担心如果自己太用心打扮、盛装赴会,那不就泄漏了她的心事,好像她把这个约会看得很重要似的;但是要她随便穿穿,又显得太邋遢随便,而且一出场就砸了自己的美女招牌。
最后她决定——只要穿得简单而端庄就可以了。当然,这样就不能穿牛仔裤或凉鞋了,而且事实上,她也没有什么名牌、昂贵的衣服,反正她的个性也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一边穿衣打扮,她一边不由自主地想,今晚的约会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情节呢?该不会是电影“麻雀变凤凰”重演,在满桌生蚝、螃蟹、龙虾的烛光晚餐里,她这位灰姑娘贻笑大方地掉刀叉、打翻玻璃杯,出够糗之后,两人在月光下散步,然后文谕俯身献上一吻……
天哪!她怎么会想到那去呢?也未免太不知羞了吧?!不过奇怪的是,不管她如何拼命、绞尽脑汁地想,就是无法“预测”到今晚的约会究竟会如何。
这倒是有点大出她的意料之外,为什么其他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都可以料事如神,唯独跟这次约会有关的情节她却无法预知呢?
想到最后,慧晴下了一个结论,也许是因爱情扑朔迷离、令人捉摸不定,所以连预言家都难以预知结果而遽下定论吧!?
不过,隐隐约约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老是浮现出一幕情景——文谕的车子好像在今天晚上又要撞那么一下……她暗暗告诉自己,待会儿出门时,记得叮咛文谕开车要特别小心。
慧晴挑了一件粉蓝色的短上衣,搭配一条米白色的宽松长裙,她让一头如瀑的微卷秀发自然而蓬松地垂在肩后,脸上除了抹上一层保养面霜之外,并没有擦任何的化妆品,两道如弯月般的眉毛也没有精心描绘,只在樱唇上涂了淡淡的粉红色唇膏。
在她忙着绑系脚上的一双白色平底布鞋时,门铃乍然响起,她抬起手表一看,五点三十分,真是“准时”!
开门之后,只见仍是一身上班穿着的深蓝色西装的文谕,两眼发直地上下打量她,唇边迷泛起了一抹笑意。
“真是有够素,不过很适合你。”看了半天,他才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人长得很‘俗’、很菜口罗?”被他一只鹰眼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慧晴,半是掩饰窘态地轻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