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题?」
「这就是你要我帮忙的事呀?」未免也太简单了。
「呵,可别小看这档事,换成是其它人,连要踏进衒煜宫一步都不可能。」裴尊攘 一指点上她的眉心。
对于他的吹捧,夜游只是骄傲的一笑,并无反驳。因为尊攘说得没错,大皇兄的确 是满疼她的,倘若由她亲自送去,他准是会喝个精光。
然而,待明天过后,她才知道……一切将全变了样。
***
衒煜宫
「夜游,妳嫁得可好?」
太子妃亲切地拉过夜游的手,好生端详着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风姿与喜悦。
「嗯。」夜游喜孜孜地应道。
「唉!三妹好,但本宫可不太好了。」躺在床上而无法自由行走的大皇子,忍不住 自我解嘲一番。
「殿下。」太子妃无奈一笑。
「大皇兄,这次三妹前来,可带了一样好东西,包管你马上就能生龙活虎。」夜游拍拍胸脯,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样。
「哦,什么东西?」大皇子俊眉一挑,斜看着夜游。
夜游神气一笑,立刻从带来的竹篮里拿出一盅她熬煮了一个晚上的药膳,然后小心 翼翼地端上去。「喏!就是这个。」据尊攘说,这药膳只要一服下,不用半个时辰就能 见到效果。
「什么?又是药膳。」大皇子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大皇兄,你就忍耐点嘛,听说这味药真的非常有效。」她定要大皇兄乖乖地把这 药膳喝下,一来是希望大皇兄的伤能早点痊愈,二来当然是尽快完成尊攘所交代的事。
「这……」
「殿下,这可是夜游的一番心意。」太子妃也说话了。
「好吧!既然是三妹的心意,那本宫也不好再推辞。」
大皇子叹了口气,将药盅接过。就在他低头欲就口时──
「请等等,殿下。」在旁一直没开口的太医,突然出声制止。
大皇子纳闷地侧望一脸狐疑的太医。
「请教三公主,这盅药是用哪几味药材所熬成的?」
「这重要吗?」太医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会陷害自己的皇兄不成?
「对不起,三公主,微臣并无意冒犯,但微臣为顾及太子殿下的身体,还请三公主 体谅微臣。」
「本公主不知道啦!」哼!气死她了。
「若是这样,就请恕微臣失礼,那盅药膳不能让太子殿下服用。」太医说完,竟上 前从太子手中取走药碗。
「太医你……」眼睁睁看着辛苦熬了一夜的药膳即将被扔掉,夜游简直快气哭了。 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太医,把那碗药给我。」不忍夜游的苦心白费,太子妃想到一个好方法。
「太子妃,您想……」
「倘若太医不放心这药,那我就先喝一口。」语毕,太子妃果真舀了一匙半凉的药 汁喝下。
「太医,本公主可是大皇兄的妹子,你未免也太过小心了吧!」
「这……微臣职责所在,请三公主见谅。」太医期期艾艾地回道。
然而,剧变就在夜游挑眉噘嘴的时候发生。
「啊!」太子妃突然惨叫一声,脸色白得吓人。
「爱妃!」
「太子妃!」
骤然,整间寝宫乱成一团,唯有呆立在旁的夜游,抖颤着身子,满脸惊愕地看着一 丝丝鲜血从太子妃唇边慢慢流出。
***
发生此事之后,玄续皇帝把夜游软禁在怜玉宫。所幸太子妃只喝了一小口,在太医 紧急抢救后总算捡回一条命,但元气已然大伤。
「我差点害死皇嫂、我差点害死皇嫂……」趴卧在床榻上的夜游,感到罪孽深重地 不断谴责自己。
为什么那盅药会出问题,而且毒性还那么强?万一那时太医没制止,那大皇兄岂不 是……她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严重,只是她不懂到底是谁会在药里下毒。
这下可好,她非但帮不了尊攘的忙,还给武越王府惹出这么一个大麻烦。
不!她绝不能把尊攘给拖下水,有什么事就让她一人来承担。
「三公主……」
对,就让她顶下这个滔天大罪,就算父皇要赐她死,她也绝无怨言。
「公主。」
夜游偏过憔悴泛白的小脸,看着伫立在屏风前、一脸严肃的谭萧。
「你是来宣读圣旨的吗?」夜游像是看开般的一笑。欲谋杀当今太子,定是死路一 条。
「不是,皇上还未做下决定。」谭萧缓缓摇头。
「那你来做什么?」她不需要别人来可怜她。
「公主,难道妳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裴尊攘从中作祟。」他一直觉得裴小王爷有 问题,可惜就在他快要查出真相时,公主竟已无辜地成为他的一颗棋子。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作一切都是尊攘在作祟?」夜游倏地睁大一双红肿的眼, 凶狠的模样好象要把面前的谭萧给宰了一样。
「要妳送药膳来衒煜宫的不是裴尊攘的主意吗?而在事情发生后,他可曾来探望过 公主、关心过公主,甚至是设法营救公主?」
「他、他说不定已经……已经在做了……」
「公主,他若有这些行动,属下还会这么说吗?」公主她陷得太深了。
「你住口,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公主,妳非听不可,因为属下大概猜想得出,裴尊攘之所以会这么做,是要为十 七年前因贪渎案而遭灭门的邵丞相一家人报仇。」
「十七年前……邵丞相……报仇……」
夜游的十指因用力而深深陷进床褥。突然间,她忆起尊攘曾说过的一句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冷不防地,她的身子开始颤抖。
「先前被罢黜及处决的朝臣都和邵丞相一案有关,而在几天前惨遭灭门的方右丞更 是当时的刑部大人。」
她现在终于懂他那句话的意思了,但十七年前,尊攘不是还小,怎么会……
「其中还存有不少疑点,但在邵案中唯一存活的遗孤也不幸早逝,所以由与邵丞相交情匪浅的武越王代邵家报仇也说得过去。」
「等等,你是说,邵家原本还有幸存者?」
「说起来也真是造化弄人,邵家遗孤之所以存活,完全是因为公主您。」
「我?」毫无生气的眸子,有了些微的错愕。
「公主您的诞生,让皇上大悦而特赦天下,遂让邵家遗孤得以逃过一劫。」就在夜 游欲开口时,谭萧又继续接道:「后来邵家遗孤被武越王所收容,不过一年后,武越王 对外宣称邵家遗孤因思念双亲而病死。」
「病死了……」恍恍惚惚间,一道意念突然从她脑中一闪而过,「谭萧,你快告诉 我,邵家遗孤叫什么?」
「好象叫……邵云阙。」
***
武越王府高耸的围墙上,突然出现一对黑影。不一会儿工夫,那对影子就跃了下来 ,在几个腾跃后,顺利来到内院。
「公主,听属下的劝,离开吧!」由于夜游以死作为要挟,迫使谭萧甘冒欺君大罪 ,护送她逃出皇城。
「谭萧,尊攘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她非见到他不可。
「公主,就算裴尊攘不会,但武越王呢?谁也无法预料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单就谋杀太子一事,便能猜出他们不只是要为邵丞相一家报仇而已。
「咦,他不在房里。」夜游根本无心理会谭萧的话,尤其在卧房内见不着裴尊攘的 人影后,她便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快想……他人会上哪儿去?
对了,在大婚那一夜,他曾经带她去……虽然印象很模糊,但她必须一试。
就这样,夜游闭上眼,凭着直觉、靠着运气,来到王府最偏僻的一隅,进入一间稍 嫌简陋的房屋后,她便立在原地,四处张望。
她记得应该有个石梯才对。突然,她瞄见一盏异常干净的烛台,她一愣,旋即伸手 将烛台一转,一面灰墙骤然开启。
「公主。」谭萧紧追着冲进去的夜游。
「对,就是这个地方。」一股阴寒之气顿时袭上夜游,这感觉,她可能一辈子都无 法忘怀。
她现下所站的位置是一间封闭而幽暗的石室。她不经心地朝左一看,霍然惊喘一声 。
闻声赶到的谭萧也立即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是邵家的神主牌位。」谭萧皱眉低吟。
「呵……游儿,妳真了不得,竟能找到这里来。」
裴尊攘如鬼魅般的现身,吓得夜游整个人几乎弹跳起来;而站在她身旁的谭萧不禁 皱起眉心,并将夜游护在身后。
「尊攘,不,游儿应该叫你云阙才是。」待心绪稍稍平复,夜游望进他幽暗的眸子 ,语出惊人地道。
闻言,裴尊攘轻缓地露出一抹笑意。原来他的小公主不笨嘛!
「什么?小王爷就是邵家的遗孤邵云阙。」谭萧惊愕地回望夜游。
「谭统领,若非小王不想引起玄续注意,你早该死了。」裴尊攘垂眸一笑,「来人 ,把谭统领请出去。」在他抬眼的那一刻,口吻竟比眼神还要冷。
突然闪出的二道人影似乎很习惯幽暗,才一照面,便让有所顾忌的谭萧屈居下风; 十招过后,裴尊攘的手下便一左一右挟住谭萧,往外疾退。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夜游也想追出去,但她的双腿好象生根似的,怎么也移 动不了。
「怎么,妳不是挺关心他的吗?那就赶快追上去呀!」裴尊攘冷冷一笑。
「我是来找你的。」夜游的手紧紧捏住罗裙的两侧,努力将心头各种情绪全给压制 下来,她绝不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
「找我?我还以为经过这次教训,妳应该会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他嗤道。
夜游呀夜游,为什么妳还要回来送死呢?
「你,喜欢过游儿吗?」
夜游突然冒出的问题,令裴尊攘的俊颜微微狰狞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问他这种 话。
「你,爱过游儿吗?」她再问一次。
在他的身体似乎有某根弦突然断掉。
半晌后。「妳又何必来问我,在妳心里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异常凌厉的眼眸,瞬 也不瞬地紧盯着她。哼!差点就上了她的当。
「我就是不晓得才来问你。尊攘,你快回答我,快呀!」夜游冲上前,紧紧抓住他 的衣袂不放。
只要他还是喜欢她、爱她的,那她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重新和真正的他 生活在一块,远离恩怨,做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夫妻。然而──
「我裴尊攘从来就没喜欢过妳,更不可能爱上妳,会娶妳完全是想利用妳,我这样说是否够清楚了?」
夜游的面色顿时刷白,方才所想象的幸福远景也全部崩塌。
「不!你骗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抡起小拳,不断地搥打他的胸膛;而裴尊攘就静静地让她打个够,直到她累了、 倦了,才缓缓地滑落地面,无助地抽泣着。
「我用不着再骗妳了,因为妳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不过有件事倒是挺可惜的,那就 是大皇子竟没死成。」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的仇不是已经报完了吗?」
「妳错了,我的仇还没报完呢!」
「那还有谁?」她呆呆地仰首,泪水不停滑落。
「当今夜国皇帝──玄续。」
「父、父皇!」她惊愕。
「要不是玄续误信谗言,我全家上下百余口也不至于枉死。所以,他也要死。」裴尊攘笑容里带着嗜血的残意。
「你疯了呀!?」夜游全身血液几乎凝结。
裴尊攘蓦然仰头大笑。「说得好,我是疯了、我是疯了……」
「邵、云、阙!」她痛苦地掩上双耳,用尽气力地吼出他真正的名字。
疯狂的笑声乍停。
「你以为你杀了皇上之后,你的爹娘就能含笑九泉吗?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不会的 、不会的,因为你根本不珍惜你自己……」
「闭嘴!」
「我偏要说,就算你杀尽天下人,他们也活不过来。云阙,你做得够多了,可以了 ,我求求你放手吧!」她神情哀戚地抱紧全身僵硬的他。
「闭嘴。」
「云阙──」
一记手刀冷不防劈上她的后颈,夜游眼前一黑,软倒在裴尊攘的臂弯。
「游儿……」
第八章
「杀了她。」
坐在床沿,满脸净是倦意的裴尊攘,轻抚着那张沉睡中的娇柔脸蛋;然而,裴彦臬 一声突如其来的命令,教搁在她颊畔上的手陡地一僵。
裴尊攘缓缓侧过首,眼神无波地望向一脸含笑带诡的武越王。
「爹,你要我杀夜游?」他的语气充斥着不确定。
「对。」裴彦臬咧开嘴,缓步朝他走去。
岂知,他愈靠近床榻,就愈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沉重气息。
哼!这个向来听话的孩子果然变了。
「你不听为父的话了。」裴彦臬顿下脚步,重叹一声。
「孩儿只是认为,夜游罪不至死。」裴尊攘调回目光,将视线停在夜游忽而深锁的 愁眉上。
曾几何时,天真娇灿的三公主也会有眉头深锁的时候。
她会变得如此,不是你所造成的吗?裴尊攘薄邪的唇瓣讥讽似地扯高。
「如果为父坚持要你杀她呢?」
裴尊攘没说话,脸上亦无表情。
「为父没逼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别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你可要想清楚,当你 除掉玄续后,她还会把你当丈夫看吗?」他的话一针见血。
当然不会,任谁也无法将一个杀父仇人视为丈夫,就算是爱他极深的夜游也不可能 。裴尊攘握住她小手的五指不自觉地加重力量。
他不想失去她!这股意念一出,连他自己也震撼不已。
夜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攻占他的心,为何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呵呵……即使察觉了又如何,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似乎难以再回头。
裴彦臬怎么也没料到他这番话,反倒让裴尊攘看清自己对夜游的心。
「攘儿,为父可以容忍夜游的存在,但前提是别让她阻碍了你我多年来的心愿。」 语重心长地道完,他回身步出房间。
就只差那么一步,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的……皇帝梦!
裴尊攘近乎绝望地望着武越王的背影,剎那间,他突然发现,他好象一下子老了几 十岁。
他企图将充塞在胸口的那股紧窒之气给呼出,结果却是……
该死的!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砰!他一拳击向厚实的床柱,整张大床因承受不住而微微摇晃起来。
「唔……好……」
床上人儿细细碎碎的低吟,惊动了裴尊攘。
「游儿。」他似痛苦又无奈地轻唤着她。
「唔……好、好痛喔!」
「痛?」裴尊攘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把她的小手给握痛了。他连忙放松指劲, 仍不想放开她的手。
夜游缓缓睁开双眸,直勾勾地瞅住那张盘踞在她上头的复杂脸庞;接着,她眼眶泛 红,再一眨,晶莹的泪珠就这么地滑下。
「别哭。」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吮干她的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