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本剧必须在朱利叶斯本人得逞之前上演,”伯爵纠正说。
“在这点上,我同意你的意见,”亨利·萨默科特说,“在我离开伦敦时,每个人都在盼着随时会宣布他们订婚的消息。”
“非常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塔尔博特,朱利叶斯在这方面很精明,他会想到如果他提出这样的联姻能把你吓倒,你就会替他清偿债务。他以前就这么干过,”伯克利上校说。
“要我打算做这样的事,没门!”伯爵激烈地反驳说。
“那么,吉塞尔达就得让他信服啦,”伯克利上校回答说。
他又一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使她感到羞涩。
他提到吉塞尔达时是称呼她的教名,这没能躲过吉塞尔达的注意。随后她卑谦地想,无论怎样她毕竟只是一个仆人,她几乎难于期待这些绅士以别的方式称呼她。
“说下去,爵爷,”伯爵敦促说,“这正是我们需要你提忠告的地方!”’
“很好”,伯克利上校以一种更为严肃认真的口气说,“如果预定吉塞尔达为女继承人,那她最好当寡妇。这将免去众多的亲戚,照常理,这些亲戚无疑会千方百计阻止朱利叶斯与她接近,如果预定她住在这屋,这也会省掉在别的情况下所要求的女陪伴。”
“最好也让她当个远亲,”亨利·萨默科特说,“要不你们都知道,她作为德国别墅里的女客人,由此可能落到她头上的推理会是什么。”
这三个男人会意地互相望了望,可伯爵心里很清楚,吉塞尔达对他们的谈话根本听不懂。
“如果要我当寡妇,”她说,“他可能会问很多关于我……丈夫的事情。”
“你可以避而不谈,装作一想到他的死就情绪波动受不了,根本不想去谈他,”上校说,“看在上帝份上,务请不要忘记你将需要一个结婚戒指。”
他的话音里有一种强烈的感情,伯爵和亨利·萨默科特两人都知道,这种强烈的感情是伯克利上校的亲身感受,由于自己是非婚生子所受到的苦难而发生的。
四年前,即1812年,上议院审理的这个案子曾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每一个可能找到的证据都被他母亲带来作证,证明嗣子是婚生嫡出的。
但是上议院却裁决,上校的弟弟莫尔顿实际上才是第六代伯克利伯爵。
如此判决使上校的行为举止比以前更为放荡不羁,浮夸招摇。
报刊的渲染报道,他母亲所经受的极为痛苦的折磨,还有案件审理拖延的将近四个月期间传出的耸人听闻的详情细节,这一切都使他十分忿懑,同时也造成了他目中无人、蔑视一切的反抗心理。
他不愿承认自己受到羞辱出了丑,但是这些精神创伤注定要留在他身上一辈子。
“吉塞尔达需要的不仅是一只结婚戒子,”伯爵说,“而且还需要身上穿的衣物。”
“对呀,当然需要,”伯克利上校用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口气说,“在这方面恰恰我能帮你的忙。维维恩夫人为我的戏剧演出提供服装,她是个天才。她还会守口如瓶,这可是最为重要的。否则,整个切尔特南城都会知道,正在给吉塞尔达准备嫁妆。”
“那么仆人们怎么办?特别是如果她住在这里?”亨利问。
上校轻蔑地看着他。
“难道你认为我雇用的仆人中有谁胆敢对我的客人说长道短,或者对在这房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随便议论吗?”
他顿了顿,以加重语气,紧接着补充道:
“不管外面的人对我有什么议论,但是我向你保证,在属于我的任何一座房子里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保密的,决不会让外人知道,除了有几个爱刨根问底的傻瓜,就爱相信最丑的新闻。”
“决不能让人对吉塞尔达进行胡乱猜测,”伯爵坚定地说,“派人去请维维恩夫人,一定要给吉塞尔达穿戴得符合女继承人的身份,同时又要穿得朴素,雍容尔雅,不失一个来自约克郡的寡妇身份。”
“你替她想好了姓名吗?”亨利问。
又是一阵沉默,三个男人似乎都在思索。随后上校首先开口:
“巴罗菲尔德这个性可以。我记得在我最初演出的剧里有一个角色姓这个性,是男是女我记不清了,好象应该是来自约克郡的。”
“很好,”伯爵同意说,“吉塞尔达就当巴罗菲尔德夫人,约克郡一个乡绅的寡妇,她的丈夫从羊毛上赚了几百万。”
“这位夫人的母亲就算是我的一位远表亲,”上校说,“这样一来,就会彻底根除任何有关姓氏的纠葛。”
突然,她似乎一下子领悟到了整个计划的含义,就用一种惊恐的声音微弱地说:
“劳驾啦……我伯……这样做……要是我让你们失望了呢?要是我被……发现了呢?”
“那么朱利叶斯就会跃克拉特巴克小姐结婚,”亨利在别的人还没能开口之前就抢先回答说,“不管怎样,闯不了什么大祸来。巴罗菲尔德夫人可以回约克郡,从这里消失。”
他把回答吉塞尔达的请求抢先承担了下来,可吉塞尔达却一直看着伯爵,伯爵心里明白,吉塞尔达是在求他保护,使她安心。
“你会干得十分出色的!”他说,“实际上你用不着做什么事情。我百分之百肯定,一旦亨利告诉他有一位女继承人正住在这所房子里,朱利时斯就必定会来看望我。到时候会把你介绍给他。他会以某种方式——我们必须看事态的发展,听其自然——提出要陪你去矿泉疗养胜地,经过几次一般的会晤之后,可能会请你吃饭。”
他边说边意识到,正是那个想法叫吉塞尔达害怕,但他暗自寻思,真正至关重要的就是这既解决了他自己的问题又解决了她的问题。
“我有个主意,”上校说,“奈特利掌管我演戏时用的珠宝首饰。”
他看了看吉塞尔达,似乎感觉到了吉塞尔达佩戴任何值钱的首饰时会出现的手足无措样子,于是补充说:
“宝石只不过都是些次等的——是些石榴石、紫水晶。我相信还有一小串珍珠。要是一位女继承人手头居然没有什么珠宝首饰,那似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对,当然会这样,”伯爵同意说,“真的,爵爷,要是没你帮忙,要想上演这出戏是不可能的。你认为过多久维维恩夫人才能把吉塞尔达打扮起来,好让她登台?”
“我想事不宜迟,”上校轻松地答道,“因为我意识到这事十分紧迫,塔尔博特,我要亲自去见她,要她尽一切可能火速赶到这里来。她一定有几件现成的裙袍礼服,至少足以应付吉塞尔达初次露面。”
他一面微笑着,一面向吉塞尔达补充道:
“那可是重要关头!你得唤起观众的兴趣,并在全剧中把握它。”
吉塞尔达痉挛地颤动一下,他又补充说:
“不准有‘首夜演出的神经过敏’!我决不让我的演员在首夜演出时神经过敏。我所要求的所有事情就是要他们背熟台词,照我吩咐他们那样认真去做。”
“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话,才弄得我十分……紧张,”吉塞尔达说。
“这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上校用一种几乎是爱抚的口气回答,“我会给你编的,吉塞尔达,还能向你保证,我非常精于此道。”
“我想……我还是……宁愿恳请……爵爷,”吉塞尔达小声说。
伯爵不由得感到有一种得意洋洋的胜利之感,吉塞尔达宁愿依靠他,而不依靠上校。
但是只要这不意味着公开拒绝,上校就不准备把它当作拒绝来接受。
“当然当然,”他同意道,“这出戏是塔尔博特的,我当然不应该破坏这出戏的戏剧效果,扫他的雅兴。然而,我还是要自我任命为舞台监督,我可以毫不自夸地公开宣称,我是个非常好的舞台监督!”
“这我们都知道,”伯爵说,“不过你可不要把吉塞尔达吓坏了。我可以肯定,她以前还从来汉干过这样的事情,这对她来说可真不容易。”
“谁知道,我们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乔丹夫人或哈丽特·梅隆要我们照管,”伯克利上校说。
“甚至还有一个玛丽亚·富特!”亨利·萨默科特狡黠地说。
上校望着他,他又加了一句:
“我曾在《旗鼓相当》这出戏里见过她,我认为她演得好极了!”
“她美得很!”上校自呜得意地说,好象自己是造成她美的原因。
“吉塞尔达将成为一位能胜任的巴罗菲尔德夫人,”伯爵说,“而那就是我们目前要求她做的一切。爵爷,赶快替我把维维恩夫人找来,亨利,看看能否发现朱利叶斯现在住在哪儿。”
“他现在正住在北斗星旅馆,克拉特巴克小姐则住在天鹅座旅馆。”
“但愿我们能够将他们分开。”
亨利·萨默科特倚着床柱。
“你要我具体对他说些什么?”
伯爵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
“告诉他,你已经来看过我了,我身体很好。然后就信口开河地瞎吹一通,说这位现在也住在德国别墅的寡妇有多么迷人,多么讨人喜欢。”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
“哦,我想到了,吉塞尔达最好在有机会时说,她从约克郡来时由一位上了年纪的姑娘陪同,不幸她在伦敦病倒了,只好留在那儿,不过病好了随后就会来跟她会合。”
“好主意!”上校称许地说,“总要让你的角色事出有因,师出有名嘛。每一个戏里都应该有部分人物情节是可信的。”
“下一步又怎么办呢?”亨利敦促说。
“提出建议——当然是漫不经心地——说你今晚随后要来看望我,建议他陪你……”
伯爵突然中断了谈话,转向上校问道:
“到那时,维维恩夫人能让吉塞尔达准备好吗?谅必她至少有一件适合吉塞尔达的裙袍吧?”
“我想会有好几打的,”上校答道,“穿在吉塞尔达身上将会一件比一件更合适。把这一切交给我好了,塔尔博特!我要径直去找维维恩夫人,在我离开这屋之前也给奈特利打个招呼。”
“我愿陪你一起走,”亨利说,“我觉得,在这出重要的戏中肯定有很多细节要我们在一起讨论。”
“我会让你搭我的马车,”上校微笑地说,“我的四轮敞篷马车现等在外面。”
“谢谢你,”亨利回答说,“你们这座城市的讨厌之处,上校,就是老得步行。”
“所有的大夫都会告诉你,经常走路对你的健康有好处,”上校回答说。
“我敢打包票,你会想出一些办法让人们每走一步路都得向你付钱,”亨利大笑着说。
这两人离开卧室走了,伯爵两眼望着吉塞尔达,等待着。
他知道吉塞尔达忧心仲仲,通过她的眼神伯爵也清楚地看出,她几乎难以相信这并不是某种想入非非的怪念头,绝不可能付诸于行动。
吉塞尔达慢馒移到床前,在床的靠脚一头站住,抓着雕花床拄,好象需要个依靠似的。
“别害怕,吉塞尔达,”伯爵轻柔地说,“我现在就给你开——张你非常急需的五十镑支票。”
“值不了那么多!”她说,“我相信你给钱给得太多了!”
“如果你那么认为,你可以去问问上校,他付给那些替他演出的业余演员是多少钱,”伯爵回答说,“你会发现,他付给他们一星期就那么多钱。我设想,这个化装舞会可能会持续十多天,既然那样实际上我还真的占了你便宜呢。”
他见她仍未被说服,就说:
“很明显,你还没听说过爱德华·基思的轶事,他在切尔特南演早场拿五十镑,下午在杜克斯伯里演出拿五十镑,晚上在格洛斯特又拿同样一笔钱,结果他一天内就挣了一百五十镑。”
“我不是……爱德华·基恩。”
伯爵微微一笑。
“一定要我说个一清二楚吗?”
“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救我,”吉塞尔达犹犹豫豫地说。
“那毕竟只是我提出这个计划的一半原因,”伯爵承认说,“另外一半原因,你也很清楚,就是因为我不想要一个高利贷者的女儿作我的近亲。”
“假如林德先生对我……不感兴趣呢?”
“我从来不认为他会对你这个人感兴趣,”伯爵回答说,“但是他毫无疑问会对你那笔假定的财产感兴趣。萨默科特上尉在谈朱利叶斯时丝毫没夸大其词,他说朱利叶斯在伦敦的社交季节里一直在追求每一个有钱的女继承人,并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跟其中的一位结婚。”
他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吉塞尔达,朱利叶斯曾企图侵犯一位年轻姑娘,又怎样不得不爬下排水管逃命。
紧接着,他又暗自对自己说,如果告诉了她,只会使她感到震惊和害怕,尽管她实际上还不可能确切懂得其中暗含的意思。
伯爵思索着,这整个计划的唯一困难之处在于:是否有人会相信吉塞尔达是个结过婚的女人。
在她身上有一些非常幼稚天真的东西,这种东西伯爵在.受伤之前必定还从未在那些跟他调情的女人身上发现过。
她穿着那件朴素的蓝色裙袍,此刻看起来恰恰显出其本来的面目:一个年轻的姑娘,被生活弄得糊里糊涂,对上流社会的种种阴谋诡计全然不知。
随后,他在心里想道,对他提出的事唯一可供选择的就是吉塞尔达本人的想法,考虑她的想法正是他冥思苦想所期待不到的。
因为他知道吉塞尔达会服从,就用一种有权威的声音说:
“下楼去,吉塞尔达,向奈特利先生支五十镑钞票。告诉他,在他收账时我会准备好支票的。明天早上头一件事,就是把钱给纽厄尔先生送去,为你弟弟安排星期四动手术。”
吉塞尔达吸了一口气,两眼一下子闪出了光芒,紧接着她说:
“如果我使您失望……如果林德先生对我不感兴趣……我会归还这笔钱的。”
“如果你跟我争辩,”伯爵说,“我就会腿伤复发,纽厄尔就不会给任何人动手术,因为他要来给我看病。看在上帝面上,姑娘,别添麻烦了,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生气地说,吉塞尔达向他靠近了一点。
“对不……起,我让您心烦了,我是无心的,我最不愿让您这样。我很感激……非常感激,简直没法说。”
“那么,你就尽量演好你的角色来表达感激之情吧。这个角色,扮一个贵族夫人,对你来说是相当自然的,因为你在血统上是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