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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郎  第7页    作者:绿痕

  念雪殿内湿热无比,连新鲜的空气也似乎不再流通。

  霍鞑昏昏欲睡地坐在窗棂边,仰首望着外头天际不断飘落的绵密细雨。

  雨天,又是雨天。

  真是,为什幺连下个雨都这幺不干脆?要嘛,老天就轰轰烈烈的劈他几记响雷,痛  痛快快地下场倾盆大雨,下完了就大家收工没事;要不嘛,就算他吃亏一点,再忍忍中  暑的折磨,让他艳阳高照整日放晴,一次热到底。

  虽然说在下雨的日子里,他最大的克星就会躲在雨丝里消失无踪,他也不必再日日  饱受中暑之苦,日子过得安然又太平。但自北方来的他,一遇到这种阴阴湿湿、又闷又  热,让人懒洋洋镇日都想打盹的气候,他的眼皮就没半分抵抗力,好象永远都没有睡饱  的一天。

  可是在南蛮这地方,居然一年里就有半年都处在雨季状态!这里简直就是个标准的  「霉雨」地带,一年到头下得他快发霉!

  看着窗外似乎没完没了的雨势,霍鞑不禁要扪心自问,而且是很虔诚地、发自灵魂  深处地问……他是少烧多少银票纸钱?或者某个月的初一十五忘了祭天、初二十六忘记  摆果子?还是他平日坏事做得不够多,不值得下场又狂又狠的大雨给雷公劈?为什幺老  天爷要连下半个月这种让人捉狂的鹅毛雨!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正在帮他处理军事公文的凤楼,忍不住搁下手中的笔,再一次  回头看向那个坐在窗棂边,絮絮叨叨地埋怨老天,且已经埋怨了一整个早上的男人。

  「你到底有多恨她?」她的叹息宛如深不见底的海洋。

  「我恨得牙齿痒、手指痒痒,我甚至连头皮都发痒!」努力驱赶瞌睡虫好撑开眼皮  的霍鞑,怒气腾腾地边叫边拉扯着头发。

  「别再继续自言自语了,去找老巫想个办法吧。」唯今之计,也只有靠那个巫师,  想办法解决这个在普通人力范围外的问题了。

  听完她的指点,霍鞑旋即求救地蜇足走进殿内。

  就在同一座宫殿里,位在幽兰宫的深处,有座小巧的巫殿,在殿内,有位身着青衣  手执蒲扇的男子,正站在蒸气烟腾的丹炉旁,为炉中的丹药鼓风。

  当他看见踏着大步迈进巫殿的霍鞑时,兴致很好地扬高了唇角。

  「听说你的行情很看俏喔。」最近有一大堆邻族女人托人来找他帮忙,为的就是希  望能藉巫术之法获得霍鞑的青睐,托霍鞑的福,他赚进了不少笔生意。

  霍鞑烦躁地走近丹炉旁,肚内的火气跟炉下的烈火一般旺盛。

  「别提了,提到那群女人我的心情就更糟。」每每一想到那些会让他发噩梦的女人  ,他就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他笑了笑,「我们南蛮的女人长得不错啊,又媚又艳的,保证对你们中原人的胃口  。」

  「是啊,又鬼魅又讨厌,还每个都长得虎背熊腰,我看了就倒尽胃口。」霍鞑不敢  苟同地咋咋舌。

  「单纯个人口味问题,不予置评。」他摇摇头,实在是想不出怎样的女人才能入他  的眼。

  「老巫。」聆听着殿外远处点点滴滴个不停的雨声,霍鞑就忍不住想要找他算帐。

  老巫扬起一掌抗议,「我并不老,你别总是把我托大叫老好不好?」

  「好吧,巫师。」霍鞑烦闷地以指爬梳着发。

  「你就没有别的叫法吗?」他还是有意见。

  「啰哩罗唆个没完没了……」真的火大了,霍鞑恶形恶状以指用力戳着他的胸坎,  「喂!你姓什幺?」

  「巫。」

  「叫什幺?」霍鞑再瞇细了上下眼睑,逼靠至他的面前以鼻尖够他喷出火气。

  「师。」某人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嗯哼。」他高扬起鼻尖,瞠瞪着某个总是不承认自己姓名的人。

  「呜……笨阿爹。」老巫冲回自己的祖先灵位前,满腹委屈地抱着亲爹的牌位发出  悲呜,「当年你为什幺不多读几年书?取这种烂名字,害你儿子一辈子都得当巫师了…  …」

  霍鞑没时间让他去处理家务事,一把用力将他扯过来,高高提起他的衣领。

  「都是你这个成功率永远只有一成的三流巫师……」就是他,阴雨绵绵的罪魁祸首  就是他!

  「哪有,我的巫术有长进了!」老巫挂在他的手上忙不迭地为自己脱罪。

  「有、长、进?」霍鞑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一字字地在他面前逼问,「上次我叫  你做什幺?」

  「呃……」他面有愧色地频转十指。

  「我也不过是小小的要求你帮我祈晴一下,让久未露脸的日头出来赏赏脸而已,而  你的祈晴术居然愈来愈不灵光,不但日头连半个影都没见着,你还让他整整下了一个月  的大雨!」有长进?没成了水乡泽国,就要感谢老天爷还好不卖他巫术的面子了。

  「嘿、嘿嘿……」他惭愧地以指刮刮面颊,「哪个……最近巫术好象又失灵了嘛。  」

  「又失灵?」怒气攻心,霍鞑索性挥手一甩,一把将他给甩至墙上贴着思过。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当年上一任巫师过世后,不去外头找别人来接替职位,  反而把闲着没事做的老巫给拉来当巫师打发时间。

  当初就是看在他名叫巫师的份上,以为他的巫术会有多高明,可没想到这个老巫,  无论是祈雨、祈晴、治病、卜筮,可说是样样皆会,但也样样从没灵光过!

  老巫缓缓自墙上爬下来,边揉着发疼的脸庞,边在他更进一步地兴师问罪之前,先  一步地为自己开脱。

  他一手指上霍鞑的鼻梁,「上次的大雨你不能全部怪我,你自个儿也要负一半的责  任!」

  「我?」霍鞑一个劲地飙至他的面前。

  老巫点点头,伸手指着位在他身后的祭坛。

  「喏,我不是早就跟你叮咛过,我的祭坛很久没换人头了吗?就是少了颗新人头让  巫灵生气了,这才害得我的巫术不灵光。」诚意有没有,看看天气就知道,他就是太缺  诚意了,所以老天才不赏睑。

  他的两眉皱成一团,「有没有人头真的有差吗?」现在想想,好象真的很久没有供  上新人头了。

  「差得可远了。」老巫很专业地颔首。

  霍鞑气得直在嘴里咕哝不清地暗骂。

  什幺巫灵嘛!挑食!奉上鲜花素果不给面子,偏要什幺人头才肯被搞定,净是给他  找麻烦!

  「你若是去把巫灵指定的独孤再那颗人头拿回来,我就保证下回一定灵光给你看。  」老巫清清被他污染的耳根子,面色严肃地向他做担保。

  他愈想愈烦,「你要的那颗人头被老七抢先摘了。」

  「天意指定要独孤冉的人头,你要是不拿回来,我的巫术永远也不会灵光。」老巫  还是很坚持这一点。

  「你说得简单!我又不能杀回大明宫,去把那颗被老七拿来当木鱼敲的死人头给抢  过来!」人头就那幺一颗而已,故意刁难人也不是用这种方法。

  「我不管。」他两手环着胸,根本不理会霍鞑的难处。

  「你就随便换一颗人头嘛,干嘛那幺坚持一定要用皇亲国戚的?」霍鞑沮丧地杵坐  在椅上,臭着一张黑睑发愁。

  他摇摇食指,「这个你就外行了,血统是很重要的。」

  「天气更重要。」

  「那就快点再去摘一颗人头来顶替!」趾高气扬的老巫,在这方面的权威就比他这  个王爷来得大。

  他抓着发苦苦思索,「在这鬼地方,我打哪去找什幺皇亲国戚?」若是在京兆,随  随便便在路上都会撞到一个皇亲国戚,但这里可不比京兆,要在外头遇见几个中原人都  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巫不疾不徐地解除他的困境,将一张印着南内兴庆宫宫徽的信缄交至他的手上。

  「这是昨日我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密帖,里面有上头订的菜单。」继上一回的孤独冉  后,这回上头的人又有了个新目标。

  霍鞑愈看愈是感到有趣和不解。

  「喔?」里头的目标,到底是哪得罪过这个发帖的人?

  「很有意思的差事吧?」同样身为南内人的老巫,笑咪咪地凑在他的身边一块看向  那张密帖。

  「你确定你中意这几颗人头?」他本身是早就看那颗人头的主人不顺眼了,既然有  人指定,那他也没什幺意见。

  「再确定不过。」老巫慎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王爷,这回别又搞砸了。」

  「你放心,它们绝对跑不了。」

  第四章

  「安国公要来这?」

  在问着来通报消息的宫罢月时,凤楼觉得身后的不可承受之重,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了。

  阴沉窒人的雨日过去,穹苍展放万里无云后,由睡虫再度成为奄奄一息中暑男子汉  的霍鞑,此刻正贪图凤楼一身足以解热的清凉,整个人趴抱在她身后睡觉,今正站着跟  宫罢月说话的凤楼,不时得把他熟睡而垂下她香肩的脑袋再往上推一点。

  「不是要来,日是已经来了,他们一行人已经快到幽兰宫了。」宫罢月两直望着站  在凤楼身后打盹的霍鞑,开始在心底想着,他这模样若是让外人见了,将会有什幺后果  。

  「他们?」

  「这次安国公还带来了南内新上任的两位左右丞相。」宫罢月在说完后,愈想愈不  安地想要分开他们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躯。

  凤楼朝他摇摇螓首,早已对身后因怕热而怎幺也不肯离开的霍鞑投降了,索性就让  他睡在她身后不管他。

  她试着把注意力带回方纔他们讨论的重心。

  「那些远道而来的贵客,他们是打算来这里做什幺?」无端自京兆大驾光临,且事  前也不通知一声,一定有问题。

  「来拜码头和说教的。」一直在打盹的霍鞑,懒懒地抬起一只眼皮应着。

  一阵怒气冲天的吼声紧跟在霍鞑的话尾后。

  「是特地来看看你在搞什幺鬼!」长途跋涉而来的安国公,在两脚一踏进幽兰宫时  ,所看见的就是他和凤楼两人黏在一块的情景。

  「皇叔。」霍鞑意思意思地向他打声招呼,然后转首在凤楼的颈窝里找个舒服的姿  势再度闭上眼。

  「瞧瞧你,你那是什幺德行?你还有没有身为王爷的自觉?」安国公看了他那一副  无视于人,且人前人后都没个规矩分寸的模样,就忍不住要叨念上他几句。

  响应安国公的,是阵阵震天价响的打鼾声,令宫罢月及凤楼都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张  脸。

  「呃……老王爷,您先歇歇腿喝盅茶润润喉吧。」忙着打回场的宫罢月脸上带着一  抹僵笑,先是去招呼定国公坐下来歇腿后,又急急忙忙地挨至霍鞑的身边低喃,「王爷  ,别闹了。」

  他没反应。

  在安国公两眼不善地朝霍鞑瞪过来时,尴尬不已的凤楼,只好伸手推推身后的男人  。

  「霍鞑。」他吃错什幺药?干嘛故意在人前做出这种会让他颜面尽失的事?

  霍鞑压根就不搭理他们的明示与暗示,抬首打了个呵欠后,硬拖着凤楼到一旁坐下  ,再大剌刺地翻身枕靠在她的腿上,改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入睡。

  凤楼备感压力地再度接收对面射来的飕飕冷箭。

  她叹息地垂下螓首,本是打算叫醒他正经待客,但在一接触到他那无害的睡容后,  她又忍不住一改初衷。

  在他眼中的霍鞑,原本就是任性恣为、全无王爷风范、更无皇室中人认知的皇子,  到了南蛮后,没了人来看管着他,他就更加无法无天了,现在还多了个生活不检点的罪  行,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臣下卿卿我我,毫不顾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他太有必要被  拖回兴庆宫好好管束一番!

  安国公不禁要庆幸,幸好南内最后拟定的太子人选是舒河,若是换成了霍鞑,搬得  上台面吗?以他这副德行做为南内的太子人选的话,又怎能信服于人?

  耳根子旁的噪音消失了一阵子,觉得四下太过安静的霍鞑,睡意反而因此而消失无  踪。

  他掀开眼皮慢条斯理地坐起来,边掏着耳朵边问。

  「经念完了?内容就这幺简短?」他还以为这个处处看他不顺眼的皇叔,这次又要  照例念他念上几炷香呢。

  「你、你你……」一口怒气霎时悬梗在安国公的喉间,气岔地伸手怒指着他。

  「皇叔,口舌不伶俐也是老化的病兆喔。」霍鞑关怀地瞅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要不要我叫宫里的巫师来给你看看?我听说他返老还童的巫术练得满不赖的,说不  定他能让你年轻个几载,而你下回想罗唆时也就能流利些。」

  「巫师?」他震惊地一掌重拍着椅座。

  「对啊。」霍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惊骇状。

  你竟敢跟术士之人往来?还把他留在宫里?」安国公涨红了一张老脸,直跳起来指  着他开训,「堂堂一名皇子不事正道,反倒相信蛊士之言?你可知历朝历代以来,有多  少国家亡于巫术邪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朝有鉴于史上的教训,开国以来特别下令严禁巫  蛊之术,举凡被查缉者,皆要判处巫祸之罪……」

  看他滔滔不绝一时还没有收工的打算,以及他那副七老八十还生龙活虎的模样,霍  鞑咋舌地摇摇头。

  「我看你可以再活个十来年也不成问题。」真是太小看老人家旺盛的生命力了。

  在安国公继续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时,随行而来的樊不问,笑意盈然地走至霍鞑的  面前向他请安。

  「王爷。」

  「熬了八年,你总算是熬到南内右相一职了。」面对多年未见的旧友,霍鞑的脸色  就比较和善。

  「哪里,多蒙圣上赏识。」

  他伸着懒腰,「舒河近来好吗?」与舒河走得近的他,之所以能够荣升右相,相信  和舒河一定脱不了关系。

  「滕王很好,这阵子他都很清闲。」樊不问语带保留地应着,两眼微微瞥视跟上来  站在他身边的韦弁。

  「他是谁?」霍鞑懒懒地打量着这个生面孔。

  「臣,韦弁。官拜二品南内左相。」他朝霍鞑深深作揖,「久闻王爷南蛮震王的威  名,今日下官特来……」

  霍鞑烦不胜烦地扬掌打发他,「有正事说正事,有废话少废话,若是想奉承狗腿,  你就自己打包回家慢用。」

  当下韦弁的面容一僵,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尴尬地杵站着。

  念了大半天才发现自己念经没人听的安国公,在霍鞑又无聊得想去睡觉时,赶忙走  过来插话。

  「霍鞑!朵湛正准备攻打南内。」安国公边拈着长须边告诉他。

  他朗眉一挑,「我还以为是什幺天大地大的事呢!你们就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来找  我?」这种小事舒河自已就可以解决了,为这找他?太没有说服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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