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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招  第6页    作者:席绢

  “不!是你给我大恩!当年若不是你们出现,我与研儿怕是活不到今天了,更别说还有这种昌盛的荣景可过。你把买家经营出这种局面可是我爹他们生前想都不敢想的。岩逍,你别弄错了!”

  “弄错?你以为有几个人会善心大发到对破庙内痞得奄奄一息的一批流民施援手的?那时城郊那些愚民还当我们是麻疯乞丐,还打算放火烧死我们哩。凝嫣,好人必要有好报的,否则世上便没有天理了不是?”

  被他不正经的结语逗笑,她摇头。

  “你想充当“天理]吗?比起你为我们母女做的,我当年给你们迭药送吃食又算得上什么呢?真要有,你也报恩得太超过了。当年他没能如期来迎娶我,也许就是老天注定了我们无缘吧。他还活着,我恨高兴,但……我想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再有什么了。”心思复又低宕入谷。若是有缘,就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光景了。

  傅岩逍不让她退开,紧盯着她失落的丽颜,回复正色的说着:“我不认为。若是他死了,或一辈子都不再踏入临安,我们还可以说是无缘。但他没死,人也来了。与其镇日哀悼,还不如为未来而努力。”

  “不,我与他,已经错过了。他人来了临安,却没来找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一切都结束了。我不要痴心妄想自取其辱。”她躲开他双手,依靠在窗台上失神低语,终至无声。

  她是个千金闺秀,一出生就被教养着严苛的妇德之学,让她可人解意、温婉娇柔;让她被动含蓄、静待缘分,却也扼杀了它的主动积极。良人不来,芳心不开,足下不迈。

  傅岩逍打消了与她开诚市公的念头。对于这种规矩的千金,只能隐瞒一些事,再生一些事了。

  打定了主意,他眼眸一转,再将她拉回坐在床榻上,以忧虑的声音道:“好吧,如果你不打算与他成为夫妻,但青梅竹马的情谊总不希望从此成为陌路吧?何况……你们还一同有个孩子。没错吧?”

  没有作声,但快燃烧出烈焰的面庞已回答了他的猜测。傅妍儿果真是霍逐阳的女儿。大伙早心底有数,但因贝凝嫣这几年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也就没人对她问起,怕惹她伤心。

  “霍逐阳在北方很有势力,若他存心与我们杠上,咱们必定会元气大伤。怕的是旁人趁机坐收渔利。为了维持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安稳地位,容不得他们三方合作起来。我说过,霍逐阳恨我。我要了你,却用情不专,女人不断。他不会放过我的。凝嫣,我需要你帮忙。”

  迎视上贝凝嫣不解又同意帮忙的善良面孔,傅岩逍不让良心出头,坚决且强势的开始进行煽动,务必让贝凝嫣上门找霍逐阳,他们必须“见面”。

  只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

  然后,重逢的戏段子将由此唱起……。

  第四章

  身为临安刺史的独生爱子,赵思尧自然是所有人急欲讨好巴结的对象。与官方的关系良好,就算刺史大人刚正不阿,不与商人作私下勾结的丑事,但在各种往来上,总比一般人来得方便。何况有官方的关系,做起生意来,还怕地痞恶少上门欺凌,强索地头钱吗?

  傅岩逍便是个成功的例子。人人都知道他与赵思尧交好,也博得刺史大人的赏识.以前买家商号总不免有人上门骚扰滋事,或欠债不遗。但在刺史大人的肃清之下,谁还敢与傅山石逍过不去?

  能说这是官商勾结吗?当然不,维护善良百姓本就是父母宫的责任。只要傅岩逍不去搞弄些违法勾当,刺史大人永远是他坚不可摧的盾牌了。

  谁会料到与病佣佣的赵公子交好,还能带来这些数不尽的好处呢?

  因此这两三年来,赵宅的门房永远有收不完的拜帖。每当各种节令到来,邀请更是不断。谁都知道刺史大人是请不动的:赵大人一向避免与富贾大户太过交好,如非需要父母官出现的场合,如祭祀、祈福等例行公事外,他是不出席宴会的。太多人情压身,若想公正廉明便千难万难了。所以在傅岩逍“取道”赵思尧成功后,便注定了从此赵思尧耳根不得清静的远景。

  幸好赵思尧的身体状况与脾性都不容许他爱热闹、奉承。除了与傅岩道成至交,如今也再加一名刘若谦而已。生来带病的体质,使得他二十五年的生命里除了卧床外,其余一事无成。趁着刘若谦为他疗养身体并教授内功心法强身之时,他更上门求教医术。于是今日他应刘若谦之邀,来到“华陀堂”后方的大宅。大抵也知道刘大夫欲问何事。那日赏荷会的火花四起他可是看在眼内的,不过一百没机会找出石逍问清楚。

  此刻,顺应刘若谦的好奇心,他娓娓诉说着与傅山石逍相识的经过:“三年前家父前来临安上任刺史一职。一路上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几乎难以从昏迷中转醒。大夫甚至预料我会禁不起马车的颠藤,一命归阴。那时我们初来乍到,没有通知官府来接人,驿站出租的马车也只有粗糙的石板轮车。恰巧那时岩逍出城办事路过,在不晓得我们身分的情况下,二话不说的让出他舒适的软裘马车,自己骑马到邻城。我休养了三个月,身子才算健壮了些,决定出门答谢他的义助,不料半路却遇见误把我当女子的登徒子,硬是围住我与家丁欲予调戏,居然又让岩逍所搭救。不过我又病了一场。这两、三年岩逍之所以经营起药材生意,主要也是为了替我找各种灵丹妙药延续我破败的身体。外人对它的评论并不分乎。他其实是侠义心肠的好人,只不过偶尔好玩乐了些。”

  “他对朋友忠诚以对?”刘若谦讶异会听到对傅岩逍正面的评价。是全临安城的人错怪了他,或是赵思尧太天真好骗?小恩小惠便教他掏心赤诚?

  霍逐阳冷淡道:“一个利用妻子而致富的人,懂什么忠诚?”

  “也许你们难以相信我的片面之词,但如果你们知道贝家上上下下无一不对岩逍感恩以及忠心不二,就会明白在下所言非虚。就算他在作戏好了,有谁可以做到这般彻底?比起买家旁观以及贝千金的姻亲林表,那个借助妻子家财飞黄腾达的传岩逍简直是圣人了。”

  霍逐阳与刘若谦飞快交换了个眼色。由刘若谦开口问:“这怎么说呢?外传傅岩逍为了全权掌控妻子的家财,不仅与贝镇平交恶,更是疏远了已亡故贝夫人的娘家,简直存心要员小姐孤立无援不是?”

  赵思尧辍了口参茶,回想了下周住才道:“我来临安才三年,对于买家的前尘旧事并不太了解。依稀听过贝小姐曾有个未婚夫,在迎亲的途中遭到狼群攻击,身首异处;那时贝家千金几乎没自缢跟着下黄泉。外传她因为在家人亡故与未婚夫意外的打击下变得疯颠痴呆,被贝镇乎与林金主两个长辈抢着照顾。说是照顾,倒不如说是关住她以控制买家所有家产,挟她以今下面各个商号管事。要不是岩逍出现,今日的贝家千金怕是生不如死了。被当成疯妇不说,还得被迫嫁给痴愚的堂兄弟或表兄弟以利别人图谋。就算岩逍不是好人好了,但相较之下,他仍是买家千金唯一的好对象。”

  由街头巷尾听来的流言远远不及赵思尧所提供的来得今人震撼。向来冷淡少言的霍逐阳煞白了脸,以轻缓得近似无声的声音道:“他们……当她是疯妇关起来?”

  赵思亮正欲回答,不意见到霍逐阳紧握的椅把不知何时竟化为粉末讯在地上聚成木灰而楞住,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武功吗?除了高来飞去外,还有这种劲道?或者是临安的木材特别脆弱一捏就化掉?

  “思尧?”刘若谦正专注的打量霍逐阳脸上的变化,确信待会儿客人回去后,两兄弟间必须好好谈上一谈。但现下最要紧的是由赵思尧口中探知更多,所以催促着他回答。

  赵思尧看了看两位新朋友严正的表情,只好暂且按捺下好奇心,很乐意提供自己所知道的:“关了她近两年。为了怕外人诟病,偶尔让地出门礼佛。老实说,要不是贝镇乎与林金主两造人马都急欲独吞贝明达所留下来的财产,而不停角力互诘的话,怕是买家千金没命活到遇见岩逍了。”

  “天爷……。”霍逐阳低吟,猛然飞身出门,在一声怒咆似的长啸声中,彷如迅影疾掠而去,像是负伤的野兽,承受着无尽的痛楚。

  “他……?”赵思尧讶异的起身。

  “心情不好,我想。”刘若谦微笑着粉饰太乎,掩住心中的担忧。因有客人在,不好尾随追去。但相信逐阳也需要一点时间独处,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多谢你让我们知道傅岩逍的另一面。外头的谬传可真是吓人不是吗?”

  赵思尧深思的看着刘若谦。

  “因为感觉你们与山石逍那边的人必然会有所干连,所以我今日才多舌了些。你们都是好人,现在的对立,或生意上的不合作,都只是一时。”说到此,不免笑出几丝顽皮:“我说过,岩逍好玩了些。他叫我坐着看戏,代表你们一时半刻间是纠葛走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在赏荷日上剑拔弩张,但实在不忍见你们初来乍到便居于挨打的弱势,让你们对他有一些真正的了解,算是小弟交你们这两个朋友的见面礼,如何?”

  刘若谦猛然一惊!以全新的眼光打量这个比女人还美上三分、身体虚弱的官家公子。一直当他温文善良而无害,今日才知这个美公子其敏锐聪明的程度着实吓人。来临安之后,怎么一直都在看走眼?

  潇洒毕竟是刘若谦的天性,讶然过后,他哈哈一笑。

  “我一直在情傅岩逍能与老弟你交好的原因。原来如此。倘若你身子调养好了,日后赶考功名,位极人臣的远景可期啊!”

  赵思尧咳了雨声,觉得有些疲惫,但苍白的俊脸上仍是盎然的笑意:“与其在庙堂里钻营,不如悬壶以济世,以后劳烦刘大哥不吝赐教了。”

  刘若谦拉过他手腕把脉,再以掌运气贴在他胸口,缓缓往喉间推丢,化丢他胸口的闷郁之气。一会后道:“你当然得学医,以及内功。否则如何强健自己的身子骨?被我诊治的病人若是不赏脸的早夭,简直是存心拆我的台。”

  待胸口不再梗塞,赵思亮笑道:“你该与岩逍成为好友的。你们一定会势均力敌。”

  愈看刘若谦,越觉得自己心中的打算非常理想。总觉得刘若谦与岩逍之间还可以比当朋友更好一些。但时机尚未成熟之前,一切都不可说,不可说呵!

  知道刘若谦担心霍逐阳的情况,他也不好久留;谢过了刘若谦赠与的医书,立即让家丁备车打道回府。在车上打纯之时,仍不掩唇边笑意,直至入眠。

  刘若谦四处找不到霍逐阳,盘算了下他可能去的地方,除了贝宅,就可能曾往“落日丘”那边发呆到夕阳西下了,虽然此刻离落日还有些时候。

  果然,他就在那儿。

  还没走近小老弟,刘若谦便自个儿叹气连连了。凭景伤情,虽夕阳未近,但因最近诸事不顺,由现在开始叹气,应当可以叹到夕阳西下,然后与霍老弟泪眼相对流千行。

  想他刘若谦,堂堂一个‘驿帮’少主不说,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出一点名堂的人,怎知来到临安这小小地方不过十来天,打一遇上傅岩逍这群人便处处吃嬉,简直笑掉别人大牙。幸好他那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朋友全成家立业没法到处晃,要不然教他一代顽人的面子住哪搁才好?

  对买家的好奇,对未婚妻萧于薇的愧疚,致使他在举止间失去了一真的从容,败了数回合不足为奇.现在可好了。刘若谦有九成把握可以认定小老弟根本是贝家小姐没死成的未婚夫.当年他正是在单安城郊救下了身穿新郎袍的霍逐阳,鼻安与临安相距不到五十里.随便算一下时间,再加上此刻小老弟的表现,还能有别的答案吗?

  没有嚼。唉!

  为什么事情全搅成了一气呢?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明明纯为逐阳的事而来,并不预期会找到自己的未婚妻,但未婚妻偏偏就是在临安。并且大伙人全兜在一块儿。当然,现在光凭口记来认人是太随便了。在被吓了数天之后,疑点也一一浮上来。

  当然曹料周末婚妻可能会无助的沦落风尘,但织艳太美,这一点就说不通了。他见过萧于薇的父母,皆是中人之姿,而在自己爹娘的印象中,萧于薇的确没什么太过人的美貌,乎凡得教人想不起来。

  虽然织艳指称她自己曹有个指腹为婚的末婚夫,但那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曾有人告诉她这件事。

  但……唉,在一切疑点没得澄清之前,他怎么也挥不去织艳的遇人不淑、沦落风尘,自己得付大半责任的愧疚感。也许织艳不是萧于薇,但难保萧于薇的遭遇会比织钝好到哪里丢。

  当年太轻狂率性,只想到自己不愿被拘束,结果误了别人的青春,实在不应该。理应安排好它的归处才走人的,否则挂着刘少夫人的头衔,她简直是进退不得。不是存心误人吗?

  所以他一点也不怀疑萧于薇会恨他、怨他。只是……织艳真是萧于薇吗?这问题就够他头大如斗了!

  真是今人心酸的乱不可解呀!幸好他那些朋友没看到。心下再一次庆幸不已,也好提振自己低落的心情。每次一交锋就被傅岩逍那小子支配了情绪,这口嬉气至今难咽下去。难怪贝、林两家恨那小子入骨,自找的嘴。有的人天生就是欠揍。

  唉声叹气够了,刘若谦走到霍逐阳身边与他比肩站立,看向高挂西空的火轮。

  “如果贝家千金本来该属于你,而她又过得不好,老哥我是支持你们接续前缘的。”

  当然,这种夺人妻之举没有道义可言,但人生在世也不过数十载,难得页心相属,却碍于世俗之见不能相守,未免太与自己过不去。尤其两人又各自过得不好,何不试着共同缔造良好的未来?

  “反正傅岩逍没有善待她,而她又没娘家可依恃,被欺凌至死也没人出头霍逐阳阻断他的游说:“我不能毁她闺誉。”

  “是!但你会放着不管才有鬼!怎么着?杀了傅岩逍或赶跑他所有妾室能保证贝小姐幸福吗?如果贝凝嫣的幸福必须有你参与才算呢?搞不好她从不稀罕你以外的男人来疼惜她。她的郁郁寡欢从来不是来自丈夫的冷落,而是更早以前心爱的未婚夫丧生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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