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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这火怎么都生不起来?”
毕进宝压低身子看着炉灶,木屑已塞进了,木柴也放是了,火更点起了,怎么只要一放上炉子,灶火便会熄掉?
风也拍了,气也吹了,怎么烧不起就是烧不起?
毕进宝索性跌坐在干稻草上头,剔亮的双眸直瞪着炉灶,思忖着自个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没错呀,她记得以往在府中见过后娘也是这么做的,而季叔裕也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她照做后却生不起火呢?
这该怎么办才好?
她微担忧地看着外头渐暗的天色,再望向连火星都已消失的炉灶,不禁暗恼自个儿怎么会忘了要提早一个时辰来生火?现下再不生火的话,待她把餐膳给打理出来,岂不是都半夜了?
唉,早知道会搞成这样她就不跟季叔裕说她要准备晚膳了。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再生不起火,天色都要暗了。
可她都已经弄了这么久,这炉灶里的火还是生不起.也点不着。
有啥法子呢?不是她不点,而是炉火生不起,怪不得她的。
然不开灶,今儿个晚膳岂不是不用开伙了?那怎么成,岂不是要季大哥饿着肚子了?季叔裕是个善良又热心的正人君子,帮了她那么多忙,又照顾她这么一段时间了,她总该要报答他什么才是,怎能让他饿肚子?
可是,现下生不起火倒也是事实啊!
她该要怎么办才好呢?非得要赶快想个办法才行,要不然的话,晚膳可就抬不上桌了。
嗯,这干稻草感觉上还挺暖和的,虽是扎人了点,不过一躺下来,倒也不会很不舒服。
对了,她干脆躺在这儿稍作休息,顺便想个解决之道好了。
横竖季大哥今儿个是巡视田水,再顺便到山里打些野味,一时之间也不会那么快回来的,她该趁这个空档好好地想一想。
对,她得要好好想一想!
第五章
季叔裕肩上扛了一只小山猪,放眼瞅着早已经昏睡的毕进宝,不知道该要觉得气,还是索性放声大笑算了?
她不是答应他不再随地而睡了吗?
怎么说要替他准备晚膳,却反倒在干稻草上睡着了?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感到意外,头一次相见时,她便是睡在黄土地上,而后她也在这干稻草上睡过一回;其睡着的速度其快无比,让他连唤醒她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神游而去。
真是的,亏她还说得挺像一回事。倘若今儿个他没找上这一头小山猪的话,那岂不是要饮雪食风了?
天候冻得骨头都疼了,亏她只穿了件毛衣还能睡得这般香甜,压根儿也不怕自个儿会着凉受冻而染上风寒。
这么大的人却像个娃儿一般,啥事都做不来,甚至连照顾自个儿都不会,倘若放她一个人过活的话,岂不是等于要她去死吗?
在这荒山野岭里头,若不是遇着他,她都不知道要死上几回了?她想要留在这,就不能再当自个儿是个千金大小姐,要不然的话,她迟早会死在这地方的。
真是的,也不想想她的命是他救回来的,居然不懂得要好好地珍惜自个儿的身子。
先别论冻不冻的,好歹她也是个姑娘家,尽管一身男装再搭上一件裘衣,那张脸仍是藏不住的;尽管不是美若天仙的倾城红颜,但是却已经够让一干男人垂涎三尺了。
不懂得照顾自己便罢,她至少也要提防一下外人,今儿他若不是个正人君子的话,她可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虽是养在深闺、未曾涉世,但也不该这般不智的吧?
就算她真是困极了,至少也要先把门栓上,别这般大刺刺地睡在庖厨这等明显之处啊。
真是的!
心里嘀咕了在半天,他突地发觉肩上似乎有些沉重,忙将小山猪扛到另一头,打开水缸,处理了起来。
他一人独居惯了,什么差事向来都是由自个儿打理的,像这么一丁点小事,根本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使可完成。
若是交给她,哼,说不准到天亮,她也生不起火。
把处理完的小山猪串在架子上头,他便又走进庖厨里,见她仍在干稻草中睡得极为香甜,便不由自主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她是个千金大小姐,这种下人做的粗活,她怎么做得来呢?
而她会愿意为了留在这里而干这些差活,美其名说是为了要帮他,倒不如说是怕他赶她走。
究竟她是为了什么而不愿回去自个儿的府中呢?
虽说不关他的事,但他这个人偏又这般的鸡婆,总是会想些烦人的事来捉弄自个儿,要不然他怎会拉回她这个小麻烦呢?
不过她倒也不是很教他发狂,至少她还有挺解人意的时候。
而这么一个娇俏柔顺的姑娘,除了有些千金小姐的懒性和天生慢郎中的习性外,倒也是极教人怜爱的姑娘家。
季叔裕直盯着她微颤的长睫,教他不由得俯低了身子妄想一亲芳泽;直到几乎可以嗅到她的气息,他才愕然瞪大双眼而坐直身子。
喂,他在脸红个什么劲,心又在颤跳什么劲?
他抱熟睡中的她回房时,不知道已有多少回了,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怎会在这当头才心生古怪的念头?
“咦?季大哥?”
刹那之间。”娇柔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他微震着身体,有些欲盖弥彰他起身走向他早先搭起的火堆。
“天啊,天黑了!”她惊呼一声。
她不过是觉得眼睛有点酸涩、身子有点沉重,想要稍歇一会儿罢了,怎么会一合上眼便睡到了晚上,就连季叔裕都回来了。
晚膳哩?完蛋了,她连火都还没生起耶,晚膳怎么办?
“过来这儿!”
季叔裕眼角觑着她慌乱的神情,没来由的想笑。“我把这回来的小山猪给处理好了,等待会熟了便可以食有。”
她不是向来沉稳得很,优雅得像是一只金丝雀,就连娇柔的嗓音也是平稳而清脆,尽管落魄在这荒郊野外,也从未见过她如此仓皇失措。
然而她现下在慌张些什么?
“哇,季大哥。这是你猎着的吗?”她尽其所能的走快些,双眼直瞪着淌下肉汁的小山猪。
“是啊,若我没猎着的话,可真不知道这一顿该要食风还是饮雪了?”
他别过眼,依旧不懂为何她已经醒了,他的心还是颤跳得紧?
“宝儿、宝儿明儿个一定会备妥膳食的。”
好不容易三步跨成两步地跑到他身旁,她的粉颊早已染上了一片红晕。
“不用了!我怕明儿个会饿肚子。”他挥了挥手,嗓门比以往大了些,仿若是要压下那股不知打哪儿产生的感觉。“依我看,你还是继续望着天空,欣赏着美景罢了。”
“不会的,明儿个我一定会摆上热呼呼的膳食给季大哥食用。”她鼓起腮帮子,不认输地道。
她不过是不小心睡着了,又不是什么不会,要是明儿个她提早一两个时辰准备,她就不信她还会生不起来。
“是吗?”他翻动着淌下香嫩的猪肉,目光却始终闪躲着她。
通红的火焰投射在她向来稍嫌惨白的脸上,似乎多添了一丝红润、一份柔媚,更多添了一缕娇媚,直教他的心狂跳不已。
“你等着,我明儿一定会准备一顿丰富的膳食,绝对不输于你的烤山猪。”
她用力地点着头,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以往她在毕府曾经小露过身手,得到好评亦不少,所以到时候做出来的美食肯定会让他赞来绝口,让他对她刮目相看。
“好,我等着。”他甩了甩头,取出匕首切了一小块肉片,试着甩开异样的情怀。“饿了吗?”
毕进宝眯着肉片,不禁咽了咽口水。“饿了。”
季叔裕将肉片递给她,瞧她如往常像是只小老鼠般的啃食着肉片,直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终究是个乡野粗人,喜爱只身去游四海,再找个偏僻的山头住下一阵子,岂会配得上这般娇贵的千金小姐?
***
“这就是让你准备了那么久才完成的晚膳?”
夜色未深,巡完田地才刚回到茅屋的季叔裕,直盯着摆在桌上那几个惨不忍睹的包子,再抬眼瞧毕进宝把螓首垂得快要碰到地上的模样。
这肯定是她的杰作.他绝不信她有能力从这儿走到京城,特地买了几个烂包子回来。
第三天了,想不到他等她完成一顿晚膳已经等了三天!
不过倒还不差,至少依她那般懒于行动的性子,居然可以一连三天都窝在庖厨里,他该要大方地赞美她几声了。
只是,这些包子也得能吃才成是吧?
“我……”
毕进宝把粉颊埋在自个儿的双腿上,羞得无脸见他。
这不能怪她,光是可以成功地把炉火生起,她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况且在食材不足的情况之下,她还能捏出包子皮,那更是堪称一绝,只不过是皮破了,馅儿有点露出来了,并不代表不能食用啊。
不过是难看了一点嘛!
“这真的能吃吗?”睇着那些形状古怪、味道甚异的包子,他实在没有勇气拿起来大口品尝。
“当然可以。”她猛地抬眼、不认输地道:“以往我也在府里做过,姐姐们都说好吃,就连下人们也都说好吃,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食材有些不同,说不准味道会有些味差而已。”但她肯定这些包子是能食用的。
“是吗?”他疑惑地道。
说的也是,她好歹是个千金小姐,不仅愿意为了他下厨,还肯为他做包子,重点是还一连奋战了三天。
光是这一份用心,他就该把这一笼包子都给吞下,只是他真不知道这味儿到底好不好,吃了是否会毫无意外?
“你尝尝嘛。”她满心期待,一双仿若星辰的大眼直冲着他,渴望他赶紧把这笼“美味”的包子拿起来尝尝。
“你吃了吗?”而对她这样的请求,要他如何回够拒绝?
但他总不免再探探她的口风,以免自个儿因为一时之仁而深陷无止境的折磨之中。
“还没。”她纳闷的看着他。
“那一道用膳。”倘若有事发生的话,两个人才可以一遭受难,届时彼此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我晌午时吃了你做的面条,还没饿呢,你先吃吧。”
“是吗?”他是不是逃不了啊?
真不晓得她怎么老吃那么一点东西,便可以呆上个大半天都不喊饿,倘若是他,八成早已经饿昏头了。
早知如此,他便不要用下那些面条让她果腹,更不要在炉灶里偷留一些火种,好让她这么折磨他。
自作孽呀!好似碰上她之后,他便一直不断地受苦,硬是把自个儿给逼到无处可逃的地步。
无奈地拿起包子,碰巧对上了她万分期盼的美目,他也只能微微抽动嘴角,报以善意的一笑,再缓缓地当着她的面,把包子给啃下去。
说真的,光是瞧包子这外貌,他便不信到底会有多好吃,而事实也证明了,这包子果真是有问题!
他从没尝过一样食物竟是可以五味杂陈,他可否不要吞下肚。
一颗包子竟然能够同时掺有甜咸苦辣酸等滋味,她到底是上哪儿学得这般好手艺的,好似要毒死他一般。
“好吃吗?味道如何?”她眨了眨眼。
这可是她头一口做东西给府里之外的人尝,不知道味道到底是如何?
这儿的食材不若比府里的好,可是她也已经很努力地找出替代的食物了;她让麦粉充当面粉、让普采替代蔬果,就连他最拿手的鱼酱,她也一并加入包子,就不知道是如何。
呃——包子原封不动地含住口中,他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抽动着嘴角,犹豫着自个儿要不要再成就一桩美事?
“你要嚼啊,要不然怎么会知道味儿好不好?”见他没嚼,她连忙催促着。
呃——可是他不用嚼便已知道味儿了。
真要吞下吗?可不可以不要啊?
他虽是饿了,但这东西根本不像是人吃的,说是馊食倒还太夸她了,若说是毒药,或许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实在吞不下包子,但她的表情又是恁地期待,晶灿的双眸微浮出一层亮光,满是等待的模样,而黑色的眸中更是倒映出他的强颜欢笑,同时也教他觉得无奈。
为何他就是拒绝不了她这般楚楚动人的姿态?
认了!他认了!
季叔裕牙一叹,把头一缩,连嚼也不嚼地把包子连皮带馅给吞下腹去,漠视着肚子随即出现的不适。
她不会真的下毒了吧?
这东西吃下去应该不碍事吧,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他会不会因为吞下这一口包子,然后便再也见不着明儿个的旭日了?
“季大哥,你怎么没有嚼?”她疑惑地睐着他。
难道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好吃到狼吞虎咽,等不及细嚼,便一口吞下了?
她的手艺真有那么好吗?
“因为……很好吃。”才怪!他几乎快掉出泪了。
茶……他的茶水哩?
为何这东西这么难吃?不是才刚咽下而已,怎么会有一股怪味儿沿着喉咙直冒上来?
倘若不给他一点茶水冲淡味道的话,他保证待会铁定会吐出来。
“真的吗?”她惊喜不已。
大口饮茶冲味儿的季叔裕,抬起眼来看着她那粲笑如花的粉颜,不由得有些傻眼,心底仿若有根锤子正重重地撞击着他。
他没来由的浮现一股罪恶感,好似他犯了什么重罪似的。
但总不能要他说实话吧?
倘若他真是据实以告。那岂不是更伤了她的心吗?
罢了,横竖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他可不会再让她靠近庖厨半步,也不用让她再做些古怪东西给他尝,然后还用满心期待的目光逼迫着他非得出下漫天大谎,换来她那巧笑倩兮的美颜。
“嗯。”想了想,他还是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不过,千万别再问他第二次,他怕自己会不小心地把事实告诉她。
“真的?”毕进宝笑得水眸弯如月,纤手往前一探,攀住他的肩头,勾上他的颈项,硬是强行抱上他颀长的身躯。“我还以为姐姐们和下人们是为了安慰我,所以才说好吃的呢!”
嘿嘿,照这情形看来,其实她的手艺还真是不赖,居然能够无师自通。三天来的奋战不懈,果真有代价了。
没料到她会抱住他,而他才是那个撒谎的人。
怎么他撒了谎,还可以受到的如此的爱戴?她一个姑娘家突然趴上一个男人的身上,怎么说都不妥吧?尤其夜色已暗,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是很容易一触即发的,不过她得庆幸他是个正人君子。
猛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他沉着声道:“真的是颇好吃的。”
他果然是睁眼说瞎话,而且不慌不乱,愈来愈驾轻就熟了。
只是不知怎地,总觉得身子有点热,仿似声音都有点哑了!
“那我往后天天做给你尝!”她不疑有他,迳自欣喜若狂的说。“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帮你分担一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