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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深时  第15页    作者:严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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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夜的节奏刚开始,亦凡就醉了。

  他只不过喝了三杯酒,只是三杯,他就显得语无伦次,脸色已发青,眼光也涣散了。君梅又担心又害怕,亦凡会在公众场合发酒疯吗?她独自怎能把他送回家?过了一阵,亦凡却沉默下来,谁都看得出来那是不正常的沉默,他好像一块化石般的盯着面前的酒杯,他——会怎样?只不过三杯酒啊,怎么会醉?或是——酒人愁肠?

  「亦凡,我们回去,好不好?」君梅放柔了声音。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竟非常顺从的点点头。君梅急忙招来侍者付了账,半扶着步履不稳的亦凡离开夜总会。

  她叫了计程车直接送他回家。

  车停在米色小屋前,屋前的贝壳风铃灯叮当响,君梅抬头一望,哦!和雅之一模一样的。她拿钥匙替他开门,又开灯,扶着他坐在海绵团似的沙发上这才长长透一口气,慢慢转身。

  然后,她看见墙上挂着几张巨幅的雅之照片。

  照片中的雅之神采飞扬,满身阳光,而且那么生动,那么活泼,那么有生命力,这甚至不是她从小所认识,所熟悉的雅之。真是雅之吗?或是酷似雅之的另一个女孩?

  「是雅之?」她问。

  「是吧?谁知道呢?」亦凡说,不像醉话,非常清醒,或者,醉的只是他外表?「何雅之,天下最聪明的女孩!」

  君梅皱皱眉,她实在不能再忍耐下去,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她总不能莫名其妙的跟亦凡再泡下去。

  「你告诉我,你和雅之到底有什么事?一定有的,我看得出一定有!」她认真的说。

  「我和她?」他眼光依然涣散,没有焦点。「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那么,雅之说的那个男孩子是不是你?」君梅不放松。他们之间简直像一团乱线。

  「不是,不是我!」他不屑的一笑。「你该知道那是——那个叫什么——庄志文的学医的!」

  「我——哎!我实在不明白!」她摇摇头,再看一眼雅之的照片。「我走了!」。

  「别走,喂,别走,」他摆一摆手,摇晃着头。「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你陪我!」

  「这儿是你的家,不是吗?」君梅笑了。「你醉了,早点休息吧!」

  「笑话,三杯酒能醉倒我?」他挺一挺胸。「坐下来,你陪我聊天!」

  「你常喜欢找人陪你聊天?」她真坐了下来。

  「对象不容易有,」他笑一笑,很嘲弄的。「有一些人——我遇见就懒得开口!」

  「像庄志文?」她故意说。

  「当然,他是一个,」他冷笑。「还有张正浩,还有——她,何雅之!」

  「雅之?」她好意外。「雅之有什么不好?」  「没有人说她不好,」他胀红了脸。  「她那种人——好像一块四方的木头,一点味道也没有!」

  「不许这样批评我的朋友!」她沉下脸。

  「好,不说,」他看一看墙上的照片。心脏一阵抽搐,这个女孩原来有一个叫庄志文的男朋友。「我们再喝酒!」

  「不,亦凡,」君梅温柔的拦住他。「今夜不适宜喝酒,下次我再陪你喝!」

  亦凡凝视她一阵,他知道,君梅可能已了解他的内心,她是聪明又世故的!

  「还有,」君梅笑了,她的确是了解。  「别问我庄志文和雅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认识的,我不知道!」

  亦凡思索一下,终于点点头,他并不曾真醉,情绪低落才是最大原因,他心中一直是清醒的。

  「其实,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他透一口气。说出来之后会舒服得多。「外型配合气质,她的吸引力特殊!」

  「但是——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君梅又看照片,那么有生命,有阳光的照片不是随时随地,不是任何人都能拍得出来的。

  「我一要出国!」他有几秒钟的困扰。

  「出国?这是什么理由?」她忍不住叫起来。

  他皱皱眉,又触及心中疼痛。

  「我不便解释,你也不会懂!」他说得非常勉强。

  君梅望着他好一阵子,好认真,好恳切的说:「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是喜欢她的?」

  亦凡黑眸中光芒一闪,只是一闪,立刻变得好深「不,只是有好感,像——对你一样,」他努力而且困难的在摆脱心中—些东西,他做得并不好。「我是个超越了感情的智者!」

  「既是这样,你也不必对庄志文耿耿于怀了!」她笑。

  「谁耿耿于怀了?谁在乎他?」他胀红了脸跳起来。「他是什么人?关我什么事?何雅之尽管去爱他,我——我——林君梅,你把我看扁了,我斯亦凡的眼光不会这么短,我的目的是外面辽阔的世界,我怎能困住自己?」

  君梅抿着嘴,一直笑得很特别,她不出声就益显神秘。

  「什么意思?你不信?」亦凡激动的捉住她的肩不停的摇晃。「你在笑什么?你说!你说!」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终于说了。  「亦凡,我不知道你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们一定没告诉你,你的话,你的想法,完全不切实际!」

  「什么意思?」他激动的手停下来。

  「只是幻想,」她冷静的分析。「外面的世界并不如你所想象,我从外面回来,我比你清楚,在辽阔的世界中流浪,你永远到不了你的目的地,人惟有脚踏在一块坚实可靠的土地上才会成功,才值得欣慰,才不至对生命交白卷,你不以为吗?」

  亦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虚幻,浮夸?他何尝不知道——但是他必须骗自己,也必须装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他这么做何尝不痛苦?不矛盾?他——必须这么做!

  「我不同意,你是女孩子,你和我不同,你可以结婚,生子,安于现状,我不能,我必须去闯,」他说得呼吸急促起来。「如果不达到我的目的,我不甘心!」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十分冷静。  「有什么理由感情会困住你?你可以得到感情之后再去闯,为什么不呢?」

  「不——不,你不懂,感情会是绊脚石,我不能一心两用,我不同于别人,我——」他几乎骗不了自己。

  「好吧!我不和你再辩,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想通,」她拿起皮包预备走。「而且希望这一天对你不会太迟!」

  他沉默着,他若再说下去,他真会连目已也不能相信了,那些——是理由吗?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她走向门边。

  「君梅,你没有约会我又有空时,能否再一起找寻些轻松愉快?」

  「到时再说,好吗?」她回眸一笑。她几乎陷下去——不,已经陷进去一只脚了,但她明白,及早抽身对自己好,亦凡心中不是她,爱与不爱之间没有妥协,她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她是这样的女孩!

  「已经此路不通了?」他故作轻松的笑。

  「我很现实,我不想为难自己,」她洒脱的摇摇手。

  「雅之都抓不住你,何况我?」

  「雅之——根本不曾抓过!」他的脸变了。

  「或者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她飘然而去。

  什么意思?自己的想法?亲眼目睹那个庄志文还不够?那个庄志文条件比他好,连亦凡也暗暗欣赏他那股——顶天立地的气势,怎能怪雅之的选择不对?亦凡有什么好?一个花花公子,一个不敢爱不敢恨的懦夫,还在自欺欺人,他有什么条件和庄志文争?  他颓然坐倒沙发上,所有的一切全是他自找苦吃,真是走错一步就全盘皆输了,他不该在早晨带君梅去教堂的,他真想令雅之对自己死心?雅之看来那样冷淡,那么不在乎,他竟让自己去做了一次小丑。他绝对没想到雅之会和庄志文一起出现,雅之不是只有张正浩吗?他可以戏弄正浩,但庄志文——令他心中犹如刀割,他是自食其果,怨不得人!

  面对墙上雅之的照片,他的心像火在烧,雅之现在和庄志文在一起,是吗?他们会去跳舞?坐咖啡馆?散步?或是——不,他不能再忍受下去,他一定要弄个明白,他一定要去看一看——他咬牙切齿的冲出门。

  修女宿舍灯光全亮着,住宿的女孩子们都在家似的。亦凡心中一热,再抬头——怎么惟独雅之卧室是黑沉沉的一片?难道雅之不在?和那庄志文——

  他想也不想的冲进会客室,迎面遇着正在看报纸的程子宁,她被亦凡的模样吓了一跳,然后,冷冷的笑起来。「斯亦凡!」她冷哼。

  「雅之——何雅之在吗?」他不住喘息。

  「不清楚啊!」她摊开双手。  「她房中没灯,房门又没开着,没有人知道她在不在!」

  「请你去看—看,好吗?」亦凡压住了脾气。

  「嗯一好吧!」程子宁不情不愿的扔开报纸,抛过来冷漠的一眼,「我替你去看一看!」

  程子宁上楼了,好久、好久也没见她下来,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她可是在捉弄人。  亦凡又焦急又烦躁,这个高大漂亮的男孩子受了挫折也明显的写在脸上。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十分钟了,怎么程子宁还不来回信?

  —个女工模样的人经过,亦凡急切的叫住她。

  「请问——何雅之在不在?」他的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他今晚一定要见着她。

  「何小姐?她房门锁着,又没有灯,晚餐也没来吃,我想她不在!」女工阿月说。

  雅之不在,果然不在,那个庄志文!  「咦?先生,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这么坏!」阿月吃惊的说:「你坐下来休息一下,或者何小姐就回来了!」

  亦凡摇摇头,苍白着脸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全世界的人都在,惟独雅之不在,他要毁了全世界!

  倚在宿舍外粗糙的石墙土,他再也没有移动的力气,他想,从此他要倚着石墙而生存吧,是他傻,他从来不知道感情的力量这么大,能使人生,能使人死,今夜——会不会太迟?  不知道站了多久,抬头望望,修女宿舍里的灯光已尽熄,雅之还未归?雅之,雅之,要惩罚他到几时呢?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天亮了,雅之仍未归,亦凡却在寒冷的夜中变成了化石,不只是身体,还有心,还有感情,还有灵魂,雅之未归,她整夜和庄志文在一起,他们——  一股鲜红的血从僵硬的心中涌出来,一下子冲进大脑,愤怒使他站直,使他重新有了生机,雅之整夜未归,她竟是那样的一个女孩,她——不爱也罢!

  冒着清晨的寒风,他大步的冲回小巷中米色屋子,这—夜的守候带给他一个绝大的,几乎改变生命的启承,女孩子是现实的,绝无真情,何雅之如此,。全世界的女孩子也尽都如此,以前或是他自欺欺人,从此——他可真正摆脱了感情,他是名副其实的超越感情的智者!

  他以旋风般的动作撕碎了墙上包括雅之的所有女孩子照片,像垃圾一般扔出后门,好了,一了百了,谁说不是干净利落呢?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强迫自己睡一下,今天他必须上学,以后他也绝不缺课,既然要到外面辽阔的世界去历练,充实自己是必须的,何雅之的事——或者只是上带给他的最好教训?

  他这一睡就睡到下午两点半,闹钟响过了也听不见,他睡得生平从未有过的好。  他迅速起身,预备一切,错过了早晨的课,还可以赶下午最后两堂,他可以赶得上的,是吧!一种新生活的刺激使他兴奋,从起身到出门只用了十分钟,他推出摩托车,关上木门——门上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写着:「亦凡:子宁和阿月说你昨夜曾去找我,是吗?或者,今天放学时等我,我来你这儿!雅之」

  亦凡皱皱眉,肮脏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昨夜整夜未归,今天还有脸来找他?他狠狠的把纸条撕得粉碎,扔进风里。他——是超越了感情吧?

  和自己的感情挣扎、战斗是种痛苦的过程,雅之却能坚强的单独面对它。庄志文送她回宿舍,她就必须抛开一切,战胜一切,还我本来面目!

  中饭,晚饭她都没有下楼吃,她不想在这时候见任何人,感情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必须自己对付。她给马尼拉的父亲写了封信,又看了一段圣经,她努力使自己不去想早晨的事,不去想亦凡那张漂亮又引人的脸,不去想君梅眼中难懂的光芒,那些人,那些事都与她完全无关,她不必再庸人自扰了,她必须平静,再平静,至少在表面上,痛苦只不过在心中,谁看得见呢?没有人能替她感受,那么,她受的打击和伤害也没有人能真正明白吗?

  她希望这样,真的希望这样,有的时候自尊比感情更重要,尤其对她,能保护自尊她宁愿内心痛楚得四分五裂,只要不被人看见那鲜血就行了!

  天黑了,她没有开灯,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窗前依稀可见的贝壳风铃灯,没有风,风铃灯也寂然,很沉闷,很无奈的寂然。

  然后,她疲倦了,她睡着了,一夜无梦,当她醒来,清晨的阳光已带给她全然不同的另一天,是阳光吧!她发现在表面上,她已无任何伤痕!

  她预备好一切,下楼早餐,子宁和阿月同时告诉她关于亦凡昨夜来找她的事,尽管心中波涛汹涌,她已能控制自如的淡淡而笑。

  她去上了第一节课,趁有一节空堂时她去亦凡米色小屋一转,门铃响了又响就是没反应,她对自己叹口气,他们总是无缘的错过见面的机会。然后,她写了那张小纸条塞在门缝里,亦凡回家必能看见,她放学再来!

  昨日的痛苦挣扎当然不能使她真正忘却,谁能那么轻易忘却付出去的真情?她高兴亦凡曾去找她,但——为什么?他既然表现了全然不在乎她,为什么再来呢?他该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那种「玩玩」的女孩,她绝不可能和他做那种没有爱情的爱情游戏!

  她会再去见他,这会训练得她的感情更坚强,她希望试着——他们会成为普通的,超越了性别的朋友吗?

  米色小屋依然沉寂,门缝里的纸条不见了,屋子里却没有人,亦凡没回来。  雅之在矮木栏边站了一会儿,五点半了,除非他存心不见她,否则他早该到家了,但——昨夜他去宿舍,他又为什么今天避不见面?这根本说不过去!

  再站一阵,她突然发现门边的一些纸片,撕得很碎的一些纸片,心中一阵奇异的波动,她弯下身子拾起几片。没有完整的字迹,但她看得出,是她写的纸条。这——表示什么?亦凡看过了随手撕的?却不可能撕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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