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活范围向来都在学术圈里,也许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市井文化,但他是个很体贴的男人,即使不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不像她,老是隐藏不了情绪。
「我没那个意思,妳不要多想了。喏,猪脚面线到了。」
一看到美食,她就忘了所有的不愉快,虽然身材已经够圆了,虽然她天天喊着要减肥,但再大的坚持,最后还是被香喷喷的面线给打败了。
她一摊吃过一摊,他也一路牵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路吃到底,直到小小肚子再也装不下任何食物,她才心满意足的坐上他的机车。
他还是体贴的为她扣好安全帽,还是将她的手环上他的腰。
这一夜,是奇妙的夜,像是被仙女棒给点中,两人之间闪烁点点金芒。
她和他的关系似乎在手牵手中跨进了一大步。
只是,仙女棒的火光消失得很快,等回到孟虎位于半山腰的家时,一切又回到现实中,她想抓住那一闪而逝的光芒,偏偏短暂的幸福已从指缝间悄悄流逝。
第七章
时间往前推进,崔幼晴不再抗拒孟虎的接送,反而还很期待下班时间快点来到。
如果是孟虎来接她,那他们就会一起去吃晚餐,然后他再送她回家:如果是王光阳,那她会拎着两个便当,和王光阳回家一起吃。
下班时刻,当她看到来的是黑色福特时,心里微微起了失落感。
孟虎今天没有打电话给她,她还以为他会来接她,结果……
「看到是我,就垮了一张脸?下次我不来接妳了。」在崔幼晴面前,王光阳不但不再害羞,反而能取笑她,真的把她当成哥儿们。
「我哪有呀!你可别冤枉我。」下次她一定得学学孟虎,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不过这种深藏不露的功夫实在太难练,她恐怕练不来。
她照惯例买了两个便当回家,然后再把一半的饭分给王光阳。
就在两人用餐时,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个星期不见的曾玛俐。
「玛俐?」电话里传来曾玛俐的哭泣声。「妳不是在上班吗?妳怎么了?别哭呀!」
「晴晴,我不要活了啦,那个俞宇堂有够过分的……」
骂人的话夹带着哭音,崔幼晴听得不是很清楚。
「妳在哪里?我去找妳,妳千万不要想不开!」
「在家里。」
「妳等我,我马上就过去,我们见面再谈。」
「妳快来,妳一定要帮我对付俞宇堂,那个俞宇堂……」
剩下的话又自动被哭声给掩盖。
「我马上到。」崔幼晴挂上电话,丢下吃到一半的便当。
「玛俐怎么了?」王光阳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可能跟俞宇堂吵架了,我过去看看。」她跑回房间换件衣服才又跑出来。
「晴晴,我送妳去。」
「不用了,我搭捷运比你开车快。」不等王光阳反应,她用跑百米的速度冲到楼下。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她没带伞,也懒得拿伞。
她本想一路跑进捷运站,却被桥下的一对人影给吸引住。
是孟虎,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好面熟……她想了想,终于想起她是权威生技的人事部经理,当初面试她的女人。
她放慢脚步,来到距离他们一公尺远的地方。
由于他们是面向河岸,所以并没有发现站在背后的她。
她绝对没有要偷听他们的谈话,因为四周实在太吵杂,就算她想听也听不到。她以为他该在公司加班,没想到却在这里看见他。
那女人有着成熟的风韵,一身俐落的套装打扮;而孟虎一身西装笔挺,是精英中的精英。
孟虎细心的为那女人撑伞,大半的伞面都在那女人身上,他自己右边的衣袖已经半湿了。
两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登对又相配。
那女人踮起脚尖,附在孟虎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崔幼晴只见孟虎浅笑的回话。
更令崔幼晴吃惊的是,那女人竟然双手抱住孟虎的腰,脸颊还顺势枕在他的胸口上。
崔幼晴猛吞着口水,正不知该做何反应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追过来的王光阳。
她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王光阳不要出声。
王光阳会意的点点头。其实以他这么害羞的人,大概也做不出打断别人恩爱的事。
孟虎并没有推开那女人,这让崔幼晴的心碎了一地。她没忘记曾玛俐还在等她,她转过身朝捷运的方向走去。
王光阳见状快步跟上。
「光阳,你回去吧,别告诉学长我有看到他的事。」
「我陪妳去找玛俐。」
「不用了。搭捷运很安全,况且有你在,玛俐也不好意思把心事说出来。」
「那妳要回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去捷运站接妳。」
「嗯,谢谢你。」崔幼晴本想给王光阳一个感激的笑容,没想到笑出来的样子却很难看。
王光阳没说什么,看着她进入捷运站才放心的回家。
她坐上捷运,眼睛酸酸的,很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她根本是自作多情。
从基隆回来之后,她心里一直期盼着该有什么事会发生,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连一句暧昧的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连稍微亲密的碰触也不曾有。
她真的不该再沉迷下去,她只是个胖又穷的女人,凭什么让孟虎来喜欢她?
找个时间搬离吧!她早该下定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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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曾玛俐的小套房,看到哭花了一张脸的她,崔幼晴没有急着问发生什么事,只是一直重复递面纸的动作。
「等妳哭够了,我们再来谈。」
「晴晴!」哇的一声,曾玛俐又狂哭了起来。
「难怪男人都说女人的眼泪不值钱,妳在这里哭得死去活来,俞宇堂知道吗?」
「我才不想让他知道,我打算跟他分手。」曾玛俐抽抽噎噎的说着。
「要哭也要在他面前哭,这样他才会知道妳在伤心。」女人呀,一旦遇到感情的事,脑筋就自动短路。
「他根本就不重视我,哭给他看也没用。」
「怎么说?」
「他根本把我这里当成睡觉的旅馆,我睡着了他才回来,我还没起床他已经出门了,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曾玛俐擦干眼泪,气愤难平。
「妳不是说他半夜还要看美股开盘?他这么忙也是在为你们的未来在打拚嘛!」崔幼晴劝着。
「忙也要有限度呀!上个星期我约他回我家看我爸爸妈妈,他借故不肯;这个星期我跟他提结婚的事,他又推拖拉的,妳说,他是不是不爱我了?根本不想娶我?」
「那妳有跟俞宇堂沟通吗?」情侣问的事,怎么说都不对,崔幼晴不会因为曾玛俐是自己的死党,就将炮口对准俞宇堂。
「当然沟通过,但他死不承认,还说了一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话。可是话讲得再好听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行动,他光说不练,我早就受够了。」
「女孩子总爱听好听的话,我想听都没得听呢,妳当初不就是因为他能言善道而喜欢上他?」崔幼晴终于明白,女人真的是很难伺候的动物。
「六年了,我跟他在一起六年了,今天是我们认识六周年的纪念日,我早就跟他约好了要一起庆祝,昨天还提醒他千万不要加班,今天我还特地跟安亲班请了假,还订了餐厅,结果他竟然忘了!」
「这才是妳气到不想活的原因吧?」然后再将过往的所有委屈全爆发出来。
「妳说我怎么不气呢?他如果有把我放在心上,就不会忘记了。」
「那他人呢?」
「不知道。我在餐厅打电话给他,他根本忘了这回事,我一气之下,就跑回家了。」
「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俞宇堂?」
崔幼晴只能听玛俐说,然后再适时开导她,并无法给她任何建议,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也处理得一场糊涂,她根本无力开解别人。
「不要!我再也不让他踏进我这里一步!」
「玛俐,妳总得给他解释的机会,听听看他是为了什么事情而耽搁嘛!」
「晴晴,妳搬回来跟我住好不好?我再也不要跟俞宇堂住在一起,好像我倒贴他似的,他根本一点都不珍惜我!」
「妳确定吗?会不会明天你们和好了,又拿扫把把我赶出去?」
「这……」曾玛俐脸红了,代表这是很有可能的。
「人家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虽然你们不是夫妻,但是不能一吵架就把六年的感情抹煞。」
「以前不常见面,他把我当成宝贝呵护,现在天天见面,他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我。」
「不会啦,妳别想太多。」
「晴晴,我好烦哦,我该怎么办?要我跟他分手我又不甘心,可是要我跟他这样耗下去,我又很没安全感。还没结婚他就这个样子,万一结了婚……」
「玛俐,俞宇堂或许是想等没有经济压力再来结婚,我希望妳能跟他好好谈一谈,把妳的感受通通说给他听,不要因为一时的气愤而口不择言。」
情绪得到发泄,曾玛俐慢慢地恢复了理智。「妳认为谈有用吗?」
「当然有用。相爱容易相处难,如果谈过之后,妳还是认为两人不适合在一起,那就不要勉强,早早分手。可是,妳得给自己和俞宇堂一个机会,不然妳以后要是后悔,可千万别叫我帮妳追回俞宇堂。」
「晴晴,妳也知道当初是我先向他告白的,他爱我本来就没有我爱他的深,他会不会已经对我腻了?」
「不会的。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妳,也许你们只是一时的适应不良。」难道女人一旦向男人告白,男人就不会珍惜这份感情吗?
崔幼晴的头也很痛,却没有人可以分担她的心事。
两个好姐妹又谈了许多贴心话,直到俞宇堂回来。
「玛俐,我跑去餐厅找妳,却没见到妳,妳的手机又不开,妳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俞宇堂不管房里还有个大电灯泡在,就紧紧将曾玛俐抱在怀里。
「放开我啦!」曾玛俐叫嚷着。
「妳哭过了对不对?还哭得很伤心?看妳眼睛都肿起来了,妳是为了今晚我失约是不是?」
曾玛俐还没开口,崔幼晴就说话了:「俞宇堂,我希望你和玛俐好好谈谈,她现在很不安,她说你不愿意回她家拜访她爸妈,也不愿娶她,更忘了今晚六周年纪念的约会,她本来是打算把你关在门外的,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让你进来的。你就好好说清楚,别再把她气哭了,否则我不会饶你的。」她适时帮玛俐呛声。
「玛俐,妳怎能这样误会我?我们都已经在一起六年了,妳难道还不相信我对妳的心意?我不是不去妳家,而是想拿点成绩给妳爸妈看,希望他们第一眼就喜欢上我这个女婿。我很想娶妳,但不能让妳跟着我吃苦受罪,我希望能买下一栋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俞宇堂说得情深意重,崔幼晴知道他有办法安抚玛俐的心,于是就俏悄退出了小套房。
来到楼下,原本的毛毛细雨已经变成直直落的大雨滴。
走在宽广的人行道上,看着夜里的霓虹闪烁,让她突然觉得好寂寞。
她不想躲雨,只想享受淋雨的快感。
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可以耗费掉八年的青春!想想,她可能是最笨的女人吧,而且笨到无可救药。
她很羡慕玛俐。玛俐当年的告白,得到了俞宇堂全心全意的爱,就算玛俐最后离开俞宇堂,至少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而她……
她嗤笑了一声,在雨中慢步。
直到累了倦了,她才拿出手机拨打给王光阳。虽然她很不想回去,很不想面对孟虎,但她还是得回去。她只能加快找房子的速度。
电话里王光阳答应到捷运站等她。
坐上捷运,看着黑压压的车箱外。她想:她能开导别人的感情,那她自己的呢?
走出捷运站,冷风灌吹而来。来接她的人不是王光阳,而是孟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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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虎难得阴郁着一张脸,跟这场秋雨有得比。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反而打给光阳?」一遇上感情的事,他难得失去了理智和分寸。
崔幼晴愣了三秒后,才扬起大大的笑脸。「你在忙嘛。况且光阳叫我打电话给他的。」她走过他身边,朝回家的路走去。
由于公寓离捷运站只要十分钟路程,所以她往来捷运站之间都习惯步行。
他走到她身边,为她撑起伞。「妳为什么不问?」
「要问什么?」她专心看着眼前的路,没让自己停下脚步。
「妳在碧潭桥边看见了我和甘梅君。」他紧紧跟在她身边。
对呀,那个人事经理姓甘,她想起来了。「我交代光阳不要说,没想到光阳的嘴巴还真大。」
「为什么不叫我?」
「你有朋友在,何况,我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要去玛俐那边。」她故作轻松。
她走得很快,深怕一停下来,他就会看穿她不自在的表情。
「晴晴。」他牵住她的手,固执的不让她继续走。
小小的伞下,他将大半伞面罩住她。
「什么事?」她头微低,没敢看他。
「我跟甘梅君没什么。」明明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跟她也进展到手牵手了,她为何还是客气的把他当学长看待?
「我知道,你说过的嘛,亲眼所见不一定是事实。」
「可是,妳却认定那是事实。」他很生气。她怎么可以摆出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认不认定又有什么差别呢?学长,我只是你的学妹,我只是你的室友,我最多只能算是你的朋友,我无权去过问你的稳私。」为了断了自己的念头,她想逼他,也想逼自己。
如果他肯再多给她一点明示、甚至是暗示,她的心就会更笃定,也就不会再那么没信心的要自卑了。
她需要给自己一个继续喜欢他的理由。
可是,他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完全摸不着边,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需要一个肯定说法,无论他喜不喜欢她。
「妳认为我只是学长?只是妳的室友?只是妳的朋友?」他反问。
「不是吗?」她哈哈大笑三声,再也没有告白的勇气:心被伤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那伤永远都缝合不起来。
快说不是啊!她在心里祈求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他能否定她的说法,希望他能说出喜欢她的话。
「如果妳是这样认为,那就是这样了。」他的目光深沉而黯淡。
她见到甘梅君抱着他,为何不生气?也不质问他?也许他在她心里一点份量都没有?也许他高估了她对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