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清楚她根本不会想念我们,只有在她需要钱的时候,才会发现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说来还真感伤,她也曾幻想过母亲可以停止那病态的神明膜拜,好好的当个负责任的母亲,但是,她只是一再的失望。
“你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那样?”
“有啊!”陶琍琼点点头。“我能了解她的心态,她只是心灵空虚害怕寂寞,参与宗教团体可以让她有认同感,而且那也是个交友联谊的方式,在那个团体当中,男男女女可以自在的交谈往来,可以被认可又不会被污叽。自从我父亲去世后,她的情况更是严重。”
“你的意思是……”贺斳渊脸上有着讶异。
“你不用太惊讶的。”她笑了笑,像是已经看透了一切。“每个人都在找寻真爱,我母亲的交友对象不是乩童就是算命师,处在那种环境里,她可以不被人说是水性杨花,又可以继续她的虔诚态度,就算是投入了过多的金钱,她也可以推说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着想,比如要改风水,我们才会有前途等。”
“看来你对这些借口非常熟悉。”贺斳渊开始有些了解何以中年妇女总是容易被神棍或算命师骗财骗色了。
“背得都快烂了。其实有些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如果她真是为了我们着想,她大可以待在家里照顾我们,而不是三天两头的搞失踪。人都是这样的,总是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找寻毫无道理的借口。”
“那你呢?”
“什么?”她不解的回问。
“交友的管道,每个年龄层有其交友管道,你的交友管道呢?”
“我?”她微蹙起眉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觉得我应该要知道那些吗?”
她已经有他了不是吗?
贺斳渊捧着她的小脸,吻去她眼里的疑问。
“我保证我会早点回来。”
第八章
“哼!你终于想到我啦?”小鱼摆出晚娘脸孔骂道。
好一阵子找不到琍琼,跑到她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上楼问房东太太,哪知她一提到陶家,房东太太就砰的一声把门摔上。
“要不是我白天得上班,早就冲到你公司去找你了。”
“没办法,家里出了点事。”
“你家一天都晚都在出事,那不是新闻了。”小鱼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倒是你,穿得有模有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也没什么,搬出来后,不用再帮我妈还债,多了点钱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事实上是因为她的食衣住行全由贺斳渊负责,连愿宏的学费都由他一手包办,她的薪水除了相去汇给母亲的钱和愿宏的零用金外,剩下的她就用来打扮自己。
“你早该这样了!”小鱼点点头,“以你的薪水来说,早就足够你过得舒舒服服,谁教你一天到晚帮你妈收烂摊子,搞得自己三餐不继。你那个老妈真够没良心的,拜再多神佛都没有救,倒是你弟弟肯上进,你供他念完书,以后你就算不工作,愿宏也可以让你衣食无虞。”
“我不奢望愿宏能照顾我,毕竟他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而她的未来老早发包给姓贺的男人了。
“别这么说,愿宏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顺利的话,愿宏以后就是医生,口袋赚得饱饱的。“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要找你吗?”
“不知道。”陶琍琼老实的摇摇头。
“我还真怕你给地下钱庄的人抓去偿债了咧!前几天你妈跑到我家找我妈借钱,还说她被地下钱庄的人逼债,人家跑到庙里去闹场,那些师兄、师姊本来还因为她捐了一大笔钱,对她客客气气的,哪知道地下钱庄的人一出现,她马上就被庙方给扫地出门了。她回家后发现你跟愿宏都不在,就想你们大概被抓走了。”
陶琍琼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明明每个月都有汇钱给母亲啊!
“她应该知道我们还活着吧,我每个月都有汇钱给她啊!”
“她知道,她也有提到,但她居然说那是你的‘血汗钱’ ,用那个钱去拜佛不够虔诚。”
小鱼边说边摇头,陶琍琼则是气得快说不出话来。
“她还说你本来有认识好人家的男孩子,现在可能没办法嫁入豪门了,所以她听到有个道长说要作法才能让你赢回对方的心,让人家对你死心塌地,她又到处去借钱了。”
“这简直太离谱了……”陶琍琼只觉得快要吐血身亡。
“我也觉得很离谱,还好她不知道你的公司,我也推说不清楚。我想她不会去找愿宏,愿宏只是个学生,她应该知道去找他拿不到半毛钱,所以你可以放心。”小鱼见她气得脸色发白,只好说些安慰的话。
“小鱼,她是不是已经走火人魔了?”
“没错,她已经没救了。”
“我真的好气。”陶琍琼握着拳头,她很清楚自己气的是什么。她想起那日她曾对母亲说的话,她说绝对不会和斳渊有所牵扯,然而这段日子里她忘了她曾说过的话,也和斳渊有了进一步的交往,甚至沉醉在他的温柔和体贴里,如果母亲知道她的确和斳渊在一起,难保她不会说那全是她的功劳。
也许她这心态不对,可是她真的不愿意自己的感情成了母亲口中和众神交换来的幸福,那不是事实啊!
“我看到你乎安没事就好,你现在住在哪儿?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小鱼最担心的是她的近况。
“我现在很好。”陶琍琼只能这么说。
“你住在哪里?在外头租房子吗?”
“我和愿宏住在一起,是……是愿宏学校里一名客座教授的房子,所以暂时没什么问题。”陶琍琼简单的以一语带过。
“那就好,只要你妈找不到你们,就不会有事了。”
“她人呢?”
“听说在一间小庙里打杂,她把那个庙祝兼乩童讲得好神,我都差点要信以为真去求明牌了,我想那个庙祝可能是你妈最近崇拜的偶像。”
※ ※ ※ ※ ※ ※
贺斳渊回美国已经半个月,每天他都会打通电话给陶琍琼。
“一切都还好吗?”
“嗯,你呢?”她想告诉他不好,一切都不好,她不应该跟他在一起的,她很怕日后再也离不开他,母亲会跳出来得意的大笑,说这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
“有些小问题,我们今天做了四个测试都没有成功。”
“所以你会晚点回台湾,对吧?”陶琍琼的语气显得有些沮丧。
“你很想我是不是?”贺斳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开心。
“或许是,也许不是,我想我只是养成了习惯,而这种习惯需要一些时间配合改正,可能过阵子我就会好一些,不过我现在需要的是——”
“琍琼。”贺斳渊立刻打断她,“发生了什么事?”
很显然的,她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像在这应该满是甜言蜜语的情人熟线里,她应该要像前几次那样轻柔的说着爱语,而不是突然如此“不正经”的严肃起来。如果他没猜错,琍琼一定出了什么事。
“什么?”陶琍琼佯装不解的问。
“我怎么知道会是什么?你突然不正经了。”
“我没有不正经啊……”她懦弱的说,“我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你不是。”这阵子她正常多了,而且在面对他时,她总是像个小女人似的,突然间她又开始讲一堆怪话,那就表示不对劲。
“我哪有不正经?而且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不想让贺斳渊知道自己的情况。“再说,人的思想本来就会随时改变,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人生本来变化就很大,我只要顺其自然,接下来应该——”
“够了!”贺斳渊赶紧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你跟公司请假,明天我会请汪助理帮你把手续办一办,你过来我这里。”
“不行,我不能去,我们讨论过了。”
“愿宏已经是大人了,他不需要你一直在旁边照顾。”
“我不能随便请假。”
“那就把工作辞掉。”贺斳渊不能忍受隔着电话,听她说一些乱七八糟奇怪的话语,却无法看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能。”陶琍琼根本不考虑辞职。
“你不能相信我吗?你不用再去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我可以帮你分担那些事情,你只要过来就好了。”
“我……我只是想,我可以把这些情绪问题当作是种人生考验。”
“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好不好?你到底有什么情绪问题,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呢?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贺斳渊越是忧心,陶琍琼越觉得自己情况很糟,现在不是她离开他就好,他对她是真心的,如果她离去一定会伤了他,更何况她也不是真的想离开他。只是她的思绪全卡在母亲的神论上头。
“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陶琍琼只能这么说。
“好吧,有事情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知道吗?”即使贺斳渊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坚持不说,他也无法为她做些什么。
※ ※ ※ ※ ※ ※
陶琍琼将母亲的情况告知弟弟,只见陶愿宏一脸的严峻。
“那她现在人呢?”
“小鱼说她现在又跑到另一家小庙帮忙。”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陶愿宏虽然不想在姊姊面前失控,不过每次听到母亲的荒唐行径,他还是免不了会激动。“她口口声声是为了我们,却把责任全推到我们身上,这究竟算什么!”
陶琍琼望着激动的弟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能告诉愿宏她的心里还有更重的压力吗?愿宏一定会劝她别把那些话当一回事,可是她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我们可以跟她断绝关系吗?姊,我已经厌倦了担心她哪天会再带着道士到学校逼我喝符水。”
小时候的阴影一直在他心里,让他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连老师都常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算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不担心你被抓走也就算了,还想作什么法啊!”陶愿宏一吼完,又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时候失去控制,他的情绪容易影响姊姊的心情。“她不知道你的公司在哪里吧?”
“应该不知道,小鱼推说她不清楚。”
“那就好,如果她来找我,我有办法解决的。贺大哥不在台湾,我比较担心你,要是地下钱庄的人去找你,要求你母债女还,那你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斳渊要我去洛杉矶。”
“我也觉得你应该要过去。”他还要上课,没办法全盘负责姊姊的安全,更何况老妈老是出那种意想不到的状况,如果对象是贺大哥,他可以安心的把姊姊交给他。
“我不能啊!愿宏,我不知道可以跟他在一起多久,要是辞掉了工作飞到美国,等我跟他玩完了,那我不就要重新开始?”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有什么问题,而且贺大哥人很不错,你在担心什么?”
“我……妈说我能认识他都是因为她作了法。”
“什么?!”陶愿宏下巴险些掉下去。
“你也知道妈每次都用那一套,所以我就说这辈子不会跟斳渊有什么瓜葛,但是……我怎么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
“你……”陶愿宏这才知道,原来姊姊之所以犹豫不决是为了这个原因。“姊,你用不着为了那些无稽之谈跟自己的幸福过不去啊!”
“愿宏,我们从小到大都在对抗那种神明论说,如果我真的和斳渊有了什么,那只会称了老妈的心,她会一天到晚跟我说都是她帮的忙,她可能会在我耳边说上一辈子,那我们过去的努力不全白费力气?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跟着她一起喝符水作法、甚至去进香,然后我们就可以过好日子,可以找到真爱?”
陶琍琼很不愿意这么想,但她光是想到母亲得意的神色,她就无法忍受。
看她一脸的困扰,陶愿宏能了解她的想法,他们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努力成为那些“神迹”的证明。只是人们好像永远都超脱不了,明明是要去面对自己的感情,却总是为了其他荒谬的事而逃避。
“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开始,贺大哥对你也很真心,如果就这么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也许贺大哥回来后,你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 ※ ※ ※ ※ ※
地下钱庄的人没有找上门,不过警察却找上门来了。
下午陶琍琼在公司里接到电话,说她母亲被地下钱庄的人殴打成伤,已经被送到医院去,警察顺便要调查她是否真如她母亲所言被地下钱庄的人抓去卖春,让陶琍琼听了差点昏过去。
她连忙赶到医院,母亲只是手脚和脸上多了一些淤青,但是嗓门还很大,直嚷着要去帮忙做法事。
护士怎么拦都拦不住她,要她付清医药费,却差点被她诅咒到全家死光。
“陶太太,你要付了钱才能走啊!”
“我哪来的钱啊?我本来就不想到医院,是警察硬要把我送来的,你去跟他们要钱,我这点小伤回去推拿推拿就可以了,来这里也没受到什么照顾,还要我付钱?我们庙里的符水喝下去可以治百病,根本用不着你们。”
“陶太太,你再闹下去,我们可是要找警察来喔!”护士快被这个野妇人给气炸了,只好说要报警。
“好啊!你去报警啊!昨天师父就跟我说我这阵子有劫数,我已经知道会发生这些事了,师父神威远近驰名,我看你们常待在医院里,这里死人又多,亡灵一定也不少,我留个电话给你们,如果出了事,可以请师父来这里帮你们作法,消消业障。”
眼看护士群情激愤,又拿这疯妇没办法,陶琍琼只好硬着头皮出面。
“我来付那个女人的医药费。”陶琍琼刻意避开吵闹的场面,找了个气呼呼的护士询问。
护士瞥她一眼,“请问你是?”
陶琍琼沉着脸承认,“我是她女儿。”
“啊?”护士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另一边还在大吵大闹的妇人,完全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共通点,不过既然这位小姐说她要付钱,还是快点把这个事件了结好。“请跟我来。”
还没来得及走远,陶母已经眼尖的看见陶琍琼。
“琍琼!你来了啊。”陶母那声大喊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陶琍琼百般无奈的别开脸,连看她一眼都不肯,只是拿出钱包,掏钱付帐。
“我就说嘛,庙里的师父也说你迟早会逃过那个劫数,你现在还好吧?地下钱庄的人一直找我要钱,你一个月汇给我的一万块根本不够用,你来了正好,今天庙里要做法事,我还赶着去市场买些鲜花素果,但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你快给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