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端木公子身上有无从小就佩戴的金锁片?上头刻上‘长命百岁’四个字。”银耕农问道。
“没有。”端木野直戴了当地道。
旁边的斐骐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银耕农与夫人对望一眼,眼中都充满了疑问。
怎么可能呢?莫非遗失了?
银耕农沉吟一会儿,又问:“端木公子右肩上是否有一个心形胎记?凡是银家人,身上都会有这么一个胎记。”
端木野除了黝黑的瞳眸稍稍睁大外,并没有回答银耕农的问题。
倒是一旁的翩翩与斐骐,在享受完糕点后,便开心地吱吱喳喳讨论起来。
“对!对!端木大哥肩上有胎记,有一次他在溪边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被我‘瞄’到的。”翩翩毫不害臊地道,她的神情看起来得意极了。
“是!是!师兄肩上有心形胎记的事我也知道。”斐骐说得眉飞色舞。倒是他对小师嫂沾沾自喜的模样有些疑问。拜托!他们夫妻俩不是挺恩爱的吗?她知道师兄身上每一道疤、每一颗痣都不足为奇,亏她还乐成这个模样。
翩翩的美瞳立刻警觉地眯起来,有些敌意地道:“小师弟,你怎么会知道端木大哥有胎记的事?”口吻酸溜溜的。
连她都是假装到溪边装水,才有机会目睹端木大哥光滑结实的裸体……呃——其实她只看到臂膀以上的部位,所以她才会对他肩上的胎记特别有印象。
“以前跟师兄一起洗澡时看见的。”斐骐没发觉她怪怪的口气。
由于塞外的水源稀少,再加上他几乎是由大师兄一手带大的——两人差了十岁——所以,与大师兄一起洗澡并不奇怪。
“噢!”翩翩决定原谅他的“无心之过”。“那端木大哥为什么不承认他肩上有胎记的事呢?”
斐骐正要大放厥辞时,被端木野不悦地一瞪,又乖乖地把话吞了回去。
翩翩也双手捂着嘴,不敢再吭声。
“端木公子?”银耕农又低声询问一次。
端木野终于点头。“我肩上是有心形胎记,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只是个巧合而已。”他的神情相当复杂。
银夫人闻言,眼眶立刻难过地红了起来,只怪当年他们夫妻俩太不谨慎,半夜里被人用迷香给迷昏了,独自睡在小床上的辙儿才会被人抱走,难怪辙儿到这个地步还不肯认他们。
“不是巧合!”斐骐突然大声地开口。“这是桑札的阴谋,不是巧合。”
屋内所有的人全望向他。
端木野拧起浓眉。“师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斐骐咧嘴一笑。“大师兄,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上回我摸进桑札的密室时,不但借走了‘白玉冰蝉’,还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文卷,上头写满了‘璇玑门’每一位门徒的来历,包括你我两人。事实上,除了我和五师兄之外,桑札的每一个弟子都是他见根骨奇佳偷来、买来的,而我与五师兄才是真正流落在街头被他捡回去的孤儿。”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师兄是从长安被他偷走的。银老爷、银夫人,你们记不记得二十三年前有一个矮胖的老头儿上你们家,要求收你们的长子银辙为徒。”斐骐含笑地询问满脸讶异的银氏夫妇。
“对!对!我记得。”银夫人白皙美丽的玉颊布满了泪水。“那时我家相公还好声好气地塞了一些银两给他,把他送出门呢!”
银耕农倒抽一口气,沉痛地道:“莫非当年就是那老头儿半夜偷走我们家的辙儿?但他为何这么做呢?”他不明白。
“因为桑札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称霸武林的野心,但苦于势单力薄,所以四处寻找年纪幼小,且适合练武的奇童,或偷或买地带回塞外,暗中培养他在大漠的势力,打算在时机成熟时一举进犯武林。”
斐骐直言不讳地说出桑札的阴谋。可惜没有人注意到他后半段的话。
银氏一家人全都喜极而泣地围在端木野身边,就连稳健持重的银耕农都频频拭泪,站在他思念了二十三年的儿子身边。
端木野错愕地站在原地,任由一堆泪水淹没他——他平白无故竟多了一双父母和弟妹,这怎么可能?!
桑札到底骗了他多少事?
端木野的心中开始燃起了一股对桑札的痛恨与怒意。
“孩子,这几年想死娘了……”银夫人含泪倾诉着。
???
在所有人的情绪稍稍平静后,大伙儿全坐了下来,斐骐也藉机告退了。
“辙儿,明日你就跟我们回长安好不好?”银耕农捻着胡子问道。
银霁也迫及待地道:“是呀!这些年爷爷奶奶都好想念你喔!大哥,你跟我们回长安嘛!”
早在他懂事以来,他就知道他的大哥被人掳走了,后来家中为了避免老一辈的人伤心,便绝口不提银辙的事,可是那股思念哀伤的气氛一直在家中挥之不去。现在好了,大哥终于找回来了,家里总算可以拨云见日,不再那么暮气沉沉了。
银辙(端木野自此正式改名为银辙)为难地摇摇头。“不行,我还有几件事要办,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
他已慢慢接受他有家人的事实了,可惜在适应上还有一些问题,例如突然要他开口喊爹娘,他就觉得尴尬极了,硬是喊不出口来。
“什么事?”银夫人慈爱的口气里隐含一丝失望与不解。“很重要吗?”
“是什么事?”一旁的翩翩也很好奇地插嘴问道。跟在端木大哥身边那么多天了,她每天都跟着他东奔西跑,根本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全怪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银辙睨了翩翩一瞥。这个不识好歹的笨喜鹊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要不是为了她和斐骐,他早就随家人回长安了。
“呃……是有一些重要的事,大概半年后就可以办完了。”他另外打算把翩翩和斐骐的病医好后,再回塞外“璇玑门”一趟,看能不能阻止桑札的阴谋,顺便替自己讨回一点公道。
由于回“璇玑门”的危机重重,所以,他不敢让家人知晓。
“可是……”银夫人欲言又止。
“好了,雪娘,辙儿不想讲,你就不要逼他了。”银耕农明理地道:“孩子都那么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银耕农宽慰地望着银辙,见他高大健壮、英挺坚毅,颇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这样优秀的银辙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所以,一切就由他去吧!这孩子他很放心。
银夫人柔婉地点头,将目光移向银辙身边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她对她的身份一直感到好奇,仿佛跟她的辙儿很熟的模样。
“辙儿,这位小姑娘是谁呀?怎么称呼呢?”
翩翩美眸一亮,听到有人在问她的身份,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了——被忽视了大半天,她总算“熬”出头,终于有人注意她了。
“爹、娘,你们好!”翩翩跳下椅子,乖巧地福了一个礼。“我是端木……呃——银大哥的妻子,叫做翩翩。”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最甜美可人的笑容,企图博取公公婆婆的欢心。
银辙翻个白眼,已经懒得去纠正那只现在笑得很谄媚的小喜鹊了,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在所有俗事忙完后,便正式迎娶翩翩入门,所以,随她高兴怎么讲好了,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翩翩……”银夫人惊喜地将她拉到身边,笑得合不拢口地道:“你长得好可爱喔!辙儿对你好不好啊?有什么委屈跟娘讲没关系。”纤细的玉手还一直抚摸翩翩的后脑门不放。
“大嫂!”银霁、银莲儿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啊!如果辙儿欺负你,爹会替你作主的。”显然银耕农也相当满意这个儿媳妇,才会有了媳妇,马上忘了儿子。
翩翩得到这一海票的支持,笑容更加灿烂,只差没把小嘴给笑歪了,正要启口抱怨他前几天捉弄她的事时,碰巧看到银辙凶巴巴地瞪视自己,连忙识相地道:“没有,银大哥对我好好喔!每天都嘘寒问暖的,深怕我着凉了,你们可别误会他。”翩翩相当懊恼自己“错失良机”。
“这样就好。”银耕农见他们夫妻情深,心里实在高兴得很。“翩翩,你跟辙儿有几个孩子了?”他的问题是所有为人父母者最关心的。
只见他与银夫人期盼地望着翩翩,希望她口中随便吐出一个数字来,一圆他们抱孙子的美梦。
翩翩灵亮澄澈的明眸顿时傻愣住了,秀颜慢慢浮上一层嫣红的云霞,低首嗫嚅地道:“呃……我们……”求救的目光朝银辙的方向溜过去。
银辙让她偿到“自食恶果”的苦头后,才大方地解救她。“我们还没有孩子。”怪哉!连他的爹娘她都喊得那么顺口亲密了,不过是问她有几个孩子而已,她有什么好害臊的?怪喜鹊一只!
翩翩如释重负地轻吁一口气。
“噢!”银夫人略为失望地安慰他们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等我们办完一些事后,回长安一定替你生七、八个白白胖胖的孙子让你过瘾。”银辙故意吓吓翩翩,看她有何反应?
果然,翩翩美眸惊恐地圆睁,整个人又傻在那里了。七、八个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啊?
“好孩子!”银夫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霁儿,你得多跟你大哥学学。”
银耕农欣慰地直抚长胡,呵呵轻笑。
“是!娘。”银霁连忙转向大哥银辙,心急地道:“那大哥,你办完事后,得赶快回长安才成,我等不及抱我的小侄儿了。”
“大哥,你别忘了我们全在等你和嫂嫂回来喔!”莲儿不忘提醒他。
银辙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我不会忘记的。”
一屋子有化不开的浓情笑意!
第七章
两匹高大神骏的黑马仰颈长嘶,一路向东驰而去。
昨晚银辙向江掌柜询问一下,才知“圣手鬼医”颜天宇还在饶州附近,根本没向西行。
所以,他们只好苦命一点去找他了——在家人千叮咛、万叮咛之后。
斐骐为了配合“毛毛”的脚程,也特地在江陵挑选了一匹上上之驹作为坐骑,与银辙和翩翩并辔而行。
既然知道颜天宇还在饶州,而且住的正是银辙自家的“未厌居”,他们只好通知饶州那边的人尽量留住颜天宇,并随时注意他的行踪。而他们三人就尽可能赶路了。
这还不算太过悲惨,可怜的是他们的耳朵得忍受翩翩那吱吱喳喳讲个不停的小嘴。
“小师嫂,你确定你不是一只麻雀?”在刚才的对话中,斐骐已知道翩翩受诅咒变成喜鹊的经过了,所以,他忍不住再“确定”一下。
两匹骏马不疾不徐地平稳而行,为了长时间赶路的打算,他们不打算将马逼得太累。
翩翩杏眼圆睁,哇啦哇啦地叫嚷着:“我是可爱的喜鹊,不是麻雀。”要不是她坐在马背上,她肯定气得给他一顿猛打,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将她眨成喜鹊以下的不良鸟类了!
哼!喜鹊的长相讨喜,呜声清脆,婉转悦耳,岂是那其貌不扬,叫声嘈杂难听的麻雀所能相比的。翩翩自视甚高地忖道。
“翩翩,别玩了。”银辙摸摸她的小头颅。“天色快黑了,你吃一点东西填肚子,免得晚上你又饿得呱呱乱叫。”他依旧坐在翩翩娇小的纤躯身后。
翩翩饿起肚子来是很不讲理的,尤其是在“它”半夜饿醒的时候,可是会吵得让人不得安宁的。
“噢!”翩翩没时间再作任何的抗议,打开手上娘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小包裹,看见里头全是她喜欢的糕饼点心,整个眼睛都兴奋起来。
她赶紧拿起一块玫瑰糕往嘴里送,两三下便吃得一干二净。哇!娘亲手做糕点果然有妈妈的味道,真是好吃。
她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贪馋的目光一直往搁在马颈上的包裹溜去,机灵的心中开始起了一个严重的挣扎。
到底要不要给银大哥跟小师弟一人一块呢?可是,娘说这些点心全是做给她在路上解闷时吃的,如果分给那两人吃,好像很浪费。
翩翩一咬牙,舍不得地道:“你们要不要吃一点啊?”
银辙与斐骐交换了一个有趣的笑容,觉得她满脸挣扎的痛苦表情真是可爱。
“不用了,等晚一点就可以到一个小城镇,那里自然有热腾腾的食物可吃。你不用管我们了,自己赶快吃点心吧!”银辙就算饿了,也还不至于抢她的点心来吃,瞧她一副宝贝兮兮的模样。
“那我就不客气!”翩翩赶紧又拿了百合糕“咕噜”吞咽下去,另一手拈起千层糕在预备着,一副恨不得将包裹中五块糕饼全下肚一样。
忽地——
“唔唔……”翩翩的脸蛋涨得通红,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小小的粉拳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一副噎着的难过样子。
“怎么了?”银辙从她口中挖出一大堆饼屑,包括一个用油纸包住的小东西。“怎么你连吃个点心也会噎着,小心一点呀!”银辙轻拍她的背。
“咳咳咳……”翩翩咳了几声后,便将注意力转向银辙从她口中掏出的东西。
“那油纸包的是什么东西啊?”斐骐也策马靠近他们,一脸好奇地问。
翩翩从银辙手中将它接了过来,慢慢地打开油纸。
油纸之中,竟然放了不下十张的银票。看来是银辙的父母担心他们奔波在外,身上的盘缠会不够,所以偷偷将银票塞在糕点中——他们昨天看见翩翩嗜吃糕点的嘴馋模样,所以认为将这一包点心交给翩翩解馋,绝对万无一失能把银票给“吃”出来。
“是一大堆银票喔!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呢!”
翩翩大失所望地咕哝几句,将手上一大叠的银票塞到银辙的手上,没啥好气地抱怨道:“害人家差一点噎死,讨厌的东西!”
斐骐也赞同的点头。“有点俗气!”
银辙好笑地斜睨这两个笨蛋一眼,将一叠银票收进衣内。
听他们清高的口气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居然还对这些银票嫌东嫌西的,显然他们平常日子过得太舒适了,没偿过生活的贫苦面。
夕阳慢慢西下,西边天际只留最后一抹霞光……
“银大哥,等会儿我变身后,你得替我把玉簪和荷包收好喔!”翩翩郑重地嘱咐。
原来翩翩只要一化身为喜鹊,除了身上似绢非帛的粉紫衣衫和小蛮靴会跟着变化外,其余的饰品、用品全会掉在地上,所以,从前翩翩的身上并无佩戴任何东西就是为了这缘故。
“好,你放心。”
“师嫂,你快变身了啊?”斐骐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