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痛苦的代价,但她真的成长了。
※※※
这个周末,我到车站附近的超市采购了整个下午,总算买齐了生日party需要的东西。
星期一就是宁宁的生日。为了制造一个惊喜,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背地里进行的。因此,当我回到雷宅的时候,特地先朝花园和客厅看了一眼,确定宁宁不在后才把大包小包的食物和装饰品从侧门“偷渡”进厨房。
看到我进来,元嫂连忙停下手头的工作,帮着我把东西归类放好。
“元嫂,宁宁呢?”我边拆包装边问。
“小姐刚吃了碗莲子羹,现在睡下了。”
“那就让她多睡会儿吧,反正离晚餐还有些时间。”我从购物袋里掏出两盒软包装饮料,向元嫂解释道:“这是最新的高维他命饮品,据说对增强抵抗力很有用,什么样的鲜果口味都有,宁宁应该会喜欢。”
元嫂笑呵呵地接过。“孟老师,你对小姐真好。”
“是宁宁讨人喜欢。”我微微一笑。虽然沉重的感觉仍在,我还是尽量显出轻松的模样。想让宁宁开心,自己必须先开心起来才行。
“唉……”元嫂突然叹了口气。“不知道小姐还能过几次这样的生日……”
“元嫂!?”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难道她也晓得宁宁的病?可是雷告诉过我,元嫂和宁宁都不知道的……
“先生以为我不知道,可大夫换了好几个,拖拖拉拉快一年,每次不是吃药打针就是输血,我就是再笨也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元嫂摇了摇头。“小姐可怜,先生更可持。自打小姐生病以来就从来没睡安稳过。我走的路多,见的人也不少,像先生这么好的人还没遇过第二个。”
她突然在我的手上轻拍了两下。
“孟老师,我是个直肠子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可别怪我唐突了。”
“怎么会呢?您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我就说啦。”元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目光里确是笑意。我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她终于开口道:“孟老师,雷先生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元嫂……”我的险热了起来。虽然没有镜子来照照看;但我敢打赌一定比番茄好不了多少。
看出我的窘迫,元嫂慈祥地笑了:“孟老师,不瞒你说,我在雷家待了二十几年,早就把他当作半个儿子来照顾。虽然他凡事喜欢独断专行,可我知道他心里也苦得很。男人也是人,有血有肉,不是铁打的。是人就要有个伴儿才好……其实,孟老师第一天住进来,我就知道先生找对人了。你长得实在很像……”
见她突然把话打住,我不禁奇怪地问:“我长得像谁?”
“没有没有……”元嫂面色尴尬地摇手。“我的意思是,孟老师长得像……像蔷薇花一样漂亮,心地又善良,对谁都那么体贴……自从你住进来以后,先生变了好多……”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元嫂匆匆跑去应门。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元嫂对我隐瞒了什么。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隐隐约约,我知道这和雷有关,但……仅此而已。
不想了不想了。我甩甩头,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在雷那般诚恳的告白之后,我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虽然,和他交往的时间还很短,“结婚”一词的出现也太过仓猝了些,但是,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一低头,我发现地上还摆着买给宁宁的礼物——半人高的Kitty猫,吹气的那种。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星期一之前被宁宁发现就不好了。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车库里的杂物间比较保险,因为宁宁是从来不到车库去的。打定主意后,我抱起Kitty猫走出侧门。
来到车库门前,我愣了一下。
那儿除了雷的宝马外,还有辆陌生的白色跑车。地上的轮胎印犹新,显然才开进来不久。这么说,刚才按门铃的就是这部车的主人喽?是来找雷的吧?我曾见过大学里的教授来拜访他,不过……如此拉风的路车倒是头一次看到!
Kitty猫很快就藏好了。在一堆厚帆布的掩护下,绝对万无一失!
我自信满满地走回厨房,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差点儿和元嫂撞个满怀。
“元嫂,端茶给客人啊?”我问,目光被托盘上的茶杯吸引住了。
在雷家住的时间不短,却从没见过这么别致的茶杯……晶莹剔透的玲珑瓷,雕成荷叶状的杯口,描金点翠的花纹……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若说是工艺品到还有几分可信度。看来访客来头不小呢……
“呃……是啊……”元嫂脸上现出几分尴尬。
“来的是谁啊?找雷先生么?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我考虑到某些不便之处。若是让人知道雷和女大学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即便我们之间再清白不过,某种叫做“流言蜚语“的东西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把自己藏起来。上次某教授来访的时候我就躲在房间里一下午没出来,以书本自娱。闷是闷了点儿,不过总比让人误会好得多。
“是啊是啊,孟老师还是回避的好。”元嫂突然松了口气的表情令我有一瞬间的疑惑。
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要是客人留下用晚餐……”
“我给你送到房里去。”元嫂抢着说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巴不得我快点儿离开……
为什么呢?元嫂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是今天的客人特殊?
“我现在就上楼去吗?会不会被客人撞见?”我小心地问。
“不会,客人和先生在书房……”
我心里一动。元嫂曾经说过,雷不轻易让人进书房,除非是很亲近或很重要的人。那么,今天的客人是哪一种?很亲近还是很重要?
我能感觉到,强压在心头的好奇正蠢蠢欲动起来……
“孟老师,我要端茶过去了,你快些回房哦……”元嫂不放心地叮嘱我。
“嗯,我这就回去。”我应道,但心里已有了另一番打算。
走进房间,我故意没把房门关严。因为我的房间比较靠近楼梯的缘故,倘若房门大开整个客厅都可以一览无余,如今虽然只留一条缝,若想看个大概也不成问题。
如果“神秘访客”从雷的书房出来,一定会出现在我的视野之内。我戴上随身听的耳机,边听音乐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不只因为好奇和紧张,还有很大比例的兴奋。头一次做这种事,也不晓得叫不叫“偷窥”……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我打了个阿欠。原来偷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眼睛不能眨,身体不能动,闷都闷死了。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俟,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出来了!我立时振奋起来,眼睛重新对上门缝……
雷走进客厅。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休闲服,很有种居家男人的味道。在他之后出现的,是一个穿白色套装的女人。她紧跟在雷身后朝门口走去,我只能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
就在雷伸手去开门的时俟,她突然上前拉住他的手肘,仿佛有些激动地说了些什么。我连忙拔掉耳机,只听见雷压住怒气的声音:“不行!”
我暗自后悔没早些把随身听关掉。
“钧霆…”
雷转身挥开她的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可是…”
“没有可是!”
“钧霆,我求求你……”她的声音充满了恳求,隐约还有一丝硬咽。我不由得同情起她来。雷一旦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你求我?你拿什么身份来求我?你还有资格求我么?”雷冷冷的声音让人脊背生寒。
“我……我知道我没资格,我对不起你……但当初如果不那么做,我真的会崩溃的。我只剩下一个躯壳,只有离开,我才能重新把生命找回来……”
我愣了一下。他们对话的内容……好奇怪。而且,这把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钧霆,”她急切地说,“我没有忘记过你,我们还可以从新来过……如果你真的为宁宁好,就让我见见她,难道这一点点母亲的权利我也没有么……”
“当啷”一声,我的随身听掉在了地上。
楼下的两人一同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我忙把门撞拢。
“咚”一声之后,我浑身乏力地坐在地上,后背紧贴着坚硬的门板,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
是她!在门合拢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那张美丽的、记忆犹新的、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庞——丁苹……
这就是答案了。为什么“四次元透明空间”的设计会出现在雷的书房里,为什么雷向学校请假也要出席弗尼托尔斯的展销会,还有……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她姓丁!因为她和宁宁是那么的相象!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真的是她么?宁宁失踪十三年的母亲?一个事业成功的女强人?
雷是知道的……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想到他有所隐瞒的“故事”,我的心痛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逐渐迫近的脚步声。是雷!他上来了……我忙伸手把门从里面栓上。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知道自己无法思考,无法冷静,亦无法抗拒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我不能见他,至少现在不行
脚步声停在门前。短暂的沉默后,雷轻轻敲了敲门。
“孟帆?你在么?”
在又如何?我苦笑。
他停止了敲门,却用平静而笃定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的。如果你不想听我的解释,就在门上敲一下,我立刻离开。”
我飞快抬起右手,向后拍去。但是,在接触到门板前的一刹那,我犹豫了,手……进退两难地定格在半空。就……听听他的解释吧……我把眼睛闭起,又一次让门板支撑起全身的重量。
“你不敲,就代表愿意听我的解释了?不回答也不要紧,我知道你在听。”
虽然隔着一道门,我仍能想象出他笃定的眼神。还有什么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么?
“我并没有欺骗你,只是隐瞒了一些内情。有些事,我觉得不说出来比较好,因为我怕你误会。相信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我依然默不作声。
“没错,丁苹就是宁宁的母亲。我也是不久前在弗尼托尔斯的展销会上见到她后才确定这一点。因为,她以前的名字是丁柔,丁苹是她出走后改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期待我的反应,但我唯一的反应就是沉默。不是不愿开口,而是即使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只得继续道:“我不知道她会来找我,更没想到她还想见宁宁。我从来没原谅过她生下宁宁,却又放弃宁宁这种既不负责又自私的行为,我不会把宁宁交给她的。”
“为什么呢……”我低喃。
宁宁的母亲出现了……她从来就不曾消失过,也没有忘记宁宁,不是吗?
“孟帆?你在说什么吗?”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我的耳朵。“你想说什么,就大声说出来,或者把门打开,好好听我解释。”
“我在听。”我勉强提高音量,却无法让语气恢复活力。
“你不想出来,我不勉强你,但晚饭一定要吃,我叫元嫂给你送来。”
说完这句话后,门外便没了动静。
他大概下楼去了……我松了口气。同样是把自己锁在房里,有没有他站在门外的感觉竟是那么不同。我不晓得自己在逃避什么。他么?他不打我,不骂我,我为什么要逃?那么,我是害怕面对真相了?因为丁苹的出现?是了,是她的那句“我没有忘记你,我们可以从新来过”,是他眼中那抹煎熬的痛苦,是他们共同拥有的一段过去……这才是我真正怕的。
从来没有很认真地想过我到底有多爱他。对我而言,爱就是爱了。因为爱,所以会惦记,会思念,会回味……但这一刻我却明白,爱也可以很苦的。心底那种慢慢撕裂开的疼痛,蔓延至指尖的恐惧,渗透每个毛孔的孤独……如果我不爱他,或是爱他少一点,这种痛苦是不是也可以少些?
迟了,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他。
把头埋进膝盖,我抱紧自己,却仍忍不住微微颤抖。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好冷……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一个人!
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我猛地跳起来,拉开门朝外冲去……
碰!
我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已被面前的不明物体撞得眼冒金星,又在强大的反弹下跌坐在地板上……
好痛……我摸着几乎扁掉的鼻子,一股热流冲上眼眶……
“你还好吧?”
一定是撞晕了,我怎么会听到雷的声音?他不是走了吗?
就在我抬起头的同时,我的脚离开了地面,身体也离开了,眼睛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
“雷?”真的是他……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出来就往我身上撞?”稳稳地托着我,他举步朝楼下走去,边走边问:“撞疼了没有?”
看着他神色自若的侧脸,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倒决堤一样涌了出来。
“别哭……鼻子很疼吗?”他柔声问。
我点点头,又排命摇头。
“到底撞到哪儿了?告诉我,我帮你揉。”
我指了指心口,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你……你要勒死我了……”雷发出窒息一样的声音。
我连忙把手松开,却在下一秒听到他的轻笑。
“小笨蛋,这么容易骗……”
羞气攻心,我握起拳头使足力气朝他身上打去……
他丝毫没有躲闪的打算,反而抱着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打吧,让你打个够。等气消了,再静下心来听我解释。”
我赌气把脸扭向一旁,不说话也不看他。
“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他突然说道。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
“这是个好现象……”
我挑眉,不晓得他何出此言。有脾气是好现象?这是哪门子真理?
“这让你看起来比较像个正常人。”
莫名其妙!我哪里不正常了?
仿佛听到我心里的声音,他接着说道:“你太经常表现出理性的一面,要不是我触觉敏锐,我可能会以为你是缺乏感增的。”
“抗议!”我生气地转过身,“感情不外露和缺乏感情不能划等号!”
“你终于肯说话了。这是否表示你现在已足够冷静面对我也愿意接受我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