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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  第3页    作者:岳盈

  我耸耸肩。「她父母很不谅解她,逼着她把孩子拿掉。但琍嬛很固执的要留下孩子,还在昨天把订婚时的花费,折成现金,连同订婚戒指退还我。」

  「孩子的爸爸呢?」

  「琍嬛根本不愿意去找他,也不让我去找他。」

  「这么说你知道是哪个傢伙?」封銘摩拳擦掌着,大有一等我揭开謎底,就要冲过去把这个害我戴绿帽的男人撤出来狠打一顿。

  「辜昱棠。」

  「什么?!」这次他又差点从桌上摔下来,口中还发出怪叫声。「怎么会是他?辜昱棠风流虽风流,但从不吃窩边草。谢琍嬛是他的机要秘书,他怎么会动她?」

  「琍嬛不会骗我。」我双手抱胸,防备的回答。「辜昱棠知道她即将结婚,所以诱惑她,以为这样便可以不负责任。是琍嬛太痴心,上了他的大当。」

  封銘的表情仍是惊疑不定,他眼珠子转了几下,最后选择相信我,声音低沉的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找他算帐吗?」

  老实说,我本来有这样的打算,可是琍嬛一再求我不要声张。我考虑到琍嬛的名譽,闹出来总不好看,所以迟疑到现在。然而,总封銘这么一问,我心中的愤怒再也无法隐忍。

  「琍嬛早在上个月就以结婚为由,辞职在家,辜昱棠根本不晓得她怀孕的事。琍嬛不肯让我去找他,她认为就算姓辜的知道,也会跟她父母一样,逼着她把孩子拿掉,而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辜昱棠目前不在国內,你想找他也找不到。我是不晓得辜昱棠知道琍嬛怀孕的事后会怎么处理,不过琍嬛和辜昱棠共事许多年,对他的了解当然比我们多,姓辜的有可能真这么做。」

  「虎毒都不食子,辜昱棠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还是人吗?」我气愤道。

  「嘉元,你不了解辜昱棠。」封銘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身为辜家次子的他,一直很有野心。他想当辜家的掌门人,就必须挤掉他大哥辜昱杭,可是辜昱杭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辜昱棠为了与他分庭亢礼,卯足劲说服永安集团的总裁陶安将掌上明珠许给他,两人订婚时的豪华排场还在社交圈流传了许久呢。在这种情況下,他怎么可能会对琍嬛肚里的孩子负责?失去陶家的支持,他就等于失去和辜昱杭争权的筹码。」

  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情況远比我能想像的要复杂。

  「我才不管这些,我只知道不能放了姓辜的!他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起责任。」

  「就算把事情闹大,辜昱棠未必肯跟琍环结婚。」

  「琍嬛也未必希罕跟他结婚呀!」我悻悻然的道。「我只是认为有必要替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讨回公道。再说,我不愿见到第二个琍嬛受他欺骗,一定要把他的真面目公诸于世。」

  「那你要怎么做?」

  「至少……」我灵光一闪,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主意。我当然晓得和辜昱棠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毕竟我的后台没他硬。但是如果……

  「我去找他末婚妻,把他的丑行告诉她。至少该让她在婚前认清辜昱棠的真面目,不能让她被他蒙蔽。」

  封銘虽然没有很热烈的附和我这个主意,但从他犹豫的点头看来,显然并不反对。我立刻把握机会。

  「你一定认识辜昱棠的未婚妻吧?」我问。

  他朝我扬扬眉,好像在问做什么。

  「可以安排我跟她见面吗?」

  他恍然大悟,有些为难的说:「嘉元……我跟她没这么熟。」

  「只要能跟她碰上就好,又不要你替我们引薦。」

  「嘉元,你不是说笑吧?」他的表情好像我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你从来没跟女人搭讪过,凭什么以为你可以从从容容的跑到她面前,介紹自己是被她未婚夫玩弄的女人的前未婚夫?你做不到的!」

  「那是我的事!」

  被人一语道出自己的弱点,使我的脸颊顿时像被人摑了巴掌似的热辣起来。我承认面对陌生女子时,是有点靦腆,但为了琍嬛,我一定会克服。

  封銘对我的固执无可奈何的摇头。他知道我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就会排除万难做到。即使他不帮忙,我仍会想办法见到辜昱棠的末婚妻。为了不让我莽撞行事,他只好答应。

  「在我安排你见陶小姐前,不可以意气用事。」他眼光灼灼的盯着我看,直到我承诺照办,才旋身离开我办公室。

  ※   ※   ※

  封銘的办事效率之高,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他会藉故拖延我,等我火气消了后,再安排我和辜昱棠的未婚妻见面。没想到三天不到,他就给了我一张请柬。

  我看了一下,是陶家长子陶琛的生日舞会邀请函,地点就设在陶宅。

  「陶安只会在舞会开始时露一下脸,毕竟跳舞是年轻人的活动。等他离开后,你可以找机会向陶小姐邀舞。」封銘将请柬给我时如此建议。

  依照他的说法,辜昱棠的未婚妻陶琴会参加她兄长的生日舞会。陶琛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正式的女友,陶琴顺理成章担任舞会里的女主人。而在舞会上向女主人邀舞是很正常的事,陶琴多半不会拒绝。

  问题是,我不会跳舞呀。

  这点我很识相的没对封銘说,只问他:「辜昱棠会不会来?」

  「他还在德国跟一家大药厂谈进口代理合约,赶不及回来。」

  我松了口气。不是怕面对他,而是怕见到他时,会忍不住冲过去K他一顿。

  就这样,我在舞会当天开车来到陶宅。

  现场称得上冠蓋云集,昂贵的进口名车从陶宅寬阔的庭园,停到附近巷道。由于我到得比较晚,绕了好几圈才为我那辆福特轎车找到停车位。等我赶到舞会现场,陶琛的生日舞会早不知道开始多久了。

  我没见过陶琴,要从满室的衣杏鬢影里认出她来,对我有如天方夜谭,遑论还要向她邀舞了。

  都怪我没事先向封銘要一张陶琴的照片,但话说回来,封銘不见得有。他不是那种会收集名媛照片的男人。

  在陶家气派的大厅角落发呆了好一会儿,最后是胃里的咕嚕声提醒我先到自助餐檯取用食物。

  舞会里挤满人潮,连要找个位子坐下好好吃一顿都挺困难的。反正继续待在大厅,我也认不出满屋子衣饰裝扮时髦华丽的女性哪个是陶琴,索性端着餐盘走出法式长窗,靠着露台石栏杆吃我的食物,边欣赏夜色下别有一番风情的庭院。

  一株高大的茄冬从露台右前方向上挺生,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到人工照明下呈现赤褐色的树皮。我不晓得它有多高,茂密的枝叶朝上生长,应该可以到达二、三楼吧。

  我收回视线,看向庭院。柱形的立灯投射出淡黄色的光线,制造出眼前如泛黄照片一般效果的矇拢美。风吹叶动中,枝叶婆婆的沙刮声跟着响起,一股淒涼随风飘送到我面前,撩起了我的发,拂过我西裝,也钻进我的心。

  室內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和人语喧譁,和室外的冷清相较,形成寂寞和繁华的强烈对比。我像是处在两地之间的夹縫,既不甘愿适应寂寞,也无能融入繁华。

  一时间,脑子里湧人许许多多淒涼伤惨的句了。

  冠蓋满京华,斯人独樵憚。这说的可不是我此刻的心境吗?

  隔着一道玻璃,窗里的世界是那样热闹繁华,窗外的世界却是淒寂冷清,而可进出窗里窗外的我,在热闹繁华中越显格格不入、孤独寂寞;在淒寂的世界里,又勾起愁情,陷入李清照「声声慢」里的「淒淒惨惨戚戚」的情绪中。

  我未曾这么多愁善感过,但此情此景,却让我无法自拔的陷入自怜的悲情里。

  我感到琍嬛向我提出解除婚约要求后,我那屢受压抑、没好好治疗过的伤口正隐隐作疼。我甚至可检视到伤口严重到流出黑血及长出发臭的膿,并同时体悟到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潇洒、无所谓,而是內斂的个性,让我不晓得该怎么发洩受伤的情绪。

  我是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把所有的不满发洩到琍嬛身上。可是她已经这么可怜了,我岂忍心再伤害她?

  自幼的教养不允许我这么做,何況我对琍嬛仍有份难以割捨的情分,毕竟她是除了母亲外,在我生命中占最大分量的女性。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会想为她的幸福尽最后一份力量吧。

  虽然这么想,心头的郁闷并没有因此消散,一股酸涩之气从胃部直冒上来,流过喉头,湧上头部,齐聚在鼻翼和泪腺,在眼眶蒸腾成雾。

  我努力控制,不让善感的情绪氾濫,却止不住心里来来去去的伤痛。

  一直以来,我的生命都在预期的軌道进行,琍嬛的毀婚,无疑的让我像一列出軌的火车,倾倒在铁軌旁,产生一种不知如何继续下去的惶然。

  琍嬛的背叛,对我的感情和自尊都是一种严重的伤害。从不认为自己不如人的我,顿时有种被人比下去的感觉。尽管琍嬛说,她早在担任辜昱棠的秘书时,便对他种下情根,但她既然答应和我订婚,就表示她对那份情感已然看淡。若不是我的疏忽,辜昱棠岂有机会诱惑她?

  是我对所有的一切太篤定,不肯投下精神经营与琍嬛的感情。以为两人结婚后,自含像我父母那样举案齐眉、天长地久,完全忽略她所思所想,也不肯探究,才会让事情走到这地步。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她也有满心的疼惜与怜爱呀,只是……缺乏经验,不晓得该如何表达。

  琍嬛没给我学习、改变的机会,她就这样离开我。尽管她认为我很好,她还是选择了对她负心的坏男人。

  想到这里,我几乎沮丧得想哭。

  果真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如果早知道这种结局,我是不是应该选择当个坏男人?

  我无语问天,颇有愴然涕下的冲动,要不是枝叶间的沙刮声突然变大了起来,高大的枝干晃动得如颱风来袭,我可能已经哭出声。

  这个念头令我羞赫。

  我放下餐盘,好奇的踩出栏杆朝上看,夜色笼罩下,尽管有人工照明的幽微光线,仍无法使我从挺生向上、密如伞蓋的茄冬树枝概间窥出端倪。

  我冲量了一下露台和地面的距离,跨出栏杆到地面,只有五十公分的高度。我索性翻越栏杆跳下,俐落降落地面后,抬头往上瞧。

  还来不及看清楚,便听见一声轻叫传来,不知名的自由落体从树上往我这方向扑。

  我吃了一惊,正待闪开,眼尖的发现这个自由落体好像是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张开手接住。

  两声闷哼,分别从那人和我口中发出。

  我被撞倒在地,而那人就趴在我身上。

  软玉温香的触感,以及练绕鼻端不去的幽香,让我瞬间领会到这是个女人。而她的发丝正拂搔我鼻翼,让我忍不住想打喷嚏。

  幸好这名女子及时爬起,不然我的喷嚏就打在她头上,造成的不只是卫生问题,我脆弱的自尊也会因而受伤。

  我边翻身爬起,边打喷嚏。视线一抬,和一双清澈灵动中湧满慧黠光彩的眼眸对上。

  我无法转开目光,只能怔怔的瞧着她,被她流光溢彩的美丽吸引住。

  她看起来很年轻,有少女的活泼与天真,一身的打扮充满青春气息。那双乌溜骨碌的眼睛似嗔似喜的朝我望过来,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坚稳的捉住我的视线。

  我几乎是貪婪的汲取呈现在眼前的美丽。

  从屋里透出的光线,与庭院里幽微的照明,使我能看清楚她被几絡发拍的发丝散落覆蓋下那张灿美如花的娇容,令我不禁屏住呼吸,感叹起造物主的神奇。

  美人有许多种,我也见过不少。但眼前的少女,是在第一眼便让我看得目不转睛,想要深刻探索、记忆的那种。我无法自持的望着她,眼光梭巡着那柔美的轮廓,那镶着甜如蜜汁的五官。无论是细密有致的乌黑柳眉,挺立、窄窄的瑤鼻,还是高起的额骨,白哲无瑕的颊肤,温润粉嫩的唇都是那样恰到好处。

  但最吸引我的,都不是这些,而是她脸上洋溢的坚毅自信,以及扩散在脸上每丝细微肌肉束,直达眼底的那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淘气。

  对,就是淘气。

  那种淘气让我有种魂萦梦系的错觉,三魂七魄都被她勾去。

  「喂!」她笑开一口編贝般的牙齒,夜色下,其齒有如白玉。而那双晶澈的眼眸﹐则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闪得我失魂落魄。

  「我们还要在这里跪多久?」她银铃般的笑语加深了我的失神。有片刻,我只能盯着她看。

  只见她帅气的挑挑眉,用一种夹杂着好奇的顽皮眼光瞅视我,瞅得我呼吸急促,胸口的小鹿乱撞,只觉得全身血液沸腾,喉头干涩不已。

  「喂!」她见我不作声,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嘟唇皱眉了一下,顺手拍掉身上的树叶,俐落的站起。

  「原来是个呆子。」她嘟嚷着。

  我跟着她起身,直到这刻才恍然回神,同时领悟到她前句话的意思。

  原来,我们刚才竟是面对面的跪着,活像古时候夫妻交拜的姿势,难怪她会问那句话。我的脸顿时热辣一片。

  「你是不是被我撞傻了?」她瞇了瞇眼,我着迷的发现她的睫毛绵密鑒翘,一张一閤间,像极了洋娃娃。

  「喂!」她不耐烦的扠腰怒视我,显然对我两问不回答感到气愤。「你晓不晓得拒绝回答淑女的问话很没礼貌呀!」

  「对不起。」我再怎么呆,也看出她恼了,连忙致歉。

  「算了!」她有些惊奇的再度眨了眨睫毛,像是很讶异我竟然会说话。

  她又瞪了我一会儿,白哲的雪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我正納闷她为何脸红起来,她突然扬起尖细的下顎,驕纵的啤倪我。

  「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她越过我迈步离开,让我只能对着她美好的背影发呆,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什么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

  但没走几步,女孩突然旋过身,那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一圈,嫣然一笑的朝我走回来。

  「你是陶琛的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多么甜美的笑呀,笑得我心魂都要醉了。我一时头晕目眩,对她的笑容可鞠,只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悅,而没有半点提防之心。

  「不算是。我是代替朋友来的。」我实话实说。

  陶琛的请帖本来是给封銘的,封銘将帖子给我,委托我送礼过来。

  「怪不得我没见过你。」她将两手反剪在身后,朝我走近一步。

  兰郁般的芳泽繚绕着我,对于女人的香水我了解不多,只觉得这味道很好闻。迷迷糊糊之间,我瞪着她澄澈透明的脸颊肌肤,惊叹着世上竟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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