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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绝配  第12页    作者:欧倩兮

  她任由他把她推到琴键上,轰乱一阵响,细肩带自两肩滑下来,月色下的肌肤纤白如霜,他扶住她的腰,咬噬她胸前的白绸子,她把头往後仰,下垂的长发在他手背上扫荡。解禁後的自由,根快感觉到不够,还要更多;今夜,他想要一切,而她想给一切。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不必求安全,不必怕走错,不必压抑感情,她如果只有一次机会,那麽就是现在--做这件危险的事,爱这个危险的男人,因为在梦里,她就只要作梦就行了。

  他把她抱上琴台,她彷佛躺在一面黑色的镜子上,镜光里映著她纤灵白色的身影,如梦似幻。白绸底衣被推上来堆在腰间,他没有任何等待,他的欲望撞击著琴键,重重地弹奏,混乱不成调子--感觉突然太过逼真了,痛楚而甜蜜,她喊他的名字。

  然後是无尽的喘息,好像他们只能靠喘息活下来。久久之後,她的十指仍然插在他的头发里,他顺著她的身躯往下滑,他的脸就贴在她光裸的小腹上,爱过了,灼热的小腹彷佛仍在召唤。

  他说:「我不行,宛若,我必须再……再……」

  她双手勾住他的颈子,他把她抱起来,穿过暗红的走廊,他不停地吻著她,脚步带著醉意,像喝了酒抱著新娘回房的新郎。

  回到房间,此番是旖旎的红木大床,醉意浓得化不开。白绸衣飘落在地板压片月光,随即被李弃的黑衣服盖上。如果说第一次是激情,那麽这一次就是柔情,缠绵的时候,充满肌肤相亲的喜悦和甜美。

  李弃的吻在她的耳根和粉颈之间游移。「你戴了我的银鸟耳环……」他喃喃道,鸟眼上一点宝石红在暗里反光。

  「我戴了它,我要它们慢一点飞走,」宛若紧紧拥抱他,感到羞惭,但是极端快乐。「今天晚上是我的新婚之夜,我和你在一起……这是一出戏吗?」

  「如果这是一出戏,我什麽都可以放弃,就是不放弃我这个角色。」

  「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要失去你这个角色。」宛若自己也不能相信她有这样的绝决。她的双臂把他箍得更紧,好像他就要溜掉。

  这样一激动,欢乐的极致就根难再被控制,两人被身体制造出来的强大力量卷了进去,宛若在狂喜中挣扎、呻吟起来,「李弃,这不是戏,这是梦!」

  失控後有刹那更惊人的狂暴,人被逼得表露一切,尤其是理智时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些,因而李弃咻咻地喘,咻咻地说:

  「不是梦,宛若,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

  第七章

  「你们也该起来了吧?」

  一个硬邦邦的声音,没什麽音韵,却极有节奏性的一再重复,比上了发条的闹钟还要固执。

  那麽多缺德事,他偏挑这一件做--在人家新婚的第二天,催人起床!

  宛若在睡了一夜的暖香里挣扎,脑子残留著温暖的朦胧,身心是溶化的巧克力,还没有凝固。

  「你们也该起来了吧?」又一声,渐渐带上了感情,一次比一次尖利。

  宛若恍惚咕哝:「那个人好烦呀。」

  李弃偎著宛若的肩膀,呻吟了一下,算是最大的反应。「是呀,好烦呀。」一双手臂喃喃地把她拥紧。

  两个人在被子下是难分难解的姿势,腿和腿是交缠的,身体和身体是相贴的,她依旧搂著他的腰,十指交叉成一个锁,她自己则整个地被他困在怀抱里。情人如何在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下完成睡眠,始终是一个谜。

  门边的人文攻不成,开始武吓,拿鞋尖去敲门,叩叩叩地吵,吵得人心都碎了。宛若终於放弃新娘子可以赖床娇懒不起的权利,困难地睁开眼睛。

  首先入眼的是李弃宽朗的额头,秀长的眉,他的眼睛仍闭著似睡非睡,嘴角有轻微带著性感的笑,从昨夜勾连到现在……李弃。

  李弃!

  宛若骇叫一声,石破天惊的清醒过来,展开猛烈的挣扎,身上却像突然长出了七手八脚,合力打结在一起,无法开脱。她整个脑子轰轰响著,她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新婚第二天醒来,枕边看见的男人不该是李弃,他们不该在同一张床上,天经地义,好像你是属於我,而我是属於你。

  「宛若,怎麽了?你在做什麽?」李弃惊问,还是初醒惺忪的嗓子,把她抓著,身体一挪就压住她。

  她躺在红木大床上挣扎尖叫,痛苦地感觉到每一寸光裸的肌肤都在和他厮摩。「放开我--别碰我!」

  「你们这像什麽话?」门上霍然一声厉叱。

  两个人一僵,抬头看见门口站了位身段高佻的女士,连著头上的帽子穿一身黑,黑得却极其艳丽,然而除艳丽外,宛若还觉得她眼熟得出奇。

  她听见李弃用惊讶但是慢吞吞的调子说:「妈,『进别人房间请先敲门』,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那妇人不理会他,顾自寒著脸说:「我早交代过你,祭祖的日子你避一避,现在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闹!回头亲戚看见了又要变成笑话,你不在乎,我还要做人呢!你趁早走,否则待会儿时间到了,我不骂你,你那些舅公姨奶奶也要骂你!」

  「一切听您的吩咐,妈,」他讥嘲道,令天不想和他母亲抬杠斗嘴。「但是现在你得率先『避一避』,」他用下巴暗示他床上的机密。「我保证我这里一处理好,马上就滚远远的,不给你添麻烦。」

  那妇人嘴唇翕动著,想说什麽,却拿奇异的眼神望著床上的这对年轻男女,彷佛那麽一下,脸上出现一丝深沉的表情,严厉的唇线放柔和了一些,然後,她一言不发地转身,拉上房门走了。

  宛若瞪著李弃说:「那个人不可能是你的母亲--她是司法部长的夫人,李兰沁。」

  李弃耸耸肩漫应道:「说真的,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宛若僵著身,眼珠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抖地问:「我为什麽在这里?我应该要到圣光教堂的。」

  「你一直没有到达目的地。」李弃很遗憾的告诉她。

  宛若辛苦地回想,「立凡出了车祸,躺在医院……你却把我从医院绑架了来!」她叫道。

  「这麽说也不为过,」李弃笑吟吟承认道。「故事的前半部比较惊险,好在接下来的就都是美好的情节。」他涎脸上前亲她,她猛把脸别开。

  「我发誓我要杀了你!」宛若不能动,胸部却喘得汹涌起伏像大浪,她咬牙羞怒道:「昨天晚上你趁我--趁我脆弱的时候,占我便宜!」

  李弃马上举起双手,一副天地良心,人神共鉴的模样。「宛若,宛若,我发誓昨天晚上我比你还要脆弱!」

  「这是我的新婚之夜!」

  「的确是你的『新婚之夜』。」李弃慢吞吞道,一脸正派的表情,然而表情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闪烁著狡黠的微笑。

  宛若气极,当胸把他狠狠一推,他没有防备,身子一翻就跌下床。

  她听见他在床底下哼哼唧唧。「她老爸八成也教了她一招『小个子如何扳倒大个子』。」

  他还有心情插科打诨!宛若把一只枕头掷到李弃脸上,祈祷它把他闷死。似乎有点效果了,他被那只肥胖的枕头堵住声息,躺在那儿,暂时没有反应。屋里头忽然可怕地安静下来,因而使她脑海里的尖叫声更是尖锐,更是响亮--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怎麽会?怎麽会?

  宛若抓过另一只枕头压住後脑,使自己陷入黑暗,於是又有了入夜的感觉,她重新作起昨夜那个梦,但是老天--那不是梦!

  夜里的琴声,钢琴上的激情,红木大床上的旖旎,所有肌肤与肌肤的私语,男人与女人的缠绵,一切一切,都是真的!真的!

  冷锋和热浪两个天气系统同时在她体内运作,让她的身体一半是热,一半是冷,让她想要脸红,又想哭泣,让她觉得快乐,又觉得痛苦。

  宛若趴在那儿,不知道自己冷热交替有多久,她怎麽也没办法解释这样一个「新婚之夜」是怎样造成的!到这地步,她真正体认到李弃是个最最可怕的男人--他毁掉你,你还不愿意杀了他!

  「就算你想杀了我,你也得先起床才行。」李弃把她後脑的枕头拿掉,他的头从床底下冒上来,一双眼睛靠在床边瞅著她。倒像他真的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麽!

  宛若牢牢把眼睛闭著,决定她永远不要起床,不要面对爆炸过後的现实,不要面对--

  立凡!她想到还躺在医院可怜的立凡,还有文远伯伯、丽姨和立芝--老天,他们怕不要急疯了吧?

  李弃在床边窸窸窣窣地制造声音,他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拾起地上那件羞人答答的白绸衣,非常恩爱地挨到床边说:

  「我来帮你。」

  宛若把被子里在胸前,猛坐起来,伸手去争夺她的底衣。「不必你好心--还给我!」

  两人都抓著白绸衣,都看见裙面上一缕芳魂似的隔夜血迹,宛若大大地一震,李弃却肃静了下来。阳光过了窗户,照著两个人面对面,反省似的,昨夜发生的事情,彷佛到这一刻才完全明白过来。

  「宛若……」李弃紧著声叫,放手让她把底衣拿了去。

  宛若连喉咙都变小了,声音很细的说:「你出去,我要穿衣服--穿了衣服我马上要走。」

  这回,他晓得尊重她的意思。到了门口,他又停下来,回头对她言道:

  「我实在不能说我觉得後悔--就算你真把我杀了。」

  房门第二度关上了,宛若揪著她的绸子,怔忡了半天,都已经不知道该怎麽想。她勉为其难地挪动身子,这一动,感觉到她那身子有种异样的敏感娇娆,不再是从前单纯的躯体了,是历经过秘密,自己有了特殊的感触和清醒,自己的意志决定。

  她坐在凌乱的被褥上,羞红著脸,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挫折。

  她急著要走,再困难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把一套新娘装穿上了,从头到尾不敢和镜子打照面  她知道只要一照镜子,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就走不出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火辣辣的感觉从小腹冒上来,现在,她连眼睛也不敢随处瞄了,抓了头纱,往门外冲去。

  李弃靠在走廊的墙上,宛若从他面前跑过去被追似的,然後又跑回来,蕾丝手套依旧戴在手上,一把拉住他的衣领。

  他立刻表明态度,「我会负责到底的。」

  「闭嘴。」宛若说。「你马上送我到医院。」

  她放开他,即往前走,李弃把她胳膀拉住,用下巴回头指点。「不要走前面--我们从後头走。」

  走廊远远那头,是道形迹可疑的暗楼梯,宛若观了一眼,把李弃的手甩开。不,她再也不要跟他走,再也不要让他带到任何他可以害她的地方。

  「你别想再把我拐骗到别处去。」宛若严厉地瞪著他说,扭头往厅堂的大楼梯去了。

  李弃双手一摊,认为自己已经尽了力,也就施施然跟著她走。

  大楼梯的扶手是上好的檀木,栏杆雕花,有一道弯。宛若把头纱夹在腋下,两手提著花篮一般膨大的裙子,颤巍巍只顾下楼,到了弯处才赫然发现大厅挤了衣冠楚楚一群人,全都仰著头愕然盯著她看,好像她是站在楼梯上的驴头公主。

  「我叫你走後门的嘛。」李弃在她背後低声道,活该她不识好人心。

  「他们是谁?」宛若咬牙问。

  「今天李家祭祖,这些全是各房各支的亲戚,谁是谁我从来没有弄清楚过。」

  宛若还僵在那儿,底下的舅公六老太爷觉得胡涂了,吟吟哦哦问著左右,「今天是办喜事,不是祭祖哪?--哪一房娶媳妇呀?」

  一个把脸涂抹得粉光脂艳的婶婆级妇人,尖尖撮著嘴道:「明明是祭祖日,没听说办什麽喜事。」

  「那上头的新娘子是哪一房的?」六老太爷务必要弄清楚。

  众人仔细打量了,都说新娘子很眼生没见过,但是後头那个高大的年轻人,有人眼尖认出来,挨过去交头接耳,「不就是大房底下的小王八蛋吗?兰沁从前的那一个嘛。」

  「小王八蛋不是到美国去了?几时回来讨老婆?看来又不像。」

  「这我倒有听说,」六老太爷眯住眼睛想著。「大房这个後生放了洋,後来还做了太空人不是?」

  这下众人一致确定六老太爷已经老胡涂,忙把他搀扶到一边去歇著。

  「喂,」宛若压低声音对她身後的太空人道:「你的太空船开来了没有?我买一张票。」眼前她只求能够立地升空,离开现场,贼船她也上了。

  李弃在咳嗽,但听来更像笑声,他凑到她的发鬓边说:「太空船没有,不过摩西准备分开红海了,你想走就跟上来吧。」

  他挤过她身边,卒先下楼。他把一手大拇指勾在牛仔裤口袋里,另一手则潇洒地朝大厅挥动,连声笑喊:「华弟、明弟、蓉妹、老小……」

  他祖父属大排行的老大,他是大房所出,年纪虽轻,却是辈分极高,亲戚群中有大半算来都是他的晚辈。这些上了年纪,在社会上又有点头脸的,给他这麽弟呀妹呀小呀的一喊,都觉得索然无味,见他下楼一副要来六亲相认的样子,更是走避纷纷。他一个七十八岁的表弟行动略微迟缓了一些,被他搂住肩膀亲亲热热叫了声「小表」,当著自己的儿孙面前,脸都绿了。

  李弃果然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使得大厅人群自动裂开,让出路来,宛若的视线固定在李弃的背部,匆促跟著他走出李宅的门厅。

  李兰沁独自站在一架玉石凤凰屏风後方,静悄悄望著白己的儿子,内心蓦然起了一阵牵痛,回忆刺著那儿。二十八年前,同样有个高大轩昂的年轻人不回头的走出那扇大门,她站在二楼花台看著他走,一双手把蓝釉栏杆抓得都要断了,眼泪流了一脸。

  是的,那时候的她还会流泪--她也认为她懂得爱。

  爱上郭牧涛那年她才十九岁,刚从第一女中毕业,新烫了头发,穿起娇红的丝绒旗袍,美得就像印在衣上的一朵花。围绕在她身边的阔少贵公子多得数不清,然而见到郭牧涛第一眼起,她眼里再也看不进别人。

  郭牧涛虽然出身书香世家,但传到他这一代,家境已经十分寒微,当时他亦只是她四叔那主委官邸里一名小小的侍卫官。刚开始半年,兰沁想尽办法折腾他,端架子、使小姐脾气,没有给过他一点好脸色,他始终无动於衷。

  一个下著滂沱大雨的晚上,她四叔派牧涛开车送她回李宅。兰沁在半路上故意将一把象牙扇子扔出车外,蛮横地命令他冒雨去帮她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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