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五月十八日,夏初,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又是六个女子每周固定的聚会。
“绵绵,快去吧!”齐舞轻声催促。
只见大伙昵称为绵绵的任舒云正悠闲的泡着茶,纯熟的动作看得出精于此道。
“你爹地到底以为这是什么时代,还相亲!”裴星勾起一个淡淡的,嘲讽的笑容。
魏蓝煞有介事地瞪任舒云。“奇怪,你的面相不错啊,长得是天上仅有,地下无双的天仙美貌,宜家宜室又绝没有问题,任爸爸怎么会以为你嫁不出去?”
绵绵斜睨她一眼。“你笑啊,再继续啊!”
沈蓝无视她“温柔”威胁,准备继续高谈阔论。
“这就不是我在说……唉啃!”魏蓝的白色长裤上明显一个黑印。
“妹妹,她跟我!”魏蓝哭丧着脸要博取雷珊珊的同情。
只见姗姗幸灾乐祸扬起嘴角。“活该,谁叫你落井下石!”
“水莲……”沈蓝转向符水莲。
水莲淡淡笑开。“不关我的事。”
魏蓝恢复原来的脸色。“算了!早就知道你们无情无义,我珍贵的眼泪就当免费送给你们。”
其它五个女孩动作一致的嘘她,口中更是默契十足的一同说出。“不希罕,还你!”
“你们都欺负我!”
清柔的笑声,狂放的笑声,协调地充满室内,傍晚的阳光,照得一室生辉。
她们相识于生命中的流金岁月,在某大中文系,同班同学的关系并未加深她们对彼此的认识,反而是一场校外的乌龙联谊促使六个女孩成为莫逆。她们曾为了讨论报告而争得面红耳赤;为了小女孩之间的耳语产生误会;就连吃一餐饭都可以成为拌嘴的话题。但大部分的时候,她们可以为同一句话
的心灵相通而笑得疯狂;也可以为一个临时心情爬上天台,等待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在大地初醒的那一刻编织美丽的梦想。
短暂的大学生活下来,她们如家人般习惯彼此,再也承受不住离别的感情,于是她们共同约定将来要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来维系这份难能可贵的友情。
毕业后,她们各自努力于自己的工作,但留在心中的那张蓝图从未模糊,经过多年的省吃俭用,小女孩的约定实现了。她们依照自己的理想来建构这家属于自己的店——“回家”。
坐落于东区的“回家”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人性空间,在现代工作繁忙的都市丛林里,是一片难寻的幽静之地。
白色的围篱环绕店的四周,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围篱内的地上遍布成畦的瓜叶菊,白紫相间的小花素净且淡雅,令人心旷神恰。院中随兴而置的桌椅,显示主人的巧思。沿着石阶而上,可以推开典雅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雕镂精美的落地镜,玄关处摆着一大盆代表主人风格的花束。
一个礼拜七天,星期一至星期六各由一人负责店务,礼拜天则是大家齐聚的时刻。
星期一的“回家”充满昂然的天堂鸟,骄傲、独立,恰如雷珊珊给人的感觉。
星期二店里摆放出水的芙蓉,黄的、紫的、粉红的,衬出一室的清丽,如同符水莲温婉的气质。
走人星期三的“回家”,有进了玫瑰花房的错觉,裴星最爱玫瑰了,总以朵朵娇艳带刺的玫瑰,表达她缺乏的热情。
星期四的跳舞兰像快乐的紫蝶,停伫在杯盘桌椅之间,偶有风来,即翻飞起舞,与齐舞活泼的个性相得益彰。
整束簇拥的桔梗,布满星期五的“回家”,娇贵的风姿,让所有的来者倾心呵护,宛如任舒云的化身。
到了周末,明亮灿烂的魏蓝带着阳光般的笑容,用向日葵开启热闹的一天,她的乐观总能感染身边所有的人。
星期天是六个女子“回家”的日子,她们在一起讨论一个礼拜来工作、生活上的点点滴滴,这一天的回家最热闹也是温馨,而这天往往生意也最好,因为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欲一睹六位女子的丰采。
喧嚣城市的幽静角落,她们的故事就在“回家”里接续着过去与未来。
星期五——桔梗
桔梗的花形,宛如中世纪欧洲贵妇晚宴裙的下摆,具有柔软、娇贵、慵懒的气息。
花语是我愿臣服在你脚底……
第一章
静,静得不能再静,空气凝结在一个点上,连风声都飘得小心。
喀!划破宁静的点,控制全栋的中央电源已被切断。曹译抬起手看腕上的表,只有三分钟。三分钟后,自动发电系统启动,他必须赶在启动前完成任务。
黑暗中的他,像一只保持高度警觉的豹,锐利的双眼,熠熠发光。电源一启动,中控电脑一定会最先发出讯号,他要用最冷静的目光判断讯号来源,再毫不犹疑扑向猎物。
找到了!他将极小的液晶体,安装在背部最不显眼的角落。
还剩二十八秒,他轻盈地回转过身,一身黑衣,消失在夜色里,背部的光芒开始大放。
曹译埋伏在青云总部对面的山林,透过远距枪枝的镜头,追踪液晶体所在的位置。
搜寻红外线的光源,瞄准后发射。中控电脑线路立即引爆,功能完全无法执行,各点的摄影侦测停摆,人员趁此四面包围总部。
青云总部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四面八方都已被包围,他们的头头和属下正在大门外和警方周旋。双方人马呈现对峙的状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擒贼先擒王,只要青云总部总指挥倒下,胜负马上便可分出。但以和他正面对峙的沈警官的枪法与勇气,是万万没法达成的。曹译在暗处,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头目,制造出沈警官的英勇假象。
不能有任何骚动,他屏住气息,瞄准青云总指挥,等待最佳时机开枪。曹泽周围的伙伴比他还紧张,这之间不容许稍有差地,否则后果将是一场大火并。空气凝结在随时会被拉拔的点上,连心跳都变得刺耳。
曹译戴上耳机,将随身听的音量扭转到最大,“快乐颂”的交响曲,正以轻快的节奏,传送鬼魅的气氛。一只虎头蜂突地飞出,盘旋在曹译的上方,最后竟大刺刺停在他手上。一旁的阿驹差点失声大叫,曹泽显得相当沉浸在音乐的洗礼中,不动声色,眉头皱也皱一下。
机会来了!他开枪稳稳射向青云总指挥的膝盖,在他应枪跪下的同时,包围的人员纷纷举枪,胜负己见。
阿驹吁了口气。“大哥,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功夫,实在可怕!虎头蜂都停在你手上了,却不能让你的手移动分毫,我多怕它一个不爽叮下去,一切就毁了,害我吓得冷汗直冒。”
说完,阿驹不由自主地往曹译的手上瞧,不瞧还好,一瞧阿驹的嘴马上张成大大的O字型。“大……哥…你……的手……”
曹译瞥一眼手上的大红包并不管它。更恐怖的都遇过,这实在显得小CASE。当初结训时,一条蛇冷不防掉落在他手上,他一样射得分毫不差。而今一只小小的虎头蜂,他又怎么会放在眼底呢?
看阿驹反应过度的表情,他略微牵动嘴角,不置一词。
后面树丛中的叶鹏飞,笑着拍手走出来,极为满意地搭在曹译的肩。“干得好!真不亏你冷面神枪的封号。”
曹译不着痕迹地移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把枪丢给阿驹,头也不抬,只是淡淡抛下一句话,便消失在林子里。
“给我三个月的假。”
阿驹追赶在曹译身后,大叫:“大哥,等等我呀!”
却被曹译无情地挥手摆脱,阿驹只能望影兴叹。“偶像”
叶鹏飞看着曹译离去的背影,心想:“不亏是曹泽,沉得住气,从小失手。这种人才太难碰到,绝不能轻易放走。得叫云霜这个丫头盯紧一点,别让他跑了,不然损失可大了。”
碧玉山庄宽阔庭院上,整片韩国草皮接连着一大扇落地窗的明亮大厅。显出不凡的气势。
公子哥儿样的任海仲,未经风霜的脸上透着白皙。真丝衬衫与长裤,没有太多缀饰,式样简单,搭在他身上,自然便透着高贵。
“喏!拿去。”任海仲斜倚在吧台边,将一串钥匙抛向任舒云,被她漂亮地接住。
望者停在庭院簇新的红色爱快罗密欧,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可是她和老哥的赌注,想当初仔海仲一脸不屑的口气。“你如果能一次考过驾照,我送一部车给你。”
嘿,嘿!恶人遭天谴了吧。
任海仲哪会不知道他这个妹妹脑子在转什么念头?倒也不是心疼那一点钱,反正当初就打算送她一部车。只是想到她上路的样子,他心底不禁发
毛。唉……但求菩萨保佑,可别在老爸回国前出什么乱子才好,不然他可要尝到英年早逝的滋味。
“拜托,千万小心,别在街上残害无辜。”
“任海仲!愿赌服输,有没有肚量?”任舒云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撂下话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绵绵,老爸交代,明天要你到擎天报到。”
任海仲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
舒云挥挥手。“知道啦!”
擎天集团是鼎立台湾商界的金三角之一,总裁任均毅是舒云的父亲。任均毅只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是他的骄傲,小女儿是他的宝贝。
任舒云生得粉雕玉琢,灵活的大眼与浅浅的酒窝,笑起来谁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她是被众人呵护在掌心的娃娃,真要耍赖,任谁也拿她没辙。
绵绵是家人及好友对她的昵称,因为不管她的样子或是说话的声音,总是软绵绵的,惹人爱怜。
刚从大学毕业的舒云,对人生充满向往与憧憬。她根本不想到擎天当什么总经理特别助理,一听起来便像个无足轻重的花瓶角色。老爸根本不要她吃苦,最好就是要她坐领干薪,然后等着嫁人。
多无趣,她才不要葬送她的美好的青春呢!
本来坚持要到外面工作,但为了她们六个人的店,也算是梦,她只好答应老爸的威胁利诱。
奇怪,她怎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感呢?
甩甩头,不管了,她决定开她的战利品去兜兜风。
头一回上路,说实在任舒云并不是很有把握。行进倒还顺畅,但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停车,马上一个头两个大。
啊!太棒了。眼前有个靠边便可直停的位置,不假思索,她直接开过去。完全没注意到前面正打方向灯准备后退的车子,就这么硬生生给人家插进去。
幸亏曹译反应快,方向盘往古急速偏开,才没撞在一块。
该死!曹译不禁咒骂着。
怎么会有人如此没车品?
任舒云看到仅和自己车身相距不到五公分,戛然而止的银色宾士敞篷车,马上领悟发生了什么事。
完了,她不禁哀叹。想到以前在路上,看到为车擦撞而引起的纠纷,身上寒毛不由得直竖。
抬起羞愧的双眼,对上的是一双冷冽的眸子,宛如毒剑,毫不留情地刺得人发疼。她不敢再直视,垂下眼睑的神情,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无辜得可以。
曹译满腔怒火,看到对方的无辜样,竟不知从何而发?
女人,他低声骂着,自认倒霉,便将车子往前开。
巷子毫无预警冲出一辆计程车,“砰”的一声巨响,一切迅雷不及掩耳,害她忍不住跟着叫起来,好像是自己摸上一样,音效搭配得天衣无缝。
“干!”司机摇下窗,把头探出,嘴里的槟榔汁顺势吐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吓人。
只见那男子从容不迫下了车,修长挺拔的身躯,标准模特儿架儿,松松的领带随风飞扬,整个人显得慵懒,却又透着股冷峻。
她发现他长得出奇好看,就是太酷了些。
司机也下了车,用脚把门砰地踹上,手里还拿根棒球棍,来势汹汹地走过来。
任舒云不禁为那好看的男人捏把冷汗,明知这种恶人难惹,他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阿弥陀佛!耶稣基督!保佑他吧。任舒云颤手拿起座上的电话,准备报警。还没来得及拨号,抬头看到的景象,却让她惊愕得嘴都合不拢。
那男子轻轻侧过身,便轻易闪开扑他而来的棍棒,姿态优雅得像是走台步。司机吃惊地看着手中的球棒,不信邪地挥下第二棒。他也不避,直接抓住司机的手腕,“喀”一声,棍棒反转到他手上。
接下来的残暴,令她不忍卒睹,司机被制伏在他脚底,满睑胀红,哪还有先前的恶霸样?
他把玩手中的棍棒,声音不含一丝情感。“我最恨嘴巴不干净的人。”
司机发出一阵哀嚎,看来他的脚加重了力道。
“滚吧。”他将脚抽开,顺手将棒球棍丢向计程车,玻璃击成碎片的声音,使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司机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他瞧也没瞧那司机一眼,自顾自拿出车里的手机,边拨电话边转身离去。
经过任舒云车旁时,他低声丢了句。“别多事。”就滞洒地走开。
任舒云松口气,看看那由龙变成虫的司机,再看看自己,不由得庆幸,他对自己实在仁慈多了。
冷成这副德性,看来绝非善类,唉,枉费一张这么出色的脸!
曹译拍拍身上的灰尘,将领带扯得更低了,原本悠闲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都是那愚蠢的女人惹的祸。
他从口袋掏出烟点燃,刚完成任务,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却被这乌龙事件搞得意兴全消。
平时他是个在艺术界初崭露头角的新锐画家;卸下这层外壳,他是经过国家严密集训的特派干员。
本来曹译是坚决不愿涉身这一行,他向来厌恶诡谲复杂的人事,他的生命要求一种简单与纯粹;但电脑上的天赋异禀与矫健的身手,在几次协助父亲的行动里,仍是被陷害了。
他的父亲曹骏,一生可以说是在黑白的边际打滚。他不知道父亲真正效忠的是什么?钱?权?国家?正义?还是义气?他为国家私下除去反动分子、解决不能于公众调停的争端、暗杀黑道角头、操控商业经济……
父亲是他自幼崇拜的英雄,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父亲老了,于是开始担忧着父亲的安危。但父亲是万万不服老的,他只能在暗中了解父亲的任务,并给予适时的协助。
大学毕业那年,父亲受命控制终端机,扰乱股市运作。但因一个不留神,即将被一个电脑天才追出密码。曹译经过书房,看到曹骏冷汗涔涔的模样,沉稳地接了手。他将密码一再变更,还设定反追踪程式,用对方角逐二十个小时,才彻底摆脱,险险地度过这个难关。
隔没多久,他又帮父亲只身深入毒枭窟里,躲过无数个扫描器侦测,绘制了极精细的地图,让警方得以顺利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