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尚未走入石鼓镇,绵绵不绝于耳的震耳鞭炮声,就开始啪啦啪啦响个不停。坐在马车里的紫儿,揉揉惺忪睡眼,一脸迷惑地对上笑得双眼眯眯的勖哥哥。
“勖哥哥,有人娶新娘子吗?好热闹!”打开车帘子,紫儿好奇地往外瞧。
“是镇上的人们在欢迎爹爹回乡。”
“叔叔?他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吗?”归乡游子都能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这个镇太有人情味了。
“爹爹本是个当朝为官的将军,他战功彪炳,数次打退番邦贼子,立下不少功劳。这次辞官卸甲返乡,才会受到百姓热烈欢迎。”说到父亲,炜勖脸上有着骄傲。
紫儿瞧着那些拍手欢呼的人群,看到他们高举的红色布幔上写着“欢迎镇国大将军曲怀天回乡”。
曲怀天?曲怀天……叔叔会是曲怀天吗?不,一定是弄错了!叔叔是个最好心的好心人呐,怎会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不是、不是!镇国将军指的是另一个人!
“紫儿,你怎么了?”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炜勖扶着她的肩膀问。
“勖哥哥,谁是镇国大将军曲怀天?”
“你被‘镇国大将军’五个字吓坏了吗?小傻瓜,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爹爹已经辞官卸甲,不当大将军了。”他好笑地搂搂她的肩。
“你的意思是说叔叔就是曲怀天?”她迟疑地问。
“对,你的勖哥哥叫曲炜勖,记清楚了吗?”他把她抱在腿间,叨叨絮絮地架构着往后的岁月。“明天,我先带你去游湖,听过‘总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两相宜’吧!西湖的美……”
躺在他怀中,紫儿的心一寸一寸冷去,原以为找到了生命依归,谁料得到竟是认贼作父,这温暖的怀抱不属于她,这想了多日的新家园竟不是她的休憩站。
泪像珍珠断线般,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幸福……短暂的让人措手不及,想把握,却转眼成过眼云烟……
那一夜,紫儿趁着家宴空隙,带着她的小包袱由曲家后门逃出,经过半个月的颠沛流离,遇上了玉面观音,成为她的弟子,十年后学武有成,成为她手下的杀手。
第三章
炜勖带着醺然酒意走入新房,反手把丫头、媒婆全锁在门外,不理会她们在外拍门、呼叫。
今夜他是喝多了,不为庆祝、不为心喜,是悲悼!悲悼存在他心底许多许多年的影子,新婚夜?离情夜!从今尔后,他将把她锁入记忆深处,不再回思、不再忆起……
挑开红巾,炜勖对上莫情的眼睛,突然,一朵灿然笑容从他闷着的下垂嘴角绽放开来。
“紫儿,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是酒意、是迷离醉眼?总之,他真的看到他的小紫儿。也许,紫儿的容颜在他心里已经模糊了,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紫儿的那双灵活大眼,那双饱含了智慧、聪敏的大眼睛……
他还记得紫儿?记得那个怯怜怜的小紫儿?雾气漫上眼眶……多年未曾波动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紫儿,你看到我帮你种的梅树了吗?每到冬天,池塘结霜,梅花绽放……美得像人间仙境;春天梅子结了果,姥姥又忙着做腌梅子和梅酒。”他的醉言醉语,一句句溶入她的情,腐化了她坚硬的心。
他……没忘记他们之间交谈过的一语一句,是情深亦是情痴……
“我为你辟了一个花房,里面植满紫苑……我拼命练功,想为你打退坏人……紫儿……你去了哪里?我走遍五湖四海,都寻不着你的踪影……你一走,谋杀了我的喜乐……我再也无法快乐了……”他落寞地垂下了头。
几分残存的理智取笑他——你这是在做什么?对着新婚妻子揭示自己的少年情事?搞清楚,她不是你的小紫儿,她是章嫣含,不能为了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就要她扮起无端失踪的紫儿……
抬起头,他努力甩去那份酒精带来的迷离……但……做不来,真的做不来!眼前章嫣含的身影不断不断地和紫儿交叠……她真是他的紫儿……
莫情的泪再控制不住,他的温暖一如多年前般将她密密包围,腐蚀了她心中积压的恨。
那时……他说要她做他的娘子,他说要带她一游浓妆淡抹皆相宜的西湖;他说,他喜欢她、非常喜欢、永远永远都会一直喜欢下去;他说做商人,他要把她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不让她“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回忆如潮涌几乎将她淹没。
“紫儿……”不管了,就当他自私吧!今夜他要放纵自己,在回忆深处搜寻她的影子,今夜是他和紫儿的新婚夜,他的小娘子……
莫情再控制不住脱缰的心,莫情、莫情,不要有情、不要有情……可是……有情人在身旁,要她不动情,谈何容易?
她摇摇头,不再算计自己剩下几个时辰,生命既已走到终点,何不及时抓住到手的幸福?再去斤斤计较其他,不嫌愚昧?
伸出手,她自然的把小手交付他的大掌,轻言道:“我在这里。”
“你是我的紫儿?”他的手指抚上她细致的五官,细细描绘着优雅线条,贪恋的在她红滟唇畔流连游移,而后灵活的手滑向耳根,耍弄着白玉耳垂,渴望着以唇代手,吞含住无瑕白玉。
她羞赧地垂下头,时光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夜……那时,他们终日耳鬓厮磨,那时,他的怀抱是她的安全港湾……
终于,他放纵自己的情欲,唇吻上了她的耳朵,潮湿温热的气息喷上她的脸颊,惹得她红晕满布。
他凑近她,偎入她的肩膀,嗅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味……好想念的味道……他的心、他的情、他的小小紫儿……
串串细碎绵密的吻,吻出她一阵阵心悸,她不能自己了,由着他操纵她的意志、带领着她在陌生的男女情潮中沉沉浮浮。
手指游经锁骨处,滑细的触感让他不能罢手地往上探索,直到她胸前的丰盈上。隔着衣服,他温热的掌心缓缓地揉搓着两只椒乳,直到乳蕾为他坚挺绽放,他另一手来回摩擦着她的杨柳腰,顺势来到她浑圆的玉臀,反复揉搓着她的臀腿交接处……
她觉得口干舌燥,全身处处燃起火苗……
“勖哥哥……”一句尘封已久的呼唤,让她的心再度柔软……勖哥哥……他是她的勖哥哥……
手指下的娇躯在他熟练的挑逗技巧中,化成一滩软泥,渐渐地她有了反应,她娇喘宛吟,主动弓起身子迎向他的火热。
他以唇缄封住她的口,火热的舌头在她弧线优美的唇上划出阵阵悸动……她芬芳的蜜汁蛊惑着他同享欢爱,他敲叩着她的贝齿,拜访她温柔的檀口、品尝她甜蜜的气息……
他灵巧的指节带过,莫情半幅衣衫随之滑落。
“你好美……”他迷醉的眼,看着她几近赤裸的娇胴。
忽地,他狂暴地吻遍她全身,从樱桃小口到雪白颈项,再到胸前丰满、平坦小腹……最后又到颤栗的椒乳间,他的吻落在高耸的峰顶上,辗转吮吻、舔逗,逗出她情潮翻腾……
她紧抱住他的头,不肯让他的吻离她而去……
莫情的主动瓦解了他的自制力,他不顾一切地投入烈焰中……
他的手在蓊郁的密林中来回搜寻,搜寻那颗遗落人间的小珍珠,终于,他在花瓣包围处寻到他的珍爱……
他拉扯着小小的花瓣,戏耍着敏感的珍珠……直到湿滑的蜜液侵染上他的手指
她的气息紊乱、眼神茫然,胴体因激情而泛起潮红、血液在血管中燃上沸点,只有跃动的一颗心,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你为我准备好了吗?”他在她耳畔低吟,低沉的声音像加了迷香,迷惑了莫情的心……
她点点头,酡红的双颊、迷醉的星眸……今夜她要抓住生命的末端,绽放最后的光华。
她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浓浊,粗粗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他快手快脚地除去横亘在两人间的衣物,让两人袒裎相向……
看着他宽厚的胸膛,结实的臂膀,他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现在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
“别害羞,我的小娘子……”他把她的头转向自己,俯身吻住她的红唇。
忽地,他将自己的昂扬一举送入她的体内……
好痛!她想推开他,又怕失却了这股温暖后,她又是那个冷冰冰的杀人机器。
他体贴地缓下动作,吮去她额上汗水,他再次轻缓地律动起来,在她适应他的存在后,他加快了速度……
痉挛袭击了她的知觉,热潮涌入她的体内,两人的情爱化成璀璨星光,回升极乐天堂……
这对新婚夫妻像全世界的夫妻一样,在新婚夜进行着亘古长存的神圣仪式,从此互属的二人牵系住彼此的生命,再也不离弃……
☆ ☆ ☆
月隐星稀,残烛灭明,寂静的深夜只有刺骨寒风在夜空里穿梭。
莫情躺在新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想起临行前师父交予她的飞魄水,她只要把无色无味的飞魄水放入井中,她就可以全身而退,而他曲家几百口人将无一能幸免……但,那是几百口无辜生命,这作法太残毒、太天理不容……或者,只杀他——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转头看着枕边人,他宽宽的额际,斜飞入鬓的浓眉,挺直的鼻梁……这张脸和十年前的他有很大的改变,当年脸上的稚气已被沉稳取代,斯文秀气的脸庞透露着坚毅绝然……
说改变,她不也改变许多,爱笑爱哭的紫儿成了无情无义的莫情,当年,街坊间人人口中的小才女,如今成了人见人畏、杀人不眨眼的勾魂使者。
说恩义、谈仇恨,要认真计较,曲炜勖对她只有恩没有仇,杀他……不仁,恨他……不义呀!
但父母仇只能由她报,娃娃的死要她讨回公道,而曹家大大小小七十余人要在她手里获得安慰!在这当口,她没有权利和他谈仁义。
转头,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却始终下不了手……也罢!灭他家的是曲怀天,冤有头债有主,就让他一人来偿还曹家。
定了决心,她将指甲缝中藏的失魂散弹往曲炜勖的鼻息间,习武多年的他几乎是在接收到毒物的同时就警觉地清醒,睁开眼睛,曲炜勖不敢相信对他下手的竟是他的新婚妻子。
“嫣含,你在做什么?”
一旦清醒他就不再认得她?无解的怅然拉扯着她的心,让她狠狠地抽痛一下。
她没回答,轻轻巧巧地站起身换好衣服,看着正运气驱毒的曲炜勖,她轻咬下唇,再重逢,两人已成仇敌……别了,她的勖哥哥……
走出新房,在朦胧月光下,残荷弱柳勾画出冬寒萧瑟的凄凉景象,相对的几株梅树长得正好,几朵早发的花苞在枝头上绽放冷然风华。
他说要为她植上几株寒梅,他说要专心练武保护她的安全,他的诺言一一实现了,只不过……她的心再也收不下这些诺言。
一扭头,她不准自己多想,飞身窜出咏絮楼,凭藉着多年前的印象往曲怀天的居所——拥彗楼奔去。
破窗而入,她的剑锋指向床上男女,习过武的曲怀天纵身跃起,取出长剑护住身后的妻子。两把锐剑针锋相对,宁溢的空气间变得诡谲森冷。
“你是谁?”他率先打破沉默。
“取你狗命的复仇使者!”她冷冷回道。
“想取我命得有点本事才行,你是玉面观音派来的?”
“到了九泉下,再去问牛头马面吧!”
一招飞龙在天,利剑直取曲怀天门面,两个旋身,他挟抱着妻子避开这致命一击。一交手,他就明白眼前的女孩武功绝不下于他几分。但他要分神保护妻子,胜算就更少了。
“姑娘,请你等等。”晴娘的音调一如多年前和祥慈蔼,她停了手,他给了她灭门血仇,也给了她收养恩惠,这笔糊涂帐要怎生打理,才弄得明白?
晴娘在她眼里读到一丝犹豫。“姑娘,如果你真是玉面观音派来的人,那么杀我吧!因为,她口中虽恨着怀天,但绝不会真要杀他,玉面观音最珍视的就是他的性命啊!姑娘,你要弄清楚。”
曲怀天将妻子推于身后,不准她再说话。“姑娘,你年纪轻轻就走上杀手这条不归路,太可惜了!”他心怀不忍地规劝于她。
“我虽为玉面观音座下杀手,但我今天不为别人而杀你,我为自己杀你!”她出口话语字字带恨。
“老夫与你可有过深仇大恨?说出来!若真是老夫负你,我绝不还手。”
他的凛然正气激发了她的狂怒。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凭什么光明坦荡?难道说曹家上下都是该死之人?
“姑娘,老爷做事从来是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若是误会,则宜解不宜结。”晴娘加入劝说行列。
“仰不愧天、俯不作地?曲怀天,你敢不敢摸着良心将此话再说一次?”她抬眼冷视于他。
“我要真有罪,但凭姑娘处置,若是无妄栽赃,恕曲某不认。”
“好!曹又先,你认是不认?”
曹又先?这名字朝他脑门狠狠撞击一下。
“曹又先?你是说当年的御史大人曹又先?”他语气激动地问。
“他一生清廉,却因你诬告,曹家七十余口人命尽亡于刀下,你还敢说不愧天地?”她一字一句全是血泪控诉。
“你、你是曹大人的……”
“曹紫苹!”
三字出口,曲怀天悬在心里多年的重担终于放了下来。“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你竟躲过那场劫难?曹家有后了!感谢苍天睁眼啊!”
“不用惺惺作态!我活着是为了索命而来。”她嗤之以鼻。
“好!我跟你去!”他的答话出乎她的意料,曲怀天转身面向晴娘。“夫人,这回你不能再阻挡我了,勖儿已经长大也成家立业了,他可以照顾你的下半生。而我……还完这笔债,此生再无缺憾。”
“我懂,我都懂!我知道这十年来,你日日夜夜没敢或忘过曹家事,当年,勖儿尚小,我挡你自刎谢罪、自私地留下了你,而今,勖儿已成人,我们心无阻碍,可以安心的走了。”
“夫人……你……”
“我们一道走好吗?你知道我又软弱、又没武功,没有你真的不行,而且,我好怕孤独的。”她不像慷慨就义,反而对丈夫说起喁喁私语。
“你们演完戏了吗?”他们的恩爱,让她想起父母临死前那幕,爹对娘说——在天愿比翼,在天成连理。多年夫妻有恩义、有情爱……
“曹姑娘,我们不怕死,也死有余辜,但是,我想你有权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晴娘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