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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第12页    作者:绿痕

  默许他保持沉默的她,其实,也是这桩多年暗恋下的共犯。

  透过後照镜,一路上都不著痕迹观察著她的霍飞卿,一双剑眉不时扬了扬,或者沉敛在眉心间,藏不住的笑意更常不小心溜出他的嘴边,令他总是要提醒自己别忘了要把它收回去。

  他清清嗓子,“脸色这么难看,跟唐律吵架了?”

  “没有。”沉思中的乐芬费力地拉回心神,试著把精神集中在他的话上。

  “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他轻声问著,俐落地将车开进医院的停车位里停稳。

  她一怔,有些敏感,“解释什么?”他发现了什么吗?

  霍飞卿端出一张好不委屈的苦瓜脸,“解释我连连被唐律赏了三次闭门羹的原因。”他只不过是想去看一下他可爱的学弟嘛,结果满睑阴阳怪气的唐律,竟当著他的面把大门甩上也不给个原因。

  “他不见你?”她有些意外,没想到唐律的反应变得那么直接。

  “嗯。”他以指面颊,“这几天我反覆反省了很久,我自认自己是一个爱护学弟的好学长,从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因此我认为,如果问题不是出在我的身上,那就一定是出在你身上了。”

  乐芬闭口不语,没注意到自己的十指,负疚地将身上的洋装都抓揉出一堆皱摺。

  “乐芬。”霍飞卿伸出两手将她扳过身,认真严肃地再重复一次上次问过的问题,“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拜托,不要撑了,就老老实实的把它说出来吧。

  她闪避地别过脸,“到了,下车吧。”

  有些泄气的霍飞卿直在嘴裹咕哝。

  “都怪那个臭小子……”她会这么别扭全部是被隔壁邻居传染的。

  乐芬并没有听见他在抱怨些什么,事实上,在下车后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来这後又做了什么,一味沉沦在思绪中的她,还是在为她拆石膏的医生拿出电锯准备动手时,才在医生与护士的笑声中醒过来。

  低首看著房间内众人笑声来源的石膏脚,乐芬唇边的笑意显得很艰涩。

  盯著她石膏脚的霍飞卿忍著笑,“这是谁的杰作?”亏她敢带着这幅大作出门逛街。

  “唐律画的。”乐芬抬指抚过那个唐律趁她熟睡时,偷偷替她在石膏上头画上的粉红色顽皮豹。

  霍飞卿瞧了瞧她不舍的模样後,眼眸转了转。

  “要不要把它留下来当纪念?”

  喉间的哽涩更是令她吞咽困难。

  纪念?他不知道,其实她本身,就是一个唐律所有年少心情的纪念品。

  电锯的启动声适时地盖去了她紊乱的心音,不过多久,重见天日的左脚又再次能够行动自如,但没半分感动的乐芬怔坐在原地,看霍飞卿自石膏堆里,拾起那小块画著顽皮豹的碎片,拉来她的手放至她的手心里。

  握著石膏碎片的乐芬,没留心聆听医生对她说的那些关於伤脚痊愈後的注意事项,她缓缓收紧了手心,把手中的石膏块握得更紧,感觉它不规则的棱角扎向她的手心,微微的疼,自手心开始蔓延。

  医院外夏日烫热的南风,在她走出医院时再次拂上她的睑胧,准备带她回家的霍飞卿,推她至门前的小椅坐下。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边等我。”

  在他走後,乐芬只是一迳地凝望著前方的小花圃,看着一朵朵专门用来做

  造景的花儿,在毒辣的阳光下奄奄一息地垂下颈子,像是—个个脆弱失色的贵妇,然而在一旁花架上,看起来既不名贵也普遍得不会有人去在意的茉莉,却像个不起眼的配角,虽然微不足道,但仍在盛阳下努力绽开著白色小花,用清新的香气抚慰前来此处的人们。

  它们从不要求什么回报的,它们只是坚守著与季节的约定依约盛放,默默提供它们承诺的馨香,即使人们从不察觉。

  一颗泪珠滚落乐芬的面颊,滴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像颗黯然的心。

  “大傻瓜……”充满哽咽的低喃自她的嘴边逸出。

  医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在走进大门前,皆好奇地看了看坐在角落,哭得难以自抑的乐芬。

  “为什么不在我清醒的时候告诉我?为什么……在我醒来後不再说一次?”难掩伤心的她,哆嗦地将脸埋进手心,“不然当年我也不会……我才个会……”

  第七章

  晚风习习,新月如钩。

  失魂落魄来到唐家家门前的乐芬,望著头的一屋黑暗许久,自口袋掏出唐律打给她的钥匙,趁著屋主不在时进入屋内,不开灯的她,按著熟悉的记忆,在黑暗中一路走上他位在二楼的房间。

  属於唐律的气息,在开了门後迎面而来,嗅著这股久违的气味,乐芬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最想念的天地。

  点亮了灯後,她看见房内的摆设仍是多年未变,走至他摆满了杂物的桌前,她在上头发现一张已沿用多时的驾照,在旁还有张询问他停车位是否要续租的字条。

  她毫不意外。

  在发现唐律身上藏有太多她所不知的一切后,今晚看到这些,她再不有意外之心,而她也知道唐律根本就会开车、也一直都在开,他会刻意撒谎,是因唯独到了夜晚,他变回那个不会开车、需要她亲自去载他回来的人,他们这两个各自生活在白天与黑夜中的人,才会有交集的机会,也唯有这样,他才能看得到她。

  探索的水眸在房内不断游移着,试图寻找更多他隐藏的秘密。

  摆放在墙边的一排书柜,上头都是她在他每年生日送他的电脑书籍,在书柜最高处的一角,有个颜色泛黄的纸盒。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拖来椅子垫高脚将它取下后,乐芬坐在木质地板上将它打开,错愕地发现里头躺着的,是一封又一封署名给她的信件。

  一封封似都有了年代的信件,拿在手里,重若千斤,乐芬没有勇气打开它,仿佛一打开,那些属于唐律年少时的魔法,就会因此而消失在空气中,可是不打开,它们永远就只是被他偷偷锁上独享的记忆。

  正当她因该不该偷看他人隐私而犹豫之时,在这叠信件下,她发现还有二十多封署名是给上帝的信件,在每封信的左下方,上头所写的日期都是同一天,只是年份不同,这些,都是他在生日时写下的信,是他给上帝的心愿。

  像是遭牵引般,她一封封地拆开并未黏封的信,在这些给上帝的信件里,都是他每年生日时许下的心愿,他的心愿都很简短,而且,他所许的,都是同一个愿望。

  抖颤的双手禁不住再拆开方才那些写给她的信,信中,黑色的字迹里,掺加了属於唐律温柔的笔触,浅浅描述着爱的苦,淡淡叙说着恋的愁,信中所描写的她,是她自己在照镜时也看不到的另一种模样,在他眼中的她,陪他走过他所有的欢喜悲伤,但他却在与她相伴的旅途上,不小心放开了她的手一会儿,岂料这一放手,竟成了个难以弥补的错误,以致他们错过了彼此幸福的路口,也因此,他难再将她的手握回他的掌心中。

  悔意、抱歉,—字字地滑过乐芬的眼前,泪水静静滑下她的面颊,低首看著这—叠叠不为人知的昨天,一封封没有主人来拆封的信件,岁岁年年,它们

  被安静地搁置在角落,无人去阅读唐律的付出,也无人去翻开他的难过。

  他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些心愿的?每天,他又是以什么心情来面对她的?他知不知道,他等了很多年,她也等了很多年啊,他不可以这样私自暗藏的,因为他在藏了他的那部分时,同时也逼她不得不把自己的那部分也跟着埋起来。

  信纸在她的手中微微抖动,被泪水模糊了眼眶的乐芬,在信中那些破破碎碎的幸福,找到了霍飞卿从不曾给过她的地久天长,也找到了她渴望的朝朝暮暮。写这些信的唐律,很陌生很遥远,她看不到他在写下这些信件时锁着眉心的模样,也看不到他既要待在她的身边,又要看着她与霍飞卿双宿双飞的心酸,此时的她只看得到,他唯一肯允许自己泛滥在信里的情意。

  都怪他,藏得太深太好,她却也因此而找不到他。

  分不清的悲喜缠绕在她的心头,她伸指轻轻抚去滴落在信上模糊了他字迹的泪珠。

  “平常都会怕我找不到,偏偏……却只在这方面躲得那么好……”

  傻傻躲在角落的他不知道,暗恋这道公式,是长久的等待加上期待,但等於的,却是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结束的落寞。

  ☆   ☆  ☆

  表情难得失去冷静的尹书亚,垮著一张脸质问无可救药的员工。

  “意思就是,你到现在还是没说?”他不敢相信,在那种情况下,唐律竟然因为乐芬一个难为的眼神就放她全身而退,且连一个字也舍不得加诸在她的身上?那他何必去笼络霍飞卿,并要霍飞卿给他们制造机会?

  已经被三个女人围剿过的唐律,再一次地摆出无辜的笑睑,表明了他还是死心眼的把乐芬的感受摆在第一,将自己摆在最後。

  掩著脸的尹书亚已经在呻吟了,“笨蛋,不管霍飞卿是个多么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也不管霍飞卿对你好或不好,或者是否比你强了几百倍,我是你的话,我才不会把自己的心上人大方地拱手让人。”下次再见到霍飞卿时,他一定要臭骂那个做人做得太成功的家伙一顿。

  唐律严肃地否定,“对於霍飞卿,我从没有自卑的心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他才不兴去比较高低优劣这回事。

  “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你就对她说了嘛。”除了摇头还是摇头的尹书亚,从没想过当个煤人竟是比蜀道之难还更上一重天。

  “我得为乐芬著想。”唐律语重心长地说出他按兵不动的难处,“即使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但我却不能不为她所处的立场着想,因为今天她若是因此而琵琶别抱,那么她将如何对霍飞卿交代?毕竟他们已经交往了十年,甚至差点就订了婚。”

  如果,目前的他算是夺爱者,那么乐芬就是背叛者,他相信面临做出抉择的她,痛苦不会亚於他的,他若是逼得太紧太急,万一弄巧成拙了怎办?她要是因此而一味地逃避又该如何是好?反正,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等待,再多等她—下又何妨?他不忍心见到她处於摇摆中那副为难的模样。

  “说得真好听。”尹书亚悻悻地拍著两掌,“其实,你也怕自己会变成坏人吧?”

  辩驳流畅的唐律,在尹书亚洞悉的眼神扫过来时,突然语塞,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在他心房的角落,确实是有著这么一回事。

  善於分析的尹书亚又说得头头是道,“因为要抢别人的女朋友的是你,但把女朋友介绍给他的也是你,因此你便在心有了先入为主的愧疚感,可是当你这么想时,你就等於把自己逼到死胡同去了。”

  只能苦笑的唐律,发觉愈是现实、愈是能切中人心的谏言,也就更令人痛得龇牙咧嘴,但他也知道,尹书亚这个大忙人会拨空出来戳戳他,是因为他们都站在他这个暗恋者的身边,极力想拉他一把,好看到他成功地走出暗恋这一角。

  “孩子,爱情的世界,是没有正义的。”尹书亚摊摊两掌,再对他摆出一副苦海明灯的模样,“只要你不违背伦常,不夺人妻、不做法律规范外的错事,任何人都无权苛责你什么的。”

  “我明白。”将他字字句句都收在心底的唐律,又再次漾出了蒙混的迷人灿笑。

  “你要是常用这种笑来对付客人的话,你家老板的生意就会蒸蒸日上了。”觉得他的笑颜实在是有勾引人实力的尹书亚,在受不了之余小忘提点他,“有空,也试著用在乐芬身上吧?”

  “我会记下来的。”这回唐律脸上的笑容,就真的像是一扫近来阴霾的朗朗晴空了。

  尹书亚站起身将两手一拍,“好了,开店!”真是,最近他怎么老是在开店前对唐律来个心理辅导?他连自己的那个韩氏女王都还没搞定呢。

  休息室外头,传来了段树人技巧高妙到无与伦比的琴声,唐律抹抹脸,在整理好心情後推开门走出去。

  忙碌的一晚又再次来临,在店内人潮到达高峰期时,忙得无暇分身的高居正,一睑兴奋地突破人群来到吧台内。

  “喂,别忙了。”

  “什么别忙了?”忙到恨不得自己能有四只手的唐律睨他一眼,“你没看我都忙不过来了?”

  “我说——”高居正站在他身後,以两掌用力将他的头转向,“别忙了。”他们这些唐氏後援团,日日所期盼的正主儿已经驾别了。

  “乐芬?”唐律呆愣愣地瞧著坐在吧台最边边的乐芬。

  高居正忙推著他过去,“你去服务她一个就好了,其他人我叫老板来。”

  全身霎时变得僵硬的唐律,在没半分心理准备下,不自在地来到她的面前,照她的意思为她调了杯酒。

  “你最近在躲我。”十指紧握著酒杯的乐芬,在唐律的注视下幽然开口。

  “我……”听不太清楚的唐律弯下了身子,注意到她白净的十指都在发抖。

  现场琴音蓦地中断,原本高谈阔论的酒客们也纷纷噤声小语,乐芬在—室的寂然中狐疑地看向四周,在场的旁观者立即有默契地恢复正常。

  眼见四下无异後,乐芬转回螓首,不意却见到唐律的脸庞靠得那么近,心绪大乱的她,赶忙灌下杯中酒壮胆。

  “我来这是因为……”酒精的功效开始在她的体内发挥威力,她望了望

  他,踌躇地启口。

  屏息以待的众人们赶紧收声住口,拉长了耳朵聆听这关键性—刻的台词。

  被她也被众人弄得紧张万分的唐律,在心跳有破百之虞时,也连忙让自己喝了一大杯来镇定。

  “这样好吗?”站在角落裹的尹书亚—脸的忧心,“我记得那两只好像都是属于不太能喝的品种。”

  高居正乐开怀地咧大了嘴,“有没有听过洒後吐真言?”

  “希望管用。”尹书亚又不安地再盯著把另一杯调酒给喝进肚裹的乐芬。

  细细碎碎的交谈讨论声,在苦等不到唐律他们两人的下文时,又开始在四下蔓延开来。

  “嘘……”站在钢琴边的段树人,忍不住以音效提醒他们别搅局。

  眼看乐芬在这种情况下是开不了口了,唐律在考虑过後,打算直接冲破僵局表白。

  “那天,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正要进行到重点时,他的台词又被兴奋的鼓噪声给打断。

  始终隐忍不发的尹书亚,终於火冒三丈地吼向—屋子的旁听者。

  “你们就不能表现得自然点吗?”这些人是想害这对小情人告白不成,连带使得他们这些唐氏後援团们,得继续再为那两个人乾着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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