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还有谁?”她无奈抓抓头发,一副很烦恼的模样。
“先吃点东西再说,你想吃些什么?”
“都好。”其实她并不觉得饿,只是不想这么早回家,今天愿宏要到同学家念书,所以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事做,因此一听到贺斳渊的邀约,她马上就答应了。
车子开到山上,贺斳渊选了家幽静的小餐馆,两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坐在窗边的位子。坐在经过设计的空间里,感受另类的现代感,望向屋外是一整片的林木,视野挺不错的。
在这样优美的环境里,烦恼似乎消失了,在坐下的同时,陶琍琼感到自己跟着放松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这几年来,她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到这样的餐馆。虽然她的薪水不少,可是被母亲败光的更多,加上两姊弟的生活费,她没心情把钱浪费在吃饭上。
“这是朋友开的店。你想吃点什么?”
“都好。”陶琍琼的目光仍在室内游移着,她很喜欢这家店的感觉。
等到餐点送来,她又发现了另一个惊奇。
“好好吃!”她尝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贺斳渊发现她有酒窝,而且她的笑容看起来很甜,完全不像她在讲述那些刻板话语时的正经,这应该才是她的真性情原形吧?
“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这几天都过得很不好吗?”
“吃点东西就好了,我本来以为我不饿的。”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心思吃东西,午餐也是草草的吃了个便利商店的面包打发。
“你一整天都没吃吗?”
“我中午有吃面包。”她的食量不大,也不是没有饿过肚子,偶尔一餐少吃一点并不碍事,反正她也已经习惯了。
“你在减肥吗?”他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这年头不是流行瘦一点吗?”
“你已经够瘦了。”事实上她比第一次见面时好了一些,当时的她看起来像是非洲难民。
“我只是没心情吃东西,现在好多了。这地方真的很不错,也许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再来这里。”陶琍琼四下张望着,一副很新奇的模样。“像你这样过日子真好,虽然我相信你工作也很辛苦,但至少你负担得起这样优渥的生活。”
“不谈谈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吗?”他只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不开心。
“这回我妈居然跟人签了本票,昨天晚上对方找上门,还是什么庙的干事,来向我讨捐献金,我真的……”陶琍琼说着说着,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她深吸口气缓和情绪,“算了,我知道该怎么应付,只是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我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罢了。”
“所以这就影响了你的心情。”
“我能说不会影响吗?也许我应该要习惯这种生活,反正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遇,但我承认我有点抓狂。”陶琍琼自嘲的笑了笑。
看着她那明明是有些失意,却还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贺斳渊不禁皱了皱眉,“也许你可以做些比较积极的反应。”
“我也这么想。”陶琍琼将发丝拨到耳后,却仍有一绺发丝不听话的垂在颊边,贺斳渊不假思索的伸手过去,将那绺发丝拨回她耳后。
她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心想他也许是比较细心而已。
贺斳渊则是神情自然,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和她说话。
“我想过是不是应该带愿宏走,只是我又担心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你的意思是和你母亲分开?”
她拿着汤匙在碗中不停搅拌着,“我爸还在世时,我妈就常常不见人影,他们年龄差距很大,我妈跟我爸差了三十几岁,我爸是外省老兵,不管是在语言方面,甚至是在思想上都不太能沟通,所以我妈不想待在家里我可以谅解,而且我爸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或许我妈就是因为没有人阻止她,所以才会沉迷下去。”
“你没有试着阻止她吗?”
“我试过了,但是没有用,她的观念早被不正确的信仰给扭曲了。”陶琍琼停止手上那代表不安的动作。“更何况我跟她并不亲密,我跟愿宏是我爸带大的,我爸在我十岁时过世了,而我妈依然拜她的神,也没多理会我们,所以若要说有什么感情,那真的有些牵强,说不定我对巷口卖面的阿姨感情还多些。”
“但你还是觉得就这么离开,对你母亲有些残忍。”
“是啊,即使一点感情也没有,但她终究是我妈。或许我只是在等待吧,等着老天给找一个让我恨她的理由,让我可以义无反顾的带着愿宏离开。”
“你们要去哪里?”
“只要能离开那房子,去哪里都可以,反正我跟愿宏不是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相信只要努力,我们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贺斳渊看得出来她肩上的压力有多沉重,但他没有立场告诉她该怎么去对待母亲,毕竟那与他无关。
只能听着她说话,看着她忍耐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甚至试着和他聊聊无关紧要的话题。贺斳渊觉得有些心疼,他知道她心里并不好过,可是她依然得过日子,假装家里的烦人事都没有发生过。
吃完晚餐,她似乎轻松了不少,脸上的线条显得柔和许多,尤其她坐在驾驶座旁,路灯映照在她脸上,显得有些魅惑人,令他不由自主的频频转头看着她。
贺斳渊从来不缺女友,但他最近开始对心灵伴侣这名词有了兴趣。
他很清楚不是每个看得顺眼的女人都适合永久的待在身边,爱情的生命如此短暂,又何苦只眷恋一个女人呢?
可是当陶琍琼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应,即使她外表不修边幅,加上那令人难以捉摸的说话方式,一下子直接得让人震惊,一会儿又正经八百的让人怀疑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她吸引住了。
“你明天就要回美国?”
“嗯。”
“那……谢谢你请我吃饭。”陶琍琼对他并没有太多的看法,只认为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拿起背包,她回头朝他一笑。“再见了。”
“再见。”
或许就这么结束吧。贺斳渊心想,接下来他要回美国,有一个月的时间不会回到台湾,不再有机会联络,他心中那莫名的感觉就可以消失。
贺斳渊还没发动车子,就发现有个中年妇女冲下楼,朝着陶琍琼扑去,像是出了什么事。
第四章
陶琍琼没想到母亲会回来,还哭丧着脸,不等她走回屋内就冲下楼,边哭边叫着。
“琍琼,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妈妈等你等了一晚上。”
“怎么了?”
“妈妈身上没有钱了,你快点给我钱,过几天天上圣母要出巡,我发过愿,不去不行。”
“我帮不上忙。”陶琍琼忍不住回头,注意到贺斳渊的车仍停在巷口,虽然她曾向他提及母亲的荒唐,可她并不希望让他看见这一幕。
“你说什么?你帮不上忙?!”陶母跟着大吼起来。“天上圣母一年才出巡一次,我已经跟人家讲好了一定会到,你现在说你帮不上忙,你是故意要找我麻烦吗?”
“天上圣母那么厉害,你去找他要钱就好了,何必要回来闹呢?”陶琍琼甩开母亲的手。“你喜欢在这里闹就闹吧,我很累了,我要上楼。”再不走只怕她会闹得更凶。
“你怕丢脸是不是?你怕我故意在这里闹!”陶母见到女儿一脸的嫌恶,不禁卯起来吵。
“随便你。还有,本票的事,你自己签的就自己还。”陶琍琼丢了话就要上楼。
那张本票又不是她签的,她才不会傻傻的拿出钱,更何况她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拿出来。
“那是八公庙重建的钱,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怎么可以不管?八公庙是我拜了十几年的庙,如果不是我去拜拜,求袍保佑你们姊弟平安,你们能有今天吗?”
“我有今天是因为我很认真的在生活,很努力的在工作!你以为有几个小孩可以在母亲疏于照料的情况下长大的?你以为我不用吃饭,光吸空气就能活吗?你以为你真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你怎么还有脸来跟我要钱?”
陶琍琼本来已经打算要上楼,没想到她母亲会说出这种话,让她一时失去了理智,怒声质问着。
“我没有尽到责任?你说那是什么话!”陶母一听火气更大。“要不是有我虔诚的向神明祈求,你们可以一帆风顺吗?”
“我们有一帆风顺吗?光是为你还债,我跟愿宏已经快被钱给逼疯了,你甚至连愿宏的学费都偷走,现在还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可是愿宏还是有书念啊!有书念你们就要感恩了,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有能力就应该要帮助他人!”陶母说得振振有词,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问题是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你没有能力赚钱,凭什么当慈善家,然后把一屁股债丢给我们?”陶琍琼气得快疯了,若非这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她老早就说出更难听的话。
“我这是做善事耶!你怎这么没天良,我做的全是善事,你竟然还回过头反咬我一口,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我辛辛苦苦的做了这么多好事,自己的孩子却是这么的无情……”
陶琍琼看她越骂越起劲,也注意到一旁的住户有人探头出来观望,牙一咬,她举步往前走,打算上楼。
“这位先生,你评评理!我居然养出这种不孝女……”眼看着陶琍琼不理会她,陶母随手抓了个人来评理。
贺斩渊本以为陶琍琼遇上了麻烦,才跟着下车查看,哪知竟意外成为现成的评审委员。
陶琍琼也没想到他会回头,见母亲死拉着他不放,她一时间有些傻眼了。
“你下车做什么?”一回过神,羞愤的感觉顿时涌上来,但她只是压抑情绪,对着他说:“你快走啊!”
“你们认识?”陶母看出了什么,马上抓紧了机会大叫:“你们认识最好!这位先生,你快来评评理,我这女儿多没良心,她不养我也就算了,还说我没有尽到当母亲的责任,她这还算人话吗?”
一有了观众,陶母骂起人来更是起劲。
面对眼前的情况,陶琍琼的脸色更加凝重,尤其附近的住户纷纷探头出来张望,还有几个人也好奇的朝这里走过来。
“贺斳渊,别理她,你快走!”她不希望事情闹大,尤其她很清楚母亲无理取闹的程度,没必要把贺斳渊拖下水。
“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贺斳渊发现自己的出现似乎对事情没什么帮助,尤其是琍琼一见到他,情绪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想闹事。”陶琍琼想拉开陶母紧抓着他不放的手。“你快走。”
“我想闹事?你不要把错都推到我头上,你摸着良心问问到底是谁的错?我一辈子都在做善事,你这个狠心的孩子,居然这样说自己的妈妈,你还是不是人啊?”
“我是人,不是神!你要闹是你的事,我告诉你,我没有钱!你要钱可以去跟你的神要!不要拖我们下水!”陶琍琼忿忿的吼回去,用力扯开陶母的手。
“你这么用力做什么?你这个不孝女!你这么凶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人!你是个妖孽……”
陶母原本以为有外人在,女儿应该会赏点面子,哪知陶琍琼居然当着别人的面,狠狠的把她给拉开,一点也没把她当成母亲般的尊敬,这更加让陶母气愤。
“你不要让我为难,你在这里对我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我可以处理这情况,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妈闹得更凶。”陶琍琼对着贺斳渊说,脸上有着明显的为难。
“我……”
“你快走!”陶琍琼挡在母亲和贺斳渊之间,免得母亲又巴着人家不放。
“我明天打电话给你。”贺斳渊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他是头一次见识到陶母的疯狂行为,但既然琍琼都这么说了,那他待在这儿也没有用,还是听她的先离开。
“你不要走!我知道你是琍琼的朋友,我告诉你,她有多恶劣!她不要我这个妈,而且她见死不救,连我去做善事她都不高兴……你别走!别走啊!”
不理会陶母凄厉的呼喊,贺斳渊照着陶琍琼的要求离去,几度回头看着她死命的想把陶母拉回屋里,陶母拚命挣扎着,他看着这一切却什么也不能做。
回到车上,他坐在驾驶座上迟迟无法离去。
※ ※ ※ ※ ※ ※
“琍琼,你的脸色很难看,怎么了?”
几个同事一见到陶琍琼,便发现她神色不对,纷纷上前询问。
“没什么。”虽然过了一夜,陶琍琼的心情尚未回复,但她并不想将个人的私事带到工作上。
以往面对母亲的无理取闹,她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但这回不一样。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不一样是因为贺斳渊目睹了一切,这让她在气愤外又多了一些羞愧。
这并不是她的错,但是那个几近疯狂的女人的确是她的母亲,她实在没办法装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耿耿于怀?她不是已将一切告诉贺斳渊了吗?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事实上她就是十分在意,她在意贺斳渊的看法。
一整晚她都无法入睡,除了母亲不停的拍打房门打扰她外,她的脑海里不时浮现贺斳渊的脸孔,更是让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陶琍琼坐进自己的位子,打开电脑,这时有人前来通报外找,她只得起身走向会客室。
一到会客室前,她便看到贺斳渊正在和其他的女职员交谈。
像是意识到她的出现,贺斳渊连忙回头,然后对她微微一笑。
“你今天不是要回美国吗?”她有些讶异他的出现。
“等一下就走。”见她一副憔悴的模样,他关心的问:“昨晚没睡好吗?”
“你说呢?”陶琍琼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没办法像以往恢复得那么快,尤其现在贺斳渊又站在她面前。
“这给你。”贺斳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她不解的接遇信封。
“我公寓的钥匙跟卡片。”
“什么意思?”陶琍琼满脸疑问。
“我是想如果你一直待在那里,迟早会出问题。我人不在台湾,房子也空着,你可以和愿宏去那儿避一避。”
陶琍琼拿着信封的手垂了下来,那信封感觉很沉重。
“你没必要这样的,昨天的事一定吓到你了吧?那真的不算什么,也不是她闹得最严重的一次。”
她不知道这个解释有没有用,任谁看了昨天的情况,都会知道她妈根本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