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绺未干透的发丝狼狈地滴下水珠,浸湿了衣领。
他看着她——
看着她对他摇头、微笑,然后……她转过了身。
心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胸腔中的痛苦陡地激冲出喉咙——
「我改。」
李心渝猛然定在原地,以为自己产生幻听。骄傲如他,不应该、也不可能会说出那种话……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说话啊!」他烦躁地移动姿势,怎么站都觉得不对劲。
「你说什么?」
她旋过身,却见他已扒乱了那头永远整齐的头发。
「我说我会改,为你而改,这样总可以了吧!」他低头看着地板,每一句话都说得斩钉截铁。
他不想失去她。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她漠然地问,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朝他走近,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臂的距离。
罗仕杰抬头看着他等候已久的温暖天堂——一个属于他的家,原本是该在这样一双眼里被重新筑起的。
「是啊……你为什么要给我机会?」他握住她的手臂,停顿了一下。「因为……」
他的紧张透过颤动的指尖传到她身上,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因为人生没有很多机会可以重来。当我父母在车祸中丧生的那一刻,我的每一分钟都是别人的三分钟,或者……我恐惧失去吧……」他干笑一声。「所以总是习惯性地要掌控所有的人事物,从来没人抱怨过,也或许是没人在意过吧……」
李心渝扯回自己的手臂,飞快地背过身。
罗仕杰心一凉,不敢再伸出手。
「你……总是害我哭……」
她双手蒙住脸庞,靠着墙壁渐渐滑下,终至整个人蹲跪在地上,双肩不停地抽搐着。
罗仕杰紧紧地拥住她,而她没有推开他。
「原谅我的太过在乎,好吗?当初就是怕有这种沟通不良的事情发生,所以我才会提出两人一块住的想法。我们住同居的第一天就找出最大的问题,这样很幸运,不是吗?」
无数的泪水渗入他胸前的衣服,烫上他的胸膛,怀里的她哭得心酸,他则是因为心里的空虚再度被填满而释怀,激动地将她搂到两人喘不过气来。
「反正,说到后来都是你有理……」她抽抽噎噎地说着,拳头半认真地捶向他的胸口,「……你根本就不是不婚主义……你根本就是在唬弄我……」
「对,因为我在乎你,所以用尽一切方法让你走进我的生活里,这样够坦白了吗?」罗仕杰爱怜地吻着她被泪水浸湿的长睫。
「我讨厌你。」
好不甘心啊,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在他怀里融化?
「你说过我是个固执的家伙,所以你的讨厌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他以指尖压住她的唇,不让她说话。「和我一块去大陆之前,要不要先结婚,由你决定。如果你想留在台湾,只要那是你深思熟虑过的结果,我都同意。」
「你总是这么快就恢复理性吗?」她接过他手里的面纸,一张、两张、三张……她哭泣的小花脸才稍梢恢复正常。
「我很少失去理性,你是唯一能让我失控的例外。你可以问问李琳。」罗仕杰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情人,我对那些不能立刻步上轨道的人,往往只有不耐烦的斥责。」
「为什么是我?」
她拿不他的眼镜,看人他眼眸深处,坚持再问一次她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也许因为你的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也许因为你的个性正好可以平抚我的任性,也许因为你总让我觉得温暖,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打住话。
「是什么?」她睁大眼,抓着他的手臂催促,「快说啊。」
「你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让你不安的男人吗?」他问。
「没有,我一开始还有些伯你呢。」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些懂了。
「那就对了。」抬起她的下颚,在她澄亮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爱情有时候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有缘成眷属的人,就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不觉得是这样啊,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心机太重,我们才不会……」她才不觉得他有那么感性呢。
「你话太多了一点。」
她的抗议被淹没在情人的热吻之间,言语此时已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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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订婚而已,为什么要穿这种礼服累得人东倒西歪?」
李心渝顶着一张精心描绘、粉妆玉琢的脸孔,身着一袭银白削肩小礼服,如坐针毡地靠在椅子上。她好想洗脸!
「这种阵仗一来是为了让你预习结婚的场面,二来则是为了让你吓到不敢再和别人订第二次婚。」李琳拿了瓶罐泉水,插了吸管后递到李心渝手边。
「但是这样可能会把我吓到不敢结婚啊。」她边喝水、边抱怨道。
「放心吧,我瞧你这副样子,虽不至乐不思蜀,但也绝对不会上演逃婚记的。」李琳拍了下她的肩膀,一身露肩红礼服的她看来亦是喜气洋洋。
「琳琳,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她和李琳谈过那段往事,李琳用了一个小时把罗仕杰数落到一无足处。
当时在异乡的李琳需要人陪伴,而他正好奉李董之命照顾她。可是,实在也找不到比他们更不对盘的情侣了。李琳需要另一半全心全意的呵护,他则是根本懒得花时间在女人身上。
李琳承认,她追求他,根本是一种天大的错误。
事情谈开来,一切不愉快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老朋友了,不用那么客套。」李琳耸耸肩,豪爽地拍拍她的肩。「反正啊……人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关心,就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后头这句说得倒有几分凄切。
李心渝拉住好友的手,轻声说道:「易家文今天也会来。」她一直密切注意这两人的发展。
「他来关我什么事。放心吧,我不会在你订婚的日子和他大吵大闹,破坏气氛的。」李琳的笑意不甚自然,干脆扮了个鬼睑想打混过去。
「你们真的没什么?」一个会让李琳情绪为之高高低低的男人,应该在她心中占据了不小的位置才是啊。
「真的没什么啊。」不过是又上了一次床而已。
乍琳拿过她的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半瓶。
「我快去大陆了,有事要快点说喔。」李心渝抽了张面纸递给她。「喝慢一点,水快沾到衣服了。」
「你真的决定要和罗仕杰一块去大陆?」李琳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臂,唉声叹气一番。「我叫我老爸早点把他调回来,你留在台湾陪我啦。」
「为什么我老是听到你在说我的坏话?」
罗仕杰站在门口,一身笔挺西服和平日的模样没有太大差异,只是向来冷峻的脸孔不再那么柜人于千里之外。
「我对—个拐走我好朋友的怪男人,没什么好话可说。」李琳翻了个白眼,换来罗仕杰一记冷眼。「好了,我不当电灯泡了,我要出去外场寻觅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识货的男人。对了,罗仕杰,我警告你噢,你这几天最好对我好一点,否则我就粘着你们去大陆,让你欲哭无泪。呵呵。」
红衣女郎得意地一笑,扬长而去。
「难怪李董一提到她就头痛。」罗仕杰边关门边摇头,走到李心渝身边。
「她只是开玩笑而已。」李心渝仰头看着潇洒出众的他,粲然一笑。
「是吗?我倒觉得她随时有可能心血来潮就冲去大陆找你。」
「其实你满了解李琳的,我吃醋了噢。」才说完,她自己倒先掩嘴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
「一点都不好笑,我差点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你。」罗仕杰长臂一伸,把她整个人揽人怀里。
「这件事只是导火线,我们之间真正的问题在于你的主观想法与做法——」
「我正在学习改变,可以停止批斗了吗?」捏了下她的鼻子,实在不习惯她脸上的这些彩妆。
「你喔,就是容不得别人批评。」她抱怨着,却笑得很甜蜜。
「后悔吗?」挑起她的下颚,他问得严肃。
「你后悔帮我出学费和生活费了?」她调皮地问。
她在他工作地点附近找了一间接受旁听生的研究所,也打算开始动笔写些东西。
在她成为畅销作家前,他愿意无私贡献,是故,她把前几年工作的积蓄全交给了爸妈。
离开台湾后,她暂时属于伸手一族,有点寄人篱下的不安,却有更多被他呵护的安全感。
「我从来没有付帐付得那么心甘情愿的,这样你满意了吗?我只希望你找到一片真正属于你的天空,到时你就知道,当工作变成一种兴趣时,会产生多大的成就感。」他说。
「我怕我太有自信之后,会想把你一脚踢开。」她学他挑眉。
「没关系,反正我的行情随时都有可能止跌回升,不是吗?」他有恃无恐地说。
「你最讨厌了,每次都不肯让我。」她娇嗔着,拉了下他的耳朵。
这个固执的男人不喜欢输,但是他会用另一种方式让她——经常是他在口头上占了上风,但是在实际执行时,他会依照她的意见来做决定。
他真的是很认真在政变呢……
「我刚才和你继父聊了一下,他把我们以后在大陆的环境、工作、生活都问得很详细,比你妈还仔细许多。」他知道这是她心中一道未曾愈合的伤口。「他很关心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已。」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很失望。」她闷声说道,揪着十指。
「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或者他是不忍心看到你难过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所以选择了不予理会。你有时候和我吵架,却又不知如何主动和解时,不也老是闷不吭声吗?这一点你们父女俩还真是像极了。」他轻笑。
水眸陡然扬起,凝睇着他。
他的话掏空了她胸口的痛,那乍然的空虚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了,因为你总是能让我看到另一种观点。」再抬头,她眼中含着泪水,表情却是微笑地。
「选择我,是你人生第一个正确的开始。」他自信地说道。
「自大狂。」她握住他的手。
「自大狂的妻子。」他让两人的十指相扣,牢牢地交缠在一起。
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你继父说他去年到云南探亲时,在一座庙里看见一尊王妃神像,长得和予曦一模一样。」他闲聊似地说道。
「真的吗?」李心渝惊讶地睁大眼。「那太玄了吧?他会不会看错了?」
「他说他会去找照片来——」
「你们两个还躲在这里做什么?」李心渝的妈妈冲进来,大声催促着。「要开始奉茶了,还不快出来!」
「走吧。」
罗仕杰微笑地握住李心渝的手,并肩走向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