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你体内的毒解了吗?”自前院慌慌张张奔人的柳绽雪,一脸焦急地拐人院侧,在她身后沉稳走来的是一名相貌出奇美丽的红衣男子。
“嗯。”
“骗人!”柳绽雪猛皱眉眼,一把拉起蹲在药圃裹挑选药草的妇人,不由分说地推她入水榭清幽的厅堂落坐。
“愁情说那种香毒很难解,我已经飞鸽传书给恋棠,让她尽快赶回。恋棠的医术精良,人人都说她是活神仙,一定可以清掉婆婆体内的余毒。”说着自腰带掏出一瓶丹药,才要倒出药丸,随后进门的红衣男子一见,忧郁的美颜立即变色,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手腕。
“你没听我的话,按日服用“续心丹”?”不疾不徐的责问,若清风拂过,其间夹带着一丝不容忽税的塭怒。
“哎呀!婆婆中的毒比我的还要严重,我年少体力足,不碍事的。”项怪地自他一眼,她甩开他的手,飞奔到桌边倒来茶水递给沉默不言的婆婆,强将丹药塞进她嘴里,生怕她掘气不食。
“你瞧,婆婆平日见到我不是打就是敲,要不也少不了一顿好骂。今夜她兄我负伤而来不仅没骂我一句,还连哼气也懒得,而我还是在她最忌讳的子夜出门,由此见得,那日她中的毒很深,没气力说话了。”柳绽雪将妇人反常的沉静做了合理的归咎。
太好了,婆婆的气色肴起来红润,比以前更有光泽。这些天她躺在病榻上,愁情寸步不离守着她,不让她离开闺房半步,害她老担心婆婆性崛,错将奇毒当普通的毒药,随便服几帖药便当没事。幸好呵……感谢上天……
“胡闹!”红衣男子脸色敛沉,-把拉来少女的手切脉,气恼她轻忽毒伤。
“别怪我呀!愁情。”活力十足的小脸出现罕见的忧伤与自责,地做抑声音,“婆婆足为了救我才中了那人的毒香,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绝不能有一丁点损伤。”忧心了好几天,如释重负的感觉激出她满眶的泪水,柳绽雪以惯有的亲昵楼住妇人的颈子,“婆婆,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不该连累婆婆受苦。你快些好起来嘛!宵儿决定不负婆婆期望,这次会痛下决心习好柳家绣技,光耀柳家门楣。”哀求的话里全是赤裸裸的关心与懊悔,不愿承情的妇人敛睫低首,过分苍寂的老脸看不出情绪变化。“真的,你要相倍我。虽然我从小发誓到大,研发的誓没一次应验,但这回我是认真的,婆婆莫怀疑。”
“阴虚血燥,肝积郁气,“杏花娇”的毒气已蔓延入肠胃。”微愠的眼掠过一族类似伤心的光彩,妇人推开她,起身没人厅堂左侧的厢房内,出来时手上多了瓶酒。“早晚各一杯,空腹温饮,忌食甜、酸,三日可愈。”
柳绽雪大受感动地接过酒壶,旋又推着寡言的婆婆入座,生怕她累着。
※ ※ ※
“是恋棠先托人拿回来给婆婆的吗?”为了取悦婆婆,她快乐的斟了杯酒,边饮边笑咪咪地询问,一点也没留意到红衣男子塭恼的神色已转为阴沉。
“嗯。”妇人顺势哼着,将拣来的药草乎铺在药几上,不去在意男子犀利的剖析目光。
愁情沉眸深思。婆婆竟不用切脉,望色便可诊出绽雪中毒的症状?“杏花娇”若有如此好观出,池夫人便不会施用它了。
它是谁?
“愁情,绣画你带来了吗?”柳绽雪趁服用药酒之际落坐,不敢让婆婆发现它的身子其实虚弱得很,又没力气走出去,只得劳烦屋襄唯一身强体健的美男子。
愁情沉郁地瞥了眼,见她俏脸微白,未曾多言即领首走出。他岂会不知绽雪才休养三日的身子屡弱得禁不起长途跋涉,她不过是不想让她的婆婆担心罢了。
难道她不知,他为她担忧的心不输给养育她的婆婆吗?
绽雪……
“婆婆,柴遥呢?我让他在这儿好生照看着你,他可有小心伺候你老人家?”柳绽雪左右张望一遍,不见她所要找的人,心下有些不快。“柴遥页粗心,竟然拋下你-个人。婆婆休怪他,他一定是见婆婆可以下榻走路,等不及恋棠来,焦急万分才下山替婆婆找大大去。没关系,愁情说“续心丹”可解百毒,等明儿个恋棠来了以后,保证婆婆身强无恙,拿拐杖敲起人来又是铿锵有声。”
“你的话真多。”柳绽雪藏不住话的性子,自小便捞叨得人头疼,长大也末见半点收敛,页不知娘是如何忍受它的。
“婆婆教训得好。”柳绽雪谘媚一笑,暗自忍下心坎的涨痛,不敢皱眉。婆婆的眼睛十分锐利,她可得忍着些,别让她瞧出不对劲了……
“不消一刻,涨痛便会过去。”
“呢?”柳绽雪错愕地肴着她,继而不好意思地摸头笑着。“到底是婆婆,雪儿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
柳绽雪是个耀眼的姑娘家,心思单纯,笑语如珠,莫怪乎名满江湖的美男子愁情,钟情于她了。
对于愁情这个名字,不论是否身为江湖中人,都该如雷贯耳,却怎么也不及亲眼目睹来得震慑人心。他所拥有的除了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外,那绝顶的美貌恐非笔墨丹青所能描绘,就怕连汉哀帝爱之若狂的倾城男子董圣卿也要逊色三分。
威震江湖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因何变上绽雪这样不知人间险恶的天真姑娘家?
冷淡望向手持画轴走进来的人,妇人镇定的迎上红衣男子美丽的眼,看出他的眉宇间跃上一族阴厉的煞色。
那么他瞧出来了……妇人掀唇冷笑。早该在他疑心病起,暗中沾得药酒尝用时,她就该猜到愁情已看穿她普经引以为傲的易容术。
柳绽雪纯真不容易怀疑别人,然阅历甚丰的愁情本就是个处事极小心的杀手。他虽不若欢休狂放,也不若悲霄冷峻,但心思却同样的深沉、敏捷,精明得骇人。
没察觉到周遭升腾的杀气,柳绽云见愁情回转,接来书轴便快活的欺近婆婆。愁情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不动声色的美颜仍是一贯的温文乎和,很难观出其下的所思所想。
“快打开来肴肴,这是我迭给婆婆的。”柳绽雪低呼着,强将画轴塞进妇人怀中,喜孜孜的献宝。
妇人本没心情观画,实在不耐柳绽雪声声催促,只得依言展开画轴,借以塞住她喋琳不住的心嘴。
画轴一展开,光滑的白绢裹便跃出一位明艳绝丽的佳人来:那是位头戴凤冠、身着霞破,即将出阁的幸福嫁娘。嫁娘怀裹揣了暖女儿红,娉娉娴娥地亭立在静论幽深的园子里,绝艳的姿容正似笑非笑地睥睨观昼人。在光滑细致的上等丝网衬映下,她那优美的姿态更若随风摆款的虞美人,浑身飘荡着一股坚毅倔强却又柔弱的动人韵致,极其醉人。
颇受撼动的妇人惊诧地肴向柳绽雪,眼中隐约可见泪光。
“她是恋棠,婆婆不会识不得吧!”柳绽雪调皮地打着笑语。“呵呵,雪儿绣得很好吧!我知道婆婆思念恋棠得紧。上个月是婆婆四十一岁寿诞,恋棠没回来婆婆很伤心,又闹气不哼半句,我肴哪,恋棠的性子与婆婆一个样呢!人家哑婆婆来倍说了,恋棠是因为定洲的百姓身染怪疫,才不得不赶去救命。婆婆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暗自生恋棠的气,谁让婆婆生了个医术精湛的女神医呢!”笑脸因歉疚而黯淡了,“其实雪儿知道,恋棠是为了舌儿在生婆婆的气。都怪婆婆不好,不该太忠心,也怪宵儿的家人,若非他们硬将宵儿塞给婆婆,要婆婆照顾雪儿,婆婆也不用与恋棠分离了。”
想起惨死的亲人,她难忍伤心又不想掀起婆婆的痛苦,匆促背过身去,拎起袖摆拭去眼角的泪珠,无意间瞄到愁情始终温情的眸子,心头不禁又发烫了。
近来他常以这样羞人的眸光凝视她,像带着两小簇火焰在焚烧人,害她几度无措,不知咳将手脚往哪儿摆。
“恋棠身分卑贱,本该如此。”妇人冷言惊醒凝眸无话约两人。
“胡扯!”柳绽雪转身斥责,“恋棠的身分才不卑贱呢!婆婆别因她不克返家便记恨于心,小心我不将“金不换”给你哦!”汶起腰虚张声势,她调皮地眨眼恫喝道:“婆婆不可以再生恋棠的气,不然我就将你那件天大的秘密透露给恋棠知晓哦!”
愁情小心的和柳绽雪保持一定距离,阴沉的美眸冷测地盯着行止古怪的妇人。她究竟是谁?对绽雪似乎有股难吉的敌意,既然如此,为何要委屈自己医治绽雪?
“什么秘密?”心不在焉的妇人随口漫应。
“呵,想探我?我知道你嘴上说不理恋棠,好面子的不让她知道你思念她,其实私底下花了三年时光替她缝好、绣好一袭华丽的嫁棠,对不对呀,婆婆……”她贼溜溜地掩嘴轻笑,纤手意有所指地点着绢画。
怔愕的瞪砚画中人,妇人冷漠的神色急遽瓦解,最后竟垂下泪珠,伤心地摸起栩栩如生的画中人。
娘……你真有造么愧疚吗?
“婆婆!”见她一脸莫名的伤心,柳绽雪有些无措的拿出手绢儿,替她拭泪。“别这样嘛,我不会告诉恋棠的,明天我飞鸽传书让巧巧差人将“金不换”带来给你,快别感动了.”
说到那件千金不换的天上织物,皇帝御用锦“金不换”,得感谢愁情肯大方割爱;虽然割爱的代价是几乎付出它的性命,但她不在意,反正没死。不过卧榻在床数日,便能得到一件贵甚黄金的御锦,又不必天天被婆婆威逼着学习柳家几近鬼斧神工的绣技,值得的。
婆婆看遍天下织物,最遗憾未能看到“金不换”,本想将那袭华丽贵重的锦衣赠给婆婆当成寿诞贺礼,不料最近发生太多事情,她奉婆婆之命忙着下江南探询亲爹的下落,来不及赶回便被无故追杀,还累及婆婆。
思及婆婆拚命护主的何楼身影,泪水不禁又盈上柳绽雪自责的眼,愁情见状,温柔地扶她坐下,抄袖拂去她眼角的湿濡,不愿她毒伤末愈前折损了虎尾的身子。
“你该进房休息了。”他轻声道。
“婆婆也是。”救他露骨的拟砚看得瑞不过气,柳绽雪再次羞红了小脸,心跳忡然。她借机窜逃到妇人身边,双臂撒娇地环抱冷漠的妇人,浑然不觉妇人徒然僵紧的身躯,亦没发现愁情突生警觉的眼神。“唉,如果当初婆婆没那么愚笨行事,我就不必天天挨婆婆的好打、好笃了,至少有恋棠分担着……”
因害躁而深埋在妇人肩窝的小脸忽像发现什么似的惊慌抬起,柳绽雪瑰红的脸色急急褪成死白,迭步往后退去。泪光浮动的眸子惊恐地瞪着妇人,她将担心据在嘴里,忙又瞥同被弃置在书案上的绢轴。
“婆婆……婆婆呢?”柳绽雪全身发冷,颤声质问妇人,若慌的泪水不斯滑落。
妇人像是有些惊异地扬起眉端,却不回答。是自己有意让她察觉,还是绽雪对娘的关心远比地想象的要深?
“她没事对不对:恋棠。”挡在风恋棠身前,柳绽雪抖颤下唇,担忧得几乎问不出声。
她话末的称呼,着实教易容的风恋棠-阵错愕,随即迅速恢复沉着。没心情应付柳绽舌必然的伤心与盘问,她干脆易容成娘,结果还是被她发现了,风恋棠沉下脸色。很好,她倒要看看柳家娇贵的千金小姐如何看待娘的死。
“绽雪……”愁情将手足无措的人儿轻批进怀裹呵护着。她是怎么发现的?绽舌向来粗枝大叶,对于朝夕相处的婆婆的了解,不若他多,才会听不出来这名女子清越的嗓音并非婆婆所有。
柳绽雪凄楚的抬起涔涔泪眼望他,无法承受恶耗的身子害怕得频打咚噱。
“愁情,她不是婆婆。”她泣不成声,呜咽着埋进他温暧的胸膛。“我知道它是恋棠,恋棠的颈边有块状若花形的淡红胎记。婆婆一定有个什么,才会唤恋棠回来,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绽雪,冷静些。或许婆婆想安心养伤,才让人易客为她,你别想太多。”愁情瞥视脸色犹带异状的妇人,美丽的眼泛起不容忽视的阴寒,不希望身子虚弱的柳绽雪听到事实。
绽雪的婆婆必然遭逢不测了……以绽宵现下赢弱的病身,绝对负担不了丧亲的致命打
“娘她……”愁情意带瞥告的冷眸,挑起风恋棠的反抗之心,她悠悠的才要吐出话,柳绽雪徒然抬起的苍白小脸及只消轻轻一碰便可能碎成尘灰的身子,都脆弱得令心怀愤恨的她吐不出-个字来。
“婆婆如何?恋棠,你就别吞吞吐吐了,快说呀!”
“她已无大碍。”扭头避开焦灼的小脸,风恋棠不懂自己的逃避行为,逃避的眼适与巧笑嫣然的画中人对望,她忍不住鼻头一酸,拂袖而起。
是她亲口向娘承诺过以绽雪为优先,怎能反悔?不论她多不愿意遵从,心中抑郁多少不千,在硬不下心肠拒绝的那一刻,她已成了过河卒子,只能向前。
实在太可笑了,这不正是她全力在避开、全心在憎恨的宿命?难道说命定终归是命定,到头来她摆脱不掉的仍是闷住爹娘的那句誓言?
是风寒欠柳家实在太多,两条人命不足以抵去风家人的灾厄,必须赔上它的才够?
为了一片可笑的忠肝赤减,爸以身殉主,甚至没能看到她出世;为了实践众人所托,她眼睁睁看着娘死去;为了柳绽云的匆匆到来,她无法亲手迭娘入土,撤下最后一杯黄土。为什么在所有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们都必须忘却自己的痛苦去安抚柳家人?难道风家欠柳家的,真有那么多?
她不会那么傻。一次,她只救柳绽雪一次,再来她会无牵无挂地过自己的平淡生活,柳家人将不再与她有关。
“恋棠,先别走,你说的是真的吗?”柳绽吉在门槛急切地拉住跨出一半的人,不问个水落石出怎么都无法宽心。“既然如此,婆婆呢?她在哪裹?我要亲眼看到她安好无恙才放心。”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恶感。
“醉山太阴寒,不宜养伤,我已送走她。”撕下软皮面具,自画中走出的明艳女子,不带一丝感情轻哼。
“送到哪儿?”柳绽雪紧紧缠住她。
“一个不会被外人打扰的地方。”风恋棠怨恼地瞥一眼被她的冷嘲热讽刺伤的少女,心底竟生出莫名的愧疚。
从小她便怨绽雪,气她夺去娘的关心与变,也气柳家人结下的仇恨,害忙于奔命的娘一夜发白,芙蓉般貌美的容颜樵碎似八旬老呕。娘无怨无悔亦无一己之私,全心呵护主子,结果得到的竟是骨肉分离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