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建议我逃走吗?我以为你会建议我直接面对那些挫折?”陶琍琼望着他,眼里写满问号。
“我不认为那是逃走,既然你有选择权,又何必虐待自己?你可以选择好或坏,或者你真认为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才可以证明你的生命有多坚韧,或是你的抗压性有多好?你真认为这样做有意义吗?如果生命是短暂的,那你要选择消耗它,我也没有话说。”贺斳渊早料到了她会有这种反应。
“我……”
“我并没有要求你一定得做些什么,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见她仍是一脸的犹豫,贺斳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得赶到机场去了。信封里有我的联络电话,管理员那边我也已经交代好了,过几天我会打电话回来,有事再跟我说。”
看他急着要离去,陶琍琼也觉得自己似乎反应太激烈了,毕竟他是好意。
“这样好吗?”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他们姊弟这么好,他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啊。
“好不好是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你觉得这样好就是好,我不想引导你去认同什么。”贺斳渊对她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是小女生了吗?”
她勉强牵动嘴角,“嗯。”
贺斳渊和她道了再见后就离去,一群躲在一旁偷看的女同事立刻围了上来。
“那位大帅哥是谁?”这是她们心中的疑问。
“朋友。”陶琍琼将信封捧在胸前,穿过人群走回位子上,拿起背包将信封放入。
“什么朋友?”
琍琼从没跟异性有过牵扯,大家一度以为她是蕾丝边,哪知道现在会出现个大帅哥来找她,从两人谈话的情形看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只是朋友而已。
“对嘛!那位帅哥还对着你笑,哪会是什么普通朋友?”
“难道他还得对着我哭吗?”陶琍琼实在有些受不了同事们的询问。
“别这样嘛!这等好货色,改天约出来大家见见面。”
那名帅哥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一看就知道是个优质好男人,要是琍琼和他真是普通朋友,那她们就有机会了。
“恐怕没办法,他赶着搭飞机回美国,好一阵子不会来台湾。”陶琍琼一句话就粉碎了想钓金龟婿的女同事们的心。
“啊,真可惜!”众人忍不住叹口气,惋惜失去了个好机会。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姓贺。”小妹连忙回道。“他有跟我说他姓贺。”
“姓贺?姓贺的人不多,该不会是……”
“昨天新闻报导的那个回台湾开会、并研究新药的贺博士?”
“就是为了研究SARS疫苗才回台湾的那位贺博士?”
众人发现了贺斳渊的身分后,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琍琼,你怎么会认识他的啊?”
不待陶琍琼回答,另一人急忙道:“她弟弟念医学院,应该比较有机会认识些大人物。听说贺先生还未婚呢。”
大家的讨论声快要淹没了整个办公室,陶琍琼没料到贺斳渊的名气如此大。不过,就算他真是黄金单身汉好了,又与她何干?
昨晚母亲发现她认识贺斳渊,便在家里大吵大闹,说若不是她信仰虔诚,老天哪会让她找到这么好的男人,还说对方看得出来是好人家出身的,要不是老天帮忙,他才不会看上她这种小家子气的女孩。
一听到母亲的胡言乱语,陶琍琼解释他们不过是朋友,陶母却把话说得更难听,一时气不过,陶琍琼便对着母亲发誓这辈子她不可能会和贺斳渊有所发展。
她不否认对贺斳渊是有好感的,但仅止于此,至少在她说出绝不会和贺斳渊有超乎友谊的情感之前,她的确只认为他是好人,可是当她对母亲发誓后,她居然有些懊悔,也许这才是她一夜无法成眠的主因。
或许她该放宽心,毕竟以她的情况来说,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儿女私情的事,更何况贺斳渊又怎么会看上她?
只是为什么她会感到有一些的失落?
※ ※ ※ ※ ※ ※
贺斳渊离开台湾已经有半个月了,陶琍琼几次看着那个信封袋,总是觉得安心,虽然她用不着他的房子,但心里的确是有些感激的。
在那晚闹过后,母亲也跟着消失,她知道母亲总是跟着进香团来来去去,偶尔还会借住在一些道场或是寺庙内,很少回家,所以只要母亲忙着烧香拜佛,通常她就可以过她的太平年。
她以为这回也是一样,没想到在下班前接到陶愿宏打来的电话。
“姊,你下班后别回来,看是不是有朋友可以借住,我把你的东西带出来了,等下拿到你公司给你。”陶愿宏的语气有些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她直觉情况不太对劲。
“等一下我到你公司再跟你说。”陶颐宏话才说完便挂了电话。
过了下班时间,她甫走出公司,便看见陶愿宏拿着几袋东西出现。
“怎么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我今天回家时,发现有几个人上门来讨债,我假装不住在那儿才逃过一劫,他们还在门上喷漆……”陶愿宏小声的说着,不希望自己显露出太多的不安,连带影响了姊姊的心情。
“讨什么债?”陶琍琼一听,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妈跑去跟地下钱庄借钱。”
“天啊!她怎么会这么做?竟然去跟地下钱庄借钱?”陶琍琼不敢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那她人呢?”
“不知道上哪去了。”每次母亲捅出楼子,人就会消失不见,把烂摊子丢给他们姊弟收拾。“姊,我们不能再回去了,天晓得你要是一个人待在那里会出什么事?”
“我知道。”陶琍琼极力的想镇定下来,可是她想到那些喷漆一定会让房东太太抓狂,她该怎么处理后续的赔偿?
“我跟房东太太说了,她不希望我们继续住下去,所以我把能带的东西都带出来了。”地下钱庄的人一走,陶愿宏便匆匆的收拾东西离开。
“那你要住哪?”陶琍琼看了那几袋衣物,心里直发慌,但她是姊姊,绝对不能乱了阵脚。
“我可以先到同学家挤一挤,等下我会和同学联络,我比较好解决,倒是你呢?”他总不能把姊姊也带去同学那儿吧?
陶琍琼深吸口气,作出了决定,“你别去同学那儿,我们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 ※ ※ ※ ※ ※
管理员一知道她姓陶,又看见她手上的钥匙,马上带着他们姊弟上楼。
陶琍琼走进屋子里,只觉得自己就像在作梦一样,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住进这种豪华公寓里,贺斩渊竟然免费让他们姊弟住在这里。
“贺先生真的把钥匙给你啊?”陶愿宏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
她抬眼打量屋内的装潢,“我本来以为派不上用场的。”
“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有这种需要?”
“我跟他提过妈的事,而且那天他有看到妈抓狂的样子。”陶琍琼简单的解释,不想让弟弟知道他和她一起吃晚餐、在送她回家时撞见的。“我们住在这里只是暂时的,过阵子我会去找房子。”
“姊,你跟贺先生怎么会在一块?”他当然知道姊姊曾见过贺斳渊,但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之后还会有联络,莫非是……
“你别跟妈一样乱说!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虽然知道弟弟一定会发出疑问,但陶琍琼仍忍不住皱眉斥道。
“好啦,没有就没有。”见她反应激烈,陶愿宏只得把疑问吞回肚子里,选了间空房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
陶琍琼见弟弟走进房里,便好奇的巡视起屋子。很明显的,最里头那间大房间是主卧室,应该是贺斳渊的房间。书房看起来像是有人使用过,桌上摆了不少原文书,厨房里也是样样俱全,却不像书房那样,有被使用过的迹象。
她刚走出厨房,客厅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陶琍琼不知道该不该接电话,但想起贺斩渊曾说会打电话回来,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起电话,心想如果不是贺斳渊打来的,她就直接告诉对方打错了。
一拿起话筒,她便听见了消失半个月的声音。
“管理员跟我说你们到了。”贺斳渊的语气里有些欣慰。
“我……”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望了眼时钟,算了算时差,这时他应该在就寝才对。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隔了半个月,他们姊弟才搬进去,可见一定是出了事情。
“我妈向地下钱庄借钱,有人上门讨债。”陶琍琼照实回答。
“你跟愿宏没有怎么样吧?”贺斳渊关心的问道,他知道地下钱庄的人出手都不怎么客气的,深怕她会受到什么伤害。
“我们都没事,愿宏回家时发现的,结果房东太太把我们赶出来了。”
贺斳渊听着她的描述,顿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还好吗?”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的开口:“可能不太好吧。”
第五章
星期天一早,陶愿宏就出门了。他这学期课业比较重,接下来又是期末考,所以一早就上图书馆念书。
陶琍琼睡了一觉醒来,便呆坐在屋子里,脑子里闹烘烘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她不心疼那些没带走的物品,家中唯一算是值钱物品的冰箱,连坏了都还被母亲给变卖,其他的就别说了。
只是心里的压力并没有因为离开那地方而减轻,尤其她想到了母亲是否无处可去,心情便跟着低落。
门口传来门开启的声音,她以为是陶愿宏回来拿东西,没精打彩的起身,回头问道:
“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东西?”
“是我。”贺斳渊提着行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陶琍琼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眨眨眼,再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站在门口的人的确是贺斳渊。
“你不是……”
贺斳渊不是在美国吗?他说他得在那边停留一个月,怎么现在会出现在她眼前?
“我接了台湾的工作,回来采样顺便研究新的疫苗。”贺斳渊简单的解释。“你们住得还习惯吗?”
事实上,是贺斳渊一听到陶琍琼坦言自己情况不太好,便急着将手边的工作结束,正好他也收到台湾卫生单位的求援,便尽快赶回台湾。原本他一直怀疑自己如此急着回来是否有必要,但在看见她苍白的神色,他确定这个决定没有错。
“嗯。”陶琍琼点点头,有些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儿摆,毕竟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如今主人回来了,她更是感到不自在。
“你吃过东西了吗?”
“我不饿。”和贺斳渊一同待在这屋子里,她有些局促不安,可是她并不想离开,她只是在面对他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饿了,想不想出去吃点东西?”贺斳渊当然看得出来她不安的神情,为了安抚她,便说道:“出去走走也好,你不想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吧?”
她想了想,也好,就算她一整天坐在家里发呆,也是无法解决事晴。
只是……她似乎不应该太常和贺斳渊在一起吧?
“走吧。”贺斳渊对着她微笑。
在他温柔的眼神下,陶琍琼像着了魔似的点头,等她发现自己应该拒绝时,人已经坐在贺斳渊的车上。
“你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除了车子的音响流泄出的轻柔音乐外,陶琍琼非常安静,贺斳渊索性先开口。
以往就算再怎么沮丧,陶琍琼也会说些话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但这回她懒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望着窗外一脸的茫然。
“我开始有些厌恶我的命运了……”
她一向是很能接受挫折的,但这回她真的很难过,这是她头一回丢下了那个总是替她惹麻烦的祸源,而那个祸源正是她的亲生母亲。
“打算认命了吗?”她不是一向都无所谓的吗?
“或许时候到了,人都该要有点改变。”陶琍琼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她想假装两人只是朋友,却又清楚她和他其实并不那么熟悉:她想表示出冷漠,却又觉得那太做作,因为贺斳渊从不曾伤害过她,甚至还帮了她不少忙,她只知道不应该让他涉人太深。“我会不会让你很困扰?”
“不会,你为什么这么想?”他不曾抱怨过不是吗?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这几天我的心情很乱,要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别太在意,我现在可惹不起你,要是你把我们赶出去……”
“我不会赶你走。或者……你不希望我回台湾?我说过房子是要给你们住的,如果你觉得我回来会对你们造成不便,或是让你觉得不安,我可以住在研究室里。”贺斳渊直接说出他的想法。“那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不是这样!”陶琍琼倏地抬起头看向他,“我没有那个意思,那是你的房子,就算真的要走,也是我跟愿宏离开。”
“我想我们离题了,现在没有谁走谁不走的问题,你可以安心一些了吗?”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陶琍琼只得收拾起凌乱的心情,点了点头。
※ ※ ※ ※ ※ ※
“白天来的感觉比较不一样。”
贺斳渊带她来到上次那家餐馆,只是这回陶琍琼脸上少了上次来时充满新奇探索的表情,她低头望着木桌上的纹路,神情有些落寞,只在他说话时点头表示她有听到。
用餐过程中,陶琍琼一直很沉默,直到吃完了餐点,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所有食物都吃光了。这阵子她的食欲一直不怎么好,看着空空如也的餐盘,她不禁有些讶异,抬起头看了贺斳渊一眼,才发现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我吃光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看见了,你这几天没吃好是吗?”
“可能吧,愿宏不在,所以我也懒得煮。”
“你自己煮?”
“我的厨艺不怎么样,煮出来的东西只能算能吃。”
“你的确不像美食家。”
“何以见得?”
“美食家看到食物时,眼睛总是闪闪发亮,但你只是尽力的吃光。”贺斳渊花了很多时间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其实她的心思并不算复杂,只是有些与众不同。
“你连人都研究吗?”
“你在某些方面来说还算单纯。”
“你把我归类为单细胞动物了吗?”陶琍琼扬起眉狐疑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