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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新娘  第6页    作者:欧倩兮

  只见砍得正起劲的两女,双双倒抽一口气,住了手,也不知他指的是谁,一行后退,一行吃惊地低头检查自己。她两人尽管版式各有不同,都系有翩压的腰带,那胡服少女甚至穿的是裤不是裙,但是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一听到“你裙子要掉了”这句话,不会吓得惊慌失措的?

  自然,姊妹淘一发现上了可孤的当,都咬银牙气得要死,变成联合武力,一路“臭男人、死男人”的娇声大骂,一起向他冲过来。

  这回他准备好了,连足了真气,掌力一发咕咚一声,先是内力不足的窦小姐,像被一阵风扫中似的,哎吱叫着往后跌坐在地上,那胡服少女只撑了一会儿,也跟着跟跟呛呛的倒退,头上那顶绿纱帽子飞了出去,她一张脸庞终于整个露出来……一看到她的长相一直想要看的可孤被他自己倒吸回去的一口气噎住了,目瞪口

  呆望着她,心里想,这位姑娘竟然生得是这么……这么……这么的丑!

  她一把腊黄脸,倒吊着两条黑眉毛,那张嘴儿,既不是时髦仕女施大红口脂的“绛唇”,也不是着色浅浅的“檀口”,而是一口看来很晦气的乌唇,她的一团发髻梳得跟堆牛粪差不多像……这时候可孤的心情很复杂,他若有所失的觉得失望,对于绿纱帽下这张脸,与他遐想里的差距委实太大,然而,他又不自禁打心底对她深深涌起一股同情……可怜儿的,生成这个样子,她自己一定很不好受吧?活在自卑中,难怪她要戴帽子,垂面纱,不愿人家见到她,不像窦小姐到处亮着一张脸,因为生得美,可是美丑一半是天定,就算这黄脸八字眉姑娘直算丑好了,那也不是它的错,何况她也有它的长处……可孤自在那里,默默袒护那丑姑娘,窦小姐却璞嘛一声笑了,对她的死对头道:“不是我说呢,你那副尊容……也丑得太厉害了点,”她眼波一转,瞄了瞄可孤。“把咱们魏哥儿都吓傻了,嘴巴到现在还合不上来。”

  马上可孤合上嘴巴,然而那胡服少女已被激得大怒。也难怪她,哪个女人受得了破人嫌丑?说她吓着女人,那是面子有损:说她吓着男人,那可就打击到自尊了。

  “我尊容怎样?”她忿忿道:“看看你自己,人美心歹莓,有什么资格说找?你欠的一条人命,我还要找你讨呢!”

  她猛跃了起来,像一头鹰儿腾空,扑向地面的小兔子,一例朝窦小姐的脑门刺下!

  窦小姐花容失色,要闪躲来不及,可孤见状,也崔然一惊。

  “休伤了窦姑娘”一句话未完,人比声先到,他因为急,出剑用是了力,两剑相击,那少女登时翻倒了。

  一跤跌得似乎不轻,一时爬不起来,在地上喘着,对可孤破口大笃:“窦你的死人头,呆子!她不是窦姑娘我才是窦姑娘!”

  道下,是可孤觉得好像他的脑门被刺中,他惊问:“你说什么?”

  她现在也没空再跟他说,往前一看,变了脸色,大喝:“贼女,你往哪襄逃?”

  原来那一头的窦小姐,提起身子准备要跑了,这边的丑姑娘情急之下,抓起尘土裹一枚银弹子,对准了她后心便打。

  砰地窦小姐重重落了地,被打中要穴,痛得哼都哼不出来。可孤赶过去,急得诘问:“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是窦姑娘,她才是窦姑娘,那么你究竟是谁?”

  然而这个与他处了一天一夜的婉媚少女,这会子已是容包惨淡,泪光盈盈,模样儿可怜极了。

  “我……我好痛苦呀,魏……魏哥哥,帮我解了穴道,”她哀愁茗,气丝儿仿佛只牵了-线。“我什么都……都会告诉你。”

  可孤大为不忍,怜惜着她,应道:“我帮你解了穴道,你可要坦坦白白追出一切。

  “

  当下运功,一掌拍她背心,解她穴道。扶她起来时,还关切地问:“这会好些了吧?”

  她颤然回话,“好多了,魏哥儿,页要好好谢谢你”

  突然她一手百指可孤的心房要穴,纵使劲道还不够,被这么直接一点中,可孤依旧痛彻心肺,两眼都发黑了。

  而这位“窦小姐”趁机跃上停在林荫下的白马,笑吟吟向他们道再见。

  “两位,我先走一步了,魏哥哥,你要知道我的事,下回再告诉你。”她猛拍马儿一词,咯咯娇笑着,奔腾而去。

  “太可恶了,狡滑的女人!你别跑,给我停下来”丑姑娘一连声大叫,从地上挣扎起来,追着那团马烟尘去。

  一见两个女人都要跑了,可孤也顾不得给自己运气调元,忍痛扑上去,从后面把那姑娘一抱……好歹,好歹他也得留下一个,不论是其的是假的,窦小姐。

  她骂人和她杀人一样狠,“你这头笨牛,天杀的,脑袋糊了的臭小子,你你抱着我干什么?放手,你放手呀,短命的!”

  可是,任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孤那两条铁臂就是牢牢箍在她腰身上,丝毫推扳不动。

  他天生有雄力,体型又高大,就算不用内家真气,本身的力道儿一使,也够瞧的。

  邢姑娘挣扎钊后来,力气儿也没了,嗓子也骂哑了,忽然身子一软,瘫在他怀里。

  枣林小道,烟尘寂寂地落下来,马蹄声早就远去了。

  可孤怀裹那丑姑娘,若然放声大哭。

  “你把杀我奶娘的仇人放走了!”

   

   ☆  ☆  ☆

   

  两个垂头丧气的人,各自拖着剑,一匹红膘马跟着走,依旧回到农家来。

  也投进屋去,就在瓜棚底下呆坐。窦梅童眼泪干了一阵,重新想起来,又红了眼眶。

  教她怎能不悲恸?仅仅是昨日一个上午,她失去世上唯有的两个亲人,一个是爹爹,一个是奶娘;奶娘死得惨,爹爹又死得冤,只教活着的人悲悲切切,无以为生……这一想,心里又一阵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边的可孤坐立两难,看着这姑娘,看着她哭泣时雨道八字眉倒得更厉害,他又是怜悯,又是不安,尽力劝说她:“姑娘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总要节哀才是。

  “

  梅童抬起她那镶滚的窄袖口抹泪痕,啼声道:“你告诉我,我爹爹是如何在玄武门遇害的?”

  他就怕要跟她描述当时拚般的一幕,唯恐再说一回,震怖伤心又是一回,然而她坚决要知道,他只得咦了气道:“秦王是计划好了,在玄武门设下兵马……”

  “可是”梅童惊道,“玄武门是太子的地盘,怎么”

  “秦王早收买了玄武门守将常何:太于、齐王和令尊一人,宫门便关闭,太子的侍卫都摒在门外……”:就在临湖殿侧,秦王骑马冲了来,一箭射中太子,他自己却教树枝勾落了马,差点反过来遭元古射杀,危急间,尉迟敬德所率的七十骑兵,当中一名骑着红膘马的青年壮士,一箭击落元古的大弓,元古随即给敬德射死了……事后,秦王李世民汲汲要寻那位救他一命的神射手,却再也不知其去向……“这么说,你根本是和秦

  王同伙出气的!害死了我爹,你也有一份!”窦梅童抚剑跳了起来。

  可孤慌忙摆手,“姑娘,姑娘,技入秦王府,我也是无心的,”他将自己在街头被尉迟敬德收揽而去的经过,简快说了一遍,又戚戚然有感而言,“说真的,为夺权力做殊死战的,也属少数在上位的几人,底下对峙的人马,不过是各有追随,各有拥护,沾上一点利害关系罢了,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得拚个你死我活的呢?”

  但是梅童在丧文之痛的当儿,哪听得进他的这番申论,抖索着身子,拿剑指着他,厉声问:“你说,你说你们究竟是怎么害死了我爹?”

  可孤躲开了一些,重重一叹,耳里仿佛又听见那声凄厉的叫喊……“窦谦救我!”

  那是昨日太子濒死前的疾呼,兵荒马乱巾,只见太子身边唯一的从人,窦赚,奋力想救驾,奈何形势比人强,他手无寸纤,终于拚不过雨一般射来的乱箭,倒了下来……在那时刻,可孤早冒出一身冷汗。窦谦?这名字在耳边打响着,惊得他崔然失色。窦谦不就是厉将军的亲家?可孤这趟到长安,便为了要接引这位宝大人的女儿到西域,因何窦大人会跟了太子入宫,在这里遭到围杀……听到这里,梅童泪流满面,喊着,“没一点天理,没一点天理!”她把剑高高举起来,可孤忙不迭闪开,以为她又要找他拼命,哪知她把宝贝剑儿往地上一插,然后坐下来哭。

  唉,她那样子可一点女侠的风仪都没了,像个小女孩似的,一张本来就生得不尽人意的脸,哭成皱巴巴一团之后,就更不尽人意了。可怜,真可怜……一股对这姑娘的同情和怜意,氾滥在可孤胸中,他慢慢靠过去,伸手轻拍她颤抖的肩,柔声道:“窦姑娘,你爹真的非常非常英勇,在玄武门,他一个人对付十个人,一点都不畏退,总是尽了忠,虽死犹荣,你该以他为傲的,别再伤心了才是。”

  他本不是擅言辞的人,但出于肺脏,诚心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的动人。

  或因为如此,梅童一回头,撞入可孤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哭得更尽情,眼泪全泼洒在他衣上。可孤慢慢,慢慢举了手,将她拥住了。虽说只为安慰她,然而怀里给这少女偶着,可孤却别有一种温柔细细的情绪……呜咽许久,梅童渐收了泪,忽抬头看他,嗓子有点哑,说:“你身上……好臭!”

  “我身上……”她抱着他哭半天,回头又嫌他臭,这教他说什么好?可孤很无奈,还是要讲点原因,“这两天长安赶进赶出的,在玄武门又乱了一场,一直都……”他挪了挪被抱怨的身躯,不甚自在的支吾,“都还没洗澡……”

  梅童脸上冒出躁意来,恼声道:“呸!你没洗澡关我什么事,告诉我这做什么?你这人就这么啰唆吗?打一开头就婆婆妈妈讲许多废话!”

  可孤被骂得讪讪地,“我,我只是想安慰你……”

  梅童心头跳了跳,蓦然感受到自己就在他的臂弯,偎得他紧紧的,他一股男子暖热的气味包笼着她……一阵羞怯,却又记起此人和杀死地爹的那伙人是同一国的,由羞转成怒,用力把他推开,恨道:“谁要你安慰?你这杀人凶手,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不必你同情!”

  “姑娘别这么说!”可孤急道,她还是这样生他的气,使他深感枉屈,绝不愿被她误会,被归人“杀人凶手”的范围里。“其实关节上,我也试过要救令尊,只可惜,令尊受伤太重……”

  急乱里,他把伤者拖到宫墙下,仓皇表明身分,那窦谦兄回过一口气,竭力交代,“快:护送我女儿出京师!”顶上一块玉佩拽下来,交给了他……眼睁睁见窦大人咽了气,救他不得,可孤有说不出来的情急懊丧,又爱他临死所托,一时间,简直是急如星火,恨不得插翅舶出玄武门,先抢到窦家去。

  当尉迟敬德拎了太子、元吉的人头登上城墙,已在宫门外闹扯来的东宫兵将一见,都扔了武器作乌兽散,可孤乃趁乱设法出了宫门……待他快马赶到寅府,见窦府一片乱象,还以为自己来迟一步……突地,一只手讨到了可孤的鼻端,梅童嘶着声质问:“我爹的玉佩呢?”

  他愣了愣,马上一睁眼。玉佩!他好生胡涂,竟忘了宝谦的遗物!当下忙着搜自己的身,搜出一块羊脂白玉来,穿玉的宝蓝丝绳已断了,但是待他把那玉佩小心安然奉到梅童的手里,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是你爹爹临终交托之物,所幸没弄丢了。”他口气很欣慰,自认对窦小姐有了小小一点贡献。

  哪知梅童对着那玉佩流眼泪,却冲着他骂:“我爹的东西为什么不早一点交给我,到底安什么心?”

  看来,对他的感激还是有限。

  可孤觉得自己很倒楣,好像他做什么都不对。没什么意思的,去打理被哭湿的衫子,衫上几道刀痕,是给两女夹攻时划上的。他揽起眉头,一件疑案未明,他问:“那逃去了的姑娘,到底和你结下什么仇?”

  “她杀了我奶娘!”梅童把玉佩往怀里收好,一下拾回地上的剑,紧紧抓着,又是一股悲愤之状。“昨日送多入朝之后,我在院子练剑,这贼女领了几名大汉,侵人我家,我听见奶娘呼救,赶回屋裹一着奶娘……奶娘便已死在贼人刀下!”

  那贼女企图偷袭她没有成功,反给拂中穴道,当时门外蹄声疾至,来的正是魏可孤,一伙人起了忌惮,纷纷逃避,就那贼女慢了一步……“你当时在大梁上,为什么不下来和我说清楚?”

  “一时间,我哪晓得你什么来头?”梅童怒叱,却又哽咽起来,“况且……我一听说爹死了,整个人心乱如麻,只想赶到皇城去探消息,根本没心逗留……”

  说着,她两行晶莹的眼泪扑簌簌淌下来。可孤不由得一震,心头惊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昨日在窦家厅堂,那一串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水珠,竟是她的眼泪!是她一听到父亲的死讯,当场在大梁泪如雨下……“后……后来呢?”可孤战栗地问下去。

  “我到了里城附近,要打听消息……”

  但那时满街车马已经乱成一片,到处有喊杀之声,梅童哪还能盘桓?只听说秦王已取得政权,着人开始捉拿太子、齐王之子,她也明白长安不能再留连了。

  擒泪只得又赶回宅里,胡乱做点收拾,心一横,决意追上造杀了奶娘的贼女至少这个仇,她还报得了。

  连夜的追赶而来,天才亮,就在枣子林撞上那偷偷摸摸,想溜之大吉的贼女,梅童本来有机会结果了她,偏偏给这魏可孤从中作梗,最后还是又让她逃去了……事情一弄分明,可孤心底那股子愧疚惭惶不知怎么说,口里啊呀啊呀直叹气。搞出这样的一个大乌龙,都要怪他不察,正牌的窦小姐被他当坏人,价品的窦小姐他却从长安一路巴巴“保护”出来,真个是非不明,真假颠倒!

  难怪他隐隐觉得那假窦小姐透着古怪……父亲死了,她却一句话也没问到,一点也不显得悲伤,昨天黄昏她的同党跟到这里,给他打跑,她不是趁机骑了他的马想跟着跑?……

  “那女人到底什么身分来历?”可孤蹙着一双浓眉发疑问。

  梅童冷笑道:“这要问你才明白,你可是和她亲亲热热处了一天一夜的!”

  给她这么一讥,可孤脸上红了红,然而他掉过身来,虔虔敬敬的向她拱手赔礼,“一切是魏可孤胡涂,出这种纰漏,委屈了姑娘,昨日在府上多所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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