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勾引他吗?君向阳心想,但是以她的个性来说,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他还没说话,但在他眼前的那张小脸却认真道:“喂,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我是比较习惯睡里面,因为我睡相不好,睡得太外面容易跌到床底下去,那就这样说定了,你睡外面,我睡里面,我先睡了。”
她拉起被子就要睡了,君向阳拉起了她,他的脸上是不敢置信,“妳在做什么?”
“你瞎眼了吗?没看我在睡觉。”燕子挥开他的手,也不管君向阳一脸的吃惊,“放手啦,你爷爷我要睡了,没时间跟你闲啰唆。”
她又倒在他的被上,君向阳忙将她拉起来,“不行,妳不能睡这里,妳跟我同榻共眠,那成什么话,这传出去妳就不必做人了。”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真是的,自己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我不逃走了,但是你答应我的三件事也要做得好,否则咱们就一拍两散,谁也不用跟谁再耗下去。”
“我……我……请问我答应了什么?”
燕子摸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吗?明明三个条件我都说得清清楚楚,第一:雪萝跟我走,第二:我要你给雪萝一千两,第三是晚上我要跟你睡。”
“什么?”君向阳大叫了起来,完全失去了他一贯的冷静。
燕子斜瞪他一眼,“拜托你,叫小声一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拿刀杀你。喂,君向阳,我要睡了,你等会儿赶快睡,听到了吗?”她还当真说睡就睡,没多久,就传来她呼呼大睡的声音。
君向阳一时发起呆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任由她睡在自己的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心里依稀有某些东西轻轻回荡,他垂下了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看着床上的可人儿,她的脸已洗净,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实在是美极了,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的描绘她脸上柳叶似的青黛娥眉,那引人遐思的菱形小嘴,还有她沉鱼落雁的脸上,是令人一见就不能忘的秾艳绮丽,光是看着她,就让他想起那一天他在浴盆里所看到的景象,还有那销魂之吻。
他低下头,温存的为她盖好了被子,心中不由得发起愣来,这思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就在这暗夜中,他细细品味着无眠之夜的思潮起伏,一时间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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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真好。”早上一起来,只见燕子满足的低叹,她慵懒的伸起手来伸懒腰,她眼波一转,就看到那个君向阳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双眼睛发直看着她。
“喂,君向阳,你中邪了?干么这样看我,怪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君向阳叹了一口气,就是不说话。
燕子这个人本就是不大会记仇,只要是她看得顺眼的就是朋友,这个君向阳虽然以前惹过她,但是她每次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自然而然的,不由得心里也是对他有点钦佩,现在不把他当敌人看待,就是把他当作朋友,所以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干什么这么愁眉苦脸,有什么事说出来,我燕子帮你解决。”她颇有为他两肋插刀的气势。
君向阳苦笑了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妳要怎么帮我解决。”
燕子笑了起来,她银铃般的笑声净是嘻笑,“原来如此,君向阳,你是不是爱上哪家的好姑娘?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要不要我教你一些绝招,保证你手到擒来,那个小姑娘马上为你倾倒。”
“妳说什么?”君向阳站了起,不可能吧,他绝不会对眼前这个和他称兄道弟的小乞儿,这个满嘴脏话的宫臙脂……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燕子也没有注意他的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她照样说她的话:“妳瞒不过我的,你在病相思对不对?”她把君向阳拉坐下来,坐没坐相的蹲在椅子上,一副很老成在教育后辈的模样。
“嘿嘿,你爷爷我对这方面看多了,其实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搞不定的,就把她给压倒,掀起她的裙子,她就会大叫饶命了。”她笑得可暧昧了,“然后就叮叮咚咚,得地咙得咚,哎呀呀,手到擒来,她以后看到你,就要娇声嗲气叫你一声好哥哥了。”
君向阳看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这个粗鲁不文雅的宫臙脂,竟然在教他……老天爷,他平生第一次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第五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仍是卖力的吹送着令人不悦的热流,那属于夏天的热气依然回荡,四处可见夏的气息,夏日树荫的浓绿,夏日气候的奔腾,连天空都是特别属于夏的青蓝,一季的夏在此绽放它的活力万千。
“哎呀,热死你爷爷我了。”一坐到客栈的板凳上,燕子就大叫热。
阿福赶忙替他家公子搧风,以免他家公子文文弱弱的身体堪受不住这夏日的热气而病倒。
燕子心头不舒服的瞪着阿福,“喂,你不搧我,搧君向阳干什么?你没长眼睛,君向阳根本连一滴汗都没流,反而我快要热晕了,你不搧我,搧他做什么?”她一把抢过扇子,就往自己身上搧。
阿福气得差点呕血,这成什么漾子,明明这扇子是为他家公子精心准备的,这个宫姑娘简直就像个流氓一样,竟然说也不说,就一把抢过。
洪雪萝轻推了燕子一下,她欲言又止道:“燕子,妳还给阿福吧,天气这么热,君公子是个读书人,身子骨可不比我们这些做粗活的人,只怕他禁不起热……”
洪雪萝话还没话完,燕子就大声的叫道:“放心吧,他的身体好得很,对不对,君向阳?”
君向阳只是微微一笑,燕子笑得更得意,一脸嚣张就向阿福说道,“喂,不长眼的狗奴才,看到没,不说话就是承认,君向阳壮得像条牛似的,哪里需要你宝贝他,宝贝得就像是他快要翘辫子似的,真是没见识。”
阿福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开口就没好话,简直存心要咒他家公子嘛,什么话不好说,偏要说他家公子翘辫子,真是有够气死人的。
君向阳向阿福微一摇头,示意他不必跟燕子一般见识。
阿福气嘟嘟的想,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这个女的哪里配得上他们家公子,如果是那位洪雪萝姑娘那还说得过去,她又美又温柔,讲话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跟那个宫姑娘真是云泥之差,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碰在一起。
店小二送来了一道又一道的好菜,燕子一看到菜,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他个秋风扫落叶。阿福看到她的吃相,只有更无可奈何的祈求上天,千万不能让她成为他家公子的未婚妻。
君向阳奇怪的问店小二:“我们还没点菜,怎么就送这些菜过来了?”
店小二比着门口一个高大耸立的人影,“是那位大爷先付了钱,要我送来本店最好的菜。”
燕子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疏秀淡雅的白色人影立在门口,他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斗笠上垂下了布幕,看不清他脸上的容貌,只是他一身白衣有若皑皑白雪、皎白寒月,在一室的酷夏中,他全身散发的冷洌寒意杀气,竟让人不由自主地背脊流下冷汗。
彷佛知道君向阳已看到了他,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下一刻,那白色的人影就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团无解的谜。
阿福惨叫了一声,颤声道:“是……百里……百里公子…………”他的脸转向君向阳,神色浑是惨淡灰白,“少爷,这可怎么好,这个饭不能吃,这是……这是送终饭。”
君向阳夹起了菜,神色凝重的吃进了嘴里,最后他叹口气,认命的道:“是福不是福,是祸躲不过。”
燕子也不吃眼前的美酒佳肴了,看阿福那副惊慌失措的慌张样,好似死了老娘,谁还有心情吃饭,“喂,干什么?你老娘死了,要死不活的样子。”
阿福反常的沉默下来,没有跟她大叫大吵兼瞪白眼的,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像是替谁送终似的。
燕子看向君向阳,“喂,君向阳,刚才那是你的朋友吗?怎么这么大方请我们吃饭。”
君向阳只是低下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深深的看洪雪萝一眼后,就照常吃他的饭,搞得燕子满心不悦,“不说就不说,你以为你爷爷我爱听,我还不屑呢!”
一个声响,有人重重拍了燕子的肩,燕子正是心情恶劣之时,回头开口就要大骂,一看是个头大如斗,脸上有块暗黑胎记占了他半边脸,且又瘸了一条腿的丑陋不堪的人物,不由得先愣了一下。
阿福吓得刚才的惨白烟飞云散,哎呀我的妈,这大白天里,怎么会有鬼出现?!
君向阳也呆了一下,喃道:“李铁嘴……”
李铁嘴偏头看了他一下,声音极粗哑的道:“你认得我?”
普天之下,只要在道上行走,没有人不认得这个长相丑陋如鬼的李铁嘴。他一生铁口直断,多少成名的英雄要找他算命卜卦,预期自己的一生有何风波,但是,若是他看不上眼的人,就是捧着上万两黄金,他也照样不算,若是他看上的人,你不算,他也非得要算你的命不可,算是江湖上的怪人一个。当然他这样,自然得罪不少人,但是凭着他武功高强,别人也是拿他没法子。
“李铁嘴,你奶奶的,咱们多久没见面了?”燕子重重的就向他背上拍去,那脸上的喜意可谓他乡遇故知,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李铁嘴也不客气,就硬挤进洪雪萝跟燕子之间,大刺刺的就坐到燕子的身边,“小老弟,所幸你还没忘了老哥哥我。”
燕子大喊,“店小二,给我送上店里最好的酒来,今天我要请我的老哥喝酒。”
君向阳不由得感到惊讶,想不到宫臙脂竟跟这个怪人混得这么好。
那酒一送来,三杯下肚,李铁嘴就变得跟燕子更热络了,他手一搭,就叠在燕子的肩上,君向阳手一格,就把他的手弄开,不让他把手放在燕的肩上。
李铁嘴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也收手回来,开口就是笑意,“小老弟,这个白衣公子对你不错,你可别用你那满身的邪气把他给赶跑了。”
“我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我朋友,叫君向阳。既然是朋友,当然是对我不错了,还有那旁边的小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叫雪萝。”
李铁嘴饭饱酒足后,提起油腻的衣袖擦起嘴来,“你老哥今天没带什么好东西给你当见面礼,这样好了,我替你的朋友看个相,让他们有祸快躲,这样行了吧?”
话说完,也不理别人要不要,就瞪着君向阳看,啧啧称奇道:“这么好的相倒是少见,你这一生是没什么困厄,多福多寿没问题,有个如花美眷也不为过,不过这几天就要有血光之灾了,但是看你这个相是智能超群,看来你心中铁定有底,所以应是有惊无险才对。”他拍了拍君向阳的肩,“还有,你的命够硬,配得上……嘿嘿,不过呢……这还得看我兄弟肯不肯?”
燕子瞪着眼睛道:“笑得这么难听,老哥,你该不会是算不出来吧?”
“乱说,你老哥我可是神算,怎么会算不准。”接着,他看向洪雪萝,大叫了一声,也不顾大庭广众下,就拉起她的手摸骨,“哎呀呀,真是不得了,小姑娘,今年几岁了?”
燕子代她回答,“十七了吧!”
李铁嘴屈起手指算了一下,“你前世十五岁就夭折了,不过你前世善事做多了,今世是不会短命的,但是你前世跟那个人的缘分未了,妳得快去找他,再晚一些,他可要自杀了,人家可是痴痴的等妳三十二年了,这三十二年中,他从没有忘过妳。”
洪雪萝心中一动,在梦中总是有人看着她,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却知道他一身的凄怆让她不忍,但不知为了什么,在梦里她总是别过头,不愿理他,一步一垂泪的离开他,让自己饱尝那心碎的滋味。
“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放心,跟着我这燕子小老弟,他一身邪气,只要跟着他,保证妳一生要什么有什么,就是要黄金,只要在家里闲坐喝茶,自然有黄金砸到妳头上来。”他转向阿福,“妳的耳根子软,这一生大概就是做人奴才对人惟命是从的命,多做些善事吧!”
他拍拍屁股就要走了,燕子一把捉住他,笑得有些贼的道:“老哥,我的呢?喝了我的酒就要跑,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李铁嘴笑得有些尴尬,“小老弟,妳的命我在你小时候就算过了,总之你是邪星一个,惹到你的人非死即伤。”
“妳以为我不知道,你只算了我十几岁的命,其余的你就故意不说,该不会是我的命你算不出来吧?”
李铁嘴摸摸脸上的胎记,“小老弟,我老实说了,你的命是够邪够硬,这一生什么都不缺,但是就是因为太邪太硬,所以你自幼就是无父无母,就连你的婚事……如果不是命硬的人,可能也是没办法跟你在一起太久,不过……”他望了一眼君向阳。“不过这倒是奇怪了,你们两个同时红銮星动…………哎呀……我不讲了,等一会儿犯到我小老弟,我就吃不完兜着走喽。”
李铁嘴一个翻身立刻就跑得无影无踪,燕子站了起来,“臭算命的,你竟敢讲到一半就滚蛋,你给我回来,听到了没……”
“不用叫了,他走远了。”君向阳淡淡的道。
燕子泄气的坐了下来,眼睛一偏,就看到君向阳,她手一顶,就顶到君向阳的手肘,满脸顽皮的神色,“喂,你红銮星动,嘿嘿,是不是那个让你病相思的姑娘?君向阳,别忘了成亲要请我喝喜酒。”
君向阳反而沉思起来,半句话都不讲,只是盯着她看,盯得她满身不自在,反正大家要看就来看,她也不认输的回盯君向阳,君向阳莫可奈何的眉间一扬,好似是要笑出来,最后只是要笑不笑的道:“吃饭吧!”
反倒是燕子不知为何,眼前的饭菜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忽然间她变得一点也不饿,只是纳闷君向阳刚才那一笑的意义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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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节,热风徐吹,赶路的一行人来到了郊外。
在平铺的沙地上,狂风卷起一路的黄沙,在沙雾弥漫中,是一袭的白衣立在路中央,云影在他头上晃漾。
白衣白得那漾奇特,那样寒冽,红日如轮,他那身的白衣跟背后的红轮形成一副奇特景象。
君向阳停了步,只是无奈的叹口气,“今天又是七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