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话可说吗?’他看着芙净问道。
芙净惊恐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一直看着他。
穆仁见芙净说不出话来,以为是事实让她哑口无言,因此他相信了他宠爱的女儿说 的话。
这是个怎样的女人?穆仁想起了她披着锦衣在庭园中飞舞的情景,想起了她在街上 救义成后骗他说身体受伤的事,想起了义成喊她额娘的景况,想起了她为义成唱歌谣的 情态……种种感受纷杂而至,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没想到她的心机如此深 沉,她竟骗了他!
穆仁转过身去抱起义成,叫了个仆役扶起芙净,然后冷然地对她说:‘看来你没事 。
谢谢你送义成回来,你走吧。’
义成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姊姊要这样说额娘?在阿玛的怀里,他 只得伸出手朝芙净挥舞着喊道:‘额娘,你不要走!不要走……’
听了义成的叫喊,穆仁的眼神更阴沉了。他看向芙净,心中已经定了她的罪。
‘金舞,进来。’叫唤女儿一声,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府里走去。
‘好,阿玛。’金舞看了芙净一眼,然后洋洋得意地对她哼了一声,也进了府里。
一旁的李管家和阿福早被金舞的一番话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李管家只能摇 摇头,轻叹一声,跟着进了贝勒府。
‘福晋……’阿福走到芙净身边,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没事,你也进去吧。’忍住即将掉落的泪水,芙净催着阿福进去。
***
收到了金玉子的口信,风着影连忙赶到古家。
‘伯母,怎么回事?’见到金玉子,风着影问道。
‘着影,芙净关在房里一直哭啊。’金玉子指着芙净紧闭的房门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上送小贝勒回去,回来后她就闷闷不语。’金玉子想了想,说道:‘下午皇上 派人送来了十二大礼,说是赏给十二金钗的,皇上的口谕是,希望十二金钗都能找到她 们自己的幸福。结果来人一说完,芙净就抓着其中的狐裘大哭了起来,我怎么劝也不听 。’
‘怎么会这样?’听起来事情不单纯。
‘我也不知道,你去问问她吧!我是越来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也想知道女 儿到底怎么了。
‘我去看芙净。’说着,风着影已走到芙净的房门口,敲了敲房门。‘芙净……’
‘呜……’房里传来了啜泣声。
敲得不耐烦了,风着影大喊一声,‘快开门啊!我们在查的事有眉目了。’
果然门开了。
‘结果?’芙净满脸泪痕地问。
风着影推开芙净走进房里,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那件已经微湿的狐裘说:‘啧, 真糟蹋了这好裘。’
‘阿影,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进展?’芙净急问道。
风着影伸手抹了抹芙净脸上的泪。‘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芙净闻言整个人静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出上 午在穆府发生的事,话里已经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这个被宠坏的小孩!真该有人狠狠揍她一顿。’风着影对于金舞格格的作为实在 气不过,但是还不至于气昏了。‘可是,这还不足以引起你的大哭吧?’
芙净的泪水又静静流了下来。‘是他。’
‘是谁?谁是他?’风着影问道。
芙净再度冷静下来。‘七年前我就见过他了。’
‘见过?穆仁贝勒?’这可有趣了。
‘七年前,他也在街上差点撞到我。’
于是,芙净将当年的事说给风着影听。
‘这么说来,轿里的贵妇,应该是采玉格格吧。’风着影推测。
‘嗯。我那时也是一阵错乱,看成了是自己坐在里头,所以追了过去,才会差点被 穆仁贝勒撞到。’芙净想起了当年穆仁马上的英姿。
‘也许冥冥中注定好了。’
‘可是没有用,他不记得了,他现在已经认定我是图穆府福晋位子的坏女人。’芙 净哀怨地说。
‘所以,下午皇上的口谕才会引起你的伤心?’
‘我……喜欢他,早在七年前。’芙净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一直记得他说: 如果有事就来找我。可是……可是他没有留下姓名……’泪水又涌上了她的眼眶。
‘别哭了。’真是个傻女人。
突地,芙净对风着影喊道:‘我喜欢他啊!阿影……我是坏女人,我是真的想当穆 府的福晋……’泪水又流了下来。
‘别胡说!至少你总算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风着影再度为她抹去眼中的泪水, 然后别具深意地露出笑容。‘你真是迟钝啊!’
芙净自是聪慧的,收起泪水,她惊讶地问:‘你早就知道了?’
‘不然我管穆府的事做啥?你还不算是最迟钝的。’风着影叹了口气。‘想不到你 们三个人竟然早有一面之缘。这样说起来,要不是采玉格格那一掀,你也不会遇见穆仁 贝勒了。所以,是该为她的死找出真相来。’
‘听起来,你已经有进展了。如何?’芙净急着知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相信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别急,再等段时间,真相就会大白了。’
‘可是……’
‘相信我,这段时间是值得的。’
芙净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七章
赶了几天的工,为格格们缝制的衣服,总算已经完成。再过不久就是秋狩了,所以 今日芙净赶着来穆府,给小格格们试衣服。
‘李管家……啊!’芙净本来是想到这侧厅找李管家,没想到迎面竟碰上了穆仁与 两位格格。面对穆仁一家三口六只眼睛的注视,芙净心里感到有点慌乱。‘我……我是 拿衣服来让格格们试的。’
‘嗯。’穆仁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
见他们一身的尘土,显然穆仁才刚和小格格们骑完马。
芙净稳定下心神,才呐呐地说:‘麻烦两位格格去换上,我好看一下有哪里要修改 。’
金舞看也不看,抢过衣服就走。玉舞虽然不至于像金舞一样,但也不敢一直盯着芙 净,只是静静的把衣服拿走。
偌大的厅室只剩穆仁与芙净两人,气氛瞬即静肃起来。穆仁选了一张椅子坐下,眼 睛直盯着芙净,而芙净感觉别扭极了,她低着头,不敢抬眼看穆仁。
他还在气她吗?但就算他不气她、不讨厌她了又如何?从来她就不敢抱着太大的奢 想,只是单纯的喜欢他,不为‘福晋’这个名,毕竟她只是个绣花娘。芙净想起了两次 落到他马下的情景,心情不自觉地益发沉重起来。
为什么这张脸那么熟悉?穆仁心里这样问着自己。那天早上的事情过后,他仔细想 过了一回,觉得自己对她是过分了点,所以已经对她不再那么生气了。
只是,那时她对着他喊叫著「是你!就是你!’着实让他百思不解。他以前见过她 吗?
本不该将这件事放在心里的,但这几日的时光中,他的脑海里竟一直盘绕着她的影 像,甚至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
‘这是什么衣服?!袖口缝成这样,我怎么动?’金舞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见两位格格已经穿好衣服出来,芙净什么也没说,便走过去要替两位格格整理衣服 ,看要如何调整。
金舞挥开芙净伸过来的手,恶声恶气地说:‘别用你的脏手碰我!这衣服我不要。
你这贱──’
‘闭嘴,金舞!’穆仁猛然暴喝一声。
当场芙净及两位格格都吓了一跳,金舞更是呆愣住了。
很快的,金舞眼中的泪水滚了下来。‘阿玛……你竟为了她对我大声?她……我… …’她头也不回地哭着跑回房去。
玉舞不敢跟去,只是惊愣地待在原地。
‘玉舞,你回房去把衣服换下。’穆仁缓下口气对玉舞吩咐道。
玉舞回房后,穆仁这才转向芙净,冷冷地看着她。‘古姑娘,你最好别再接近我的 三个小孩。你想要的,我这里没有。’
听到穆仁的话,芙净忽地抬起眼看着他,‘为什么?’
穆仁有点惊讶地看着芙净,过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字字艰涩,‘我是个杀妻的人。 ’
‘你不必这样!你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这样处罚自己?’芙净失口喊道。
穆仁的脸色又恢复了肃穆冷漠。‘我没有杀人?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我就是知道。’芙净直视着他。
‘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如愿?’穆仁口气中有一丝不屑。
‘我才不要当什么见鬼的福晋!为什么不让别人爱你?’说完,芙净惊得用手掩住 自己的嘴。她竟然对他说出这样露骨的话!
只见穆仁涨红了一张脸,大吼一声:‘不关你的事,给我出去!’
泪水流了下来,芙净不作声地反身一步一步走出穆府。
才出了厅门,恰好奶娘抱着义成经过。义成眼尖,看见了低着头正向外走去的芙净 。
‘额娘!额娘……’义成在奶娘的怀里叫着。
‘住嘴!’穆仁跑了出来大吼。
***
穆府的庭院里秋菊盛开,在一片媚丽的景色中,一位手持折扇的雅士正独对着一朵 镶着嫩绿黄边的硕大紫色菊花观赏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皇帝。今日他又趁着 空,便衣来到穆府赏花了。
此时,奶娘正牵着义成经过花园,一见到皇帝,立即带着义成上前行礼拜见。
‘皇上吉祥。’奶娘行礼如仪,见义成愣在一旁,急忙拉了义成跪下,‘叫人啊! ’
皇帝笑着说:‘免了。都起来吧。’上前又拉过义成看着,‘是义成吧?’
‘谢皇上。’奶娘起身,再次对着义成说:‘还不快叫万岁爷!’
‘不对,要叫舅舅。’皇帝笑着纠正。
‘可是,我已经有舅舅了。’义成一派天真地说。
‘啊?’这下子,两个大人都愣住了。
‘就是额娘的弟弟啊。’义成接着说。
‘什么时候义成有了个额娘?’皇帝问道。
‘本来就有。义成的额娘很漂亮。’义成骄傲地说。
‘小贝勒,不要胡说八道!’奶娘忙阻止他。
‘无妨,让他说。’皇帝可是听出了兴趣,再问义成,‘义成的额娘叫啥名字?’
‘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叫她福晋啊。’
福晋?突然有个名字闪过了皇帝的脑海──芙净?‘那你阿玛对额娘好不好?’
‘皇上……’怎么皇上也跟个小孩子在胡说?
‘没关系。’皇帝笑了笑。
‘不好。’义成直言。
‘怎么个不好?’
‘前两天阿玛把额娘赶了出去,阿玛还大声骂我。’义成一脸委屈。
‘哈……’皇帝突然笑了起来。‘难得,难得。’
这些年来,穆仁不知已经拒绝了多少人的好意,而且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 很少对女人吼的,如今……‘要不要叫贝勒爷过来?’奶娘问道。
‘他呢?’是啊,他可是不请自来的。不过,这是常有的事。
‘在教两位格格骑马。过些天就是秋狩了。’奶娘回答。
‘那就别叫他了,反正朕也不是来找他。’皇帝再转向义成。‘义成,咱们再来聊 聊你的额娘。’
奶娘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皇帝会做些别人都不了解的事呢?
另一方面,马场这边,穆仁正努力地教两个女儿。金舞很好,早就能够自在的在马 上骑乘了,只是在控制上还需要再磨练一下。但玉舞就……‘玉舞,再试一次。’
玉舞就委实教人替她担心。她到现在还是无法自己上马。
‘唉!’穆仁伸手扶了她一把。
‘阿玛,我不要学了。’玉舞哭丧着脸说。
‘不行!身为满人,怎么可以不会骑马?来,捉着马缰,试着让马走动,没问题的 。’穆仁鼓励着。
‘阿玛,快来看看我,我觉得跳得不好。’金舞在不远处喊着。她正骑着马准备越 过一道低栏。
‘好。’穆仁应了一声,再对玉舞说:‘你自己练习一下。’便转身便朝金舞方向 走去。
‘唉!’玉舞用力的叹气。‘姊姊都会跳马了,我却连让马动都有困难……喂!动 啊!’她试着想让马跑动。
不料她一个使力,重心晃了一下,扯动了马缰,马匹突然疾跑了起来。
‘啊──’玉舞惊声尖叫起来。
‘停住,玉舞!’听到玉舞的尖叫,穆仁随即捉了匹马追过去。
马跑出了马场,直向花园小径奔去。
‘别放手啊!’穆仁在后面一路叫着。
而前方,有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来人正是芙净。满手衣物的她,也听到了玉舞的 叫声。
‘救我!’玉舞已经慌了手脚,只顾着大喊。
‘怎么会……’眼看玉舞就快落马了,没做任何考虑,芙净丢下衣服,深吸了一口
气便跑了过去。
‘二格格!’芙净在马跑过她身边时用力捉下了玉舞,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向旁边滚 了好几圈。
‘喝!’穆仁急急停住马。又一次,芙净趴伏在他马蹄前。
‘呜呜……我好怕……’玉舞抱着芙净,惊恐地泪流满面,身子更是不住地发着抖 。
‘别怕,没事了。’芙净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穆仁跳下马,抱起了大哭的玉舞,然后看着芙净。‘我……谢谢。’
想起前些日子对她的无礼,他实在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而在马场回栏处,有个人看到了这一切。他笑了笑,轻声地说:‘古芙净,久闻大 名了。’
***
‘我可以去看看玉舞格格吗?’芙净看着穆仁,征求他的同意。
根据李管家的说法,再经过金玉子的转述,芙净得知玉舞格格仍然惊魂未定,镇日 躲在自己的房里不出门。虽然她担心会遭到穆仁另眼看待,但仍决意来探望玉舞。
穆仁其实已对芙净改观,尤其是在她奋不顾身救了玉舞之后。但他正想开口时── ‘阿玛,你别答应她!’金舞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她怒眼指着芙净吼道:‘你休想 利用这次机会收服玉舞,我们不会上当的!’
‘我只是想……’芙净想解释,怕穆仁又误会她。
没想到未等她说完,穆仁便开口说:‘李管家,你带她去吧。’
‘是。’在一旁的李管家领命道。
金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及耳朵。阿玛竟然答应让芙净去看玉舞?!她气急败 坏地说:‘阿玛,你别被这只狐狸精给骗了!’
‘金舞,别说了。’穆仁看着女儿,肃穆地说道。
金舞犹不死心,‘阿玛,她是坏女人!’
穆仁突然大喊,‘我叫你别说了!’
金舞愣住了,她的阿玛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吼她?满心的委屈及愤恨刹那间 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