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颈背下方在刹那间痛得她死去活来,头昏目眩的她胡乱伸手往身后探去,想捉些什么,却都扑了个空,只知道在伸展双臂之际,周身像是硬被扒开了肺腑般揪心。啧,又痛又重又热又麻,铁定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叫呀,我看谁胆敢来救你……”
“老头子,你在干什么?”
“喝?!”像是听见了定身咒,余家老头霎时成了根木柱子。
这婆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上城里去了吗?
挟着莫大气势跨进柴房,再走几步,利眼一兜,余大婶立即瞧出方才在她闯进来前,柴房上演的是什么戏码。
“你又想干么了?”她冲着他张牙舞爪。
我……”论体型,身份不分轩轾的夫妇两人平分秋色,甚至壮硕的余家老头稍拔头筹,可女方的强盛气势硬就是压过了男方,教他不过数秒前才凛凛威风的得意在霎时矮了半截。“我不过是找点乐子。”他小声小气解释着。“我已经做完你吩咐的事情了。”
“我知道。”面无表情的哼了哼,余大婶仍旧是以气势取胜的不多言语,逼得心虚的余家老头不得不又咳了几声,胆小嗫嚅的加了解释,“不过是个成不了气候的毛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你嘴中,什么时候有过大不了的事来着了?”顿了顿,知道自己又赢了这一仗,她这才恶狠狠的丢出命令。“这丫头不准你碰!”
喝!“你这婆娘怎么也知道她是个丫头?”
“将头发束起来,胸口拿块长布扎紧,就想唬弄我?嗤,只有你们这些没长眼睛的男人才会被这丫头给蒙混了,姓于的家伙瞎了眼,你也一样。他们来敲门的那天,我可是一眼就瞧出来了。”忽地停住嘴,她拿双狐疑凶狠的眼瞧他。“怪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早就被这老头给抢了先了吧?
“嘿嘿嘿,她昨儿个在房里洗澡时被我瞧见了一些”,我原本还只是怀疑呢,方才,她自己也嚷嚷出来了。”
“你瞧见她洗澡?你怎么会……呸,你还不改你那偷偷摸摸的耗子习性。”
“何必呢,又没啥损失。”
“这么笃定?嗤,迟早害死你。”
“呵,到那时再说了。”他邪笑两声。“那?”
“不行,再养她个几天,等她身上的鞭伤好些了,就将她送到街上那间窑子店去,我已经都跟那姓吴的鸨母说定了。”
像想到了什么,她忿忿的将指头直戮点着他的额头,“就算要整治这丫头,也别随便拿鞭子就抽呀,这下可好了,平白浪费咱们的粮食赏她一口饭吃,老头子,我可是再警告你,你谁都可以碰,就是不准你碰她,人家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没被人碰过的货色价钱才高呀。”
“我……”他迟疑着,体内的欲念尚在挣扎。
真恨自己手脚太慢,拖拖拉拉的,这下子到手的鸭子可不就飞了!再恨,这不识相的婆娘回来得也太早了些,若她再晚个半晌冲进柴房,他不就得偿所愿了?
“你什么你?给我听进耳朵里没?”
“可是玩玩而已,他们不会知道的。”
“你当人家开妓院是开假的呀?她有没有被人碰过会查不出来?反正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少动歪脑筋。”努努嘴,见他不情不愿的点头应允,余大婶不屑的别开眼。这两天就将她送到吴鸨母那儿……咦,她呢?”
心犹有不甘,余家老头随手往墙角一指。
“不就在那儿吗?你是没眼睛可以……咦,她人呢?”臭婆娘进来的前一秒钟,他不是才将她摔到墙角去吗?可这会儿,怎么没见半个人影呢?
“就是没在那儿才问你呀。”快步上前四下寻望,没瞧见有人躲在暗处,却被她瞧见别的。“死老头,你是不是又将她打伤了?”
“我哪有。”
“没有?没有的话,为何地上淌了那么大一摊血?”阴秽的柴房里,还能瞧见血渍滴滴点点从墙角一路洒向外头。“嗟,你自己看!”
不会吧?那时,他不过是顺手将斧头也往她身上扔去……这样就中了?“去他的,我的准头何时练得那么行来着?”瞥见余大婶瞪来的凌迟目光,迟顿的他这才彻底了悟事情大条了。“喝,这死丫头她又逃了。”
闻言,余大婶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是为了没长大脑的余家老头教人气煞的后知后觉;另一方面,沈桐的不知好歹着实教她气涨于胸。几天来,为了遏止年轻气盛的死丫头源源不绝的叛逃心态,她坐视不理死老头三番两次给她下马威尝尝的粗暴行径,没吭气,还以为该可以吓往涉世不深的她,可没想到她竟还敢逃?!
“老婆娘,这,这该怎么办?”他六神无主的问着向来掌权施令的余大婶。
“啰嗦这么多废话,你还不快追!”
跑了像是一辈子那么久,在稍停缓脚步喘口气的同时,感觉身子开始起了虚无飘浮的沈桐,下意识地又伸手探到背后胡乱抚触,这回的探索,终于教她摸到了痛源的原因,也误打误撞的从身上抽出那把摇摇欲坠的斧头,瞧见锋利的刃面尽是湿漉漉的红色血迹,她不禁干声苦笑。
在柴房摸索着逃出生天的途径时,她就知道自己身上带了伤,而且,还是不轻的伤……热热烫烫的刺痛自肩胛骨的地方直蔓延到腰际,一出了柴房,她不经心的就摸向痛源,止不了痛,却摸到一手的湿濡,甩甩酸涩沉重的手臂,将手拿到眼下端详,逐渐散茫的惶恐目光隐约瞧进刺眼的红……痛煞人的伤处加上满手的鲜血,只有傻子才会不知道她受伤了。
“该死,是什么时候被死老头砍上身的?”拿着斧头负担加重,她奋力将它扔开,气虚的嘟哝着,脚下踉跄了几步,旋即调妥。
八成是因为这一路来跑得极快,身子颤动过剧,导致深深嵌进骨里的斧头有了松动,这才一拔即起,要不,恐怕还没这么容易就将斧头抽离身呢。
“该死的猪哥脸,他竟然抢了我的斧头砍我!”又气又恼的迭声咒着,她不敢再抚向伤处,怕一个不小心便将伤口拨得皮开肉绽,任由它鲜血直淌,脚下却又开始一刻都不停的跨大步,逃命要紧。
仿佛,又听到后头传来急慌慌的脚步声,忽显忽弱的杂沓步声教人胆颤心寒的朝她耳里传来。
“惨了啦,铁定是那对黑心夫妇不甘心放过到手的肥羊,非得将她逮回去不可。”
理智渐渐涣散的她只顾着逃命,脚下一个步子没踏稳,颠踬向前,终于止不住跌势的向前仆跌滑去,瞬间,碎石磨身,又是一阵火热的刺痛揪紧全身,痛得她已然无力起身逃命。
身后,追兵将至……
“果真,是到了该命丧黄泉的关头了!”长长一声呻吟,她幽幽的闭上眼,对坎坷了一辈子的命运低头。
认了,真的是认了命,死就死,她对生命已无眷恋,可唯一的遗憾是……她没能见阿琅最后一面!
第八章
朱保永拉开弓,潇洒的疾射出己搭在弦上的箭,旋即,志得意满的瞧着甫被射中的猎物自空中笔直掉入不远的一处树丛。
“韩宾,去捡回来。”
“是!”散落在他身旁的几个护卫中,一个方脸大耳的壮汉躬身应声,飞身掠向树丛。
“小王爷今儿个的身手更是非凡了。”始终跟在他身边几尺远的亲信小厮很马屁的笑赞着。
“是吗?”鼻梢蓦扬,俊俏的脸孔展现炫目的阳光,他的心情飞扬无比。
说真格儿的,怎能不喜不乐呢?
难缠得像只野猴般的妹妹总算被诸葛极承那个呆瓜给带走了,虽然不忍心见年纪已然近暮的老爹还来不及狂喜着小女儿的失而复得,就又在短短的几天里得面对女儿芳心已许、甚至远嫁的不舍。
可对自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尊崇礼让的他而言,不必成天盯着那只恃宠而骄的小泼猴,不必忍气吞声的任她咒骂、任她嘲谑、任她欺陵苦虐却不能反击……想到那段恍若生不如死的地狱生活,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了把同情的酸泪,如今,好不容易脱离了魔掌,他当然是笑逐颜开啦!
今天的出游狩猎正是为了庆祝他的“重获自由”呀!
“小王爷巳好久没这么好心情了。”马屁精又发言了。
“可不是吗?”朱保永长长的吁着气,将储存多日的郁闷全都随风而散。连风吹起来都更显宜人哩。”
“那是因为连风都随小王爷的奇佳兴致而有所不同呀。”不愧是马屁精,主子随口起了个话头。马上就能接着尾巴拍下去。
“是呀,从现在起,我可免去一睁开眼就得跟那小泼猴形影不离的酷刑啦。”
“所以我说,因为小王爷人好心善,骨子里的兄妹情又极深,才处处让着小姐的呀。”他是小王爷的贴身小厮,哪会不知道主子口中又埋又怨的小泼猴是谁呀。
寻获自小被盗贼偷掳走的小女儿是老王爷多年来的心愿,好不容易终于老天有眼,如了愿,却没料到已长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儿是找回来了,可一颗芳心却早已私定,压根不将荣华富贵看在眼里,思女心切的老王爷哪舍得再让女儿离开眼界呀,当下就将她软禁在荣扬王府里。
被软禁的苗杏果即使身处在金碧辉煌的王府府邸,虽然吃香喝辣不在话下,予取予求更是由她,却成天都哭丧着脸,沉默寡言,甚至找尽机会想逃出王府。老王爷无奈,只得要求向来任性又逍遥惯了的儿子看好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妹子,别真让她给逃了。
几个兄弟推来推去,小王爷是么子,不得不认命,自此后,就没人见到行事跋扈的他笑过。
可幸好前不久,小公主芳心所系的驸马爷追着她而来,在女儿威胁要殉情的决心下,老王爷老泪纵横的屈服了,让小俩口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才皆大欢喜。
荣扬王爷风光嫁女,笑得最开心的就是小王爷了。
“毕竟是在乡野长大的,小杏果那泼猴的蛮性未脱,又辣又奸诈,不让她行吗?况且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屑跟个娘儿们计较。”可想到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他忍不住又啧啧念,“我忍点气,省得她三不五时便跑去爹面前告状。”
不是怕贵为王爷的老爹会有所责罚,而是,他最怕老人家在耳朵旁边啰哩巴唆了,为求耳根子清静,咬咬牙,他全都忍下了。
“所以说,这全都是小王爷有着一颗善心哪。”
朱保永听得心悦,更是笑呵呵的纡尊降贵了,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闲应着话,先前跃离的韩宾手中拎着一只垂下脖子的肥雁,才在主子跟前站定,便忽地竖起耳朵,犀利的眼瞥向左侧的山拗处,神情微凛。
“咦?”
“又什么事情?”聊归聊,眼尖耳利的朱保永也听到护卫无意中吐出的诧声。
“禀小王爷,似乎有人闯入。”
“谁这么大胆?”朱保永听了剑眉一耸,心起不悦。
谁不知道这方圆数百里全都是他荣扬王府的私人林业,尤其咋儿个他还特地嘱人先遣开一干碍事的闲人,存心享受个优闲无扰的狩猎,但,却忽闻有人胆敢闯进,坏他的兴致!
“先别恼,或许不过是只出来觅食的山猪走兽。”见主子沉下脸,马屁精赶紧出言附和。
既然他身为小王爷的贴身小厮,当然只要负责哄主子开心愉快就得了,至于主子的安全嘛,不关他的事,全都靠韩宾他们拿命守护。
山猪走兽?!
“走,过去瞧瞧。”朱保永心情复见愉悦。
好久没尝到乡间野炊的美味了,若真猎到只野山猪,干脆就地升起火灶,跟属下们来个临时餐叙。
“小王爷,你先别忙,待属下过去探查便是。”不像马屁精般热络,一听到小王爷急欲亲身探究,韩宾急忙阻止。
开什么玩笑呀?谁不知道骄贵的小王爷性急又莽撞,虽然人高马大,但身手并非真这么了得,若出了事……他对自己的项上人头还算满意,没想这么快就被一刀两断哪。
“不打紧啦。”
“但,尚不知是否真是山猪走兽……”
“那更好,咱们就一块儿去探探险吧!”
探险?韩宾的脸色发白了,“可是……”
“还不快走?”不待护卫再多犹豫,朱保永脚下鞍镫一踩,策马朝着寒率处疾驰而去。
决定了,今儿个一定要满载而归!
虽然朱保永骑在马上,但毕竟不敌身手矫健的神勇护卫,更遑论是想超越前不久才自老玉爷身边转派过来的韩宾,不多时,韩宾率几个大汉已超越他,远远的便缀上某物,纷纷围了上去。
“韩宾,你瞧见什么没?”他急呼呼的喊道。
嗟,有时真恼自己的资质愚钝、学艺不精,一人一马共六条腿,竟跑不赢靠两条腿讨生活的护卫们。
“瞧见了。”
“是什么?”被他们挡着视线,他完全瞧不出地上的物体究竟为何,只隐约探见一双破旧到极点的鞋样绽现在碎石路上。
“禀小王爷,有个人受了伤,正躺着呢。”马屁精眼尖,先窜上前瞧出了个大概,高声回话。
“我呸,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这么大胆,要死也不滚远一点死去。”
“可不是嘛。”仍旧是机灵的马屁精率先附和。
一旁,韩宾忍不住睨瞪了他一眼。
每个人都知道遇到了这款麻烦事项,当然是救人第一,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谈,可问题在于,今儿个杵在这里的人全都受令于小王爷,他没下令,没人敢急着动手救人;万一一个不小心的惹得近日情绪郁沉不定的小主子忽地恼羞成怒,到时不但人没救成,反倒还害人丢命。
虽然跟久了,大伙也知道说话恶毒的小王爷也不是个没人性的人,骂归骂,可人也是一定会救的。
“真是不识相,这下可好,搞得我狩猎的兴致全都没了。”朱保永又咒了几句,翻身下马,活动筋骨。“韩宾,这人还有没有得救?”
看吧!
“有!”方才他飞快的触过此人的脉象,虽然因失血过多,脉搏已弱到几不可感,但及时施救的话,还能救得回一条小命。
只不过,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给小王爷知情……
“哼,这么长的命呀。”心里还真是有些气不过,忍不住,朱保永又是一句风凉话打唇边溜出。
“如果小王爷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动手救人了。”
“问我干么?要做就去做呀。”极不满意的努努嘴,朱保永眼露气恼。“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吧。”
“属下知道怎么做了,小王爷请上马,别碍了玩兴。”提声说道,韩宾示意马屁精将马牵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