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文就是在这生死一线间找到她的。当他看见她脸色苍白,双唇发紫,眼睑密合,几
乎停止了心跳。
“浣芷!”他拍打她,试图拍回她的生命气息。
是谁?是谁打扰她的睡眠,不让她好好安歇?
“浣芷,不准睡,听到了没有?你要立刻张开眼睛!”该死,她到底还有没有救?想到
这里,他愈是心慌。
“你若是敢死,我就要将浣翎卖到妓女户,让你做鬼都无法安心!”他只好抬出她最在
意的人威胁她,以求她睁眼。
浣翎……那是她最在意的妹妹啊,是谁这么缺德要将她推入火坑?
“想想我们的未来吧,浣芷。”他改弦易辙的放低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我们能拥有
未来的。我们会生一大堆孩子,每个人都拥有像你一样的肌肤。”
孩子?谁的孩子?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将原本远去的灵魂拉回躯壳中。映入眼的是秦仲
文那张王子似的俊脸,此刻他正笑得像朝阳。
“欢迎重回人间”亲爱的。”他搂紧她,享受她的体温。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到什么
叫“失而复得”。
“我……我的腿断了。”她提醒他。他的拥抱虽好,但断腿着实难过。
“交给我来处理。”他漾开一个微笑,同时指示救护人员将担架抬过来。
“睡吧。”他拉紧裹在她身上的毛毯,一刻也不离开她身边。“我会在这里守护你,你
可以安心睡觉。”
这是梦吗?浣芷乖乖的闭上眼,任自己在毛毯的温暖下沉沉睡去。临睡之前,彷佛有一
个声音在她耳边回响--我们会生一大堆孩子,每个人都拥有像你一样的肌肤,多甜美的梦啊。
***
自日本返台后,浣芷发现秦仲文的态度有微妙的改变。他不再出言伤人,嘴角的笑容也
不再嘲讽,就连做爱也比以前温柔,就像在对待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可笑的是,她不是一个洋娃娃,而是一个人。以前他待她犹如奴隶,现在却如同公主,
这种转变一时间令人难以接受。
“想什么?”秦仲文结实的身躯自背后覆盖而来,将纤弱的浣芷牢牢的圈住。
“没什么。”她实在不好意思将脑中的思绪说给他听。
他们维持这个姿势一阵子,直到秦仲文开口打破这静谧的一刻。
“你会跟我一辈子吗?”他在她的耳边低语,声音低沉诱人。
她摇头,尽量让自己的理智保持清醒。“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你不可能持续对我保持兴
趣。”他换情妇的远度众所皆知,她大概已经算最长的一任了。
“如果我保证能呢?”该死,为何她的拒绝重重的刺伤了他的心?
“我还是不会答应。”或许她是傻瓜,但她还没有笨到相信一个男人对“性”的承诺。
“为什么?”他还以为她对这一切满意,毕竟她爱他呀。
“因为我不想没有爱而活。”她鼓起勇气说道,并屏息以待。
爱我吧!她在内心狂吼。
我爱你!他的内心也同样挣扎。只是多年来流连于花丛问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示爱。过
去的经验只教会他绝情的拒绝女人的纠缠,如今在真爱面前,他反倒不知该如何表达,只会
拐弯抹角。
“如果我说要这么一辈子耗下去呢?”他仍未做好心理建设。
“那么我会逃。”她的语气坚定。“我会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天杀的!为何她能说得如此淡然,彷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存在?
“你不会逃的。这就是女人可悲的地方--无法离开深爱的男人。”这是大多数女人的
写照。
浣芷只是看着他,带点同情,带点怜悯。直到这一刻她才确定,他是真的不懂得
“爱”。
“你不了解女人,不了解我。”她的声音不无遗憾。“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女人比你想像
中更有骨气。即使深爱一个男人,她仍会选择自由--如果那是她唯一能保有一颗完整的心
的方法。”
“是吗?”秦仲又一把拉过她,将她压进床被。“话说得这么好听,何不向我证明你的
骨气?”话虽如此,他仍是选择用激情镇压她,以免她未能吐出口的答案救他心慌。
我会的。
这是她被情欲席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情形仍然相同?”秦氏的大家长秦孝轩不敢置信的蹙起眉头,对大儿子的驽钝十分不
解。
“恐怕是。”坐在他对面的秦穆文吐出一口长气,和秦仲文神似的俊脸上流露出一丝无
奈。
“我还以为日本之行后情况会有所不同,谁知道那兔患子居然一点都不开窍。他到底是
像谁啊?”既不像他老婆那般温文,也不像他这样明事理。唉,造孽啊。
“大哥谁都不像,他像他自己。”此话不假。翻遍秦家的家谱,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顽
固的人。
“你说该怎么办?”再耗下去,他这辈子难抱孙子啦。
“他是你儿子,你都没辙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秦穆文不疾不徐的将皮球踢回给老
爸。理智告诉他最好别淌他人的浑水,特别是这个“他人”刚好是他大哥。
“你的兄弟爱呢?”这死孩子,避事倒乾净俐落。
“死了。”秦穆文回答得简洁有力,就是不让他老爸占到便宜。
“算了,不求你了,我自个儿想办法。”秦孝轩的脑筋飞快的转着。转呀转的,突然转
向徐家的小丫头。
“有了!”秦孝轩兴奋击地击掌,早该想到这招的。
“你还记不记得徐家那个丫头,跟你大哥是同学的那个?”就他记忆所及,仲文似乎对
她的印象不错。
“你是说……徐庆雯?”秦穆文的确还记得。那女孩长得十分漂亮秀气,不过大他二岁。
“没错。我还记得你大哥当时相她走得很近,好像是……”秦孝轩想了一下。
“大学时代的事吧?”当时他还以为好事近了,没想到最后却不了了之。
“的确是大学时代,当时我还是个高中生。”而且不幸碰上他们的亲热画面。
“就这么办!”秦孝轩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徐家丫头应该不会拒绝帮这个忙才
对。”徐家和奏家是老交情,由他出马游说,一定没问题。
“你倒是有自信。”秦穆文可没他老爸那么天真。“不要弄巧成拙就好。”就怕剪不
断、理还乱。原本就令人头痛的问题若再加上个死灰复燃,想不闹火灾都不行。
“别将你老爸瞧得这么扁,一切看我。”秦孝轩拍胸脯保证,同时拿起话筒。
“打到哪里?”秦穆文挑眉问道。他老爸不愧是行动派,手脑并用的功夫一流,“美
国,搬救兵。”
***
当徐庆雯如同旋风般闯进秦仲文的办公室时,他正与佐原之臣道电话。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儿。这不是卡洛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久不见,伊森。”
“卡洛?”确实是她,他没认错。“你怎么回来了?美国那边没事?”他记得她是个事
业心很重的人。
“我现在正在度假。”而且是特别假。徐庆雯在心里补充。要不是为了拯救他这位“过
去式情人”的感情前途,她现在还待在美国打拚呢。
另外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秦仲文仍和过去一样英俊,甚至更有男子气概,但她却丝毫
没有心动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彼此都心有所属的缘故吧。
“度假?”这理由十分可疑。“就我记忆所及,你一向是把工作摆在第一。”
“哎呀。”她连忙递上一个甜美的笑容。“我又不是超人,总该休息的嘛。”这男人仍
然像过去一样多疑,难拐得很。
秦仲又只是挑眉,他的直觉告诉他,她的突然造访一定有问题。
“你要负责当我的向导哦。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国了,台北变得好多。”根据秦伯伯的计
策,她只需要负责缠住他,做些在外人眼里显得非常暧昧的动作,剩下的他会全权负责。
说是挺简单的,但执行起来却大大的困难。秦仲文或许在感情上是头蛮牛,但在其他方
面却相当精明。
“没问题。”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头卖什么药。
接下来几天,徐庆雯发挥她有始以来最强力的缠功。她日也缠、夜也缠--拉他到各家
Pub馆狂欢到天亮,并想尽办法假装摔跤、醉酒、呕吐,就是不让他回家。
可怕的是,秦仲文始终很有耐性的陪在她身边,似乎在等地自动露馅儿,这使得她演起
戏来格外费力。她敢发誓,秦伯伯再不快将一切搞定,她一定会先累死,然后在秦仲文的利
眼下吐实,到时一切都玩完啦。
所幸秦孝轩的动作不慢,在得知儿子已被缠了五天之后,他确定是可以出手的时候。
***
浣芷坐在沙发上,呆望着窗外。她已经整整五天没见过秦仲文,甚至没有他半通电话。
按着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心中十分明白,她大概已经被抛弃了。
这样最好,不是吗?这正是她希望的,为何她还会感到心痛,甚至觉得空虚?她问着自
己,也骂自己。一个话说得响亮、志气比天高的女人有这等愁绪真是最大的讽刺。
叮叮咚咚的门铃声惊扰了她的心绪,同时也振奋了她的精神。她匆匆的打开门,看到的
却是一位陌生的老人。泛白的发下有一双锐利的眼,挺直的鼻梁和阳刚气十足的脸庞给人一
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抱歉打扰。”来人的礼貌无可挑剔。“我是秦孝轩,仲文的父亲。”
秦仲文的父亲!难怪她会感到熟悉。
“请进。”她慌慌张张的请他进来,在他锐利的眼光之下,自觉得无所遁形。
秦孝轩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原来这就是仲文看上的女人。她的确就如织敏所言,太纯
真、太脆弱,根本不是他那蛮牛儿子的对手。不过,谁说斗牛一定要用红布呢?
据报导,牛其实是色盲,能驱动它们前进的,是眼前那一大块挥舞的布块,与颜色无关。
拾浣芷小姐就如一块白绢,纯洁而娇柔,却正好牵动了仲又那头蛮牛的心。
只不过蛮牛就是蛮牛,不把她的布抢过来,它是不会了解布块的重要性。唯有舞动的布
块,才能让自己的人生做出最精采的演出;这道理恐怕他那大儿子一辈子都学不会。
唉,精明与感性兼具的他竟然会生出仲文如此自负的顽石,实在令人难以理解。罢了,
继续扮坏人吧。秦孝轩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粉墨登场,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你一定十分意外我的造访。”他挑了张单人沙发坐下,眼光锐利的瞟向还站着的浣芷。
嗯,教养不错,还懂得辈分之别。
“你也坐。”他示意浣芷坐在右侧的长沙发上。
浣芷依言坐下,局促而不安。
“仲文有五天没到你这儿来了吧?”秦孝轩开门见山的道,尽量不让自己受到浣芷脆弱
神情的影响。
浣芷无法答话,只能错愕的点头,不敢相信她和秦仲文的一切都在秦孝轩的掌握之中。
“你知道他这五天在哪里吗?”
她摇头,但心中有一种沉沉的预感告诉她,她将不会喜欢听到的答案。
“他和庆雯在一起。他们是旧情人,同时庆雯家和秦家是世交。”
意思就是门当户对。
浣芷痛苦的闭上眼睛。她早该明了会有这么一刻,为何仍是如此难以忍受?她只是个平
民老百姓,甚至是可以买卖的情妇,凭什么高攀秦仲文?
他是秦氏的皇太子,现代的贵族。
“我懂了。”她努力忍住泪水,不让它们自眼眶流出。即使要哭,也绝对不能在秦孝轩
的眼前哭。
秦孝轩很欣赏她的勇气,可惜接下来的事会更打击她。但为了他们的幸福,他不能在此
刻心软。
“这是机票及护照。”他将一个纸袋放在桌上。
浣芷意外的抬起头,无法相信他竟有办法弄到她的护照。她记得护照是放在抽屉里的啊。
“相信我,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的惊愕,毕竟护照被无声无息的盗定
是有些恐怖。
“请你离开吧,拾小姐。给自己一点空间,也给仲文一点时间。”还有一点教训。“你
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何必非得和仲文在一起?”
时间和空间?她的确需要。她回想起被捉去日本前的计画,那时她不就是想要争回自己
的空间?只是后来--
不要再多想了,多想无益。她早该走的。她若早些离开,也不至于落得弃妇的下场。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头整理自己的情绪。等情绪稳定后,她再抬起头望着秦孝轩,
眼中不再充满愁绪,有的只是坚决。
“什么时候的飞机?”
秦孝轩不禁为她的坚强喝采。她非常有骨气,不愧是仲文看中的人。
“今天下午四点。”见目的达成,秦孝轩便不再久留。他还得赶回去执行第二个步骤
哩。“英国那一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尽管放心。”
“谢谢你。”
送走秦孝轩之后,浣芷再也忍不住心中那份悲痛,痛哭起来。她是该觉得解脱,为何此
刻心中却只有浓浓的不舍?
四点……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擦乾眼泪,走到床边将床下的行李箱拉出来,打开衣柜丢
进几件衣服。
然后,她拨了通电话给浣翎,在她的答录机上留言,声明日后再跟她联络。
两点钟的钟声响起,她喀嚓一声锁上门,挥别她的情妇生涯。
***
在秦仲文的办公室中,徐庆雯终于高举双手投降。和他缠斗了五天,所得的结果只有一
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累。
“累了吗?”秦仲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丫头不知死活要挑战他的体力,他当然无
条件奉陪。“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突然间回台湾,又死巴着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呃……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去,似乎不管她怎么办,秦仲文都能识破。
所幸秦仲文的行动电话适时的响起,救了她一命。
“喂?”他接起电话,但锐利的眼神仍盯得徐庆雯直想落跑。
“仲文?”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声音,竟是他父亲。
“我是。”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现在几点钟了?”电话那头的问题莫名其妙。
“三点钟。”他父亲是嫌日子太清闲吗?
“那么……拾小姐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中正机场,或许正等着办通关手续。”
中正机场?浣芷?
秦仲文倏地沉下脸,语气不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几乎是用吼的。
“先别吼。”秦孝轩一点也不在意。“有空吼我倒不如想想办法,看该怎么留住人家。
你……总有办法吧?”他的口气彷佛大儿子一定办不到。
“这不劳你操心。”他才不会顺他父亲的意。“只要告诉我你把浣芷安排去哪里?”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