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我说错话了吗?”见他在刹那间又陷入了恍惚中,她小声小气问道。
几不可感的咳声叹气,于应琅更觉五味杂陈漫洒在胸口,纷乱纠结的情绪在脑海中挣扎翻复不休。
她怎会说错话呢?根本就是他太多想、太多思、太多烦忧……吓!
“小桐,你这是在做什么?”窒凛着气,他大惊失色。
“呵。”退离他不过数尺远的洁净面容漾着浅笑,略带羞怯的笑画里有着无辜,也隐约透露出意图得逞的自喜。“没做什么呀。”
“没?”白牙一挫,他强忍住心动,不让自己失了神智的扑身上前。“你为什么突然吻向我?”
“因为你的嘴唇虽然有点薄,可是看起来亮闪闪的,好像很好吃。”红唇微勾,沈桐吞吞吐吐的说着。
但,听进于应琅的耳里,又是一阵带着欢愉与自责的哆嗦在全身泛起。
“好像很好吃?”
“嗯,在月光下瞧去,像沾了蜜色似的。”眨眨眼,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形容着方才所见。“所以,我决定尝尝看你的唇是不是真有这么甜滋滋。”当然,还有她的一片私心,才会趁奇不备的突袭。
可看来,阿琅真的教她的突袭给吓了好大一跳,瞧他的脸色,啧,都青了呢。
“……小桐,别再逾矩了。”
竟说他的唇像是沾了蜜色?呵,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不知道是褒还是贬,
“但你知道吗?我尝了后……”冷不防地,她又倾上身,在他唇上轻吻轻嗅,细碎的吻中间和着动人、心魂的浅笑。“很难说出这个味道耶。”鼻管忽觉厦清凉,似乎又漾起已然熟悉的湿濡粘腻,可她吸吸鼻子,不以为意。
“难说?”他哑声问道。
僵着身子,呛着气,双拳紧握在侧的他,任凭她顽童般的温软身躯攀上滑下,动不敢稍动,言不敢多言,就只怕一个不小心的说错话、表错情,会将体力一触即发的情涛鼓噪到极点。
谁叫我晚上吃得太好、太多,我看我今天是尝不出任何味道来了。”又是一笑,总算得偿所愿的沈桐在第一滴鼻血差点淌到他身上时总算察觉到了,吐了吐舌头,她飞快的拉袖拭去血渍,兴高采烈的翻过身,像只撑饱了肚皮的小贼猫,不假思索的将身背向后腻上他温暖的胸壑。
千万别又叫他发现她流鼻血,否则,即使阿琅再如何善解人意,也难保他不会起了疑心。
“小桐你……”
“我睡觉了。”闭上眼,她快快乐乐的寻周公谈心去了。
干瞪着眼,于应琅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无可奈何极了。
小桐尝不出他的味道,但,他尝到了,唇畔及……心里。老天爷,小桐的唇瓣香醇且柔软无比,轻轻复上他的唇,霎时便憾醒了他全身饱又感神经,更遑论是洗过澡后的小桐,身子处处透着幽杳诱人的味道,而且,那股馨香就这么直扑进他心坎里,萦绕满怀,久久不散。
今晚,该又是个充满挣扎的夜晚。
沉吟良久,他无法入眠,当半梦半醒的小桐翻过身,有意无意的将四肢攀上他的胸腰,刹那间,他全身寒毛竖起,一波波的冲动自脚底猛然袭上,诓骗着自己,就当小桐是稚气未脱,又吃了许多苦,难免爱粘人。
咬着牙,他好心想替她扳好弓起的身子,怎料到手才搭上她的腰,先是听闻她发出一串直搔进心坎的喃声呓语,接着更将身子窝进他的怀里……虽然隔着几层布料,可依旧能感受到掌下温软的热度,他的手意就这么停摆在那儿,动也动不了。
老天,小桐他年纪肖轻,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呀!
长叹着气,于应琅忽地不顾一切的将沈桐牢护在胸,紧闭的双眸逐渐起了湿濡,发颤的身子在抽痛,难言的酸涩直扑心底,痛彻心扉。
怎会这样,究竟是哪儿出的错?他是哪一个步子走错了?
当初,之所以为选择离开家乡,离开一千亲如手足的好友,为的不就是寻求能有个最平静的生命终点,别让情绪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再起波涛,怎料得到生命中窜出了小桐,自此后,一切的以为,竟严重的走了样。
若再为一己之私将小桐留在身边,他不敢保证自己哪天会不会闯出什么祸端、做出什么兽行来。
看来,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第六章
“于大爷,你真的决定这么做?”诧异的啊了声,余大婶微缩着高大却削瘦的身子,机敏的掩饰住眼中飞掠而过的精光。
“为何不?”于应琅苦笑轻喟。
“你……真舍得?”他不厌其烦的再问一次。
她是真的很惊讶,怎么可能呢,竟教她平白得了个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捞上一笔,呵呵……她咋儿个还在怨叹眼睁睁的放过这只肥羊呢。
这丫头的身子骨是丰腴了些,一言一举间也透露出稍嫌暴烈的性子,但,那双水灵灵的皓眸、微翘的红润唇瓣、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伶俐的应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将来这沈家丫头会是个抢手货。
大街是有几间窑子店,可听说那姓吴的鸨母调教手法一流,卖给她,不出两年,沈家丫头铁定抢下花魁的名号。
说也奇怪,这姓于的瞧起来也挺有脑子的,但连她都已一眼瞧清粘在他身边的孩子是男是女,他怎会看不出来他口中的孩子其实是个小姑娘呢?
可回过头想想,瞧他自露了面后,成天愁着眉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八成是因为心不在焉才会瞎了眼、昧了心,没发觉腻在身边的“他”其实是个她。
这倒好了,阴错阳差,平白地将好处送到她眼前。
“舍得?唉,怎会舍得?但,舍不得也得舍呀!”这话虽是说给余大婶听,可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余大婶似在确定他的感叹是否在探她,半晌,确定他虽心不在焉,但并无其他心思,遂心情大宽。
“你说的倒好,可是,我看小桐那孩子似乎满粘着你的……”若真能将那丫头给留下来,她是求之不得;但,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当坏人呀。
若能温言温语的哄那丫头乖乖听话,自是最好,毕竟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家卖相最好,若被她一气之下修理得血痕斑斑,不但破相,说不定还遭那鸨母嫌弃,落个降价以求哩。
“他是挺粘人的。”想着,于应琅更是不舍了。
“就是呀,若你留她下来,而她不依……”
“你们对他的好,他会感觉到的,相处久了,自然会习惯彼此。”心烦意躁的愁叹连连,满含心虚的视线四下追寻着沈桐的身影。这两天都这样,一搁下碗筷,小桐就跑得不见踪影,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我相信你们应该会善待他才是。”
虽然才相处短短的两天,可余氏夫妇不时会过门嘘寒问暖什么的,他应当不会所托非人吧?
“当然,那是当然的。”
“我……小桐他的脾气虽然拗了些,可是,他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以后也会是你们的好帮手,领养了他,你们不会后悔的。”他的话,说得倍感艰辛。
坦白说,没能好好的、彻底的了解余氏夫妇就将小桐托付给他们,他的心很不安,他有种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会后悔。但,在他思绪紊乱的此刻,他没办法去做任何分辨。心好杂、好乱,无措的焦虑完全掩盖平素的细心,他无法想、无法思考了。
真舍不下小桐的陪伴,但,他跟小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不及早打住,他们……迟早会出乱子的!
应是无妨吧?小桐不笨,即使他真在匆忙中对余氏夫妇判断错误,那孩子应该也有足以捍卫自己的能力才是。在心里,他一再的告诉自已这一点。
“会啦、会啦,小桐那丫……那孩子长得人见人爱,我们一定会疼爱她的啦,这一点,于大爷大可放心。”财神爷呢,她当然是捧在手心小心照顾喽!
“既然这样,小桐他就……麻烦你们照顾了。”于应琅咬牙说道。
没想到,下这个决定竟比当初执意要离开拓跋泉他们更加困难百倍、千倍。
听他这么说,余大婶差点当场眉开眼笑了起来。
“那,于大爷什么时候离开?现下,只巴望他早早离开,让她有时间可以好好的从长计议一番。
“明儿个一早。”
呵呵呵,窃笑在她心里漾开。
“小桐那儿?”想了想,她决定再激他一下,让他去当坏人。
沉忖良久,他幽幽长叹。
“我会告诉他的。”
于应琅食言了!
当夜深时分,小桐又像前一晚,不由分说的闯进他的房、赖上他的床、攀上他的身……明知道今个晚上是摊牌的最佳时机,错过了,机会就不再来,可他偏就是口难开,心绪难展。
就这样,机会稍纵即逝,小桐依旧窝在他怀里睡得不省人事,而他,依旧是睁眼到天明。
隔天近午,瞥见沈桐又溜得不见人影,余大婶踱近于应琅。
“于大爷呀,你跟小桐说了没?”
“呃……”
不待他呃完,余大婶又嘀咕了。“我瞧那孩子倒挺能适应的嘛。”
没想到沈家丫头在知道这姓于的所作的决定后不吵不闹,一如以往般逍遥自在,啐,真是没预料到的反应,害自己先前还担心她难缠呢。
瞧出余大婵忘了遮掩的态度,于应琅下意识的扬起眉峰,却懒得再说。老天,谁说小桐能适应呀?是他压根就没胆说出口,所以……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枉他向来自诩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可原来,他也是个孬种!
怨哪,对小桐的感情走了样,才知道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漫长的幽幽夜色里,看着小桐紧贴在他胸怀那张充满信任的睡靥,想到这一路来,小桐对他无论是笑、是嗔、是怒、是愁,都是最纯真且毫无保留的一面,如今,他决定留下小桐,这话,叫他如何说出口呀?
“你……你什么时候走?”余大婶问得几乎有点迫不及待。
虽然心里激起疑,可于应琅强迫自己不去猜、不去想、不去追究。唉,都已经下定决心。就别再多心多疑,节外生枝。
“还不一定。”他犹豫片刻才道。“或许待会儿,或许晚一些。”
“你要等小桐回来?”她有点担心。
适应能力强,是一回事,但,面对分手时,任那鬼丫头再怎么洒脱的性子也绝不会眼睁睁的二话不说让他走。
余大婶没猜错,潜意谜里,他的确是安着这种心。“小桐上哪儿了?”
“谁知道呀?于大爷,不是我唠叨,可你要走,就趁现在吧。”
“但是……”
“别再犹豫了,等她回来,恐怕你想走也走不了。”见事情恐会生变,她催着他下定决心。
真要那鬼丫头睁着眼让于大爷走,一定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也对,若小桐在眼前,我更难离开了。”
余大婶闻言大喜,忙不迭的点头附议,对呀、对呀,要走就得趁现在呀。”
“走?”不知何时在附近冒出来的沈桐一脸诧异。“谁要走?”
“呃……”天哪,怎么这么不凑巧呀?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起来。“你一个上午都跑哪儿去了?”
“刚刚你们在说谁要走?”她没理会他的转移话题,执意得到让她蓦然心惊的答案。
“不是你啦。”
不是她?那……唇瓣轻颤,气息紧凛,她的眼眶在瞬间透出红意。
“阿琅?”她不愿去揣测在心中浮起的答案。
“我……”
“阿琅,究竟是谁要走?”他犹豫愈久愈是吞吞吐吐,她心中的恐惧陡然倍增,甚至,她几乎已经可以从他哀戚的黑眸中瞧见歉意,不由自主地,脚底开始泛起陌生却又熟悉的骇怕。“别,别遗弃我。”僵着身,她唇齿未张的低喃着。
见状,于应琅胸口一纠,握拳伫立,久久说不出话来。
眼珠子一兜,见苗头不对,高瘦的余大婶快步迎向她。
“小桐,过来,余大婶有话跟你说。”
“我不要。”身形一扭,她闪过余大婶朝她伸来形似钳制的手。“阿琅,是我们要走了吗?”忍着心惊胆跳的惧怕,她刻意强调“我们”这两个字。
听出她口气中的紧张,轻咬牙,他强迫自己当着她的面吐出拒绝。“不!”
“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虽轻,但更显坚决的“不”字狠狠的僵住她想扑向他的脚步,睦瞪着他,不敢置信的轻柔嗓音打着哆嗦,带着骇然的眸中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是在做梦吧?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不信!
“小桐乖,余大婶跟你说,于大爷已经将你托给咱们照顾,以后,你就跟着咱们,不必再餐风露宿的吃尽苦头了。”余大婶说得煞是教人感动。
可沈桐听在耳里,不啻像道青天霹雳,狠狠的将她五脏六腑给震成片片。
“你骗人!”她尖声惊叫。“阿琅,这老婆子在骗人对不对?她在骗人,这是你们串通好来骗我的,对不对?”
“小桐,余大婶知道你舍不下于大爷,可是……”
“闭嘴,闭嘴,闭嘴,我不要听你说话,阿琅,你说话呀。”
“别叫了,于大爷已经决定将你留下来,可你别担心,我跟你余大叔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可能的,你说谎,你这老婆子在说谎,阿琅,是她在胡言乱语,是她在骗人,都是她在搞的鬼,对不……阿琅?”沈桐挣扎着要松开余大婶又缠上来的双手,却在瞬间,他的始终沉默教她顿住了叫嚷。
阿琅为什么不开口说话?难道真是这样?他真决心将她舍弃了?!
她以为仇不会这么狠心;她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的疑心病重;她以为阿琅他不会……不会舍下她的。
她开始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了呀!
“你这坏婆娘别碰我!”拖着不肯松手的余大婶上前一步,她湿濡的泪眸紧盯着他的眼。“为什么要舍弃我?”
“我……你不能再跟着我了。”如果可以,真希望能遮住她的眼,不让自己在她的凝视下恍若无所遁形。
她瞅着他,瞧得他又心虚,又……纠心呀!
“为什么我不能?为什么?若真是不能,我也已经跟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啦,不是吗?”
“小桐。”他叹了声。“你不懂。”
“又是我不懂,又是这句狗屁不通的蠢话,你能不能别再拿这种话来搪塞我?不懂?你永远不肯说,我又怎会懂呢?”她几近崩溃的泣声迭喊着。“你说呀,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要舍弃我?为什么?你说呀!”
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咬牙咒问,眼见她泪如雨下,他心如刀割,不由自主的抬脚走向她。
余大婶眼尖,先瞧出他的后悔,眼明手快的将沈桐的身子拉到后头,飞快的横过身将他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