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简单的字,它所蘊含的意义却是不能想像的复杂。
但它的虛幻是无庸置疑的。
关承羿盯着电脑萤幕上显现的字,浓黑的眉微微挑起。
我不信任爱情这种东西。
也不信任人心这种善变的物质。
但我身为人类的一员,所抱持的,只有「独善其身」四个字。
嫩黄色的字体看似温暖,却透着丝丝冷意。就像……
就像床上安睡着的她一样。
关承羿回头凝望被他置于床上的女子。
睡梦中的她并没有卸下防备,容颜仍有残留的冰寒。为何娃娃脸、看来就该是笑口常开的她眼神会是如此锐利冰冷?
关承羿专注的盯着她看,尔后发现自己竟然出了神。他对自己笑了笑,起身来到她的身旁,伸手拿过置于床头的相框。
里头的两名女子他认得,一脸温柔笑意的是张珞琤,唐目前正「狂恋」的女友。身边皮肤白皙透红、身材高姚、容貌姣好的是蔣冰彤。
她──是石翊翎。那名在恶魔小棧有过一面之缘的冰冷女子。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那样的情景,原以为再次碰头会是在唐皚鈞和张珞琤的婚礼上,结果,世事出人意料。
他和她,现在是一对夫妻,同时決定领养一名五岁的小男孩。
如果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在神智不清之下「嫁」给一个陌生人,不知会是何种反应?关承羿有趣的想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会觉得好玩。
但是他不同,他觉得很值得,假若因此而救了一名瀕临死亡的小男孩,那牺牲自己的婚姻又何妨?更何況,他还找到一个值得自己花上一生守候的宝呀!
手轻拂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关承羿拇指在她脸上来回摩挲着。石翊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喃喃囈语着他听不清楚的话,但当他发现她脸上的冰寒融去,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时,他欣喜的露出笑容,低头轻吻她的唇。
丝丝寒意溜进末关上窗的房內,他起身合上窗户,隔绝冷意。
看来变天了……正如他未来的生活一般。
刺眼的光亮毫不留情地洒在石翊翎的脸庞上,她皱起眉头,微睁开眼,正对向窗外的太阳,又赶紧合上,转身迴避。
老天!她昨天睡觉之前怎么没有把窗帘拉上?昨天她去PUB喝酒,而她也只记得自己去PUB喝酒而已。
石翊翎眉头皱得更紧,头上传来的刺痛让她不得不提早结束睡眠,扶着快要和身体分家的头坐起身,待眼睛适应光亮后才下床,一路摸索到厨房去,想倒杯水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醒了?」一个陌生而柔和的声音在原本只有她一人的空间中响起。
石翊翎倚着冰箱边倒水边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睁大了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在「她」的厨房里、穿着「她」的围裙、拿着「她」的锅鏟、面容模糊至极、由声音判断为男人的男人,她盯到手中的杯子倒满了水,溢了出来也没有知觉。
「水满了。」关承羿接过一直维持着倾斜姿势的茶壶,拿过她手中的杯子,喝掉一些,再交给仍未回过神的她,微笑望着她呆愣的容颜,亲切地问:「还好吗?」
石翊翎花了好一阵子才将自己短路的神经接通,她瞪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冷冷地开口,「不管你是谁,把你偷的东西交还给我,然后马上滚出我的视线之外,我就不报警。」
关承羿的笑容只从脸上消逝了一秒,随即恢复往常的柔和亲切。「要我真是闯空门的,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我压在床上,还会有机会让你说话吗?」
石翊翎含冰的眸子淡扫他一眼,握着杯子的力道加重。关承羿察觉到她的波动,似乎听到了杯子的哀鳴。
「滚出我的房子。」石翊翎重复,如同这个男人所说的,要他真是闯空门的,她早就没命了,所以她没什么好怕的──只觉得生气。
为什么在宿醉的隔日早晨她的屋里会出现一名陌生男子,还穿着围裙、拿着锅鏟呢?这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是不是在跟幻影说话?是的,她一定是还在作梦,否则家里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个男人呢?
对,他是幻影。石翊翎这样说服自己。
「看来你真的醉胡涂了,将昨夜的事全然忘怀。」关承羿带着一丝无奈的说。其实始作俑者是她,可是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石翊翎防备的看着关承羿,告诉自己这是幻影,只要对他兇一点、冷漠一点,他就会像空气一般消失。「滚出我的屋子!」
关承羿摇摇头,一脸遗憾的说:「很抱歉,怒难从命。」
石翊翎更形冷漠的凝视关承羿,皱起眉头,「我的屋子没什么好偷的,有的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主人,强暴了一个冷感的女人,你一定不会有快感的。」
她还真是冷静啊!关承羿嘖嘖称奇,但不知该说她是冷静过头,还是一身愚勇?
「我不是小偷。」事实上,他们两昨晚成了「夫妻」。他俊雅的面容漾着不变的柔和笑意。
「是吗?」石翊翎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没事竟然跟个「幻影」说那么久的话,发神经!她说完,決定不理会这个幻影,转身想回床上再睡一下,心想睡饱觉后,幻影也就消失了。
岂料,她才走离一直倚着的冰箱一步,整个人即因顿失依靠而癱坐在地。
发生什么事了?她眨着惺忪的睡眼,忍着欲裂的头痛,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
「没事吧?」关承羿上前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这个梦作这么久?拜托你快点消失吧!还我一个无梦的睡眠。」石翊翎喃喃唸着,靠着他合上眼,就这么睡着了。
「石翊翎?」关承羿啼笑皆非的望着进入梦乡的石翊翎,想起她睡前的喃喃自语。「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将她抱上床,凝视着她不安稳的睡颜,拿出水蓝色的手提电脑,掏出垂挂在胸前、镶嵌蓝色猫眼石的十字架项炼,开启电脑。
水蓝,资料库开启中。
他鍵入几个密码及姓名,不久,电脑萤幕上出现一串档案……
石翊翎猛然睁开眼睛,死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作梦!
「妈的,有够倒楣,没事竟然想起那件小事,都是千津美害的!」石翊翎对着天花板乱骂着远在新竹的好友张珞琤。
所谓的小事,是指石翊翎大学时交往过的男友何亦伦,那时她母亲刚去世,过没多久她就和男友分手,而他,是张珞琤和蔣冰彤力薦他们两人交往的。
事实证明,何亦伦并不是她们所见到的那样子。为此,张珞琤一直很愧疚当初自己要石翊翎和他在一起。
不过,石翊翎也忘了自己临离开新竹回到台北时,曾经以这件事来利诱张珞琤。
石翊翎、张珞琤和蔣冰彤三人是大学时代的好朋友,三人在新竹科学园区附近合开了一家名叫「恶魔小棧」的COFEESHOP,前些日子她才和蔣冰彤一同下新竹去「视察」小棧的运作情形,回来已经有一个星期左右。
「他妈的,要不是千津美一天到晚都在我耳边说,我哪还会记得这么清楚……」石翊翎对着天花板咒骂的行为在听到隐约传来的歌声时停止。
歌声?她侧耳聆听,是老歌「IF」,而且是真人LIVE唱的。
真人LIVE?秉着好奇心下床,她摸了搁在床头的眼镜戴上,她的头还是很疼,但对歌声的好奇大过稳定头疼的工作,因此,她循着歌声来到厨房。
她所见的景象让她顿住了脚步。
老天!她没眼花吧?她竟然在她的房子里看见……一个人……
「醒了?」正在厨房忙的关承羿感受到注视的目光因而停止哼歌,迴身见是石翊翎,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这个男人穿着「她」的围裙、拿着「她」的锅鏟,对她笑,而且……而且他该死的像她入睡之前梦到的那个「幻影」。
「你再等一会儿,晚餐很快就可以吃了,先去梳洗一下吧!」关承羿无视于石翊翎的冷漠表情,笑容活像将已经下山的太阳搬到他身上一样地明亮。
石翊翎不再为宿醉所苦的脑袋这回清明地理解到,「她」的屋里有一名男人,而他的存在是从早上到现在,换句话说,他已经待在这儿一整天了。
「你怎么进来的?」她不想重蹈上午的覆辙,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早上闹了什么笑话。
「拿鑰匙开门进来的。」关承羿诚实无伪地回答,一边将围裙脱下。他身上穿的已不是昨天的蓝色西裝,而是白色的休闲服。
今天趁着石翊翎睡死的时候,他回到住处整理行李,搬到这儿,途中还遇到最近一连主持了三个大手术的林宣逸。他只简单的说要出任务,并没有明说他要搬到石翊翎这儿一阵子。
为什么要向林宣逸隐瞒?这个问题关承羿思考了下,却得不到什么确切的答案,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废话。我是问你,你怎么会在我家的?」石翊翎皱起眉头,冷淡的斥责。
「你请我来你家的啊,不,应该这样说,」他转换了语气,「我本来就住在这儿。」
「我不记得这间房子有你这么个同居人。」要是那个死房东敢给她一屋二租的话,她绝对告死房东,再顺便把这间公寓A到手。
「不,是你让我住下的。」关承羿低头望着娇小的石翊翎,她没有笑意的惨白容颜是长期没晒太阳的结果,在披肩黑发的「陪襯」之下更显死白。浓黑的肩、细而可爱的凤眼,有着大眼美女所没有的韻味,但其中闪耀的寒光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的。小巧的鼻配上薄薄的唇瓣,組合起来或许并不出色,但她浑身散发的知性清冷气质却又悄悄地爬上他心头一角。她的外貌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未成年的高中女生,可是气质和谈吐扭转了她给人的感觉,本该是爱笑的娃娃脸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没有印象,你可以滚了。」石翊翎没有耐性跟个陌生人扯这么多话,她无情地出着大门口下逐客令。
关承羿还来不及说什么话,石翊翎家那八百年没响过,合该生銹的门铃响起了。
石翊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严肃地抿了抿唇,扶扶过松的眼镜。
哪个浑球不要命死按着她家的门铃?等一下她一定要去拆掉它!
石翊翎在街坊间是有名的冷漠无情,且从不跟人打交道,在现今这样炎涼的社会,石翊翎这种鄰居算是最典型的,可也是三姑六婆们道长论短的对象。
见石翊翎任门铃响了老半天还站立不动,原本就称不上悅耳的鸟鳴声已经变成没什么气力的荀延残喘后,关承羿只好前去应门。
「别去!」石翊翎大喝。
但关承羿只是坚定地往门口走去。石翊翎翻翻白眼,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向她袭来。
她一古脑儿地冲到正要拉开门的关承羿面前,将门大力关上。
「这里是我家,我才是主人,我才有权做主要不要开门!」石翊翎瞇起眸子,燃着怒焰直扫关承羿。
关承羿低下头,黑亮不现一丝慍火的瞳眸直接迎视她。
从不跟人做视线上接触的石翊翎一愣,在上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她人就让关承羿搂到身旁,然后,他拉开门。
第一章
门口站的那名年约五十的太太是石翊翎自承租这棟屋子之后,算算有九百年没见的房东。
只见她满脸的笑意在见到石翊翎时明显僵化,但在望见石翊翎身边的关承羿时,笑容又堆回她的脸上。看着她快速变化的丰富表情,石翊翎还真想拿台相机拍下她「使用前」、「使用后」的脸,卖到第四台去,说不定还可以捞一笔。
「莫太太,有事吗?」关承羿和善的问。他的神情正好和石翊翎形成超强烈的对比。
「关先生,我拿备用鑰匙来给你。」莫太太取出一串鑰匙,放在关承羿微摊的手心。「下次你的鑰匙要是再弄丟了,来找我就是了。」
噁心!这个房东向来对人不对事,苛刻得不得了,要不是碰上她这种疏离冷漠的房客,只怕会跟对面那户人家一样,天天受她的白眼相待。石翊翎没有说话,也没有留意关承羿和莫太太的对话中,不时出现「小夫妇两吵吵架是正常的」、「小翎多亏您照料」之类的话语。
石翊翎不耐烦的冷哼一声,挥开关承羿攬在肩上的手,迳自入屋去了。
莫太太的眉头皱了起来,要不是石翊翎一开始丟下为数可观的租金,她才不会将房子租给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呢!关先生也真可怜,才新婚没多久就得忍受石翊翎反覆无常的脾气。
关承羿见狀并不以为意,要是她不挥开他才令人讶异呢!只是她似乎还有一件事没发火……及时拉回偏离的心思,他笑了笑,礼貌地道歉,「莫太太,谢谢你,不好意思,小翎她──」
「不要紧,不要紧。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尽管找我,没关系。」
「谢谢。」关承羿的笑容依旧,再同她寒暄一番,这才合上门。
石翊翎冰冷的神态活像是要将入凍死般的死盯着关承羿。
「你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跟我说。」他泰然自若地坐到石翊翎两年前和蔣冰彤、张珞琤死命搬回来的鵝黄色沙发上,自然得像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你该走的地方是那边。」石翊翎指指门口的方向,要他自动一点。
「我说过,我本来就住在这儿了。」关承羿温和、不现一丝脾气的语态让石翊翎没由来地发火。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印象,你要不就自动滚蛋,不然我就叫警察来。」失去耐性的她暴跳如雷的吼着,但她的眸子仍是冰冷异常,令人很难相信这番怒吼是出自她的口中。
「我想警察先生不会插手这件事的,毕竟这是属于『家务事』的范围。」关承羿把玩着手中的鑰匙,让它们发出清脆的响声。
「家务事?」似是发觉自己太激动,她重新落坐,双手交抱在胸前,防备地望着关承羿的动作。
不知为何,石翊翎明瞭自己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她却觉得他没有说谎,而他温文合宜的举止让她没由来的觉得心烦。
「嗯,我们昨晚成为夫妻了。」关承羿以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可听的人就完全无法保持平常心了。
是以,今晚第二次,也是自大学毕业两年来第二次,石翊翎发火了,而且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夫妻?」她不只语气激动,连眼眸也染上火焰。
关承羿抬眼与她对望,不受影响的露出个笑容。
「该死的,我这儿不卖花,你别像个花痴一样乱笑!」没事就见他没脾气的乱笑,看得她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