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儿!她在哪里?!”杜君衡一激动,忘记蓝止臻合谷穴上还插着针,手劲一使,他惨叫了一声。
蓝芷颐听说容成王还没走,打算再出门,听见弟弟惨叫声,一心急冲了进去。
“怎么了?!”她焦急地看着弟弟的情况,顾不得另一双震惊的眼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她身上穿着男装,腰间系着印信,手臂上的衣袖渗着血迹。
“他没事,只是下针的穴位极疼,请王爷放心。”杜君衡还不明白状况。
蓝芷颐这才回身,“多谢!”看见他的脸,她脸色迅速刷白。
“王爷!你不要紧吧?”杜君衡完全弄不清楚状况,他有太多的疑问,不过现在没机会问,因为另一个昭阳王昏倒了。
“姊姊!”蓝止臻焦急地看着蓝芷颐倒下,偏偏他动不了。
杜君衡立刻接住蓝芷颐,让她倒在自己怀里,他连忙把她抱在另一边的睡铺上,在她人中的内关穴上下了一针。她才一张眼,看见他,又不省人事了。
“先看看姊姊手臂的伤怎么了。”蓝止臻认为只要她见到姊夫是一定昏的。
可见奶娘在姊姊身上下的咒还真不是普通的重,遇见姓杜的会起疙瘩,心中厌恶也就罢了,看见本人还会昏倒,难怪她会不知所以地闪避姊夫。
杜君衡割开她的衣袖,她的伤口裂开了,替她处理好重新包好,不意间在她的右上臂看见了一花形砂记。
“芷儿?!她是芷儿!”他狂喜、激动得不能平复,“芷儿!”杜君衡再拿起针准备下针让她清醒。
“等一下,姊夫!如果你不能解开在姊姊身上的迷魂咒,就不要让她这么昏了又醒、醒了又昏,那很伤神的。”蓝止臻连忙阻止,深怕姊姊受不了。
“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杜君衡完全不了解情况。
“姊夫。我姊姊蓝芷颐,就是你十三岁那年娶的小新娘。”
“这是怎么回事?”杜君衡听得一头雾水。
“你调查过我们昭阳王府的事,应该知道我和姊姊自小就吃尽苦头,只因为我们的爹娘和皇上关系复杂。”蓝止臻说得沉重,不太想去回忆过往的事。
“可是我知道的昭阳王应该是哥哥,郡主应该是妹妹。”
“那是外面误传,姊姊大我两岁,但是我们长得很像,当我们被抄家的时候,我才出世,外边只知道平远王府有一男一女,因我体弱,又是蓝家惟一的男孩,为了让蓝家有后,所以奶娘让我改装没入后宫当宫女,让姊姊代我发配边疆。所以流落在外受尽欺凌,个性冷傲的昭阳王是姊姊,深处冷宫备受凌虐,弱不禁风的昭阳郡主是我。”想到姊姊在外面吃的苦,蓝止臻就恨自己为什么晚生两年。
“依律发配边疆是八岁后执行,之前你们应该还可以在亲戚家由官府监管。”
“蓝家抄家是灭九族的叛国大罪,谁敢收我们?”蓝止臻难掩眉宇之间的痛楚。
“诛灭九族为什么会留下你们姊弟?”杜君衡不解。
“难道你没听过我们是皇上私生子的传言?”蓝止臻说得很淡。
杜君衡久久无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怎么承受这些肮脏的世事;一个在充满阴谋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为什么可以生就这么嵚崟磊落的胸怀?
“在暗中守护你的人,很了不起,把你教得很好。”杜君衡由衷地说。
蓝止臻听了这话相当意外,看来这个神医姊夫,不是只知道行医救人的御用大夫,他有一般人所没有的胸怀度量,这样的胸怀能不能弥平姊姊历尽沧桑的孤寂与冷漠呢?自己当然希望能够。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分的?”蓝止臻觉得奇怪,他装女子装了十几年,怎么骗不过这个不太管事的在家道士呢?
“第二次把脉的时候,如果第一次不是挂记太多事,也不会让你骗过的。干脉和坤脉是不同的,芷儿没教你吗?”
杜君衡相信蓝芷颐定把他所教的本事,全教蓝止臻了,只是她怎么没想他呢?
“教了啊!所以我也做了手脚了,为什么还是被发现呢?”蓝止臻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的,他一定要找出原因。
“我教芷儿的时候才十三岁,那时只知皮毛,现在过了十多年了,怎么可能被你骗两次呢?”这没事生得国色天香的小舅子喜欢和他较劲。
“既然姊夫藏私不肯教,那么以后有什么事,可别怪我不帮忙。”蓝止臻在女人堆中长大,女孩家的把戏学得很多。
杜君衡被他逗笑了,“对芷儿来说,你既是弟弟也是妹妹吧!耍起赖来和小瑶没两样,难怪小瑶会认输。”
蓝止臻知道自己并没有占上风,自己祭出姊姊,姊夫就不动声色地搬出柳瑶卿,那么就让姊姊来收服姊夫吧!看来有好戏看了。
“芷儿发生了什么事?她既能教你我教她的事,就不会如你所说的忘了那一年所发生的事,为什么她没想我呢?”杜君衡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芷儿会不想他。
蓝止臻也很清楚地看出杜君衡的挫折感,他可以理解那种心情,不由得对杜君衡心生同情,“姊夫知道迷魂咒吗?”
“在异书上看过,那是西南不知名部落的法术,让人忘记下咒时所禁制的事,但只是传说的可能性很大,不见得真有这种法术。”
“那就麻烦了,如果不知道怎么破解,那么姊姊只要看见你就不可能清醒,更别说想起你们以前的事了。”蓝止臻不由得深锁双眉。
“你是说芷儿被下了这迷魂咒,而所禁制的对象是我?”杜君衡立刻反省自己曾经得罪过什么人,是谁这么狠心对他的小妻子下手?
想不出所以然,他要求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省得我想破头。”
“可以!不过你得让我知道我的漏洞在哪儿?”蓝止臻是个不轻易放弃的人。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事呢?”杜君衡问,实在不明白,一点小失误他为什么这么介意?
“我不可以失误两次。”蓝止臻的眼眸深邃得令人难以看透。
杜君衡轻拍他的手背,他明白一个自小被下毒的孩子,能活过来不得不敏锐。
“你在我打脉之前一刻钟运气是对的,可是中毒太深,一刻钟的运气,对你来说要保持平稳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息的不平稳,我就可以发现了,你不要太介意,毕竟你姊夫有神医之名,别人你一定骗得过的。”
蓝止臻实在喜欢这个无缘出家的姊夫,他既谦逊又自傲,像极了他们蓝家人。
“要怎么做失误的可能性更少呢?”他积极地问。
“去掉体内的毒就万无一失了,不过如果要瞒过我,最好是不让我把到脉。”
蓝止臻理解地一笑,不想太刺激这个神医了,他还没从姊姊不想他的打击中回复,所以必须给他留点自尊。
他告诉杜君衡发生在蓝芷颐身上的事──
“姊姊两岁就被送入后宫监管,因为传说她是皇上的私生子,所以后宫有人想害死她,当然也有人暗中保护她,六岁那年,她让宫中的敌人暗中敲昏,丢进御河,幸亏好心的宫女通知暗中保护她的人,将她救起送出宫外,那时正好姊夫府中征求冲喜的小新娘,所以佯称姊姊是走失的孩子,送进容定王府冲喜,藉由王府保护她,不过姊姊却失忆了。
‘而为姊夫祈福法会归途中的匪徒,是我们仇家,姊姊被摔下山崖时,义父及时找到尚存一息的姊姊,姊姊在这一次的惊吓中,恢复了记忆。’蓝止臻顿了一下继续说。
‘那迷魂咒是怎么回事?’杜君衡问道。
‘姊姊恢复记忆后,却经常挂念姊夫,奶娘怕姊姊太过软弱,无法完成洗清蓝家冤情的重任,所以对她下迷魂咒,让她暂时忘了你,可是下了一次效果不好,奶娘又下了第二次,本来义父担心这样会让姊姊永远忘了你,可是奶娘坚持。’蓝止臻心想如果义父能阻止多好。
‘果然蓝家冤情洗刷后,姊姊并没有复原,只要遇见姓杜的就会起疙瘩,心生厌恶,回到京城还莫名其妙地闪避你。你们这两个皇上最宠的年轻王爷,一直没会面,不是巧合,而是姊姊刻意回避的,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
‘皇上难道不知道自己封了个女王爷?’杜君衡现在担心的是另一重罪。
‘当然知道,但是去册封大典接诏的人是我,只是行使职权往各州县巡案办事的人是姊姊,反正姊姊和我那么像,外人是不知道内情的。’
杜君衡松口气又问:‘总当廷和皇上唱反调,让皇上又爱又恨的是谁?’
‘姊姊。’
‘皇上知道吗?’
‘嗯。’
‘现在只剩迷魂咒的事了,奶娘呢?我能不能见她?’
提到奶娘蓝止臻神色顿时沉重,‘奶娘在两年前病逝了,她为了我们这么多年来操劳过度,没让我们好好侍奉她,就离开我们了。’
杜君衡苦恼地看着食不下咽的晚饭,他的心冷极了,那个惟一让他挂在心上的人,不但不记得他,还一见他就昏倒,听到他的姓氏就讨厌。明知道她在哪里,却连见上一面都不能,而他空有神医之名却束手无策,还当御医做什么呢?他完全不能接受那个曾经黏他黏得寸步不离的小芷儿,现在居然和自己完全无关。
‘小王爷!迟风道长来看您了!’门外传来管家的通报声。
杜君衡意外地听了这个消息,精神稍微提振,他亲自打开门。
‘沐风!怎么?又犯了病吗?’陆迟风是清风观的提点,主持观内大小事务,这回是受师父之命,特别来看看这无缘的师弟的。
‘师兄见笑了,师父老人家还好吗?’杜君衡边问边替陆迟风倒茶。
‘很好,不过就是惦着你,听说你又病了,师父很挂心让我来看看。’清风观的宗师玄元道长,非常地疼爱杜君衡。
‘请师父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心病而已。’惊动了老人家,他实在惶恐。
‘师父正担心你的心病。沐风,师父知道你夙有烟霞之志,但每个人的机缘不同,修行不是非出家不可,所以不可太执着。’陆迟风这些话是奉师命而讲的。
‘师兄,我自知资质浅薄,但我不会放弃的,只是目前我遇上难题了。’
‘哦?’陆迟风很清楚,如果杜君衡说是麻烦,就绝对是个问题,‘什么样的症状?’他镇定地问。
‘因迷魂咒而起的失忆症。’杜君衡希望陆迟风能有破解的办法。
‘迷魂咒?这不伤人的。’陆迟风不明白师弟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个问题。
‘是不伤人,但却让人伤心。’杜君衡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
陆迟风打从心里佩服玄元道长,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师父要他下来开导这不开窍的师弟。
‘沐风,以前你惟一牵记尘俗的事,就是芷儿的事,现在知道她活得好好的,而且压根就不记得你,不正好让你可以完全地放心,为什么反而烦恼呢?’
‘这不同,我希望她活得和正常人一样。’杜君衡道。她现在这样哪算活得好好的?
陆迟风莞尔一笑,‘道不著迹,没有什么正不正常的,熟读道经的你,难道不懂?’
杜君衡一时无言。是的,为什么任何事他都可以淡然处之,而芷儿记不得他的事,他居然失了平常心?
他的神情显示──他聪明地意识到问题的症结了,只是固执的他未必会正视。
‘她见了我就昏,讨厌姓杜的人,难道不是问题?’这些话不出陆迟风所料。
‘那是她的问题,与你无关。’陆迟风希望点醒他。
‘怎会无关?’杜君衡认为不解决芷儿的问题,他就尘缘未了。
‘沐风,师父只收你为俗家弟子,实因确知你避不了和芷儿的一段情缘,不过“我命在我不在天”,只要你有心,定然可以冲破命定的限制,但逃避却不可能超越命运,你得面对你对芷儿的感情,确定那究竟是儿女之情,或是儿时的牵挂?’
陆迟风的话让杜君衡不解,他对芷儿当然是手足之情,他可是自小就立志出家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儿女之情的,‘师兄误会了,我牵挂芷儿只因她……’
陆迟风打断他的话,‘别急着回答,自己好好想想,即使你是动了凡心,情丝也是可斩的,但得弄清楚才斩得了,别乱了方寸,师兄可是期待你早日入门哦!’
陆迟风看透了红尘俗世,男欢女爱当然可以说斩就斩。
‘师兄可知那迷魂咒怎么解?’杜君衡打算先解决这件事。
‘这咒如果用法得当,会自然消除,依你的说法,可能下咒者用法不当,这样吧!我替你去看看情况,她人在哪?’
‘昭阳王府。’
‘等我消息好了。’陆迟风告别杜君衡,立刻就前往昭阳王府。
蓝止臻在中厅招待陆迟风,陆迟风对蓝止臻说明来意后,他一脸遗憾地说:‘姊姊刚离开不久,道长可否稍待数日?’
陆迟风面有难色,他得回清风观主持一场醮事,‘我先观看郡主起居处的气场好了。’
陆迟风这么说,蓝止臻立刻陪他到蓝芷颐的闺房,陆迟风仔细观察一番,只感受到房内的气场并不平顺,并没有感受任何特殊的气场。
‘郡主练的武功太偏刚强,怕会逆反气血,王爷得注意她才好。’
‘道长好高深的道行,姊姊的确有血气逆反的迹象,要如何调理?’
‘让沐风看看,也许还有补救的可能,废掉群主的武功则是万无一失。’
‘这么严重?!’蓝止臻一脸讶异,姊姊为了练武,吃尽苦头,要她废掉,怎么可能?
‘当然目前没这么严重,但郡主每动一次真气,性命就少一天。’
蓝止臻知道陆迟风所言不假,每回姊姊力战劲敌,总是元气大伤。
‘姊夫救得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就不是光凭这里留下的气感可以评估的,不过此事不宜再拖,王爷务必要让郡主早日就医。’陆迟风善意地建议着。
‘但是姊姊一见姊夫就昏的情况没改善,如何让姊夫医治?’
陆迟风想了一会儿说:‘尽快找回郡主,没见到郡主本人很难断定该用什么方法解除这个问题。’
‘多谢道长,一找回姊姊,还得劳驾道长费心了。’
‘放心吧!沐风这事不解决,我也等不到他接我重担的一天,早一点了了他的牵挂对我是有好处的,王爷不必放在心上。’陆迟风相信杜君衡一出家,这清风观提点之职就可以卸下,自己可以好好地四处云游访道,过着逍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