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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情环  第6页    作者:裴意

  慕容恺叹息道:“豫州离鲁州有千里之遥,你居然能在六天之中赶到,就算是有汗血宝马,可马跟人都需要休息啊,本宫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这六天,一路换马不迭,累毙了两匹汗血宝马,却还是花了六天的时间才能赶到益都县。”楚逸安眼中满是疲累与内疚。“我对不起含情妹妹,不能早日赶来救她!她落在歹人手中,不知道会有多害怕呢!”

  慕容恺既感动又激动,“汗血宝马这种神物在东杞国中也不过只进贡了五匹,其中三匹赐给了豫王府,你向来视若性命,如今为了赶来救含情妹妹,你竟然舍得累毙了两匹宝马,你真是……唉,我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他握紧了楚逸安的手,眼眶泛红,哽声道:“如果含情妹妹能够大难不死,侥幸平安归来,知道了你的这番情意,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得上含情妹妹--”楚逸安沉痛而坚决地道。“我就是倾尽所有,拼掉性命不要,也绝对要把她救回来!”

  慕容恺同楚逸安一起长大,知道他自幼便倾心于慕容含情,随着年龄增长,这种倾慕渐渐转化成了铭心刻骨的爱恋。慕容含情占据了楚逸安所有心思,娶她为妻是他毕生唯一梦想。在这世上,除了慕容含情,已没有第二个女子可以进入他的心扉!

  如果他能亲自迎娶护送慕容含情,也许她就能逃过这次大难,不会被匪徒所劫了啊……

  望着楚逸安痛苦懊悔的神色,慕容恺知道这次慕容含情的被劫对楚逸安来说是多么沉重而致命的打击。他不忍地道:“你奔波了六天,先进别馆来歇息沐浴吧,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去救含情妹妹。”

  楚逸安摇头,心焦如焚地道:“我没心情休息。恺太子,你比我早到益都县,可曾探听到了含情妹妹的下落吗?查出劫匪的身分吗?”

  慕容恺叹息一声,“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劫匪行径怪异,掳了含情妹妹,却不曾带走陪嫁珠宝,也没对皇室提出任何要求,好像他的企图就真只是针对含情妹妹……”

  看到楚逸安陡然大变的脸色,慕容恺声音转低转沉。“逸安,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歹人的目标真只是为了含情妹妹……那么就算我们能救回她,只怕……只怕她也不是原来的慕容含情了……”

  楚逸安面色惨白,身子摇晃欲坠。他勉强撑住,却抑不住掠过心头那不堪的想象与推心刺骨的痛。

  “父皇的意思是说,如果含情妹妹能够活着回来,却不幸……不幸被匪徒玷辱……那他也不会强要你接受这门亲事。”慕容恺轻声道。“到时就算你要退掉这桩婚事,我慕容皇室也不会怪责于你,我会直接将含情妹妹送回皇城,这桩亲事就此作罢。”

  “不,这桩亲事不能就此作罢!”楚逸安大吼,握拳道。

  他心痛地望向慕容恺,沉声道:“你是最明白我对含情公主感情的人,我从小就爱她,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就算……就算她真遭遇什么不幸,那也不是她的错。白玉就算蒙污,在我心中仍是无瑕,她永远是我心头最美最纯洁的一朵清莲。要我放弃她,除非我死!”

  慕容恺红了眼眶,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身为男人,他知道要不在乎这种事会有多困难!楚逸安这份深刻浓烈的爱意与宽阔的胸襟,又怎能不令人感动呢?含情妹妹啊,你真是许到了一个世无仅有的好夫婿啊!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她能活着--”楚逸安紧咬下唇,声音中有着淌血般的痛。“我只要她好好的活着!每当我一想到她现在究竟不知是生是死,我就痛得快要发狂了啊!你放心--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要她活着,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她永远都是我楚逸安的妻子,永远都是豫王府的安豫小王妃!”

  只要她活着--慕容恺眼眶泛泪,悠悠望向天际,心中浮现的是和楚逸安相同的祈愿和疑问,也是全东杞人的祈望和疑问……

  她还活着?她平安吗?她究竟在哪儿啊?

  慕容含情--你究竟在哪儿?

  第四章

  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时寂寞心。

  新月初上柳梢,一缕清幽沉潜的琴声在空山灵谷里回荡着。

  棠绝欢背着一篓从溪里捕来的鲜美肥鱼,溯溪而上,走回傍崖而建的竹屋。极目眺去,只见一盏灯火,在玄暗的夜里透出明亮的光。

  他心中一阵温暖,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疾步回家!

  原来有人相伴,有人点灯相待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才会教人心心念念,想起慕容含情,他向来冷凝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温柔笑意。

  她出身尊贵,自幼锦衣玉食,仆从如云,一切生活琐事,都有宫女为她打点得妥妥贴贴的。可自从被他掳来这山谷之后,对于没有仆从服侍、凡事皆需亲力亲为的简陋生活,她没有丝毫抱怨;每日里吃的尽是野菜蔬果溪鱼,她也甘之如怡;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跟着他学习如何生火炊饭,采拾野菜,开开心心地伴他一同幽居在这深山遂谷之中,惬意而自在,一点儿也不像被掳掠而来的。

  而他向来孤穴眯瞑的生命里,自从有了慕容含情为他冰冷的生命注入了一股暖泉,温热他寒冻彻骨的四肢百骸,让他对于生命,第一次真正有了想生存下去的渴望。

  噙着温馨笑意,他抬头望向那近在眼前的竹屋灯火,却不经意地望见了高挂山头的一环新月。

  一股冰寒彻骨的剧疼抹蓦里掠过他的全身,绞得他五脏俱拧,他弯下腰,痛得深深吸气,等待那股似要将他冻毙的阴寒平息下来。

  望着天上如钩新月,他凄寒欲绝的冰瞳里掠过一抹悲凉--他有什么资格奢求那向来遥不可及的幸福与温暖啊?“幸福”这两个字,从来不为了他而存在!

  抑下了体内奔窜着的极寒痛楚,他恢复了雪酷与冷漠的神色,缓步走回了琴韵缭绕着的竹屋。

  竹屋内,熏着老木根香。那是他为慕容含情挖出千年苍木的根所制成的沉香,香味清奇幽绝,让人闻了心怡神定,有清心宁神的奇效。

  木烟缭绕中,只见慕容含情端坐抚琴,神色庄严而肃穆,美丽绝伦的面庞上泛出微微的柔润光芒,宛如是一尊红玉雕成的、端丽绝俗的观音音像,令人见了不自禁的感到心情平和、宁静喜乐,仿佛所有的黑暗与仇恨,在她面前都不复存在了。

  慕容含情见他回来,恒星般晶亮的眸中闪过了盈灿灿的笑意,眩惑得教人屏息。她纤指轻拂琴弦,轻挑慢捻,原本空灵悠远的曲调丕变,转为柔和婉转,如流泉松风,轻拂心田,琴韵缠绵不绝。

  棠绝欢听着那轻灵幽逸的琴声在耳畔心间流转,只觉似有一股清泉注入经络百脉,他向来烦恶异常的心脉,竟随着那流泉般的琴韵而舒畅开来,始终纠结在心肺间的寒气与疼痛似乎也减轻了。

  看着他始终微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神色宁和平静,慕容含情知道这琴音确实对他大有助益,不由得十分欢喜,柔声间道:“你心肺之间的疼痛,可好些了吗?”

  棠绝欢一凛,冷冽问道:“你怎知我心肺疼痛?”

  “我自幼习琴,又熟读黄帝内经,稍微懂得一些医理。”慕容含情盈盈浅笑,“我瞧你面无血色,常皱眉头,体温又极冰冷,显然是心肺受了损伤,所以用琴音助你调理心脉,希望能减轻你的疼痛。”

  “你是说你能用琴声治病?”棠绝欢怀疑地斜睨着她。

  “琴声治病,自然不能。但却能清心宁神,调理百脉,对身子是大有好处的。”慕容含情轻挑琴弦,柔柔说道:“上古伏羲氏制琴,创五弦,传到周朝时,文武一三各加一弦,演变成了七弦琴。而七弦琴的五音‘宫、商、角、征、羽’,和天地间的五行‘金、木、水、火、土’是相互感应的,而五音和五行又可以影响人的五脏六腑。”

  看着听得一头雾水的棠绝欢,她更详尽地解释道:“根据黄帝内经所记载:‘角为木音通于肝,征为火音通于心,宫为土音通于脾,商为金音通于肺,羽为水音通于肾。”所以琴要是可以影响脏腑并加以调理的,若是能再加上药茶补身,我相信你的心脉会慢慢调养好的。”

  她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捧起一杯甜香四溢的花茶,笑盈盈的递到了棠绝欢面前。“这是我下午到杏花林中采了杏子和花蜜所熬成的花茶,可清肠润肺解郁气。你喝了吧,对身子很有好处的。”

  棠绝欢心神激荡,热血忽涌,一股暖流蓦里流遍了全身,教他心口暖洋洋的--这世上,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关怀与用心过。

  他接了花茶,声音暗哑而低幽地道:“你对我这般好法,不怕我再也不肯放你走?”

  我就是不要你放我走啊--慕容合情心中嘟囔着,但基于女孩家的矜持,这句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她娇面泛红,用着开玩笑般的语气来掩饰心中的羞赧。“你怎知我对你好?也许我在茶中下了毒,打算毒死你,好逃离你的魔掌呢!”

  “下毒?”棠绝欢幽合的雪瞳中掠过一抹讥诮与凄凉。“这世上,还有什么毒能要得了我的命?如果毒得死我,就算你有本事。”仰首将花茶一饮而尽。

  慕容含情痴痴怔怔地瞧着他冷魅苍白的容颜,清俊绝伦的眉眼,那股从初见他时就隐约若现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以前,她究竟是曾在何处见过他呢?

  细细打量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眼,蓦然,一个惊心的发现窜过了她的脑海,她失声叫了出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始终对你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了--你的眼眉,和逸安哥哥好像啊!”

  怪不得她总觉得好像以前曾见过他似的,却总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将他和安豫小王爷连在一块儿。

  然而,此时望着他那和楚逸安极为相似的眉眼,她终于明白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可这个发现却教她既震惊又迷惑,只觉自己似乎是卷入一个翻天覆地的漩涡之中了。

  他和楚逸安究竟是什么关系?又为了什么而掳她来?而她,爱上了一个和自己即将完婚的夫婿似乎有关莫名关系的劫匪……她惊然心惊,心中怦跳着莫名的惊悟……

  她有预感--这将会是一场颠复命运、天地不容的大灾难啊!

  ☆   ☆   ☆

  裔梧别馆--琉芸轩摇曳的烛焰下,一卷绘着鲁州山水的地图摊开于楠木桌上。恺太子和安豫小王爷正埋首研究这一卷羊皮地图。

  “益都县南临济水,北有苍龙山,往东走,过首都济阳,便是五岳之一的泰山。”恺太子皱眉道。“咱们现在最麻烦的问题就是无从研判歹徒劫持了含情妹妹之后,究竟会往哪一个方向逃逸?歹人可以走山路,往山里藏匿行踪;也可以走水路,一路南下至中潆……”

  他叹气,紧锁双眉道:“如果真是中潆派人劫走了含情妹妹,可就棘手得很。”

  楚逸安紧咬下唇,强抑心中的焦急与担忧,神色专注的研究着地图。“我倒认为歹徒很可能往苍龙山逃逸,毕竟苍龙山就在益都县郊,歹徒会选择在县郊荒野下手,定然是对益都县的地形有一定的熟悉和了解。你派人彻底地搜过了苍龙山吗?”

  “我拨了几百名禁卫军,在苍龙山中日夜不停的搜索,只差没把苍龙山给翻过来了,可却一无所获。”恺太子摇头道。“咱们这样盲目搜索也不是法子。现在至为要紧的,是尽快查出歹徒的身分和企图,咱们缉查的方向也才有个谱。”

  “听说歹人武艺绝伦,一人一剑就挑了百名禁卫军,杀了六十余人--”楚逸安沉吟道。“或许我们可以从歹人的剑法招数上找到追查他身分的线索。那些死在歹人剑下的禁卫军尸首,全送到衙门里杵作验尸了吗?”

  “其实也用不着杵作验尸,那些禁卫军全是一剑毙命,致命伤全在心口!”恺太子叹道。“我从未听说过东葺境内有如此剑术卓绝的高手。按理说,此人剑术神妙莫测,应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又怎会没没无名,在江湖中一无所闻?”

  楚逸安一怔,脑中闪过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剑锁心……”他面上神色大变,惊声道:“难道是锁心剑任寒书?”

  “锁心剑任寒书?”恺太子疑惑问道:“那是谁啊?”

  婪逸安咬住下唇,眉间的忧虑更深。“二十多年前,任寒书是武林中第一使剑高手,以自创的锁心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是一剑穿心毙命!他性子高傲古怪,素不与人往来,却于二十五年前投身于豫王府担任我父王的贴身侍卫。我父王本来十分高兴有天下第一剑担任贴身侍卫,可哪里晓得此人进府来是别有居心,不但与我父王最宠爱的小妾私通,还唆使那爱妾和他离府私逃。我父王震怒之下派兵缉捕,可任寒书剑艺卓绝,无人是他对手,连我父王都差点伤在他剑下。最后是擒住了那爱妾做为威胁,才逼得任寒书自断一臂,弃剑投降。我父王本欲将他处以千杖鞭答之刑,可是那爱妾为了救任寒书,竟自愿以身相代,替他受千杖之刑,以致被活活地鞭打至死。”

  楚逸安叹了一口长气,对这件从仆人口中听来,在豫王府向来被视为禁忌的丑闻娓娓而谈。“那任寒书自断右臂之后受伤颇重,本已无力自保,可见到那爱妾为了他被活活打死,一时间像发了狂般,抢走那爱妾的尸身,负伤而逃,从此不知所踪。”

  他望着恺太子,黝黑深邃的眼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心。“虽然那时我尚未出生,此事全由仆人口中听来,而仆人之言,也未必可以尽信。可是那任寒书和我豫王府有深仇大恨却是真确无疑的事实。听说他逃走时还掳了王府中一个很重要的人,以做为对父王的报复。如果……如果含情妹妹真是被他所劫,那他定是为了报仇而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恺太子摇头道:“不对,绝不是任寒书!听侍莲和幸存的禁卫军们形容,那匪徒年纪不大,约二十岁左右,而且双臂完好,不可能是你所形容的任寒书啊!”

  “如果不是任寒书,又怎会使锁心剑法?此人就算不是任寒书,也绝对和他有极深的渊源……”

  楚逸安说到这儿,叩门声突然响起,执事总管的声音在门外道:“太子、安豫小王爷,画师已经照着侍莲姑娘和当日幸存的禁卫军们所形容的,将歹徒的相貌给画出来了,奴才特地送来给两位主子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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