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恺安排在周末做个旅行,他在长岛海湾有个乡间别墅,宁静幽雅,可避开一切闲 杂人等,专心地过他们两个人的小天地。
这几天,或许是有了默契,维恺的态度跨越朋友及兄长,又回到像从前那种,接送 紫恩上下班、玩笑调情,吻的次数也愈来愈多。
紫恩本着已站在尽头的心,抛去所有的顾忌及忧虑,努力享受爱他与被爱的感觉。
活到了二十二岁,跳过缠绵悱测的舞,有几次被求婚的经验,但只有维恺能带给她 特殊的感觉,不论是纯纯的初恋或成熟的热恋,都得经由他才能激起!
周六的一早,他们就在非常轻松的气氛下出发,他一身褐皮短大衣和牛仔裤,她则 是米色短大衣和牛仔裤,同牌同式样,为情侣装特别的设计,当两人站在他的跑车旁, 像极了拍广告的俊男美女。
一路上,海岸线曲折,秋天的海有些灰蓝,空中雁行阵阵,不时落下几声呱叫。他 们听着轻柔的芭蕾音乐,外面的风景如影片般一幕幕飞过,童年往事说起来,就格外地 温馨美丽。
「你记得你第一次教我游泳的事吗?」她问。
「那是在天母的一个私人游泳池,妳紧抓着我不放,差点把我淹死。」他说。
「我记得是你笑我没有身材!」她说。
「哦?那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啰!」他扮个鬼脸说。
他们就这样一面笑,一面到达他面向海的别墅。
紫恩看着那歌德式尖顶的小屋,再俯视那有着无数乱石外的大海,远处还有一座亮 白的灯塔,真有置身欧洲之感。
「妳喜欢吗?」维恺从后面抱住她问。
「怎能不喜欢呢?我会永远记得这一景的。」她说。
「我要你记的可不是这个喔!」他点点她的鼻子后说:「走!我们得快点,还得准 备去海钓咧!」
维恺在附近的码头养了一艘桅船,小小的驾驶室可坐四人,甲板有鱼网、鱼具,在 船缘适当处安着钓竿。
十一月初的海上,冷风直吹,行船的人并不多。维恺说:「春夏时人特别多,常常 怕撞船,这个时候,一片凄清,孤舟飘荡,才有天涯茫茫之感,也另有一番滋味。」
紫恩斜倚在躺椅上,看着白云里微弱的阳光,听维恺不断抱怨没有鱼上钩。
随着他来来去去的身影,她伸直了腿,享受着那长久以来未曾有过的满足,竟不知 不觉地睡着了。
一阵齿轮转动声惊醒了她,紫恩一睁开眼,就见阳光不见了,只有浓浓的雾,四周 显得更阴冷,像是来到另一个时空。
「维恺!」她心慌的叫着。
他由雾中走来,「今天不是钓鱼的好时机,海湾的气候总是变幻莫测,上一秒晴朗 ,下一秒就烟雾弥漫,刺激得很。」
「会不会有危险呀?」她裹紧身上的毛毯问。
「怕和我飘流在海上,回不了家吗?」他笑着问。
「如果没有海妖,又有足够的粮食,倒是挺好玩的。」紫恩说。
她才说完,放眼的白色中突然出现了庞大的黑影,像张扬在空中,又像伏据在海底 ,她慌张地说:「那是什么?好可怕呀!」
「不知道。」维恺拥住她说:「这附近应该没有山,否则我们就要撞上了。」
「真的没有关系吗?」紫恩不安地问。
「在撞山前,或许来得及做完一次爱喔!」他轻吻着她的唇说。
「那我们可能会先冻死。」她推开他拉毯子的手。
呜」」远处传来蒙胧的雾笛声,而他们的船正向黑影而去,只见维恺神闲气定,还 闭着眼睛说:「真好,这世界就只剩我们两个。」
紫恩一分神,发现他们竟穿过黑影,没有撞击、没有粉碎,船一样静静地飘着。她 仰起头看着依然高耸张扬的黑影,大叫着说:「原来是一座桥呀!」
维恺躺在甲板上,双眼仍是闭着的,俊秀的五官犹如雕像。紫恩的内心满溢着爱, 偎在他身旁,用毯子盖住两人。
他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一翻转,就覆着她,紧密契合中,彼此的身体都微微地颤抖 着。
他吻她的耳,低声说:「也许我们应该在这海上、这雾中,完成我们的第一次。」
他的吻来到她的颈处,她的血管澎游地应合他,不再寒冷、不再潮湿,毛毯下是火 热的地心,他的手及吻所到之处,皆漫出炙烈的岩浆,吞噬了风、雾、云,甚至连桅船 也不见了,只有天地,让他们无人可触及。
条地,雾笛又响,而且比方才近许多。风、雾、云再度回来,维恺喘息地说:「看 到灯塔了。」
这表示陆地已近,他扣好她的衣衫,钻出毛毯说:「对不起,我们又回到人间了。 」
寒气刺痛她烫热的双颊,说也奇怪,雾突然退散,如有人大力吹着,由北方到南方 ,世界又逐渐清明,码头也近在眼前了。
天边的夕阳淡淡地染红,红得有些苍白无力,但维恺和紫恩的心情却很亢奋。他们 泊好桅船,爬上山坡,来到靠崖的一家别致小馆享受海鲜大餐,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年轻 人,又笑又唱又跳,也在烛光中默默凝视。
七岁就相识的他,彼此间实在有太多共同的回忆,更不用说那化入生活的默他们回 到别墅时,天已完全黑了,四周十分安静,只有海浪拍击岩岸的声音隐隐传来。
紫恩先洗头、洗澡,换上平日的睡衣,虽然维恺一直强调特殊,但她尽量以平常心 视之,免得到时紧张得打退堂鼓。
她湿着头发回到客厅时,石砌的壁炉已烧起熊熊的烈火,维恺一身便服,手里拿着 桃木材的铁钩,一副家居男主人的模样,忙得不亦乐乎。
他看见紫恩就说:「过来坐,这儿温暖。」
她走到毯子前,「我……好紧张呢!」
「怕什么?有我在,不是一向万事oK吗?」他用轻松的口吻安抚她,「妳洗完头不 吹干的习惯老是没改,来,我帮妳。」
他拿了吹风机就动作起来,暖热漫过头皮,发丝一络络地梳顺,令人有一种佣懒感 ,理智的世界愈来愈远,只有壁炉前的天地是真实而幸福的。
「我恨高兴这个时候有你在。」这是紫恩的肺腑之言。
「妳过去的六年都没有恋爱过吗?」他问出心中潜伏已久的疙瘩。
「总有人追求我,但我一心舞蹈,感觉总是很淡: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被你吓到了 吧?」她说。
「被我吓到?」他关上吹风机说。
「我们的感情曾经这么好,九年了,竟抵不上一个争执。你一上飞机,就不再有任 何消息,电话和信件都没有,真够绝情的,我哪敢再尝试恋爱的滋味呢?」她带着一丝 抱怨说。
「是妳先不送我上飞机的!我在机场见不到妳时,心中的沮丧简直难以形容,只觉 前程一片暗淡。」维恺辩驳道。
「没有人告诉我你们离境的日期,等我知道时,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我还哭了好久 呢!」
「当年的情况确实很混乱,我被出国和妳的拒婚搞得晕头转向,妳又搬离开家,根 本无法静下来沟通。」他拥住她说:「到美国后,我想打电话给妳,但妳却到日本和大 陆,在我看来,那是要彻底将我排除到生活外的意思。」
「我不过是气你而已。」紫恩叹口气说:「后来明白自己的傻气后,还动手写信给 你,但你却和艾莉一起到东岸念书,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你移情别恋了,因此气得把信给 撕掉了。」
「妳的确傻!东岸多大呀!我和艾莉同飞纽约,接着她转去华盛顿,我则转到波士 顿,从此很少见面,哪有什么谈情说爱的机会呢?」
「我毁了所有的事,对不对?」她抬起头问。
「不!我也有错,是我的脑袋太顽固了。」他说:「上天惩罚我们六年,终于又让 我们在一起了。」
他的吻轻轻柔柔的,沿着她的唇,脸颊及胸前,划下一道道火痕。紫恩在她的耳旁 低声问:「你呢?在我之后,又交过多少个女朋友呢?」
「妳介意了吗?」他的手伸进她的长衫说:「大学里总有女孩来来去去,但都如过 客,否则,我们今晚就不会在这里做这种事了。」
「这种事」听起来又熟悉又陌生,紫恩低吟着,完全陷于维恺所引起的情欲
中,愈来愈深,是火是水都分不清了,有时是喷发的岩浆、有时泅游的暖水,他们 在彼此的肌肤上载浮载沉,直到裸程相见,直到熟知彼此男体与女体的秘密,在喟叹及 缠绵中,尽情欢享。
当他进入她的体内时,紫恩紧攀住他的背,怕被欲海冲得片甲不留。
维恺哑着声音问:「会痛吗?」
「还好,大概……是舞……跳得多吧!」她喘息着说。
维恺的表情不复平日的温文尔雅,是她没见过的忘我激情,就像陈佳佳说过的一头 「野兽」;但她喜欢,在他的唇手恣意探索中,紫恩掉入急流,再也看不到东西,下意 识的大喊着,「维恺,我好怕……」
「别怕,和我一起飞吧!」他边冲刺、边引领着她说。
没有形体、没有名字、没有世界、没有你我,紫恩终于体会到那极端自由的感觉, 一遍遍由陆地到云端,不需要工具,只需要他的膀臂,系得比谁都紧!
确实是小死亡,她从不懂的死亡,维恺埋在她胸前喘息,她一下子如云,一下子如 流水,烫人的熔浆渐渐趋缓。
过了好久好久,壁炉里火花的僻啦声又回到耳膜,红光也照着两个相拥的人,维恺 凝视着她说:「怎么样?没有跳过这种舞吧?」
「看过,印度有一种求爱的舞……」她两颊嫣红地说。
「跳给我看,就我一个人。」他低声请求着。
「那是双人舞。」她笑了出来。
「那么教我」」」他的手又来到她的敏感处。
紫恩的四肢不由自主地展开来迎合他。啊!她终于明白吉赛儿的感觉了,她的阿尔 伯特,曾经身心合一的阿尔伯特,将娶的却是别人!如果维恺在别的女人面前也是如此 的激情又温柔,她一定会受不了的,那种伤心会令她发狂,妒恨会让她死亡,她在全身 的畅快中,忍不住咬了他肩膀一口。
「妳……妳竟然咬我?」他叫一声说。
一个翻转,紫恩趴在他身上,感觉到他的欲望戮刺到她最柔的地方。又要飞了,她 的唇被他衔住,发丝散落他一脸。
哦!吉赛儿,只有当了真正的女人,才能体会到妳的爱与死呀!
第七章 爱与死
十一月底公演季到,纽约突然下了第一场雪,飘忽忽地如棉絮,并没有引起 太多人的注意,然后又恢复阳光的晴朗。
杜弗舞团的练习大半都搬到林肯中心,那是他们正式表演的地方。紫恩几个星期来 都沉浸在爱里,所以,脸蛋显得更娇美有光泽,肢体也更柔软富变化了。
李奥察觉到她的不同,也给她舞技上更多的挑战,他们一遍遍修正彼此的所思所想 ,想将吉赛儿跳出更新的意义来。
有几次,李奥及他的男伴,甚至邀请紫恩和维恺一块吃饭,三男一女,两对情侣,还谈得十分热络。
两个男生有着情人的眼神及动作,令紫恩大开眼界,也让她对爱情的无限有更新的 感动。
「紫恩是天生的舞者!」李奥当众赞赏她说。
紫恩还没高兴完,维恺就埋怨道:「当她的爱人就倒霉啦!她跳起舞来,是绝对六 亲不认的。」
「老兄是华尔街金童,赚起钱来,不也是来六亲不认吗?」李奥调侃他说。
离舞季愈近,紫恩的爱情与事业就愈得心应手。
于家夫妇也在公演前一个礼拜,由台北搭机到纽约,跟女儿就住在维恺处,占着近 浅紫屋的青绿屋。
这样一来,紫恩和维恺自然不能夜夜相拥而眠,他们只有趁上下班时在车子里温存 一番。
有一晚,维恺偷偷溜到紫恩的卧房,天快亮时,又蹑手蹑脚出来,此时,于慎亚刚 好要到厨房找水喝,维恺立刻趴藏在沙发后面等待危机解除,过程好笑得有如一出通俗 的肥皂剧。
这封小情侣不知道,他们的举手投足及言行交谈,早透露出端倪,根本骗不过于简 两家过来人的父母,而父母们都有默契地襟声,准备乐观其成。
公演那日,天气极冷,叶已落光,但天空仍像蓝水晶似的透明晴朗;一入夜,就是 水晶杯加了红葡萄酒的颜色,吸引人到百老汇来观舞剧及听音乐。
两家父母都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维恺则在后台替紫恩打气,更准备了一大束一大 束的玫瑰花,装点着她的化妆室及舞台。
第一幕最紧张,她在生死之界,走向坟地的幽灵。
等出过一次场,也算热过身,肢体放开,足以跳欢愉的第二幕。
吉赛儿用凄冷的语调叙述着生前的种种,她如何貌美受众人宠爱,又如何邂逅阿尔 伯特,和他热恋,到非卿莫娶、非君莫嫁的地步。
然后,妒忌得眼红的希拉瑞,发现了阿尔伯特王子的真实身分。
第三幕,村庄人来人往的广场,吉赛儿和阿尔伯特走过,毫不掩饰彼此的爱意。希 拉瑞出现,阴险地说出其相,并带来王子的未婚妻贝西蒂公主。
贝西蒂公主绕着王子舞动,欣赏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占有的姿态宣称者一切。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吉赛儿失去理智,跳出死亡之舞,幽灵们牵引着她走向恨,那阴暗没有光的森林, 永远饮着痛苦的汁,对人对己毫无宽悯,一个极端恐怖的鬼界呀!
第五幕开始之前,紫恩坐在后台任人化妆,犹沉溺在吉赛儿的情绪中,突然,有人 拍拍她的肩,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多月不见的露芭娃,除去了拐杖,穿着黑色礼服,一 头金发侧绾,十分美丽。
「我要由衷地说,紫恩,妳太棒啦!」露芭娃很诚心地赞美。
「谢谢妳,这个角色本来应该是妳的呢!」紫恩笑说。
「不!这个吉赛儿根本就是为妳而设计的。」露芭娃转头面向总监蒙妮卡问:「妳 说对不对?」
「你们两个各有特色,不过,我想紫恩就要成为百老汇今年最闪亮的新星了。」
「我可妒忌死啰!」露芭娃扮着哭脸,很戏剧化地说。
「别操心,妳很快就会回来跳吉赛儿的。」紫恩鼓励道。
「才怪!现在蒙妮卡绝对不会放弃和妳续约的。」露芭娃再拍拍她的肩,然后就挽 着新男朋友朝外走去。
之后,紫恩努力稳住自己的状况,准备跳这最困难的最后一幕。
吉赛儿一身无形无状的白色长衫,发是丝丝雪白,环着僵白的花环,脸则是死白。 她想,我一定是死了!当我年幼时,妈妈曾告诉我湖畔幽灵的故事,我从未想过自己也 会成为其中一个。哦!不!苍天助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