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累坏了,”她带著关怀的口吻说。“我想你坐在马鞍上一定太久了。”
“我是累了,但还不碍事,”他承认,“而且我们明天傍晚就到家了。”
“明天你也许肯和我同车?”妲罗怯怯的问。
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知道她多希望他答应,不仅是为他的健康之故,也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看我明天感觉如何再说吧,”公爵闪烁其辞的说。
旅店老板端上香喷喷的丰盛晚餐,由于仆人们在屋里,他们只能谈谈普通的家常。
晚餐终于吃完后,公爵手持一杯白兰地,靠坐在椅上,妲罗说:“我好……高兴你到……爱丁堡来。”
“为什么?”公爵询问。
他这一问使她好难为情,不知怎么答才好。
“好多人……问起你,而且你应该代表……马克雷氏族出面的。”
“我确信我不在场,你父亲十分合适代替我的位置。”公爵同答。
“但是那和你在场是不同的。”妲罗说。
她的目光与他相遇,她觉得他好像有话要问她,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好像想说什么,接著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要是什么人真累的话,”公爵说,“应该是你,妲罗,你跳了一夜的舞,而且支支都跳,这和你以往的生活一定大不相同。上床睡吧,等同到城堡,我们再谈谈我们俩的事。”
妲罗张大眼睛;公爵已起身,她也站起来。
她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好想说些什么,但他敷衍似的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她除了屈膝行礼离开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直到她回卧房,她还在满心恐惧的怀疑,是不是到头来她做为他妻子已没什么用处,而要打发她走了?
她几乎看见那幕景象在她眼前上演,她想像他找籍口叫她去和父亲一道住,叫她离开城堡,在伦敦或爱丁堡度其余年。
“这就是他所要说的吗?”
即使这些问题不断向她蜂拥而来,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知道,她最希望的就是留在城堡!
留下来和公爵在一起,因为她爱他!
第七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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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妲罗看见城堡映在天边的深色轮廓,突然感到一阵翻涌上来的喜悦,她回家了。
这大半天来天上密布的乌云已散开了。刚才一小时内冷风带来1阵微雨,使她更加为公爵担心起来。今晨出发时,虽然公爵坚持要骑马,她还是希望他会回心转意,与她同车,因为显然他会淋湿的。
可是他已经一马当先走出去了,
她只好从车窗里焦急的望著他,希望他不要著了凉。
她忍不住想,他之所以宁愿冒雨骑马而不愿与她同车,是因为他不愿与她亲密的谈话。“可是我一定得和他说话……一定要!”她自语道,“我们有……好多事……要一起商量计划……为了将来。”
即使她这么说,心里却怀疑她和公爵同到城堡后还会不会有将来。
她承认自己爱上公爵的那天晚上,她曾绝望的想,她恐怕永远无法扫除公爵眼中那阴郁的神色,永远无法使他喜欢她。
她并不要求他的爱,那是太大的奢望。
她所渴望的只是与他在一起,只希望他愉快而轻松的和她谈话,就橡他带她上宾阿克山头看风景那天的谈话一样。
“那时候我好快乐,”她告诉自己,“比我一生中任何时候都快乐。”
现在她明白,即使在爱丁堡和她父亲一起度过的那些兴奋欢乐时光也没有令她惑觉真正快乐过,虽然这样想得像有些对不起她爸爸。
“我真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更多的。”她想。
可是她对公爵的渴念不是语言所能驱散的,她知道她的整个身体都想他想得发痛,那种无助绝望的思念使她觉得前途是如此可怕。
当她们转弯向山谷而行,她看到他骑著马单独走开,仍进豪急的雨中,她知道他是想走野地,超近路比马车早些到城堡。这一来她倒不必频频张望了。
可是无疑的现在他一定全身湿透了,她心里为他感到的焦急,冲淡了她快回到城堡的喜悦,她看到那雄伟的石头城垛和了望塔,上面插著公爵的旗帜,迎风飞扬。
“我回家了!”妲罗在心里喊著,却觉得有一个声音在问:“回家能待多久?”
费瑞克先生在台阶上等她,马车倏然停住。
门房打开车门,妲罗跳下来,伸出双手向费瑞克先生。
“欢迎你同家!”他说,她看得出他眼中欣喜之色。
“回家真好!”她出自心底的回答。
“很高兴看到你!”他说,“你看起来真漂亮!”
由于她一心只关切著公爵,她倒忘了她的外貌著实会使费瑞克先生大吃一惊。
她戴著时髦的苏格兰女帽,帽沿插著羽毛,穿著优雅合身的绿色丝质外套,配上一件同色的长礼服,她看起来与三星期前离开城堡的那个孤儿院女孩完全不同,像换了个人似的。
然而妲罗的心思还是系在公爵身上。
“公爵大人呢?他一定淋得湿透了,”她焦急的说。
“我坚持要他脱掉湿衣服,洗个热水澡,”费瑞克先生说。
她松了一口气,轻叹一声。
“他不要坐马车,偏要骑马。”
“我希望公爵大人晚饭前好好休息一会,你也去休息吧。”
“可是我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你哩。”妲罗抗议道。
“我待会会听你说的,”费瑞克先生安慰她。“大人特别恩准我和你们一道吃晚饭。”
“那太好了!”妲罗叫道。
虽然她的语气很热心,她还是忍不住想,公爵邀请费瑞克先生的意思是不愿和她单独相处。
费瑞克先生送她上楼梯,她一路和他闲谈著,告诉他皇上对她多仁慈,告诉他爱丁堡各种庆祝的热闹欢乐。
“在大阅兵的时候,各个民族都好神气威武哦,”她说,“可是我的希望公爵能带马克雷氏族出场。”
“我想他自己也希望去,”费瑞克先生回答。”可是你去了以后,他身体真的不大好,还不能出去旅行,直捱到他去的那天,才好些。“
“他又发病了吗?”妲罗急急的问。
“也不是,”费瑞克先生答。“可是他好像倩绪很低,很沮丧。海克特说他没睡好,我想他一定很痛苦。”
“我不该离开他的,”妲罗低声说,接著耳边彷佛又听见公爵的声音说:“这儿没有什么能留住你。”
侍女已在浴室等她,她脱下衣服的时候,觉得一心只想著在隔壁房间的公爵,此外什么也不能想了。
她希望他已入睡,她好想亲自去看看他,确定他真的是在休息。
可是他们之间相连的那扇门关得死死的,好橡上了锁。等她洗完了澡,侍女离去之后,她楞楞的瞧看那扇门好一会儿才睡著。
两小时之后,她精神舒爽的醒过来,选一件最漂亮的新衣服穿上,好下去和公爵与费瑞克先生共餐。
她走入氏族长厅,发现两个人都在等她,她注视著公爵的脸,期盼能够看到他的眼中露出倾慕的光彩,就如在爱丁堡那些仰慕她的人所有的表情。
令她失望的是,公爵并没有看她,却在那里拿著一本皇上访问的纪念册给费瑞克先生看,并指点出马克雷族人列席的场合。
妲罗突然觉得好呕气,因为公爵对她没兴趣。于是她故意站在他面前说:“费瑞克先生很欣赏我的新衣服,我希望大人会嘉许我这件衣服吧。上回我穿这件的时候,好多人赞不绝口呢。”
“我十分相信这点,”公爵说。
她不能确定他这话到底是嘉许或不是,从他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失望之余,她转而和费瑞克先生大谈特谈,可是心里却一直惦记著,她真正想谈话的对象是她丈夫。
宣布开饭时,他们走到餐厅,妲罗看得出,厨师刻意做一顿最上等的晚餐来庆祝他们回来。
她努力想不负这些美味,多吃一些,然而由于公爵在旁,她体内每根神经都紧棚著,实在是食不知味。
她在想,他看起来还不算太累的样子,虽然骑了两天的马。她想,他一定很高兴同到家里。
由于她爱他,她觉得不仅要洞悉他的情绪,也应了解他的心思。
一阵风撼动窗户,妲罗微笑的对费瑞克先生说:“我真庆幸公爵和我今晚不是在宾阿克山上!”
公爵看看妲罗。
“我受伤以后下雨了吗?”
“是的……下了好大一阵倾盆大雨。”
“而你没让我淋到雨,怎么会呢?”
妲罗双颊飞上一片红晕,她不能对公爵说。可是他在等她回答,过了一阵子她才低低的说:“我……用我的……斗篷……盖住你。”
“而且把我抱在身上吗?”
“是……是的。”
她害怕他会认为那是不礼貌。然后,他还没答话,却传来高亢而甜美悦耳的笛声!
晚餐过后,他们在氏族长厅谈了一会儿,妲罗就起身告辞。
“我想我们赶了两天路,一定都很累了,”她对公爵说,“我想你一定想歇息了。”
她觉得他是讨厌她的关怀,于是她抢先对费瑞克先生说话,免得他又说什么话伤了她的心:“你很高兴我们回来吧?”
“你们不在的时候,整个城堡好像空洞洞的。”他回答。
他的语气真诚,使得她微笑了。
“谢谢你,”她低声道,心里觉得他已给了她上床之前的一点点小安慰。
马克雷太太已经在她卧房里升了炉火,因为一阵北风刮来的寒雨正敲著窗子。
“这两天好冷了,夫人,”她说,“我听说爱丁堡的天气也不太好。”
“陛下有几次淋了雨,”妲罗答。“公爵大人冒雨骑马同来,我希望他不要著凉才好。”
“大人是不愁会生病的,”马克雷太大挺有把握的说。
她打开门,屈膝行礼向妲罗道了晚安。她走了之后,房间里显得好寂静。
妲罗吹灭烛火,上了床。
她今晚不想读书。她的眼只望著那扇通往公爵房间的门。她在想,公爵晚上休息时会不会想到她。
她想起她为他换绷带的那些个晚上,他每次辗转反侧,她就守在他身旁。她在想,他是否记得。
“他现在不需要我了,”她绝望的想著,同时疑虑著明天早上他们会说什么话。
要是他告诉她说,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自由和父亲居住,该怎么办?
她怎样才能表达她心里的爱意?他怎能了解,当初她是不情愿来的,后来却发现,他已占据了她整个生命、思想和灵魂,再也容纳不下别的人。
“我爱他!我爱他!噢,上帝,我爱他!让他学学对我也有一点点怜爱吧!”
她祈祷。“让他要我留下来吧,要是我能让两氏族团结起来,不再有征战该有多好。”
她祈祷的时候闭上了眼睛,由于祈祷的热切,当她张开眼睛时,眼泪泉涌上来。
然后她突然静住了,因为公爵悄无声息的已来到她房间。
她看到他就站在通门的里面,从炉火光中她看出他穿著一件黑色睡袍。
她有一霎时呼吸都感困难,不用说,更不能讲话了,然后公爵说:“我的头好痛。”
妲罗在床上坐起来。
“我一点也不意外。你怎么那么傻,居然骑了整整两天的马,医生不是说过你得当心好几个月吗?”
公爵没回答,只是举手摸著额头。
“我来给你按摩按摩,像以前那样,你会舒服些,”妲罗说。“你坐在这张椅子上好吗?”
“我好冷,我房里又没火。”公爵回答。
“你一定著凉了,”妲罗叫道。“躺到床上,盖上凫绒被,我来给你升火。”
她边说边下床,走到大壁炉边,从篮子里捡起一块木材。
她忘了她这时穿的不再是穿了一辈子的白棉布睡袍,而是她父亲在爱丁堡为她买的,透明细麻布镶花边的睡袍。
在火光中,睡衣的透明,显现了她身体每一部份柔和的曲线。
她放了几根木头到火里,然后回身走向床边。
当她到达床边时才发现公爵并没有如她所建议的睡在床边上,而睡到里面去了,就在床正中央。
她迷惑的望著他,床那么宽,她站在床沿很不容易摸到他的额头。
“我想你得移向床边一点才行,”她建议。
“如果你像在宾阿克山顶时那样抱著我,我会更舒服些。”
妲罗徘红了脸。
“我……不知道……你晓得,”她没条没理结结巴巴的说。
“那样抱著我按摩最方便,”他说,“况且,虽然有了火,屋里还是很冷。”
“好吧,”妲罗同意了,她觉得应该顺从他的意愿去做。
她本来想靠在床头的,可是也不知怎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她移动身体,发觉自己已在床单中间,公爵拉过毯子把他们两个一起盖上。
她躺在枕上,他把头枕在她胸口,于是她抱著他,就像他失去知觉那时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他一只手臂伸出来搂著她。
她当时只因为他生病了才关心他,可是她一面告诉自己,她只是在减轻他的头痛,一面又不自禁感觉到一股兴奋之流如水银般传遍全身。
那是因为他如此接近她,他的头沉重的靠在她胸口,就像上回那样。
“我得小心不要让他看出我和上同有任何异样感觉。”她警告自己。
她用手指轻按他的额头,很温柔的从眉毛抚到鬓边,用一种规律的动作抚摸。
她以前发现的,这样能减轻他的痛苦。
“这样好些了,”他以满意的口气说,”好得多了!”
“你自己得多当心身子。费瑞克先生都说你还没有好透,不该去爱丁堡的。”
“你又不在这里告诉我不该做什么。”公爵答。
“或许……我离开你是……错了,”妲罗说,”可是你好像已无大碍,而且你又……不要我。”
她说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忍不住饮泣了。
那伤痕仍在,仍然是个很深的伤口,她知道,那是忘不了的。
他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她问:“你的手臂还疼吗?”
“不是我的手臂,”他回答,“疼的是我的心。”
妲罗一惊。
“你的心疼?那一定很严重了。你告诉医生没有?”
“没有,”
“你心疼多久了?”
“很久了,打从你离开以后。”
“我们在爱丁堡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告诉我?那儿有的是各科医生专家,你可以找他们啊。
“他们帮不了我的忙。”
“你怎能肯定?真的很厉害吗?”
“很厉害——实际上我的心在受苦!”
妲罗的手抱紧他,她的手指也从他额上滑下来。
“听著,”她急切的说,“这可耽搁不得。请让我摇铃找人去叫医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