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人说过,爱与死是不可分的主题,因为这是人类所具有最强的本能,我们拥有 它们,却无法控制他们。
无法控制、无法控制……紫恩在渐弱的音乐中,体会着痛苦与不甘的长眠。
维恺站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欣赏着紫恩的吉赛儿,忍住想鼓掌的冲动。照理说, 试演是不允许人参观的,他偷偷进来没有人发现,最好也保持沉默。
她的舞技实在是增进太多,不再像从前那种半玩票性质,而是完全的专业。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这六年是如何度过的?为何放弃许多少女梦寐以求的歌手梦?
怎么会选择伦敦?这一大片的空白是他所不了解的紫恩,也是他任性放弃的岁月, 在弥补不来的损失里,他还计较什么呢?
虽然仍觉得在跳舞中的紫恩太过遥远,但那种唯美及灵气却无法否认,那是维恺众 里寻他千百度,在别的女孩子身上所感受不到的。
等紫恩一离开舞台,他就到休息室找她。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紫恩正靠着墙,将脚伸直在横杆上按摩,保罗面带笑容,十 分热切地和她聊天。
维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们说!「紫恩,我来接妳去吃晚饭了。」
「老兄,你晚一步了,我已经约好紫恩了。」保罗抗议地说。
「是吗?我和紫恩的约会是昨天就订好的。」他的脸转向她说:「对不对?
紫恩。」
紫恩太惊讶于维恺出现在这种场合,一时语塞,没有否认,便是肯定,保罗耸耸肩 ,走到另一边和别人说话。
「有吗?我不记得我们有任何约定呀?」她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
「我们有些话还没谈完。」他递过她的外套说。
「不会又要喝咖啡吧?」在试演完后,心情整个轻松,见到他是意外的惊喜,所以 ,她的笑中带着些许顽皮。
「不!今天吃大餐,好庆祝妳的试演成功。妳真的跳得很棒,我想,第一女主角是 非妳莫属了。」他真心的说。
「你有看我跳吗?」她双眸发亮的问。
「偷偷看的。」维恺说!「妳的舞步和舞姿都完美无瑕,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吉赛 儿求爱不成的痛苦,还有求生不能的无奈。这些年妳还页努力,舞都化入妳的灵魂了。 」
他的一句赞赏,胜过千千万万的掌声,即使没有演成吉赛儿这角色,也不再有遗憾 了。
她低头换上靴子,一方面也是隐藏自己湿濡的眼角,尽量平静地说:「谢谢你的赞 美,事实上,我可能只演幽灵之后马莎一角,吉赛儿会由杜弗的台柱露芭娃来担任。」
「为什么?我不相信有人会比妳更适合吉赛儿。」他不解,也不服地说。
紫恩披上外套,随着他走出来说:「我的舞蹈中老少了一些什么,也无法具体的形 容,而我自己也觉得,感情总没办法完全放开,或许那就是所谓的「天分」吧!」
「「天分」一点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妳的决心与努力。」维恺说。
「在工商业界,也许那是铁律,但在艺术界就行不太通了。在我学舞的过程中,最 怕哪一天有人告诉我,说我再怎么跳,也无法成为顶尖的舞者。那感觉就像世界崩塌了 一半,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下去。」紫恩很自然的就对他吐露出内心的事。
瞧她认真的表情,维恺心想,不能跳舞又如何?舞蹈这种东西,不关民生,也无损 人类存亡,吃不饱也饿不死,可有可无,大不了不跳,还有他来养她呀!
当然,他现在已不会如此口无遮拦的批评了,他尊重紫恩的舞蹈,欣赏紫恩的每一 场表演,但那都是因为紫恩的缘故。在他眼里,没有一个舞者跳得比她好,绝对就是一 种袒护的私心了。
他们才要到停车场,安迪却迎面而来,彼此都吓了一跳。
安迪问维恺!「你怎么会往这里呢?」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呢?」维恺回他一句,表情严肃。
「我……我来请紫恩吃饭。」安迪支吾的说,有点摸不着状况。
「太慢了,她已经是我的。」维恺一语双关地说。
这说法听起来很暧昧,紫恩开口想打圆场,但安迪却先接口了。
「你不是应该到蓝星去吗?乔安妮正在生你的气,我建议你快买束玫瑰花去向她求和 比较重要。」
提到乔安妮,紫恩便不好插嘴,目光转向黄昏里匆忙的人群,心中有一种欢乐不长久 的惆怅感。
「什么事重要,我自己知道。」维恺说!「你回蓝星帮忙乔安妮吧!我和紫恩要走了 。」
紫恩看安迪一脸的无措,有些不忍,便说:「我们一块儿用餐吧!」
「不!安迪忙得很。」维恺的口气不甚好,说完,又加了一句,「如果他要追女朋 友,最好能赶快把大学念完,免得分身乏术,对不对?」
也不等安迪回应,他说了一句「待会儿见」,就催着紫思过马路,留下尴尬的安迪 。
紫恩颇不平地说:「你不该这样说他的!」
「那妳更不该莫名其妙的又给他机会。」他说。
「我」」」紫恩百口莫辩,连吃个饭都不行吗?
「妳有打算当他的女朋友吗?」他开了车门说:「如果没有,就少招惹他,大家的 麻烦已经够多了。」
紫恩的好心情顿时被他毁了大半,「我就是讨厌你这样,专横跋扈,什么事都必须 在你的控制之下。我看,今天的晚饭也不必吃了,免得又弄得不欢而散。」
维恺这才察觉自己的妒火中烧,不禁笑出来说:「对不起,真的,我发誓,今晚我 真的是准备让妳觉得愉快的,却没想到,请妳吃顿饭,也要过五关、斩六将,先是保罗 ,后是安迪,不善用剑的我,就难免气短了。」
见他存心要逗她笑,紫恩也不愿破坏气氛,便摇摇头露出笑脸,坐进他的车子里。
***
「这就是纽约港口著名的音乐舫。」维恺介绍说。
餐厅就像一条豪华的船,停在哈德逊河上,随着莫扎特及舒伯特的音乐,轻轻摆荡 ;而隔着河相望的,就是华尔街一带的摩天大楼和一座闪着碎钻光芒的大桥。此时此刻 ,风景明信片上的一幕出现在眼前,而维恺坐在她的对面,以迷人的风采介绍纽约的一 切,这是她两个月前作梦都想不到的情景。
「哪天我带你去曼哈顿北部的修院听音乐,真的是弹古琴清唱,很有『罗蜜欧与茱 丽叶』时代的味道,非常的不食人问烟火。」维恺看着她一脸向往的表情,忍不住说: 「妳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罗蜜欧与朱丽叶」电影的情形吗?妳有一阵子连动作和说话 都学奥莉薇.荷西。」
那是一部挺老的片子,他们在父母的书架上翻出来的,一直到今天。她仍认为奥莉 薇.荷西是最美的朱丽叶。
紫恩微笑地说:「为了学奥莉薇甜美,沙哑的嗓音,我还故意吞下不少辣椒,想喊 出一声缠绵动人的「罗密欧」。」
「结果我这倒霉的罗密欧就得一遍遍的爬树、自杀和装死,让妳试出最好的效果。 」说着说着,他也笑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表演的。.」她说。
然后,他们之间的争执及矛盾也开始,随着成长,愈来愈分歧。他感叹地说:「我 们虽然没有像「罗蜜欧与朱丽叶」那样惨烈,但也各分两地,不知哪一种结局比较好呢 !」
「当然是我们,至少我们都还活着。」这话题太过敏感,紫恩吃一口色拉,望着窗 外问:「美国这么大,你为什么要选择纽约呢?」
「纽约是世界第一大城,人文荟萃,最适合我这种优秀聪明的人了。」他半开玩笑 的说。
他等着她损他,和他争辩,就像少年时期一样,但她却只是说:「你当时来是预备 住洛杉矶,但两个月就移到东岸,大家都很惊讶。」
「怎么说呢?当时的心境不佳,看洛杉矶也不顺眼,总觉得失望,所以就干脆到东 岸来了。」他耸耸肩回答。
「我妈说,妳是为了艾莉才换学校的。」她故作不在乎的说。
「艾莉?」他的表情是意外,彷佛还花了半天才联想起这个人名,「妳这个讲法好 奇怪,我换学校,与其说是为艾莉,不如说是为妳,妳该了解我心境不佳的理由。」
又触到地雷了!她说:「气我,所以愈跑愈远了?」
「妳不也是吗?都跑到伦敦去了。」他把手中的酒晃了晃说:「我一直很好奇,妳 进了演艺圈,后来又为什么退出呢?」
「我进演艺圈也是因为任性吧!不想为名、为利,所以,不到一年,就受不了其中 的现实和压力,解约时还差点打官司,弄得乌烟瘴气的。」紫恩避开他凝视的目光,想 轻松一下气氛说道:「对了!你还记得我的死党陈佳佳吧?当年老怪星探有眼无珠不找 她,人家现在是影视双栖的明星,又演又唱的,红得很呢!」
她顺便说出艺名,维恺听了摇摇头说:「我已经离开台湾太久,谁是谁都没有概念 了,她不再跳舞了吗?」
「我们班继绩深造跳舞的人并不多。」她说。
「所以,妳是真心喜爱舞蹈的。」他用肯定句说。
不然要如何呢?就像吉赛儿,爱情之路已千疮百孔,只有一直跳,跳到死为止,而 她呢?
是跳到双脚不能再动为止。想到未来的手术,眼前的良辰美景更彷佛是海市蜃楼般 映在水中,没有真实感。
往事,是永远剪不断,理还乱,但就算理清楚了,又有何用呢?各分东西的命运一 样无法改变。
紫恩仔细地将弄乱的刀又再排整齐说:「你今天说要和我谈,又是为了什么?我以 为我们已经「西线无战事」了。」
有此美人佳肴,维恺好久没觉得那么愉快了,差点误了真正的目的。
「真幽默!有时妳好静,让我都忘了其实妳有多伶牙俐齿。」他清清喉咙说:「是 这样的,我爸妈和我一致认为,妳住的地方很不安全,所以建议妳搬到我在苏荷区的公 寓。」
中午,他打电话到长岛的家中,把紫恩住的大楼形容成罪恶的渊薮,是罪犯及吸毒 者的大本营,只要脚踏入一步,就会被毁灭迹,吓得老妈险些心脏病复发。
等效果达到,他再以诱发的方式,把紫恩住到他那儿,说成是老妈的主意,那他就 可以撇清一切关系,不必再烦恼细胞和心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了。
「搬到你的公寓去?那你呢?」紫恩张大眼睛说。
「我当然还住在原处啦!」维恺发现她还是满脸的迷惑,突然有逗弄她的兴致,展 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怎么?妳怕我会「侵犯」妳吗?」
紫恩的脸一下红了起来,「不是啦!我们这样孤男寡女的,不太妥当吧?」
「搞了半天,原来妳是怕自己「侵犯」我呀?」他的笑变得更邪恶了。
「简维恺,你是准备要洗个葡萄酒浴吗?」紫恩蹙起秀眉,手伸向她的酒杯。
「嗯!我就喜欢妳连名带姓地叫我,好像又回到从前的紫恩,泼辣又不肯吃一丁点 儿亏。」他一面稳住酒杯,一面笑嘻嘻的说:「没错,我是正在研究葡萄酒浴,妳会读 我的心吗?现在葡萄籽是最流行的美容圣品,有返老还童的功效呢!哪天我就带妳到法 国去洗个著名的葡萄酒温泉……」
什么和什么嘛!他竟然把主题扯到十万八千里远!当紫恩正要打岔时,他又接口道 :「明天中午我们就来帮妳搬家,今晚你要先把东西都打点好。」
「我又没说我要搬。」她固执地说。
「不搬也不行了,我爸妈明天都会在场,架也会把妳架走。」他霸道的说。
「你讲点道理好吗?我在曼哈顿住得好好的,何必要劳师动众、小题大作呢?」她 说。
「妳好,我们却每天生活在罪恶和恐惧中,怕妳若有个什么闪失,就难以向妳父母 交代了。」维恺说:「其实,也没妳想象的不妥,我的公寓很大,四个房间各在东西南 北,我又早出晚归的,妳可能还不常看到我,更不必去愁「孤男寡女」的忌讳了。」
「可是」」」她仍是满心的不愿。
「紫恩,妳不可能比我老妈还保守吧?她都不认为我们的相处会有问题,还觉得这 是大家都放心的办法,妳还犹豫什么呢?」他又笑着说:「何况,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 「同居」,对不对?」
紫恩慢慢地搅动着手中的咖啡,一颗心就是轻快不起来。她有许多反对的理由,但 总归就只有一项,她能如此靠近他,而不让自己掩藏的感情泛滥成灾吗?
在她这生命最特殊的秋天里,能够再遇见维恺,像是上帝听见她祷告的眷顾,因为 太美好,她反而不敢接受,怕这次的失去,会是一种无法承受的重。
「干脆待会儿妳先到我的公寓去看看,就能明白我的意思。」维恺叫来侍者结帐。
他们离开音乐舫,晚风由海湾吹来,带着霜气。
「冷吗?」维恺体贴的间。
「还好。」她扣好外套说。
两人呈并行线走着,他的手放在口袋,她的手也放在口袋,突然,紫恩有种想偎在 他怀中的冲动,手指扣住他的,牢牢紧握!可惜她再不是十六岁,他也不是十九岁了。
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在这段相聚里,夜!尚未结束。
***
角色名单第二天公布,露芭娃如众人所望演出吉赛儿,紫恩排第二,是吉赛儿候补 ,正角为幽灵之后。
因为是在意料之中,紫恩并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是一向骄傲的露芭娃走过来「妳真 的跳得很好,给我很大的压力呢!」
从更衣室出来,李奥已等在那儿,他抱紧紫恩说:「为了妳和露芭娃,我们开会开 到半夜呢!妳知道妳很棒,诠释很细腻,但却」」空灵,我们需要更有血、有肉,更狂 野的吉赛儿。呃……或许该是说我有处女恐惧症吧!」
艺术顾问肯来亲自解释,紫恩已经很感动了,于是说:「真的,李奥,我一点都不 在乎,只要能进入杜弗舞团,我就很满足了。」
「那就好。」李奥眨眨眼又说!「对了,女孩,妳有爱的男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