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人员仍是到处可见,甚至屋顶上都有几道若隐若现的人影,慧晴忍不住为他们的安全担心。
“万一他们从屋顶上跌下来,那可怎么办?”
文谕似乎心有旁鹜,淡淡一笑地漫应道:“噢,那表示他们功夫不到家。不过这些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保镖,个个艺高人胆大。”
“话说回来,要我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不被自己的‘回音’吓死才怪!”慧晴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兀自喃喃有声地瞪看着巨宅。
文谕立刻转过头来,有些会错意地睇看着慧晴,满怀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你才刚到香港,我就把你丢在家里,自个去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宴会。不过我跟你保证,中途我一定会溜回来陪你的。”
慧晴不忍心坦白地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有这一层意思,只好回他一句:“那不是太便宜你了吗?爱说笑,有这么一群保镖陪着我,还怕什么?再说,他们个个长得又高、又壮、又够帅,能同时被这么一‘窝’俊男拱着,那简直是天下每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慧晴半真半假地说着,文谕则紧张得差点忘记呼吸。
“哪一个?哪一个在你眼中是帅哥?我立刻辞掉他,叫他回去呷自己!”他醋劲大发地吼。
文谕那些在台北学来的台湾国语,令慧晴感到格外亲切,以前还感觉不出来,现在人在香港了,才特别留意起来。
唉!她现在算不算是被人逼得“跑路”了呢?幸好还有文谕这个“港仔”能带给她一些“台湾味”,她也不忍心再逗弄他了。收敛了一下,慧晴苦笑地轻啐一声:“真会公报私仇、假公济私……”
“这么说来,你承认我们之间有‘私’口罗?”没想到文谕马上嘻皮笑脸地抓住她的话尾。
“什么‘书’?我还想去赛马场试试运气呢,呸呸呸!乌鸦嘴,害我真‘输’了怎么办?”慧晴故意听不懂,瞎扯淡地应道。
文谕被搞得晕头转向,半句也没听懂,最后只有举起双手投降道:“算你的国语比我厉害!”
“好啦!少抬杠了。人家司机替我们开了这么久的门,你到底让不让我下车?”
文谕本来想说,他倒希望两人可以永远不下车、不到站,或者过站不停都可以,只要她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然而,他终究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太肉麻、恶心了,也太过于戏剧化,他担心反而会吓着了她。
在凝视她良久之后,文谕微微一笑,“好像再不让你下车,就有人要告我绑架了。走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城堡,欢迎你这位刁蛮、美丽的公主莅临。”
慧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两人下车之后,立刻有两名仆役从巨宅内奔出来提他们的行李。
“这位是徐小姐,将在家里作客一段时间,是我的贵宾,如果她有任何需要,请你们尽全力配合她……”文谕向佣人介绍道。
慧晴用着还算可以的广东话向他们问好,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竟然都会说国语。八成是因为九七快到了,等中共一接收,当然就得使用官方语言,而且听说现在香港的“普通话运动”正推行得如火如荼呢。
正说着话时,屋内奔出一名清丽的少女,她及肩的长发往上梳了一半,另一半则散乱的垂在一边脸上,身上一件及膝的亮紫色小礼服也还没完全穿好。跟在她后面跑出来的是一名胖胖的中年女佣。
“小姐!后面的带子还没绑好哪——”女佣急急地大嚷。
少女不理睬后面的叫喊,直直地朝文谕奔过来,也同样气急败坏地嚷道:“哥!你怎么现在才到家?快啦!我奉爸妈之命,特地待在家里等你。”
“噢,天哪!瞧你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幸好我带回家的是美女,万一是个帅哥的话……”文谕戏谑地逗着妹妹。
“那我就一口把他吃下去!”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耍着嘴皮子,文谕及时收住话匣子,转过来向慧晴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文萱。文萱,她是徐慧晴,你要叫人家徐姐姐。”
慧晴向文萱点头示意,“千万别叫我姐姐,我当人家的妹妹当惯了。文萱,你叫我慧晴就好。”
文萱朝慧晴上下打量一番后,突然脱口赞道:“哇!台湾美女!”
文谕轻推了她一把,半开玩笑地拍拍胸膛,“怎么样?你老哥的眼光不错吧?”
“嗯!是很不错,不错……喔哦!”
“怎么了?”
“哥,你已经有了女朋友,为什么不早说?”文萱有口难言地看了看慧晴和文谕,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文谕直觉妹妹这句话里另有文章,他瞥了慧晴一眼,半是暗示、也半是自我剖白地回道:“算不算是有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你要我怎么说?文萱,你干嘛莫名其妙地这样问我?”
文萱犹豫不决了半晌,最后只有全盘托出——
“慧晴,我希望这件事不会让你有不好的想法……哥,今天中午在中环酒店举行的宴会,你知道是谁作东吗?”
“我就是不知道哇!爸干嘛这么十万火急地召我回香港?文萱,你老实告诉我!”
“是……是‘罗氏企业’的罗伯伯……”
罗汤尼?!文谕心中暗忖:罗氏企业最近极力想和季家的永邦证券合作,打算以五百万股折合市价来交换永邦公司三百万股的股权,总值大约是四千万港币。这桩企业互购股标的交易,因为两家是世交的关系,已经谈妥,即将签订合约,季达夫也乐观其成。
“罗伯伯的那件交易是爸爸自己答应人家的,我无权过问,而且都已经谈定了,干嘛还要我大老远地飞回香港来?难道就为了去参加他们的宴会?!”文谕但感纳闷地问道。
这其中当然还有下文,文萱显得支支吾吾的,“不!不是,当然不只是为了吃一顿饭……哥,你还记得罗妍伶吗?她刚从英国念完大学回来,今天是她二十一岁生日,这个宴会主要是按照英国传统习俗,在二十一岁的生日宴会上把她正式介绍给香港上流社会认识……”
“那更加离谱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企业酒会……”文谕一脸不敢置信地哀叫一声。
文萱气急败坏地拉了文谕一下,加重语气地说:“哥!你还听不懂是不是?爸妈和罗家的意思,主要是想撮合你跟妍伶,在这场有无数记者前来采访的宴会上,让众人知道两家的用意……”
“嗄?!这……我可没答应呀!噢,天哪,爸妈他们怎么会……慧晴,你明白我为什么会说自己可能被家人陷害的意思了吧?!”文谕满脸懊恼地向慧晴抱怨。
“哥,我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喔!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再说,慧晴长得这么妩媚动人又和蔼可亲,不像妍伶自以为是黛安娜王妃似的矫揉造作,我怎么可能去支持她呢?”文萱立刻表态。
慧晴一下子被赶鸭子上架似地夹在中间,简直是进退两难,文谕则语气坚决地冒出一句:“我不去了!”
文萱一听急得快疯掉了,她比手划脚地急道:“那怎么可以?我奉命留在家里逮你……噢!慧晴,对不起,我想你可以了解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慧晴未能缠出一丝头绪来,但她毕竟是来季家作客的,为了顾全大局,只得强作笑颜地劝道:“文谕,你应该出席才对,要不然季伯伯怪罪下来,不但文萱不好做人,我也会成了罪魁祸首。”
“是我自己不去的,谁也不能怪!”文谕根本听不进去,忿忿不平地直说。
“哥——你要害我被杀头是不是?”文萱惨叫一声。
慧晴干脆把心一横,当着文谕的面向文萱说:“文萱,你也别误会了!其实我跟文谕才认识不久,这次来香港,是以他的助理身份……”
此言一出,季家兄妹同时愣住地面面相觑,文谕更是宛若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满头大汗。
“慧晴,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文谕,请你别乱开玩笑。”
见慧晴仍口是心非地一味否认,文谕灵机一动,一字一句地坚决表示:“要我去可以,但是慧晴,你得跟我一起去!”
“什么?!文谕,你……”
“太好了!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哥,真有你的,把女朋友带去示威,我倒要看看罗妍伶的脸会气成什么颜色。”文萱立刻拍手赞同,满口叫好。
慧晴这时的处境简直就是骑虎难下。没错,她已经成了过河的卒子,但是难不成她真的要勇往直前不回头吗?
“文萱,你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
文萱根本不给慧晴说下去的机会,一把亲热地搂住她的肩,引领着朝巨宅走去。
“哎哟!你什么都别说了啦,你不想害我被我爸、我妈念到臭头吧?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陪我押我哥一起去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可是……我没带什么正式的礼服。”
“哈!这点你大可放心,这栋宅子里到处都被我的衣服占满了,我替你挑一件就是。”
文萱这么一说,慧晴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理由拒绝了,只有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踱进宽敞而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后,两位女孩正打算步上楼梯,文萱突然回过头来叮咛文谕:“哥,动作快一点啊!时间快来不及了,爸妈已经由酒店打了一百零一通电话回来催问。”
有慧晴作陪,文谕不再感觉像要去接受火刑般,反而显得兴高采烈。“你们女生才麻烦哩,到时候别让我等就好了!咦?老妹,你这是最新流行的发型是不是?怎么一半像公主,一半像疯婆子?”
文萱这才意思到自己的头发梳了一半,她一手拉着慧晴朝楼梯奔去,一边尖声嚷着:“啊!我的头发……王嬷嬷!张妈!李嫂!宋姨!快点,快过来帮忙,现在有两名美女要打扮。”
慧晴踉跄地被文萱拉着跑,跑到楼梯的一半,她停下来回头抛给身后的文谕一句话——
“季文谕,不管这一顿豪门午宴会不会变成我最后的一餐,害我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一切都是你怂恿惹的祸,我回头定要找你算总帐!”
“这是一场戏,却不是儿戏,只是你陪我一起唱下去,事后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文谕很有绅士风度地弯腰一鞠躬,抬起脸来满面笑容地应道。
慧晴随着文萱消失在楼梯顶端,文谕也打算回房准备。虽然横在眼前的是一场难打的仗,但他心中已暗下决定,今天也该是向爸妈摊牌的时候了!
他这辈子为了双亲、为了季家的事业,已经奉献出太多的心血,什么时候他才能为自己而活?他又在等待什么呢?慧晴,噢!她就是他这一生的所望所求,是他为自己而活的理由和目标。
这么一想,文谕心中顿时卸下一块巨石,更有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他忍不住吹起轻快的口哨,而光明的未来似乎就在他面前,唾手可得……
第七章
中环酒店
罗汤尼在香港算是一位有头有脸的知名人物,他所掌控的罗氏企业主要有航空货运和电脑两大事业网。然而,一般市井小民之所以熟知罗汤尼,则是因为他拥有一家“罗氏电影公司”,而且拍摄、出品过无数香港市民耳熟能详的武打动作片和爱情文艺片,这在电影业蓬勃的香港,无异是为自己立下了一块功业碑石。
在香港,没有人敢质疑罗汤尼的财富和地位,数十年来,他也一直扮演着商界举足轻重的角色;虽然还及不上季达夫的财势和影响力,但是也足够与其平起平坐了。
因此,罗家唯一的女儿罗妍伶过二十一岁生日、正式被介绍给上流社交圈,不但成为企业界的一桩大事,而且也惊动了影视圈人士,更吸引了无数媒体记者前往采访。
在酒店的电梯里,慧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文萱一手揽住她的臂弯,不断地给她打气壮胆,文谕则老是一副下巴快掉下来、口水直流的模样,痴痴地睨着慧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文萱,快帮我看一下,我的一边眉毛是不是画歪了?”她尴尬地转头问文萱。
文萱朝她左看右瞧后道:“没有哇!慧晴,放轻松一点,你太紧张了。”
“那你哥干嘛老是这样白痴似地瞪着我看!?”慧晴故意不去看文谕,很没好气地嚷了一句。
文萱噗卟一笑,瞥了文谕一眼,“你没看过‘帅哥’变成‘猪哥’吗?你本来就天生丽质,但是连我也没料到,这套礼服穿在你身上,竟然会产生这么大的惊艳效果,把你的女人味表露无遗。”
话虽这么说,慧晴倒没有沾沾自喜的意思,她甚至没有把文萱的赞美听进去,兀自很不放心地又问:“唉,真是很不习惯,我脸上的妆会不会太浓了?”
“你应该相信我的化妆技术。这只是日妆,已经够淡的啦,甚至看不出来你有化妆呢!”文萱拍胸脯保证道。
“慧晴,你根本不用‘装’,你这模样已经是百分之百的淑女了!真奇怪,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娇艳动人过?”文谕突然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如梦初醒似地冒出一句。
才刚被人称赞了一句“淑女”,慧晴马上又本性不改、凶巴巴地逼问文谕:“这么说,我以前一点也不淑女口罗?”
看着她那副叉腰如茶壶的模样,文谕什么也没回答,只是一味地盯着她闷笑。老实说,他还是比较“习惯”慧晴母老虎似的一面,因为比较有……呃,亲切感。
“哥,你不会称赞女性就少说两句好不好?不过慧晴,你还是学学我吧!在这种社交场合,就算用力装,也要装得淑女一点,OK?”文萱插嘴道。
慧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愿我不会吓坏你们的爸妈。另外嘛,如果我不小心从椅子上跌下来,或是饭粒黏在脸上,也请你们多包涵,千万不要当场笑破肚皮。”
她率直的个性是文萱所欣赏的一型。她安慰似地拍拍慧晴的手,“慧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你应该该有自信一点,我哥也应该多带你出席这类社交宴会,让你习惯一下。”
习惯什么?当季家未来的媳妇吗?这个念头一闪过慧晴的脑际,她就感到一丝自卑。在这种场合里,她除了沾别人的光,又算哪根葱呢?不过话说回来,她是一点也不希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