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他扶起跌坐在舞池的浣芷并搂住她。
浣芷不敢置信的猛眨眼睛,一时无法消化耳朵所接收到的讯息。一个狂妄又自大的男人
竟对她道歉?她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眼底的困惑明显可见。
“我从没嫌你老,真的!”她连忙澄清。秦仲文眼底的风暴似乎慢慢过去了,现在的他
看起来如同刚抵达时自在。
“我了解。”我只是心烦而已。他在心里补上一句。过去家人从不过问他的风流韵事,
唯独这一次,家中的成员个个和他有仇似的,一个接一个出场搅局。
他弹了弹手指,悠扬的乐声顿时充塞整个餐厅。
“跳舞?”他更加抱紧她,将下颚抵靠在她的头顶,享受这宁静的一刻。
这时,浣芷才明白他们是这间餐厅唯一的客人,秦仲文早就将它包下来了。
她随着他的身体摆动,静静的靠在他的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在这一刻,她真的有种错
觉,彷佛她是仙度拉,在仙女的帮助之下与王子共舞。
王子给了她一切,就是不给她他的心。
她明白自己是太奢求了,毕竟不是每个少女都有幸遇上秦仲文这种白马王子。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又具极端残忍的恶魔。他为她架构了一个美丽的世界,满足她的
幻想,却又时时刻刻提醒她,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就算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也罢,只要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就算要她折寿十年,她也愿
意。
望着天花板上强做出来约满天星斗,浣芷许下了这个愿望,同时又不知不觉的淌下泪
来,沾湿彼此的衣襟。
第八章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对峙的父子之间。
秦仲文生乎第一次体会到全家倒戈的滋味,连向来不多话的穆文都忍不住开了金口,加
入反对的阵营。
“你最好对你最近的反当行为做个解释。”秦孝轩不带火气的看着大儿子,口气冷静。
“我不知道需要解释些什么。”面对着不怒而威的秦氏大家长,秦仲文仍旧一派傲慢。
“是吗?”秦孝轩挑高眉,并示意二儿子将满是错误却签有秦仲文大名的报表递过来。
“这是你的签名没错吧?”秦孝轩的眼神开始变冷。
秦仲文瞥了桌上的报表一眼,不发一言。
“过去你从不曾有过这类闪失,最近却错误百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孝轩的口气
越趋严厉。
“最近我是累了点。”秦仲文的口气跟他老爸一样寒冷。
“累?”秦孝轩冷笑。“你当然累了,整天盯着女人,要不累也难!”
“爸!”秦穆文连忙阻止老爸发飙。平时就相处得不甚融洽的父子卯起来等于两头牛,
他可不想当场阵亡。
“穆文,你别充当和事佬了。”秦仲文攒紧眉头,冷冷的看着父亲。“我相信爸这么说
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他心理有数。
“放了那个女孩!”秦孝轩省去拐弯抹角,直接下令。“织敏都告诉我了,那个女孩根
本不是自愿跟你的。你这种举动跟土匪有什么两样?”根据织敏的说法,他这个大儿子冥顽
不灵,不下重药根本敲不醒。像她就已经放弃了,将棒子移交给他,通得他还得卖老命粉墨
登场。唉!
秦仲文隐忍住怒气,心里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他要扒了妹妹的皮。
“我不是土匪。”他极力辩解。“我是用钱买下她的,我们签有合约。”
他不提还好,愈提愈惹恼他老爸。
“那更糟。”秦孝轩的口气更冷。“什么时候开始,你堕落到需要去买女人?以你的外
表、家世,要什么女人没有?你偏偏非得花钱去买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我真是愈来愈不了解
你了!”
“我不需要你了解,只要求你闭嘴!”秦仲文口气火爆,让杵在一旁的秦穆文不禁为之
皱眉。大哥是真的变了,过去他再怎么和父亲不和,也不曾这么出言不逊过。
织敏说的没错,大哥是恋爱了,而且爱得很深、很疯狂。只是向来自诩为“现代贵族”
的大哥,是不可能轻易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爱上一个“平民女子”的,更何况这个令他疯狂
的对象又是他用钱买下的情妇。他叹口气,心照不宣的和父亲对看了一眼。这个“敲醒他”
的任务可真是艰钜啊。
秦孝轩也了解到这一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佯装下去。“要我闭嘴可以,只要你还给人
家自由,恢复你过去的精明干练!”
“你若是对我不满意,大可以叫我滚蛋。要我放了浣芷,那不可能。”秦仲文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可能?”秦孝轩眼露精光,开始捕捉长子的眼神。“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人家
了?”
秦仲文难以消化他所接收到的讯息,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他爱上浣芷了?
“笑话。”秦仲文否认。“我只是还没玩够。”
“没玩够?”秦孝轩哼道。他这个大儿子还真是冥顽不灵哪。“没玩够就搞成这样子,
等你玩够了,秦氏是不是也垮了?”按着,他语气一变,“放开那女孩,听到了没有?”
秦仲文乾脆来个相应不理,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门口走去,将办公室留给父亲和弟弟。
“没错了,爸。”等确定秦仲文下楼后,秦穆文淡淡的开口。“大哥爱上拾芷小姐了。”
“话是不错。”秦孝轩长叹,对长子的后知后觉没辙到了极点。“只可惜那头蛮牛抵死
不肯敞开心胸,怕是会误了人家。”
“那倒是。”秦穆文答腔。他是还没见过拾浣芷小姐,不过他对她感到十分好奇。毕竟
能掳获他大哥那棵花心大萝卜的女人就她一个而已。
“现在就看老天帮不帮这头蛮牛的忙,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说已经仁至义尽。”秦孝轩不
免感叹。
“我倒不希望老天帮这个忙。”秦穆文的回答出乎他父亲的意料之外。
“哦?”
“因为老天若帮了这个忙,就表示有意外发生。这不太好吧?”秦穆文的心肠算是秦氏
三兄弟中最软的。不过他一向将它藏在冷静自抑的外表下,极少人能够发现。
“或许吧。”
秦孝轩无奈的看着窗外逐渐暗沉的天色。灰暗的天空正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息。
而这股气息会是什么呢?
***
轰隆的雷声似乎在预告大雨的来临。浣芷皱着眉头看向窗外,对于弥漫在四周的沉重气
息直觉得诡异。她总有个不好的预感,彷佛会有什么事发生:
“铃铃铃……”
尖锐的电话铃声着实吓了她一天跳。她带着忐忑的心情拿起话筒,总觉得这是通不祥的
电话。
“姊?”电话那头的浣翎几乎快崩溃了,话筒中传来阵阵嘈杂声,似乎还可听
见急促的呼唤。浣芷的心乍然往下沉,身子不断地发抖。
“我是。”她道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做镇静。
“快来医院!”浣翎失声大哭。“妈出事了,现在正在急救,你快来!”
“怎么会这样?”浣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去医院时,母亲明明还好好的啊。
“我也不知道!”浣翎的声音破碎。“好像……好像是并发症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镇定点,不要慌。”她安慰着妹妹,其实自己也紧张得很。“我马上
到。”
挂上电话后,浣芷火速的赶往医院。怎么会这样?院方明明说手术很顺利,怎么会发生
这种情形?
到了医院,浣翎一见到她,立刻朝她奔去。
“姊!”她抱住浣芷,不断地抽泣。“妈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的。”浣芷轻拍她的背。“妈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医生说妈的情形很严重,他也没把握能救得了她……”
浣芷的脸色因为妹妹的话霍地刷白。“是真的吗?医生真的这么说?”
“是真的。”浣翎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医生说妈是突发性支气管炎,是由感冒
引起的。”
只是感冒会这么严重?浣芷不知道,也没空知道,她只希望老天能保佑母亲渡过此难关。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浣芷和浣翎的心情越趋沉重。
终于,浣芷母亲的主治大夫许医师来到她们面前。
“许医师,我母亲怎么样了?”浣芷揪住许医师的衣袖,脸色苍白的问。
“我很抱歉,拾小姐。”许医师几乎不忍心开口,他知道这女孩为了救她母亲的命有多
努力。“但我已经尽力了。令堂的体质太弱,恐怕……”他无法再说下去,浣芷一副看起来
随时会昏倒的模样令他生心同情。
“不!”浣芷不断的摇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我不相信!”
“大姊!”浣翎连忙趋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浣芷。看着几近瘫痪的姊姊,浣翎只得表现出
她最坚强的那一面。
或许表面上看来浣芷是坚强的,但浣翎知道,骨子里的浣芷不堪一击,极需人呵护。
“不管如何,谢谢你,许医师。”浣翎有礼的道谢,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软弱。
许医师点点头匆匆离去,他实在不忍心再继续面对浣芷的哀戚神色。
“浣翎……”浣芷紧捉着妹妹的手臂。曾几何时,浣翎已长成一个足以支撑她的大女孩。
无法再掩饰自己的脆弱,浣芷靠在浣翎小小的肩膀上不断地抽泣。
“拾小姐,令堂已经醒了,她说要见你。”一名护士过来提醒她。
浣芷闻声连忙抬头,满脸泪痕的冲向病房。
“妈!”她看着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的母亲,十分不忍的失声哭道。但最让她感到伤心
的,却是母亲眼中的羞愧之色。
“浣芷。”拾母气若游丝的唤着。“长久以来,辛苦你和浣翎了。”
浣芷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妈终于可以解脱,去和你爸爸相聚了……”
“不!”浣芷心神俱碎,“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看着哭得柔肠寸断的女儿,拾母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她?
为什么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必须为了救她一命而出卖自己?
“浣芷,你听妈说。”拾母轻抚跪在床边的浣芷。从小她就是个乖女儿,外表坚强,内
心却柔弱,和浣翎恰恰相反。“我知道你为了妈出卖了自己……”
妈知道了!
浣芷连忙抬头,脸色益发苍白。
“妈……”但她不敢否认。从小到大,她就无法对母亲说谎。
“妈无法责怪你。”拾母突然感到极端难受,由胸腔传来的一股力量正压迫着她的神
经。她知道她的时间快到了,她必须快点把她想讲的话说完。
“你是个好女儿,无可挑剔的好女儿。”她的意识开始飞离躯壳。不行,她得快交代,
这些话很重要。
“妈!”浣芷惊叫,尖锐的喊叫声让等在门外的浣翎忍不住冲入。
“妈!”浣翎也跟着尖叫。
“浣翎……”拾母无力的抬起手臂。跪在床前约两姊妹看起来是这么脆弱,她实在是不
忍心离开她的小宝贝。但活着是如此辛苦,而且是拖累大家……
“浣芷,你答应妈一件事。”
“我答应!”浣芷哭喊着。“我什么都答应!”
“那就好……”拾母以仅剩的气力交代着,“答应妈……从此以后,要珍惜自己……不
要……再出卖……自己……”
“我会,我会的!”浣芷放声大哭。“我一定会珍惜自己的!妈,你不要死!”
“乖女儿……”
“那……我就放……心了。”拾母的眼神开始呆滞,灵魂正渐渐飘离躯体。
这是母亲所留下最后的一句话。浣芷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母亲就这样走了,在她付出一切之后。她的耳边彷佛还残留着她的话语--乖女儿。可
是,事实是如此吗?她并未听从母亲的训诫,做一个清白的好女孩。但是母亲竟然原谅了
她,还说她是一个好女儿?
“妈……”
跪在身旁的浣翎哭得肝肠寸断,而她却已失去知觉。
母亲真的走了,而她竟无法让她好好的去,还留给她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不!不!”浣芷突然狂吼,就像是疯了一样。“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不是!”她疯
狂的摇着头,声声凄厉。
“姊,你冷静点!”
“我不是,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不是!”浣芷仍一个劲的摇头,彷佛听不见浣翎的劝
阻。
浣翎没有办法,只好找护士来。
一阵混乱之后,浣芷终于在镇定剂的药力之下沉沉睡去。
就在同时,秦仲文也像发了疯一样的四处找她。
***
浣芷瑟缩在黑暗中独自饮泣,觉得她的心被掏空了。她忘不了母亲临死前的话要她珍惜
自己。
她轻轻的触碰手中的衬衫深吸一口气,上面留有秦仲文的体味--而这是她唯一能拥有的。
她自由了。契约上的条文赋予她转身离去的权利。可是,她的心呢?她明白自己的心早
已失去自由,宁愿一辈子被秦仲文踩在脚下。
多可悲啊。她凄楚的一笑,明白自己和他不可能有结局。他是高高在上的“秦氏”大公
子,而她却只是市井小民。
她再次将头埋入衬衫内,将他的气味牢牢记人心底。因为过了今晚,她和他再也没有任
何瓜葛,她即将自由。
由门上传来的声响提醒她“主人”回来了。她微微的一笑,等待着将事情挑明后,这个
主人即将成为过去。只是……为什么这个事实会令她如此痛苦,就彷佛有人拿刀割着她的心
一样?
“该死!”秦仲文愤怒的声音由门口传来,似乎踢到了沙发。
他一边诅咒,一边摸索电灯开关。
一道亮光刺痛了浣芷的眼睛。从乍然绽现的光芒中,她看见秦仲文愠怒却愕然的脸。
“你在?”他似乎藏不住怒气。“为什么不开灯?”
浣芷没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将他的影像深深的刻在心底。
“浣芷?”秦仲文有些担心,她的脸色不对劲。
“浣芷?”他走近缩在沙发椅上的她,伸出手想碰她。
“不要碰我。”她屈身逃开秦仲文的碰触。因为她怕他一碰到她,她就会迷失在他既热
情又残酷的爱欲之中。
秦仲文的反应是立即的。他像尊天神般耸立在她的面前,冷然的质问。“你最好给我解
释清楚。”
浣芷只是望着他。为什么他总是这么高傲,又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停止爱他?
她多么想接受他的拥抱,但她不能;她忘不了母亲的遗言--那意味着她必须结束对他
的眷恋。
“我母亲死了。”说这话时,她的悲伤又涌上喉头。
“你说什么?”秦仲文不免怀疑自己的听力。
“我母亲死了!”她再说一遍。“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主人’,也没有碰
我的权利!”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他没有被告知?还疯狂的找了她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