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进他漆黑的眼睛,她似乎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捕捉到两抹异样的亮光……
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得意?为什么他故意在这群女生面前说这些容易想歪的话?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被他……利用了呢?
蓦地推开那只绕在她腰上的手,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将他的人,他的笑,他的声音……远远的抛在身后……
W J L B N
她突然不想回家了。
因为她现在半点儿睡意也没有!都是肚子里那把无名火烧的……
所以她决定去买书。
踩着不似往常那么轻快的步子走进美世界三楼的“育楹书社”,方如勉强打起精神和老板打招呼。
因为不是周末,也没到午休的锤点,店里只有两三个穿制服的中学生(时下正是学校假期),老板坐在柜台后闲得直喷呵欠。见到她后登时来了精神,笑呵呵的拿出新到的书单给她看。
“小方,好久没来了啊!又在忙project?”
“是啊,昨天刚做完。”方如接过书单,一目十行的扫过。
“‘星梦’上星期才进了十五本新书,都在那儿摆着呢,快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老板朝对面中间那个高高的书架慷慨一指,摆明了把她往书堆里撵。
“谢谢老板。”方如忍不住笑了。老板的热情总会让她心头暖洋洋的……还有那雄浑有力的喊声——
“凌绢出新书了哦!第二排。”
“真的啊!?”听到自己最崇拜的作家出了新书,方如只觉得大脑一热,三步并两步跳到书架跟前。对新书的渴望总算稍微弥补了她今天灰色的心情。
凌绢凌绢凌绢凌……啊!找到了!!
“星梦真情系列1500号”——《假如我明天爱上你》。
哇咧!都已经一千五百号了!?好快哦……方如爱不释手的把书捧在掌心,仅是摩挲着光滑的封面心里就有种接近幸福的感觉呢……假如……她是说假如……她也能像凌绢写的一样好……
用力甩甩头,她好想甩掉自从被退稿后一直压在胸口的委届和失落,但不是很成功……
轻轻翻开扉页,先看序是她的习惯。而且,凌绢的序和后记每次都好好笑的。她可以笑到肚子疼,笑到流眼泪,笑到抱着枕头满床打滚……
心嫒常说她是活在幻境里的人。
她再笨也听的出来,这不是在夸她。
不过她很擅长装傻,因为她从来不觉得沉迷于爱情小说里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有错。
她既没有因为看小说而荒废工作,也没有为故事里男女主角的悲惨命运不吃不喝要死要活。她只是读得比普通人投入了点儿,花的时间多了点儿,睡着了说说梦话,吃饭的时候发发呆,偶尔露出类似傻笑的表情……仅此而已,何错之有?
一页一页翻过去,慢慢的,习惯成自然似的,她又一次陷入了字里行间的世界……
她心里有个他。她身边也有个他。
可她心里的他并不是她身边的他。
身边的他经常陪她逛街,看电影,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他讲的笑话总能把她逗笑。
心里的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不到他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却总是为他哭。
她的日记里一直都有很多很多心里的他。她偶尔会在末尾几句提到身边的他。
身边的他每天送她一小束美丽的花,有时是玫瑰,有时是百合,有时是勿忘我,有时是向日葵。
心里的他没送过她什么,她只能从一张张旧照片里寻找他的影子。有时找着找着,她会抬头看看花瓶里的花,然后继续摸索回忆。
身边的他问她,她明天会不会把他摆进心里?
她说,她不知道。
朋友问她,她会选择身边的他,还是心里的他。
她说,她不想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她身边有个他,她心里也有个他
和以往的风格不同呢……记忆中的凌绢应该是轻松俏皮古灵精怪的,是让人三句一小笑、五句一大笑的,是能够媲美《幽默大师》赛过《笑林广记》的……可手里这本新书,却让她有种莫名的沈重……
为什么呢?
她相信自己爱着心里的他。
她相信自己只是舍不得身边的他,因为寂寞。
她开始内疚。她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女人,觉得对不起身边的他。她不想再利用他对她的好。
她不再接受他的花,也不再让他陪自己逛街,看电影,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朋友问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他?
她说,她不知道……
真的……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他”呢?“她”好傻啊……
是“爱”么?因为“她”爱的是另一个“他”?
她的身边少了一个他。
她开始在日记里越来越频繁的写他——过去的身边的他——仿佛这样可以填补她身边突然多出的时间和空间。
她的心里仍然有个他。
她翻看相册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属于旧照片的味道在日复一日的低落心情里逐渐淡了。
终于有一天,她问自己——颗心,有没有可能同时容下两个他?
这问题……好难回答……
同时爱上两个人……可能么?
如果换做是她,在“她”的处境里,也一样会因为惶恐不安定而痛苦的吧?
她又一次接到了他的电话,听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他问她,你过的好不好?
她说,她不知道。
在他即将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突然忍不住很激动很大声的问他——
假如我明天才能爱上你……你今天会做什么?
他笑了——
我会去烧香,祈求自己今天不要出意外。
她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掉了……
太好了……她知道“她”迟早会爱上身边的“他”!
也许“她”一直都爱着“他”,只是自己没发觉罢了……
可是……可是“她”心里另一个“他”呢?那种感觉……又是什么?
她的身边又有了他。
朋友问她,是不是已经决定选择身边的他?
她说,她还不知道,不过她会知道的。
她不再写日记,因为她的生活里满满的都是他。
她还会翻相册,不过照片里都是她和身边的他。
有一天,他半开玩笑的问她,我的今天还要走多久才是尽头?
她告诉他——
“Ruby!”
“哇——”谁在她身后鬼叫?害她把书掉在地上……她可正看到紧要关头呢!
方如气呼呼的捡起书,飞快翻过前面百来页,然后逐字逐句找寻方才那段对白……
他问她,我的今天还要走多久才是尽头?
她告诉他——
“喂,Ruby!”
“你烦不烦啊!?”方如怒甩掉拍在她肩上的那只手,顺势转身瞪向……纽扣?抬头再瞪……
“哎?你?”绝对没道理出现的人站在她面前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害她不得不仰视45度才能看清那张漂亮的脸,也害她吓得心跳加速体温上升……
美男近在咫尺,而且是用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瞅着她,还有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
“你……你站远点儿啦……我在看书……”好没用哦,她居然结巴了?
“你继续看,我不吵你。”他的声音从斜上方飘下来。
“你挡住光线了……”
“你是要我退开一点么?”
“嗯。”
“如你所愿。”温楚扬微笑着退后……十厘米。真给面子……
不和他争了,她看书比较重要!
方如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回到手里的小说上——
她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有了某种了悟。
她静静的对他说——
曾经,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把他放在心里。
可是,放得太久太久,连自己也不再确定那是不是爱。
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他平静的声音后面有些紧张。
我知道了什么才是幸福。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原来,幸福就是隔着两岸花香,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微笑……
好好哦……好幸福……
方如吸吸鼻子,心里仿佛被七彩的爱情泡泡涨满了。
原来,幸福就是隔着两岸花香,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微笑……
“看完了?”
“哎?”她蓦地抬头,和他的目光碰个正着。
他一直都是这么看着她的么?方如怔怔的看着他,问不出口的问题压在舌下,吞回肚里。
他有一双好黑好黑的眼睛呢……那里……居然有她的影子……
心跳突然不规则起来。
她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微笑……
W J L B N
他有一双好黑好黑的眼睛呢……那里有个倒影……是她?
心跳突然不规则起来。
她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微笑?
真的是她在笑哦……好象还笑得满幸福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Buby……”温楚扬不着痕迹的凑近,单手撑住她身后的书架,将小小的她完全笼罩在属于他的阴影里。“你这么看着我……是希望我吻你么?”
“哎?”他说什么?
“不否认,那就是我猜对了?”他缓缓低头,唇边悬着迷一样的笑,和她的距离一寸一寸拉近……
他是说……他要吻她么?
方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背靠着书架,看着他眼中自己逐渐放大的影子,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动弹不得。
他要吻她呢……他“又”要吻她了……上次那个是让他偷去的,这回他有事先声明……如果她不躲开,被吻到就不能再怪他了……可是……
“Ruby,你该把眼睛闭上。”
他的脸已经离她好近好近了。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他的味道……
“Ruby,把眼睛闭上……”
怦——怦——怦——
谁的心跳?他的?还是她的?可能是她的吧……因为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极了……好没用哦,他都还没吻到她呢!
“算了!”
随着一声挫败的低喊,温热而湿润的气息覆上她紧紧抿住的唇。
她仍是瞪大一双眼睛,他也没把眼睛闭上。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近在咫尺的黑眸,碰撞着他的视线,心里也仿佛被轻轻碰了那么一下。
幸福就是……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微笑
他也在看她……他也会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吗?还有微笑……那是肯定看不到的。因为他们在接吻啊……大眼瞪小眼的接吻……感觉怪怪的……虽然他的眼睛比较漂亮,可还是她的眼睛比较大……
他的唇突然离开她的,她听到他有些冒火的声音
“你给我专心一点儿!”
“哎?”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她都让他吻了,他还想怎样?
“你知不知道睁着眼睛接吻代表什么?”
“什么?”这还有讲究的吗?她眼里浮起问号。
“你不知道?两百本言情小说读到哪儿去了?”
“书里又没提到过……”她不服气的噘嘴,偏过头不再看他。
“那我来告诉你!”他一伸手捏住她下巴,不是很用力,却也成功将她的小脑袋固定回他想要的位置。“接吻时不把眼睛闭上,说明你不是真心喜欢对方!懂了吗?”
既然点头有困难,她只得支吾着开口:“懂是懂了……可我们……我们好象……和‘真心喜欢’扯不上……关系吧?”
“扯不上关系么?”他的声音瞬间沉至谷底,漆黑的眼眸突然蒙上一层幽暗的薄雾。
不再给她发表言论的机会,他精准的吻住她还没来得及闭紧的柔软唇瓣,也将她吃惊的抽气和“唔唔“的抗议全数吞下,一丝不剩。
和刚才不一样了……方如迷迷糊糊的想,有点儿被吓到。可是,身后的书架挡住退路,捏着她下巴的铁掌也不允许她逃……
他刚才不是这么吻她的啊……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唇唇相触了,也不再有撩人的温柔气息。这一次,他吻得热烈而霸道,吻得充满掠夺,吻得她天旋地转
不听话的眼皮渐渐垂落,终于将视野中的一切隔绝在外……
“咳咳咳——”
过近距离的咳嗽声将热吻中的两人一同从天堂打落人间,转头看——
书社老板慈眉善目的胖脸呈大特写摆在眼前。
“我说小方啊……”老板笑呵呵的瞧着满脸通红的方如。“凌绢的新书……还满意吗?”
“嗯……是……”她尴尬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紧紧抿住已经微肿的唇瓣。
“小方啊,你快要把书捏烂了哦……”老板好心提醒。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这才发觉自己抓着书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光滑的封皮也被她抓出好几个指印,清楚得可以拿去扫指纹了。本来已经很红的小脸顿时涨得更像个番茄。“我……我把这本买回家!”
“只买这本而已啊?”老板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很长,精明的眼神瞟向书架上那十五本新书……
“啊?啊……啊——当然……”方如手忙脚乱的把那些新书从架上一本一本抽出来。“还有这本……这本和这本……这本我也要了……还有这……”
半路忽然杀出一只铁掌将她的手腕紧紧握住。
“Ruby,已经够多了。”
“可是……”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我们该走了。”他又扬起那个很美,很迷人,却总有点儿公式化的笑容。
她将唇抿得更紧。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痛快在心底爬来爬去……
他怎么可以恢复得这么快?怎么可以自然得好象……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这就是心嫒说的“收放自如”?“尺度”和“分寸”?当然了,他是教戏剧的啊……他是在“教”她……不是吗?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他教,她学——学习恋爱的感觉……
很合理的定位。可为什么她还是有种奇怪的预感呢?仿佛遗漏了什么重要环节似的……
头顶突然被敲了一记,她“哎哟”一声叫出来,揉着头顶心忿忿的瞪向“凶手”,不忘用眼神控诉——
“为什么打我!?”
“帮你回魂。”他拎高手里沈甸甸的塑料袋。“你不打算回家么?”
“你什么时候买好的?”她居然都不知道……
“刷卡而已,举手之劳。”他把解释两笔带过,唇边的微笑丝毫不变。
“谁要你帮我刷卡啊!?我用会员卡可以打九折的!!”她哇哇大叫。
“差不了几块钱。”他还是闲闲的站在那儿,用无比的耐心等她踏出回家第一步。
“差几块钱也是差啊!”她还是不甘心得想跳脚。“我赚钱不容易的,做一个project最多才有两千块进帐,普通的只有一千多一点儿。有时候时间拖久了还要被老板骂,程式里出了差错就从我薪水里扣钱!我已经好久没吃过日本料理和韩国烤肉了……”
温楚扬的俊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他挑高眉毛,听着一句接一句的抱怨从那两片开开合合的嘴唇里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