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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情人  第3页    作者:嫦宏

  江瀞抬起半张眼睑,瞄了瞄照片,看得出来赫威风玩得相当投入,一点也没有因为「某人」的缺席而与趣缺缺……她要他在意吗?当然不是,只是她不甘心自己的情绪就这么毫无退路的让他牵着走,她垂下眼睑哀悼日渐褪去的活力。

  「江瀞,妳没有好一点吗?」大伙还是顶关心她的,毕竟她今天好歹是个班长,多少系着一个班级的灵魂,更何况江瀞还是个团康高手,有她在绝不会有冷场,只是好几天了,她这样闷闷地,已经好几天了。

  「嗯,我全身不舒服。」

  「要不要紧啊,我们听老师说,妳的病好象满严重的。」

  「老师?!哪一个老师?」她连保健室都没去过,哪来「好严重」的病。

  「赫老师啊!」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我们要去玩的那一天嘛,要出发前,我们看妳怎么还不来,赫老师就说他有打电话给妳,说妳生重病,可能要静养几天。」难道她还静养不够,否则一张脸怎么会如此惨白,且还忘了自己生了什么重病。

  她是有接到他的电话没错,可是她记得她告诉他的是「家里有事」啊……但现在听澎澎这么说,他分明是知道她没去旅行的真正理由,是为了他喽?!这个讨厌的地痞流氓。

  「当!当!当!」上课钟响,地痞流氓随着钟响变成了老师步入教室。

  这堂是他的课。

  江瀞坐在位子上,目不转睛的瞪着站在讲台,满眼是笑的赫威风,教室弥漫着阵阵莫名的火药味。

  「江瀞,上课了。」有人担心她病过头,好心提醒她:「喊口令啊!」

  她文风不动。

  「班长,」赫威风柔情的唤了她一声。「妳的病还没好吗?都那么多天了,要不要换家医院看看,老师有认识个不错的医生喔。」他言词里夹带着只有她听懂的奚落。

  「生了病,就要找对医生,对症下药,不然妳这样勉强拖下去,也颇难受的。」

  什么跟什么嘛,在课堂外他没个老师样也就算了,现在连上课他也不放过她,如果她不再做出反应,她江瀞二字不但让他倒着写,她甚至还可以和他姓。

  她低头开始收拾东西,两分钟后,她举起手,一秒钟后,她站起身,0.5秒之后,她开口:「对不起,我今天想请假。」十秒钟后,他完全被她拋诸脑后的消失在走廊的那端。

  前后不到三分钟,标准的火车头美少女,赫威风心想,顺便也查看了一下今天班上课表,幸好没啥重要的课,要不他还真怕再激她个两三次,她的功课可能会赶不上其它人;至于他的课嘛……找机会补给她喽!

  又是一次临时动议。召集人是江瀞。她提出「身体不适、无法再负荷课业以外的班级事务」为理由,希望同学能改选班长。

  提名的人有母后、澎澎和风纪股长杨思萍。

  甭说是那些个无事一身轻的「平民同学」,就连这三个平常就担任班级干部的人也不见得敢接下这等重责大任。

  江瀞已经当了一年的班长,她的热忱及为人正义的使命感,使她在和谐处理班上事务时,又多了几份与生俱来的权威。有人说她短小精悍,不过她比较接受「外柔内刚」的说法。她是个天生的领导者,「班长」这个名词对大家来说如同她的「天职」,就不晓得她到底生了什么病,严重到非弃天职不可。

  她一定要放弃班长这个职位。距离上次的旅行已经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和她的班导之间只能用「暗涛汹涌」四个字形容。

  观察了一个礼拜下来,赫威风明显觉得江瀞眼中原有的光芒正逐日消失。

  他的课,她总也有理由迟到早退或请假,他万万没料到,他勇敢且坚强的小江瀞,竟会用如此消沉的方式来回避他的情感。他不忍心,又不想「为虎作伥」的跟她一样,只因一段尚未成熟的感情观,就这么拱手让出应是属于两人的未来。

  赫威风像转了性子一样;不是说他变得暴怒还是阴沉的,只是他开始不再点名她,也不再指名要班长去做这个做那个的。江瀞这个名字、这个人像是泡沫一样,啵的一声,消失在他眼前,这对她而言应是求之不得的,她要的不就是请他还给她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但为何心境又开始不安分的躁乱起来了呢?看着同学们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她居然还异想天开的自问自答着:如果她对他本就有一股爱慕,或许她会比现在快乐上千百万倍,但偏偏……为什么会这么抗拒他的感情呢?

  真的是因为他是老师吗,还是只是怕被他说中心事呢?

  说中心事?!她猛得深呼吸一口气,要命!一个铜板要敲让他敲,反正敲久了得不到响应,他自会摸着鼻子乖乖地走人,现下她发现心底有枚和他一样的铜板时,她还能泰然面对他吗?说不准哪一天铜板不会背叛她的溜到他心坎和另一枚相逢,而她,一个离开父母羽翼自立更生的高二女学生,又有多少能耐可以应付预见的舆论呢?!

  不行,想当初母亲改嫁,她适应不了新环境,而对母亲提出想搬出来自立门户时,就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下了一场赌注。妈妈答应支付她每学期的学费,但生活费用就只能「自求多福」的靠她自己赚。

  「好。」江瀞点点头,夜灯下,母亲的脸又多了几分怨怼。

  父亲好酒成性,在一个又是醉醺醺的夜晚,不慎发生车祸过世。没有家产,没有积蓄,母亲大字不识几个,带着她和弟弟江漓,面对接踵而至的生活困境,因有人介绍对象给母亲而暂时获得纾困。

  新父亲没有子嗣,对她们母子三人也都不错,只是她总有「寄人篱下」的尴尬,也或许正值叛逆,就在她感觉快要窒息时,她向母亲提出她想北上考试的决定。母亲并没有为难她,而她负笈北上也顺遂如愿的考上理想高中,不过却又因现实问题考量,她放弃了升大学的念头,选择教学实用并济的高职,一方面课业较轻松可以打工赚生活零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实在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

  三年,她对自己说,在这三年内,她会竭尽所能学得一技之长,在赚取温饱后,未来的蓝图她一定可以再继续涂上鲜丽的色彩。反正因为有这样的梦想,所以她比一般同龄的学子来得坚强,亦来得乐观。而更庆幸的是,她在学校里还结识了一群忠诚的同学,友谊让她少年十五便离家的游子,有了生活的重心及心灵的抚藉。

  离梦想的日子愈来愈近,她岂可贪一时之快,把之前的努力全数付诸流水,再说,对方是个「社会份子」,那种拍拍屁股就行走天涯的成人世界,不是她承受得来,可她又受不了这种天人交战的煎熬,尤其在她有些确定自己是在乎他时,她如果还不能急流涌退,就只能等着万劫不复了。

  「澎澎28票,母后12票,思萍15票,澎澎当选。」江瀞在台上宣布票选结果,离开班长一职,断绝他和她唯一交集的路,是她涌退的方式。

  「江瀞,」澎澎举了手。「老师知道我们要改选班长吗?」

  澎澎是不明白江瀞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多少也知道她某些成长背景,所以不追究的采支持她的态度,只是……这事是不是应该让老师知道一下比较好。

  「不知道吧。」江瀞耸耸肩。「不过没关系,我们待会儿一起去找他报告就好了。」

  是这样吗?澎澎怎么有种错觉,一向乐天知命的阳光美少女,隐约中透露了一丝丝忧怨的气息。

  「报告。」放学钟响,她们赶在赫威风下班前,在导师休息室逮到他。

  赫威风低着头批改着周记,侧脸刚毅的线条,冷峻中透露着不解及无奈。第几个礼拜了,江瀞的周记除了第一页的国内外大事有按部就班写之外,其它像班上重要纪事、我的生活检讨、读书心得……几乎是以「尚可」、「无」这等字眼带过,大篇幅的空白,似乎在鸣唱着她的年少挽歌,但,她真的非得逼他作决定是吗?

  「老师。」开口的人是澎澎。「嗯,我们有点事想跟老师说。」

  「嗯,说吧。」他很快的扫了澎澎一眼,便把目光放在一旁没开口的江瀞身上。

  这小女生瘦了,微鼓的桃红双颊削了一大圈,脸色也菜得一副没元气的德性。

  唉!真的有那么难吗?他只是要她诚实面对她自己心灵深处的感受而已,不是吗?

  「江瀞她……她不想当班长。」澎澎误把他的不舍眼神误认成垂询,见江瀞仍闭着口,她嗫嚅的代她回答。

  「哦?」她果然想逃到底。

  「嗯,江瀞她这阵子身体不好。」澎澎斜睨了一下她,这江瀞是中邪了吗?干嘛死不说话。

  「是这样吗?」

  澎澎要继续代言,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江瀞,是这样吗?」

  「是。」空洞的眼神、痛苦的语调。天哪!他如果不快点两手抱胸,真不晓得是会出拳揍醒她,还是当着其它人的面上前拥她一把。

  「好吧,那新班长……」

  「选出来了,是彭丽蓉。」不多问吗?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多说。

  他转头看了澎澎,这场战役中无辜的炮灰。

  「不愧是前任班长,做事明快果决,不给人任何一点商量余地。」他似乎抱怨她们的「先斩后奏」,却掩不住嘴角那抹迫于无奈的讪笑。「那就辛苦康乐了,下次班会,我们再选出一个同学来补妳的位置。妳们找我就只讲这件事吗?」

  「嗯。」又恢复成澎澎一人答题。

  「好啦,没事就赶快回家吧。」

  「谢谢老师。」依然听不到江瀞的声音。

  「康乐,」出其不意的,他把走到门口的人叫住:「妳先回去吧。」

  随话走到江瀞身边:「班长,妳留下。」

  直到澎澎没再回头的走出休息室后,赫威风的怒气掺着无力的倦怠一下子布满了他的脸。

  「妳很不快乐,是吗?」几个老师前后离开休息室,没有人在的不安全感很快袭上江瀞心头。

  「江瀞,说话。」赫威风温和的口气夹带几分要胁。

  「我待会儿要去打工去。」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终于惹怒了他。

  没多想的,他只能搬出老师的权威。一个箭步的走向桌前,抽出上个礼拜段考的考卷,在她眼前晃了晃。「妳得留下来上课后辅导。」

  江瀞垂着头,连日积压的委屈一古脑的被考卷上的数字给逼了出来。

  先是弄得她不明所以的面对他大胆的告白,再来是应付他似有若无的挑衅,最后她没法专心念书,功课开始一落千丈的下滑,结果连申请奖学金补助生活费的机率也因此岌岌可危,这些他知道吗?不知道的,他从未没问过她的想法,只是一古脑的要她接受他的情意。他对待她的方式……多么自私的人啊!咬着牙,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泄露心里的秘密。

  但,眼泪背叛了她,啪答一声的落在她交握的手背上。

  她赶紧转开头企图掩饰,不过,有人比她更快。赫威风扳起她的脸,倔强的表情让两行清泪更加我见犹怜,下意识伸手掬她的泪,成串的珍珠就这么断了线答答落在他的掌心上。

  「真的不行,是吗?」不管是不是,他都要舍得了。如果这样做可以让她收拾起往常的笑颜,恢复她一贯的明亮,他宁愿。

  江瀞抽噎得更凶了,极度颤动的肩头,在在捶打着他的心,一次比一次重,一声比一声疼,为了使自己的心不因过度疼痛而濒临衰竭状况,不顾一切的,他揽住了她。

  「别哭了,我放妳走。」他吻着她的发。「如果妳真的不要我,我放妳走,不要伤心了,好不好?嗯?」

  他摩挲着她的小脑袋,继续说:「那天在顶楼我说的话对妳来说或许冲击太大,但绝不是心血来潮。不相信对吗?那是因为妳没有在书店里遇过一个女孩,她逮住了一个偷书贼,勇敢率直的模样让人一眼就喜欢上她,如果妳的运气够好一点,甚至可以在她的学校认识她,感受她如光一样的朝气活力、云一样的柔软体贴。而当有一天,妳发现这个女孩在你心中已占据不少地位,甚至想分分秒秒都见到她时,江瀞,妳告诉我,要是妳的话,妳会如何全身安然而退?」

  她停止了抽搐,两眼红肿的盯着他襟前钮扣,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回答他什么。

  赫威风则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呼了呼她的发丝,拉开她。「可以问妳一件事吗?」

  「如果妳在路上遇到我,还会理我叫我吗?」

  「啊?喔……会啊。」她和着浓浓的鼻音说,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师生之道多少也会兼顾点。

  「叫我什么?」

  「老师。」不然叫什么?

  「老师?」赫威风浅笑了一句。「江瀞,帮老师一个忙好吗?」

  哭过之后,又听了他一席比「告白」更令人动容的话,她平静的点了点头。

  「喊我一声。」

  「老师。」

  「不,是赫威风,我的名字。」

  「赫威风。」她在暗地里是这么喊他,所以今天当着他的面叫起来倒没啥别扭。

  「再喊一遍。」

  「赫威风。」她的嗓音清甜不腻,听起来格外悦耳。

  他的嘴角终于向上扬了起来。「下次走在路上看到我,记得要喊赫威风,嗯?」

  说完这话之后的两个礼拜,江瀞的班上来了个代班导。

  从此,她不曾在路上看过他。

  参加完母后的婚礼,回到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

  高中毕业后,同学们一个个升学去,念二专、四技、大学,甚至出国的,几年下来,或许是工作,或许是婚嫁,大家散居各地,各忙各的,总也难凑出个日子聚首。「喝喜酒」不过是巧立名目,让人们放下手边的工作,名正言顺的围在一块,而七、八年没说的话,又岂是一场忙乱的喜宴中就说得完,于是ㄙㄨㄚˋ了午茶、又ㄙㄨㄚˋ了晚餐,消夜当然也没跑掉的,大伙聊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江瀞揉着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踝,细嚼这多语的一天。八年了呢,当年的无忧少女一个个嫁人妻、为人母,褪去无知的糖衣,品尝人生的甘苦,有人抱怨先生的不忠诚,有人批评社会乱象带给下一代的影响,有人总觉得有更好的工作等着她去跳槽,当然也有人感叹时光的流逝。

  她换上家居服,坐在梳妆枱前卸妆。为了今天的婚礼,她特地去洗了头,把她齐眉的妹妹头吹得更亮丽柔顺,虽然她的肤质一直好得不上妆就很漂亮,但为了不失礼,她还是画了眼彩,涂了口红,整个人是脱俗的清新,在一群玫瑰贵妇打扮的女人中,她像朵百合,幽雅的吐露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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