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的话刚起了头,他的手机响起,打开,来电者是可柔,他听著对方焦虑的声音,忙急声回应。
「你等一下,我马上到。」
天衡关起手机,盈心放下杯子迎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袖子问:「你要去哪里?」
「可柔发生意外了,我去看她。」
我心目中唯一认定的媳妇是可柔……我心目中唯一认定的媳妇是可柔……我心目中唯一认定的媳妇是可柔……
聂伯父的话选择在此时出现,一字一字震击著她的心灵。
他要去看可柔,可柔是聂家唯一认定的媳妇,如此交错的声音在她脑中乱成一团……
「可是……你不是要和我谈吗?」她急著想知道他的态度,如果他的决定是分手,请早点通知她。
「等我回来再谈。」
「我们要谈的事没有可柔重要是吗?」
她晓得在这节骨眼上,说这种话不但不智更是愚昧,但焦虑加上嫉妒会让人失去理智啊!
「你不要我去看可柔?」
「她是你的前未婚妻。」
她的嫉妒表现得太明显,但天衡解读成——她在寻麻烦,好让他们的分手理所当然,接下来,她就能转过头去,飞奔到孟余邦身边。
「你以前不是这么狭隘的女人,你的阻止目的是什么?」天衡直眼盯她。
为什么吗?因为你父母亲心目中,唯一的媳妇是郑可柔;因为他们会想尽办法让你们在一起;因为这个电话或许是场陷阱,你一踏进去,就会忘记有一个女孩叫盈心——她以为你的爱情保存期限是「永远」,结果落到最後,只能在这里痴等,永远等待那天到来。
他是她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温暖,她甚至开始考虑起不顾道德良知,只求和他在一起,这样的她,还无权阻止他去看另外一个女人吗?
盈心的沉默增强了天衡的想法,她就这么急著找小事情和他吵架?
「你非去不可?」
「对!」他口气坚定,冷眼望她,估算著她的下一步。
他的眼神不再深情温柔,那一抹细微的不耐烦,是否代表,他对她已经……不爱了?如果他已然改变,再勉强也似乎没有意义了,
出乎意外的,盈心只是叹口气。
「好吧!路上小心。」
她从他身前让出一条路,默默回身,默默捧起她的热水,往後能带给她温暖的,又是这杯热水……
砰地一声,门扇关起,她颓然坐入沙发内。
她猜测,聂家的长辈说服他了,如果和可柔的关系他都无法切断,她怎能要求他为她离开家族、离开事业?
棋局走到这里很明显,她准备全军覆没了。
生命回到原点,她再纯洁也只能在污泥中盛开,她的美丽没有男人愿意为她收藏,爱情……是种耗损很快的东西。
「火鹤姊,有人找你。」小毕探进头问。
「哪位?」
「是很多位,其中有两位姓聂,你要见他们吗?」
「请他们进来吧!」盈心可以猜得出来门外是谁。
果然,是那晚见过的聂爸爸聂妈妈和另外一对中年夫妻,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和可柔有关系。果然,在自我介绍之後,盈心认识了可柔的父母亲。
「小毕,麻烦帮我送果汁进来。」盈心轻声向小毕说。
「不用了,我们马上走。」可柔的母亲一脸不善。
「请问……找我有事?」
「下个月天衡和可柔要举办婚礼,我们实在不乐见在这个时间发生意外插曲,你知道的,那些八卦杂志很喜欢去挖话题。」可柔父亲说。
下个月……这就是他要和她谈的部分吗?手抖得很厉害,她不得不把杯子放回原处,放弃最後一点温暖。
「恭喜你们。」这声恭喜,她说得好艰难。
「姜小姐,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相信所有男人都会喜欢你,将来你一定会找到属於自己的幸福。」聂妈妈还是一贯的温和,不咄咄逼人。
只要那个男人不是天衡就可以吗?盈心苦笑,轻喟。
她可以再多相信自己儿子一点的,毕竟,他们就算不出面,天衡也准备好了切割属於他们的曾经。
「姜小姐,我不拐弯抹角,我希望你主动离开天衡,你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只能快乐一时不能幸福一世。更何况,我无法忍受别人指著我问,你媳妇是不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酒国名花。」
聂伯伯话说得很直接,一针插进她心脏正中央。
说得好,这种事谁能忍受呢?也许天衡忍得了一个月、两个月,谁能保证他能忍受十年二十年?郑可柔毕竟才适合他家门风。
「你是个聪明女人,我说这么清楚,你应该懂。」
盈心点点头,她懂,她当然懂!要是不懂这个,她为什么要求爱情在她面前止步?只不过她的爱情失速,直直撞进她心底,撞出无法弥补的大洞,她只能眼睁睁看著洞口冒出汩汩鲜血,不得抢救。
他们陆陆续续说了很多话,盈心一句都没接口,只是静静地点头,她明白每点过一次头,她就离天衡更遥远。
她允诺了分手、允诺了不再见面,即使是远远的偷望都不行。家族名誉啊!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这两千万是补偿你的,希望你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聂伯伯说。
说完,他们起身离去,临去前,聂妈妈回身,握住她的手说:「盈心,我相信你是一个奸女孩,有机会的话跳出这里,这个工作不适合你。」
盈心有一分的动容。聂妈妈是真心关心她呵!用力点了下头,送走他们。
她冷得好厉害,咳两声,扯动身上的关节,痛啊……她痛到不能说话……
两千万的支票在嘲笑她,笑她是个有价女人,卖笑、卖身,连爱情也一口气出卖。
蜷起身子,头靠著小抱枕,她很认真的思考。就要分手了吗?真要分手了吗?不能多撑几天,让她再享受几天有他的的温柔?
不行呵!当然不行,他们的婚礼订在下个月,她扳动手指计算——
「十九、二十、二十一………三十一……剩下不到十五天,他当然要赶快找我谈,告诉我,那只是一场春梦,梦醒了,他有他的,我有我的方向。他会告诉我,祝福……」
恍恍惚惚间,她回到童年,那一大片野姜花旧,梦里的花田那端隐隐约约站著一个王子,他伸出手,告诉她——过来我这里,我会给你许多爱情……
第八章
原来可柔的「重大事情」居然是替他庆生,匆匆忙忙吃过一块蛋糕,他驾起车子,开回罗吉斯缇尔。
「盈心?你睡了?」他摇摇她,将她摇醒。
「你回来了?可柔还好吗?」盈心问。
「她没事,你呢?」她的苍白让他心揪。
「我……」她语顿,明明有一大堆事情想告诉他,但真正面对,她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样?」他在她眼里看到旁徨无助,就像她冲进雨夜那次一样。
「你说有话要和我谈。」盈心提出他离开前,他们正要进行的事情。
是的,他们该谈谈孟余邦在她心中的位置,是否无法被取代;谈谈孟余邦在她心里存了什么定义。
天衡在思索该从何处启头时,盈心猛地想起她允下的承诺,想起他认定可柔比她重要,想起他们即将在下个月结婚……好吧!他提不出来的话题由她来开头。
「我想分手。」
四个简简单单的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轰炸得天衡的知觉全然丧失。
她居然要分手!?光只见孟余邦一面就能促使她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天衡火大,冷冷地站直身子,坐到离她远远的地方。
「为什么要分手?」没有温度的声音冻得她全身发颤。
「因为我们不合适。」
他的显赫家世、他的事业、他的名流朋友,都容不下一个妓女成为贵妇人。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们不合适?」他隐忍住节节上升的怒火。
「从我们交往的第一天起。」她的头脑混沌极了,偏偏他老要问她一大堆问题。
「为什么那时你不提出分手,现在提?」
冷冽的眼光扫过去,盈心缩缩身子,她不认识这样子的聂天衡。在她印象中,天衡温柔又亲切,他体贴得让所有女人欣羡她的奸运,是不是那时他爱她,所以温柔,现在,他已经不爱了?
他不爱她了,他爱谁呢?当然是爱可柔啊!他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要一同走过大半个人生,他当然要爱她。
「我很早就提过了,我说『爱情止步』,我说『把握当下,不要计画未来』,我也说……」
「够了!你敢说这段日子里面,你没有改变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控制不住情绪,朝著盈心大吼。她怎可以作践他的爱情!?
是啊!她无语,她有改变过,但是社会观点不变、舆论不变,她的改变没有意义,他们仍是兜不起来的圈圈。
「你说!是什么东西,什么人,让你再度提起这些奇怪的想法?是孟余邦吗?」他握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摇得她头昏脑胀。
「这关余邦哥哥什么事?」她不懂,真的不懂。
「余邦哥哥?叫得真亲热。说!你们进行到哪个步骤?牵手、接吻,还是上床?他付你钱了吗?你有没有给他打折优惠?」他气到口不择言。
噢……原来,他始终在意她的身分;原来,对她,他始终鄙夷;他看轻她的人格、看轻她的身分,尽管有爱情作掩护,仍掩盖不了他的真正想法,所以随便一个男人、一个名字,就让他有充足藉口来作践她、逼她分手。
聂伯伯说得对,他无法忍受别人指著他说他的媳妇是酒国名花,恐怕……恐怕他也无法忍受吧!他们的幸福只能一时,无法一世……
抹去泪,他要栽赃就栽吧!反正无所谓了,最终结局不过就是分手,要分手了,用什么理由藉口都一样。
「他没有付钱,他值得。」
後面那三个字强烈地刺激了天衡,他步步向前,她缓缓往後,他想杀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戳刺,刺得她遍体鳞伤。
「你再说一次。」字从他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著火的心想燃烧起全世界。
「他值得。」她没退缩,照著他要版本演。
话一出口,他的大掌锁上她的咽喉,逐地收缩,她的脸涨成紫红色,她不呼救,空灵的眼睛看著他,一瞬不瞬。
他瞪她、她望他,两个相爱的人用眼神决裂他们的情意。
狠狠地,他松开手,一拳揍向她身旁的墙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为什么一句比一句大声。
「不为什么。」
轻轻摇头,她不晓得是哪里出错,不是该他来向她谈分手吗?不是该她苦著心、泪流满面,当个委屈受害者吗?为什么他那么愤慨?可是……无论哪个环节出错,最终,他们就是要分开。
心紧紧地痛著、扯著,密密麻麻的锥子刺得她体无完肤……她好痛……
她的痛在於她放任自己对爱情沉沦,她的痛在於她看不清楚世情,她的痛在於她不够认分,她是风尘女,一辈子的风尘女子啊!
「姜盈心,你真的很可恶!」放掉她,天衡恨恨地转身。
她可恶?望住他宽宽的背影,她贴在墙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要举高手臂,她就能触及到他,问题是……他们中间隔著迢迢千里啊!
天衡看见桌上的即期支票,他抓起支票,倏地回身,拿到她面前问:「这是孟余邦用来买你的价码?区区两千万,我给得起啊!」
「这两千万我用来卖断你的爱情。」她的爱情……断了……被这张支票断得一乾二净。
「我的爱情?只是我的爱情?所以从头到尾,你都不认为那是你的爱情?」
「我们这种人没有资格拥有爱情。」
贬低、再贬低,她把自己贬进地狱,那么身体的痛会超过心痛,她就会忘记有这样一个男人、一段爱情。
「你们只配拥有金钱吗?」说著,扬手他把支票撕成碎片,朝她面前洒落。
千千万万碎片像翩翩蝶舞,在她面前飘落……她不想说话、说不出话,身体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惨白的双唇想泣诉悲戚,但茫然的心不发一语。爱情,谁说爱情是长久事情?
「不必心疼那两千万,我会给你更多的财富,毕竟他用的是二手货,我用的才是原装品。」他用最低劣的方法伤她。
她是商品、她是商品,她是可议价商品……对啊,她一直都是,只不过她太天真,以为这些日子,她又重新主宰命运。
墙壁支撑著她的身体,她不要倒下,不要在他面前扮演弱者,只差一步她就成功了呢,她就成功地将他推离自己,完成她对聂家双亲的承诺……
「回去郑可柔身边吧!她比我更适合你。」
「你这句话代表什么?把我塞给可柔?成全我们?姜盈心!我再不会受你的骗,把你楚楚可怜的态度给我收来,不要装伟大想成全谁!说透了,不就是找到新户头,想转移目标。风尘女子多无情,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他对她的咆哮,她听不清楚了;他对她的轻视,她也看不见了;她真真实实地看见,他受伤、她痛苦……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
「对不起。」轻吐出三个字,她气喘吁吁。
「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他恨恨说。
「没关系……我无所谓。」
她不在意自己是否被原谅,对於他,她在意的是,可柔能否带给他更多幸福。他和她一起,不会幸福,他选择家庭、亲人才是正确。
「你当然无所谓,有了孟余邦,你想要什么会得不到?」话像剑锋,刷过她,累累伤痕、斑斑血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走出休息室,砰地一声,门被用力带上,大大的震动拉回她的知觉。他走了、他走了……远远地……离开她的生命……
很好,桥归桥、路归路,他是商业钜子,她是红牌名妓,两条线再度被拉回平行。再见呵……永别呵……她无缘无分的爱情……
双脚一软,眼前模糊……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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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罗吉斯缇尔仍如往常般繁华热闹,江虥丰坐在吧台边,看著今夜穿梭的小姐和客人。
这是他留在这里的最後一夜,酒店转手卖了一个好价钱,明天起罗吉斯缇尔有了新主人。回首,看著带他发迹的酒店,回忆无数。
「虥哥,这位小姐说要找火鹤姊。」小毕带来一个女客。
他细细打量对方,秾纤合度的身材、姣好五官,她的聪明全写在那双圆瞠杏眼上。她是不属於这种场合的人物,她……太明亮。
他打量人的时候,可柔也同时打量他,他长得很高大,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道又浓又粗的眉毛,他和温文儒雅的天衡是全然不同的男人,不过,他有型的外表实在挺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