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晋,你该不会忍心要我走吧?”郑曼丽抢着露出可怜楚楚的柔美。“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我一直爱着你,心里只有你……”
卓晋生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对郑曼丽的话,既不承认也没否认,但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无疑是种暧昧的妥协,一种变相的默认。
“晋生,你说啊!你跟郑小姐那一段已经过去了。”沙昔非悄悄又推推他。他不表态,教她怎么把戏演下去!
她要他否认郑曼丽,但卓晋生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内心好似多有挣扎犹豫,迟迟难下决定,不知该如何做是好。
“大哥,郑小姐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卓英生说:“你不否认,表示你跟她之间确有此事,你既跟她订婚,又将阿非带回来……”
差不多接近逼问的口气了。卓晋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依然没说话,似乎以此表示一种“不否认”。
沙昔非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不知道卓晋生在搞甚么把戏!他这样做,不等于在拆她的台?还是他对郑曼丽真的多情到不能自己,她一回头找他,他便迫不及待?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卓英生莫名地感到气愤,同情着沙昔非。“你既然喜欢郑小姐,向她求婚,怎么可以又跟阿非在一块,还将她带回来?”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卓晋生回得很冷漠。卓英生口口声声喊着那句“阿非”,着实教他听得很不舒服,被侵犯似。
“我怎么能不管?你这么做简直不负责任!”卓英生提高了声调,面红耳赤。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郑曼丽估量卓晋生的态度,对她旧情未忘,自己胜算在望,挨近了卓晋生。说:“阿晋爱的是我,是这个女人趁我跟阿晋有些误会时,便闯进来,纠缠着阿晋。”
沙昔非简直啼笑皆非,手背悄悄在下又拍拍卓晋生,看着他说:“晋生,你真的那么爱郑小姐,对她旧情难忘?你不是跟我说过,‘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你要和我一起开创我们的未来?”
那个表情,还是职业的爱情戏子。
卓晋生望着她,眼底泛起一丝嘲弄揶揄。露出了一点笑,像睥睨、像无奈,一副“你怎么说怎么是”的无所谓。
沙昔非气结,对他张大眼睛。这家伙,究竟在搞甚么把戏?他忘了他的“立场”吗?还是存心拆她的台?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卓老太终于开了金口,站起来。“晋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看该怎么做才是。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决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你这样,一会当着我的面信誓旦旦说你爱阿非,一会又对另外一个女人旧情不忘,怎么是好?你自己想想,还是听我的话。何况。你跟小瑶从小感情就一直很好。”
这该就是卓老太“处变不惊”的缘故;不管事情怎么变,她坚持的依然不会变。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奶奶。”卓晋生和卓老太如出一辙的固执。如果他对卓瑶完全是男人的感情,那一切就不是问题,但既然他的感情那么混淆,又多了一个沙昔非,一切就全都是问题。
他侧脸又去看沙昔非;她的目光早就等在那里,不满地瞅着他,盛满着怒气。那是夹杂着本能愤忿反应的情绪,不过,不是他期待的那种反应。
他要看的,不是这种因为他“不配合”导致她气愤的反应;他期待的,是她由衷嫉妒、发怒的表情。
有些心态是无法解释又不可理喻的。他对沙昔非,便是这样说不出道理的心态。
他有点分辨不出他真正的立场了,入眼蒙眬,全是她款款现实的风姿。
***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冒出郑曼丽这个女人?”
沙昔非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逼列卓晋生面前,简直气急败坏,只差没有暴跳起来。
“是她自己突然跑来,我也没有办法。”卓晋生一派若无其事,从容地看着她,似乎很欣赏她的愤怒。
沙昔非恨恨地横他一眼,极力收敛怒火,深呼吸吐气。“好,这个你没办法。但她说的那些话,你总可以否认吧?你为甚么不否认?为甚么不叫她离开?”
她努力想压低声调。偏偏愈说愈是高昂,自己也不明白为甚么,就是控制不住脾气,气得过度。想及郑曼丽不避形迹对卓晋生的那等亲匿,她愈想愈按捺不住,说到最后,那质问变得有些忘了立场,把假戏错淆为真,僭越她不该的情绪,带了些莫名的嫉妒。
卓晋生眉毛一扬,隐约释出了笑意。
“曼丽大老远跑来找我,也是她一片心意,我也不能这样要她回去。再说,她说的哪些多半都是事实,我无法否认。
“你不能否认?那你叫我这戏要怎么再演下去?”沙昔非索性大叫起来。他找她假装他的情人,却偏偏又拆她的台,真不知他存的是甚么居心!“我一直对你使眼色,又特地走到你身边暗示你,你却都置之不理,你这样到底是甚么意思?”
“我没有置之不理,而且,我跟曼丽订婚也是事实。这件事,我委托你时就告诉过你的,不是吗?”
“那是两回事!你别忘记,她丢下了你跑了,你才会找上我们。结果,这戏我演到了一半,你反而来扯我的后腿,我问你,这出戏你到底还打算演不演?”
“当然。我既然找上你,怎么可能中途罢休。”随着话声,卓晋生抬头望着沙昔非。这个抬望,显得不经心又似刻意,意味深长,就像他话里似藏的那弦外之音。只有他自己明白。
“既然这样,那你为甚么还--”说到此,沙昔非猛然一顿,心念蓦然一动,怀疑地盯着卓晋生。“卓晋生,你该不会是想,郑曼丽回头了,我这个角色就可以结束?”
“啊?”卓晋生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那些。
“你果然是这么打算。”沙昔非沉下险。“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打算怎么做,该我的酬劳一毛不能少。”
“我明白,一毛也不会少你的。”钱钱钱,这个该死的女人这关头关心的还是这个。卓晋生从容的好心情扭起皱来。“你也别忘了,你到底还是我的未婚妻,少跟我弟弟勾勾搭搭,否则我就跟你没完没了。”说得那样似真似假似威胁警告,话里强烈有着占有、不罢休的情绪。
沙昔非冷哼一声,没好气说:“戏都演不下去了,你还摆个甚么未婚夫的身份啊--”
“阿晋!”呛鼻的摄魂香窜门而来。
沙昔非下意识地皱眉,莫名一股恼怒,话没说完便被干扰。
郑曼丽像蛇一样滑溜进来,扫了沙昔非一眼,不甚将她放在眼里,眼神多是轻慢。
“喏,你也在啊!”嫌沙昔非碍眼地撇撇嘴。滑溜进卓晋生的怀抱里,娇笑说:“阿晋,我好高兴!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手指轻轻划着他的胸膛,要惹他心痒难搔,抬头又亲他搂他。
沙昔非冷站在一旁,看着郑曼丽伸手勾住卓晋生,亲他、吻他,加上媚笑和撒娇,故意要做给她看似,乱招摇的,整个卓家上下的老鼠蟑螂,甚至连哪牧场,包括那些牛羊马蚤,都没有比她风骚。
“阿晋,说你爱我嘛!”郑曼丽斜过脸来挑衅地睨了沙昔非一眼。勾着卓晋生,撒娇一声,娇笑一声,笑声会牵丝,像母鸡下蛋,“咯咯咯”地不停。
沙昔非看得一阵恼火,大步过去,用力拉开郑曼丽,硬将她推出去,恨恨地甩上门。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快打开门,我要进去。”郑曼丽不满地在门外嚷叫。
“我跟卓晋生还没吧话说清楚,你少来这里搅和!”沙昔非大声地吼回去,怒火高张,转身冲向卓晋生--他脸上居然含笑。惹得她更加恼火,粗声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最好给我说清楚,别把我当笨老鼠耍!你要再跟那女人那样卿卿我我,这戏教我怎么再演得下去?”
“我甚么也没做啊!”卓晋生一脸无辜。“你也看到了,是曼丽她自己找上我的。”
他还这样耍弄她!沙昔非更气恼了,狠狠地瞪着他,几乎要瞪出火花;他愈是这样无所谓,她愈觉得气愤。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着我好玩的是不是?你根本没有存心想解决这件事情--”她一直抑制不住狂烧的怒火,满不是滋味地吼叫近似咆哮。“既然如此,你干脆一开始就跟卓瑶结婚算了!干嘛还找上我?去你的,我不干了!”
说着气冲冲地转身走向门口,连背影都在着火。
卓晋生撑手跳过桌子,赶上前将她拖住,稍微一点气急败坏。“回来!你想干甚么!”
“很简单。我不干了!我要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甚么?”卓晋生不禁皱起眉,以为他听错了。
沙昔非索性一个字一个字说:“你没听清楚吗?我说我要走人,这出戏我不再演下去了!”
她甩开他,掉头又要走人。卓晋生反手又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再拖回来。
“给我回来!”他的从容消失了,换上一丝狼狈。
沙昔非再次甩开他,他再将她捉住,她又挣扎,他依然将她拖回来,她再挣脱--他不耐烦反覆,干脆拦腰将她抱住,让她动弹不得。
“卓晋生,你放开我!”沙昔非挣扎地拉开门,又被卓晋生挡回去,更加的光火。“你钳住我做甚么?我不演就是不演了!”
“你当真要走?不要你的酬劳了?”这招对付她的冲动鲁莽最有效。卓晋生压低嗓子,轻声在她耳畔引诱。
沙昔非正在气头上,听见这句话,火气倏然冷却不少,恢复一点理智。偏偏这时候,郑曼丽像蛇一样又滑溜进来,呛鼻的香气如火料,复燃起她满肚的恼火。
“我就知道你想赶我走好趁机会勾引阿晋!”郑曼丽指着她的鼻子叫嚷,完全是争风吃醋的女人口吻。
沙昔非恼怒地用手肘撞开卓晋生。依照她平时的个性,她多半会反身搂住卓晋生,吻他或亲他甚么的,好气气这些歇斯底里的女人,但现在,她一肚子火,失去了平素的冷静从容,浑身的冲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情绪如此地不受控制,她从来不曾犯这种“错误”,更不会有任何情绪性或神经性的失常举止,然而,这时,她竟却如此沉不住气!
她气卓晋生拆她的台,对他模棱两可的态度感到愤怒,甚至,她把这些日子来受到的折磨虐待都算上,连卓瑶的“阴险”地也一并记了账,情绪一爆发便不可收拾!最令她忍无可忍的,还是郑曼丽故意在她面前那般挑衅的招摇,而该死的卓晋生竟然还火上添油地随郑曼丽起舞,见了那愚蠢的大哺乳动物就忘魂!
本来,这种类属工作上的“挑衅”,她见招拆招,不管任何突发状况,她都能视情况一一解决应付。她是职业级的,以扮演爱情为生,从来不会被任何侵扰干扰她的情绪,让她的感觉混淆,而牵扯或卷进不该的混乱里,但现在,她的情绪显然被牵动,混淆了她的感情,而失去控制。
不知为甚么,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卓晋生这么不合作,教她怎么再把戏演下去?
不演了!不演了,说甚么她都不演了!
“我不干了!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卓晋生。你就跟这个蠢女人搅和去好了!”她忿愤地扭过头,把半掩半合的门踢开,声音里全是火气,特别有种禁不住,似怒似妒。
“你给我回来!”卓晋生还要拦她,被郑曼丽拖住,两只手臂像蛇一样地缠绕住他,让他脱不了身。
“她要走,就让她走嘛!阿晋。那种女人,不要再理她了,我会留在这里陪你的。像这样,就我们两个人,不是很好吗?”像蛇一样的那黏腻,含了吗啡、毒般的企图教人上瘾,麻醉人的神经。
“甚么事这样吵吵闹开口?”
一阵的喧扰声引来了卓老太,恰巧挡住沙昔非。
沙昔非气怒正盛,看见卓老太,冲口说道:“你来得倒好。告诉你,我不干了!你休想再虐待我,我马上就走人!你很高兴对吧?你千方百计想赶我走,我干脆就称了你的意!”
丢下这些话,也不管卓老太的反应,烧着满腔火气大步地走开,迎遇上在后头的卓英生和卓瑶。连卓英生父母,也一脸不知所以地赶来一旁。
“阿非,你怎么了?发生甚么事?”卓英生见沙昔非满脸怒气横冲直撞地大步冲动,伸手抓住她。
沙昔非躁动奔流的情绪一时被堵住,侧险瞪着他,没有一丝软化。
“你去问卓晋生吧!”她甩开他。盛焰如花的脸宠,却凝了气,在他心房侥出一个窟缓,侥出一个侵蚀的空隙。
烧成了她对他,一个意外的算计。
第七章
缺乏影像的刺激,通常热情会比较难以持续,一如这天气,和懒懒的心绪,需要一点加温和刺激。
舞台上,炙目的灯光和撼人的音乐正准备着这样的加温和刺激。黑压压的舞池里,满满是人;轰耳的音乐正不断怂恿着所有的兴奋激动,放荡而起。
沙昔非挤在满场歇斯底里的男女中,脸上架着一副突兀不谐调的黑墨镜,表情显得有点不耐烦,对她面前的东尼王扯个嘴角,说:“东尼,我老娘今天真的会来这里?”
“应该会来。她这几天,几乎天天都和毛莉她们那几个在一起。”东尼王还是那身恶心的优皮装扮,媚眼满场乱瞟。
舞池挤满了人,放眼望去,竟多半是女的;不断有人挤向前来,拚命想站到最前头。
“这些女人……”沙昔非摇摇头。只不过是场男人跳脱衣舞表演,值得这么疯狂、兴奋和期待?真不知道她们脑袋瓜里在想甚么!
看场男人脱衣舞表演,就算是突破禁忌、解睨某种束缚得到解放,甚至自以为前卫地沾沾自喜?这些女人,跟她那个贪慕男色的妈,想来也没有甚么两样。
“各位女士!”主持人跳上台,啰哩叭嗦讲了一大堆废话。然后,提高声调,炒起兴奋的气氛。“忘掉你们的先生和男朋友吧!今夜,是完全属于你们的!”
灯光昏暗下来,音乐慢慢响起。六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老外,踏着轻快的节奏,一字站开。六个人全都穿着黑色的皮背心和黑色长裤,隔着衣服,在昏昏的灯光下,仍能感受到那种充满男性阳刚气息的肌肉强度。
一些没见过甚么场面的无聊女人,光看到这等阳春的阵仗,情绪便开始激动,没出息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