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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川  第9页    作者:绿痕

  「想妳。」

  她仰起小脸,「以前的我?」

  「还有现在的妳。」他款款地笑着,发现她的眼眉间似乎对从前的自己带了点妒意。

  「有什么不同吗?」总觉得他好象在抱另外一个人的她,心底的确是有点酸酸的。

  「有,妳变活泼了。爱笑,直肠子,没耐性,坏脾气,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妳变得很不一样。」他的指尖轻巧巧地溜过她脸上的每一处,「但不管妳再怎么变,妳都是我的凤舞,这点是绝不会变的。」

  经过千年的时光后,他对她的爱,并没在时间之河中流失,反而像是陈年佳酿般,愈沉愈浓,愈积愈深。因此在找到她前,他就打定主意,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会用比以往更多的爱来爱她。

  「我以前……」凤舞皱着细细的眉,「是个木头人吗?」他所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由反面看起来,以前的那个自己倒像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

  「当然不是,妳只是被压抑着无法展现出来而已。」身为皇后,她怎能有那些情绪?为了自保,她总是时时戴着面具,不让他人看见真正的她。

  凤舞的疑惑更深了。为什么会被压抑着?而她,怎又可能忍得下?无声以眼眸望着他的凤舞,在他缅怀的目光中,并没有追问其中的原由,只因她隐隐约约地在他眼中瞧见了一丝悲伤。

  「以前,我们真的很相爱吗?」她不太确定地伸手抚上他的颊,想将他眼中的伤愁抹去。

  「嗯。」他以一掌按着她的手,闭上眼细细地以颊与她摩挲着。

  「我们是夫妻吗?」他们似乎比恋人还要亲昵,拥抱的举止也自然得像是曾经这么做过千百遍,或许,他们前世是对被拆散的夫妻。

  他徐徐摇首,「不是。」

  「我们……」她茫然再问,但到了嘴边的话语,全都遭低下头吻她的他给收去。

  「别问了。」郁垒轻轻浅吻着她的唇。一先别问,往后,当妳准备好时,我再慢慢告诉妳。」

  「你……」红霞布满了玉容,她结结巴巴地探出一根素指,直指着偷香的他。

  他咧出魅人的一笑,索性再低首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热吻。

  当她星眸半闭地在他的怀中喘息时,他支起她的下颔,坏坏地扬着眉。

  「轻薄妳,不赏我记耳光,或是怒斥我放肆?」记得先前在大街上见到她对待其它男人时,他可是大大地开了眼界。

  她抚着快烫熟的脸颊,「也不知为何,对你就是做不出来……」真是要命,她非但不觉得这种情况不对,反而还觉得这种感觉对极了。

  郁垒拉下她的小手,与他的交握,满足地看着她因他而酡红的玉容,而凤舞却是好奇地看着他们交握的两手,发觉他的手掌好大,好温暖,也……好熟悉。

  「好奇怪……」她偎进他的怀中倾听他的心音,闭上眼静静挨靠着他。「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很心安,有种终于回到家的感觉.」

  他低首看向闭着眼的她,在见着了她衣领里的颈间上,再次令他触目惊心心痛难止的红痕后,他牢牢收紧双臂,试着把她更加搂紧一些,不让她再自他的怀中走开.美丽的指尖轻轻点着他的胸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为了能再与妳相爱。」他脱下鞋,往榻里更坐进去些,靠在窗下抱哄着累了一日的她入睡。

  听了他的话,她的脸蛋红通通的,心底暖洋洋的,原本觉得飘浮在云端的喜悦感,在他一语后,转变成令她欢喜不已的踏实感。

  有点睡意的凤舞喃声轻问:「你会带我去找记川吗?」

  他俯首印上她的眉心,并拉来一旁被子盖上他们俩.「只要是妳的心愿,我便会为妳完成。」

  第五章

  清晨冷涩的西风,悄悄钻进掩不紧的窗棂缝隙,侵进屋的冷意缓缓俯罩而下,令窝睡在被窝里的凤舞瑟缩了一下,很快地,落至她肩头下方的被单即被拉至她的颈间,将她盖得温暖妥适.疑惑的眼睫眨了眨,犹带睡意的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侧躺在她身旁,以一手撑着颊凝视她的郁垒。

  空茫的脑海,有片刻捉不住半分思绪.浅黄中带点金红的晨曦,浅浅映照在郁垒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一绺黑发,悬垂在他的眉前,在他那薄薄又诱人的唇畔,勾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

  被他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大清早,凤舞脸上的热度就居高不下。

  「看什么?」她在被中缩了缩,将被单拉至鼻梢。

  「千年没见妳了,我要把千年来的光阴都补回来。」低沉沙哑的嗓音,更是令她受不了地抖了抖身子。

  「别看了……」被引诱得差点流鼻血的凤舞,忙拉起被单遮住双眼,以免再看下去,她脑中纷纷乱飞的绮念会愈来愈严重。

  郁垒却缓缓地拉下它,凑上前在她唇上印下一记柔若晨风的吻,算是对她道早。

  「你方才说千年。」渐渐习惯他这等动作的凤舞,好奇地张亮水眸,「你活了千年?」

  「更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再去计算年纪这种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东西。

  「你不是人?」更多的好奇随之被挑起,「那是什么?」难道他也跟她一样是只鬼?但他不怒而威的神态,以及时而轻慢挑诱的表情,又看来不像。

  「神,门神。」虽然早就不干门神有千年之久了,但他还是满喜欢这个称谓的。

  「可是神仙们不都是住在天上吗?」她皱皱鼻尖,「你怎么会跟我这只鬼一样来人间晃荡?」

  「为了等妳,为了与妳再续前缘。」他猿臂一探,拉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近,与她眼眉相对。

  心跳又擅作主张不规则地乱跳了。整个人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凤舞无措的水眸在他脸上四处游走,但渐渐地,她的气息平稳了下来,目光滑过晨曦照亮的每一处,他墨黑的眉,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际……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她一点也不觉陌生。

  她忍不住挪移上前,更靠他近些,他看了,但笑不语.「又……又怎么了?」羞赧、不知所措,明明白白地写在她匀净的脸上。

  「我喜欢看妳脸红的模样。」他侧身吻她一记,让慌张的她安定下来。

  她撇着嘴,「奇怪的门神……」

  郁垒霎时一怔,二话不说地收拢了两臂,伏在她身上热烈地吻她,在她不解地想开口时,他的唇舌更是不客气地登堂入室,让她直缩起两肩,无法抗拒地被他卷进他的炽热里.凤舞吁吁地喘着气,「我……说错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说对了。」他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庞,一会,强迫自己坐起身,并顺道将她拉起。「去梳洗一下,将妳所需的东西打包好,咱们要出远门.」

  「上哪?」她抱着被单发呆。

  他回眸性感地眨眨眼,「去找妳想找的记川。」

  他……是不是有点变了?

  在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后,郁垒招来睡在门旁的伴月开门走至屋外,她愣愣地目送,总觉得,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很不一样,不但风流倜傥得让人难以招架,眼底也少了昨日所见的那份飘泊与沧桑,就连眉宇间掩藏着的伤心,似乎也被朝阳给照融消失了。

  「还是很奇怪的门神……」她边搔着发边下榻,照着他的吩咐开始收拾上路用的行李。

  当凤舞将行李打包好后,方走出门,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儿,就静拴在屋外的竹篱笆前,她双眼焕然一亮,没去想郁垒是打哪弄来这两匹马儿代步的,直拎着包袱兴匆匆地走向前,但在与其中一只白马相处半晌过后,她又板起了小脸。

  她一手指着马儿的鼻尖,「你是马,马儿就是给人骑的,明白?」

  不给面子的白马,再次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低下头啃嚼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她捧起长长的马脸,一鼓作气地向他牠开示,「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你该明白的明白就够了,你根本就不需明白,明白?」

  频频乱转着两颗大大眼珠的白马,一改冷漠的前态,直对她点头和摇头.郁垒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出现,「妳在对一匹马说些什么?」

  「谁教牠不让我骑嘛。」被拒绝而感到自尊受创的凤舞,不依地扭着自己的衣角。

  「既是如此,那么……」郁垒长指一指,直指向又凑到她面前想讨好她的伴月身上。「骑牠如何?」相信当他们出现在大街上时,她会很威风的。

  然而,没有出声同意的凤舞,却是在思考过后,神神秘秘地来到他的身边,朝他招招手要他低下颀长的身子。

  「你……」她拉长了音调在他耳边小声地问,「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句?」郁垒也学起她对四下提防戒慎的模样,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反问着。

  她再严肃不过,「骑虎难下。」

  怔愣了一会儿,当场爆笑出声的郁垒,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板着脸,径自捧着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郁垒!」在非常自愿给她骑的伴月扑上来时,凤舞急忙地向他求救,「伴月又要帮我洗脸了!」

  「这可不成。」他当下笑意一收,不但把他们拉开,还把伴月隔得远远的。

  遭人强行驱离的伴月,忙不迭地亮出两根大白牙抗议.郁垒伸出食指朝牠摇了摇,「只有我才能吃她豆腐,明白?」

  又是明白?一旁的凤舞听了,忍不住皱起柳眉,觉得……这种情形怎么跟姓燕的明白模式这么像?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有样学样的郁垒才叨叨说了一半,直抖耸着两眉的凤舞,玉掌迅速捂上他的嘴。

  「够了。」这里不需要有三个燕吹笛。

  ☆  ☆  ☆凤舞不解地看着将她拉来小巷里的郁垒,又看看那名挡在他们面前的白衣男子。

  自他们出发上路寻找记川后,按着守川人所给的卷轴西行,一路上,他们没遇上什么风波,旅途平安顺利,但就在来到京兆附近的这座城镇后,才入城不久,就有一名面色不善的白衣男子挡住他们的去路,而郁垒的反应则是看了四下一会,朝对方挑挑眉,对方便配合地跟着郁垒来到无人的小巷里.「你居然找到她了……」同样也是收到嘲风给的情报后,尾随找上郁垒的神荼,此刻正大口大口拚命换息吐气,两眼直咚咚地盯着跟在郁垒身旁那个眼熟的女人。

  「你似乎不为我感到高兴?」把他的反应观察完后,郁垒淡淡地问。

  两眉不断抽动的神荼,说得简直是咬牙切齿.「高……兴?」在被他害得那么惨后,他还有脸说这句话?

  「郁垒。」凤舞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他是谁?」

  郁垒低首看她一眼,想了想,「同僚。」

  「就快变成以前的同僚了!」再也忍抑不住的神荼,气急败坏地朝他大嚷。

  「你是不是欠过他钱?」凤舞拉下郁垒的手臂,小小声的问。

  他撇撇嘴,「这个嘛……」

  「都是你……」新仇旧恨全都选择在这时刻爆发的神荼,抖颤着两手,恨不得能将这个换帖的兄弟掐死一百遍。

  「你其实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眼看对方眼珠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凤舞又挨在他耳边探问。

  郁垒抚着下颔一阵沉吟,「嗯……」

  「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整整挨了一千年后,神荼现下只想问这句话。

  郁垒挑挑眉,「你不是说过,兄弟,就是该有难同当?」

  神荼边磨牙边问:「有难……是只有我当吧?」

  就为了郁垒要留在人间寻魂,千年前没有适时阻止他的神荼,这千年来,无一刻不恨自己该多嘴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嘴。

  首先,是郁垒没蹲完的百日天牢……同是门神的他,在众神的连坐法下,由他代蹲。

  再来,是守卫人间的门神之职……既是少了郁垒一个,那么就全都由任劳任怨的他不分日夜来守。

  接着就是发觉姻缘天机被郁垒偷看的月老,一状告到天帝那里去,因此郁垒逆天道而行之罪……既然郁垒不在神界,那么也就由他代受,害得他在当门神之余,还得挪出时间替月老编织红绳,顺便打扫整座星宿山。

  累了整整一千年,本想等到千年时限一到,找不到凤舞的郁垒就会乖乖回神界,没想到,郁垒竟在时限期满之前找到了……要是这回没把郁垒给带回去,往后,门神岂不是就全由他一人来当?

  开、什、么、玩、笑?

  再给他在人间混下去还得了?

  「你还有时间在这耗?再不回神──」说什么都要把他带回神界的神荼,话才说到一半,一只疾快扔来的包袱,准确地击中他的脸。

  不想让他在凤舞面前多话的郁垒,在扔完包袱后甩甩手。

  痛得龇牙咧嘴的神荼两手捂着鼻,「居然砸我……」

  「你一定欠了他不少钱.」这是凤舞所下的结论。

  「是啊。」郁垒很识相地配合。

  「郁垒……」不死心的神荼,才要开口,郁垒便朝他伸出一掌,接着转身向一旁的凤舞交代。

  「妳先到街上逛逛,我和他聊聊便来。」不把这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他们就哪都别去了。

  「嗯。」也觉得他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聊的凤舞,微笑地颔首,随后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

  缕缕白雪随风飘飞,一缕新雪,停栖在凤舞的掌心里.薄薄覆在树梢和檐上的积雪,带来冬日的消息,冷冽的空气里,则是有着冬日的气味。眼前人潮如川的大街,人声沸沸扬扬,为过冬准备的家家户户,都赶在即将来临的大雪前,来到街上采买过冬的食品和货物。

  漫无目的走在人群间的凤舞,忽停下脚步,看着原本拥挤的大街,人们在官府下人的开道下,纷纷让出道来,好让官府的大轿经过.被挤至道旁的她,静看着由轿夫抬着的四人大轿自她面前走过,总觉得……眼前这个阵仗好熟悉。

  不,在她的印象里,规模应该更大、更气派,开道的不应只有那些人而已,应当是有身着黄衫腰际配刀的六十大汉走在前头,而后方的轿子,也不应这么朴素,应该是在轿顶四角都雕有翘凤,轿窗窗棂应该雕满了四色喜兽,黄澄澄的纹凤轿廉则在行走间微微拂动……

  她恍惚地看着,指尖不自觉地来到发髻上,想调整沉甸甸的发饰,免得她的颈子又会酸硬得抬不起头来。

  围观的人们不慎撞了她肩头一下,被震醒的凤舞回过神来,讷讷地看自己的指尖。

  她在做什么?

  那片段片段如海市蜃楼般的光景,又是什么?

  来不及想清楚那偶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凤舞再次被往来的人群挤撞着,受不了挤攘的她频往后退,一回首,发现自己退到一个贩售妇女妆饰的摊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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