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他厉声道。“是让你对我说更多的谎话吗?你认为我会再相信你吗?”
她被他忿恨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
陆尚恩则以为她是作贼心虚,脸色益发淡漠下来。“我若是再相信你的话,那我就真的是个大白痴了。”
“老天!今天真的发生太多事了。杰生来找我是因为我的……我的母亲她来了……”她无助地摇头哭道。“她跟我说……”
“你的母亲?”陆尚恩的惊讶再加一项,他难以置信地挑起眉。“你不是说你的父母亲都死于车祸了吗?”他简直不知该生气还是大笑。“我不敢相信,你恶毒到竟然诅咒自己的母亲!那你的父亲呢?是死还是活?”
“不……不……”沈湄忽然意识到这些全是自己当初种下的恶果。太乱了,也太难了,谎言一个接一个,如今想解也解不开了。她张口结舌,连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但陆尚恩却先一步说出。“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不愿再与她交谈,绝然的背过身去。
沈湄宛受重击,又惊又痛,当场无法动弹。
原来这句话这么伤人!
“不要这样,你看着我,读我的唇,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我可以从头跟你说,每一件事都跟你说……”沈湄转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襟,哭道:“我是爱你的!你不要这样对我!你看着我啊!你一定要知道我对你说什么才行!”
谁知陆尚恩一把将她推开,双手发狂似的比划着。他盛怒之下比得又快又乱,沈湄几乎完全跟不上,完全不明白。
只知道他非常、非常地生气。
“尚恩!不要这样!”她慌张之下,上前抓住他飞舞的双手,制止他再比下去,大哭起来。“求求你,慢一点,我看不懂,求求你,慢一点……尚恩,不要这样对我,我好害怕……”
他蓦然住手,注视着她,但目光严厉。
沈湄被他的眼神吓得发毛,她松开了手。
他放慢了速度。“你不懂,不是因为我比得太快,而是因为你没有心。”
沈湄对他的指控感到心碎,却无力辩解。“我爱你。”她想拉他的手,这个时候她极需要一些力量。“不要这样,请你相信我是爱你的……”
陆尚恩此刻最恨听到这句话。“你这个骗子!你还想骗我什么?你耍得我还不够吗?即使以前凯西欺骗我,但至少她还没有让我亲眼看见那些事。而你,你比她更不可原谅!”他怒吼。“不要碰我!滚开!”他生气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将她推开老远。
沈湄跌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惊得呆住,仿佛不再认识他。他脸上愤恨、鄙视的眼神,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那个幼时的沈湄,失却亲人,孤立在角落里,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离开她,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她怔然失神,忽地听见“匡啷”一声!陆尚恩忽然抓起桌上的花瓶,泄愤似地狠狠往墙上掷去。
花瓶应声而碎,碎片登时四溅--那是她送给他的红水晶花瓶!
沈湄被那瞬间爆发的声响吓得本能伸手掩面。但陆尚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挺挺地站着。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地放下手,仰起头看着他。
她的王子不再温柔了。此时此刻的他面无表情,虽然眼神中仍满是对她的不屑,但之前的怒色已转为冰冷,像座坚硬冷寂的冰山。他冷峻的脸上有两道细细的血痕,她想一定是被刚才四射的碎片划伤了。
沈湄看着那道伤口,微微有些血迹渗出,她一时忘情,站了起来,想伸手替他拭去,手伸到一半,猛然惊醒。
陆尚恩倨傲的神情,摆明了不再容她亵渎!
她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滚!什么都不用说了。”他别过头,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再见你!”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过身去。
沈湄早就知道只要他一背对着她,她就没有机会了。
说也奇怪,那一刻,她是羡慕尚恩的,如果真的不想理会旁人,只消转过身就好,什么也听不到,可以自己一个人静静地不会再受打扰。
“我很抱歉……”沈湄放弃了,缓缓放下手,从小就是这样,没有人会要她的。她下意识的缩藏了手,低低地说:“真的很抱歉……对不起,真的……”
忘了他是听不到的,她只是一直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出去了,不忘轻轻带上门,而尚恩一直都没有回头。
沈湄心里痴痴迷迷,脚下轻飘飘的,跟着街上的人群走走停停。不久之前也是在这条街上,两人一块儿携手漫步、浅谈轻笑的情景,就像周遭风景一幕一幕在眼前呈现,却又匆匆滑过,留都留不住。
还有和嘉姨……啊,对了,她是妈妈……想起和母亲之间的对话,她不觉好笑起来。早先她才得理不饶人地指责嘉姨是个大骗子,不该欺骗她,谁料得到这会儿却是陆尚恩指着她的鼻子骂,真是好笑!这么快就遭到报应了?
她傻傻地笑着,这是报应。
她不该那样指责嘉姨的,也许嘉姨当时真的没有其他选择。是她的错,她不该怪嘉姨的,她想。她也不能怪陆尚恩对她发怒,毕竟是她真的欺瞒了他许多事,让他以为她戏弄他,算来算去都是她的错,不是吗?
真想躲起来。可不可以找个地方……可是她还能逃到哪里去?从台北到纽约,也许她还可以躲到伦敦或是巴黎?她又笑。
纪杰生因为不放心,一直跟在沈湄身后,远远地看着她进了一栋大楼,短短十几分钟后又看她出来,但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在对街唤她,她也没听到,心不在焉似的恍恍惚惚,他心里猜想她必与那名男子闹翻了。
沈湄失了神,无意识地跟着人群呆站在街口等红灯,全然没注意对面拚命向她招手的杰生。
天上飘下一丝丝白白的小东西,就在她前面几步而已。顿时,她的目光被吸引住。
蓦然之间,她冲上前去,想看得清楚些。
只听对面的杰生惊喊道:“不,梅丽莎,站住,危险……不!”
众人尖叫。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刺耳的紧急煞车。
“梅丽莎!”杰生失声叫道。眼看她的身子骤然腾起,又重重落下!
雪?下雪了?原来那真的是雪花。她一直期待下雪天,盼望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她微笑,想伸手去掬眼前细细白白的飘雪,却不能够……抬起手来……下雪了啊!她想。尚思,你看到了吗?
陆尚恩看着手里的钥匙,反复对自己说道:“我只是去把钥匙还给她的,我丢了钥匙就走,绝对不跟她说一句话……”他将车子熄火,再深吸一口气,然后下车。
要不是沈湄的学校打电话到公司找他,询问他为什么沈湄无故缺课一周?他可能死都不愿再到沈湄家去。
原来沈湄从第二学期开始,就把留在学校的保证人资料从珍妮佛换成了陆尚恩。记得那时沈湄把表格拿给他签名的时候,他还故意指着配偶栏,装傻。“签这里吗?”
沈湄在他的手上拍一下,格格笑。“你想得美!”然后指着保证人一栏。“是这里啦!”
她坐在尚恩的怀里,看着他规规矩矩地签了名,才要起身走人,尚恩却不肯放手。
“女孩!我替你签了名,现在你该付出一些代价了!”
“什么代价?”沈湄装出害怕的样子。“难道你要我的灵魂吗?”
陆尚恩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摇摇头,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嘿嘿嘿,我要的是你美丽的肉体!”
沈湄边笑边躲,后来两人还一块儿摔到地上去了……陆尚恩连忙甩甩头,想把这些往事甩开。他只是来还钥匙的!他只是要她去学校解释为什么缺课,还有要叫她把保证人改掉,别再找他的麻烦!他不可以再跟她多说一句话,她只会满口谎言……他反复提醒自己。
为了避免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他按了电铃,但来开门的却是珍妮佛。
“尚恩!”她的神情像是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
看样子珍妮佛也是知道内情的,没想到她居然也帮着沈湄一起瞒他,他冷冷地交代来意。“学校老师在找她。”
“喔,对了,我明天会去学校一趟。”珍妮佛低声道:“湄,回去了。”
“是吗?”她回去了?陆尚恩心里一恸,往屋里望去,可不是吗?客厅堆着一个个纸箱,看来珍妮佛是在替她打包。这么快就走了?湄……以为可以再见你一面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走了珍妮佛看他强自镇定的样子,很是同情,吞吞吐吐地解释。“呃……是杰生打电话给我的,他说他们先回去了,我想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不然湄不会一声不响……”
他什么也没说,把钥匙交到珍妮佛手上,转身就走了。
“尚恩!”珍妮佛唤他,却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了,他听不到的……她叹息。
尚恩低着头走回停车场,看着地上薄薄的一层雪。他真傻,他居然还没有觉悟!他居然还想着要再看看她……真是够傻了……这一个月来,下了班之后,尚恩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他把电脑打开想做些事,以往他可以继续办公室里未完的工作,或是随心所欲地悠游在五花八门的资讯里。他做任何事一向是很能专心的。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常是开着电脑,然后就呆坐着。思绪飞得老远,一方面想念沈湄,又怨恨沈湄。
“尚恩。”陆亚伦进来。他从乔伊那里得到消息,特别过来看看尚恩的情况。“我看到玛丽亚替你准备的晚饭还在桌上,她说你还没吃饭。都快九点了,你不饿吗?”
他摇摇头。“你跑来我这里干么?有事吗?”
“我没事。”陆亚伦耸耸肩。“不过我听说你有事,所以过来想跟你谈谈。”
陆尚恩一扬眉。“我没事,也没什么好谈的,你别来烦我就好了!”
“嘿,别这样嘛!我们是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他看着陆尚恩。“跟沈湄有关,对不对?吵架了?还是出了什么问题,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想点办法啊!”他故意嘻皮笑脸地说。“你也知道,我对女人向来是很有一套的。”陆亚伦催促他。“说嘛,说嘛,到底怎么了?”
陆尚恩神情木然。“她早就订过婚了。”
“是吗?”陆亚伦劝道。“其实就算她已订了婚,也可以解除婚约啊,你何必把这件事看得那么严重,如果她真的爱你……”
陆尚恩抬眼看着他。“如果我说我亲眼看见她和她的未婚夫拥抱在一起呢?”
“什么?”他愕然,一时之间不能相信沈湄是这种人。
陆尚恩看出他的疑惑。“你自己看吧!”他将电脑萤幕转向亚伦。
他从网路上找到一些过去关于沈湄的照片和花絮报导--梅丽莎.沈和知名服饰品牌签约,成为其专属代言人、梅丽莎.沈和未婚夫杰生.纪共同出席慈善晚会、环球影视的年度大片意属名模梅丽莎.沈出任女主角、她的经纪公司表示,梅丽莎今年的档期已满,恐无法接受新加坡电视台的邀约……萤幕上的她,像个千面女郎似的,造型百变,但每一张照片都完美无瑕,而那些大大小小的消息,都显示出她走红的程度。
陆亚伦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是幼稚园老师……”
“你明白了吗?”陆尚恩看着萤幕半晌,说道:“她是个大明星,这次只是来度假的。她和我……只是玩玩罢了!”
“她走了吗?”
他点点头,一脸颓然。“人去楼空。”
“什么?就这样回去了?真是太可恶了!”陆亚伦又惊又怒,气得一捶桌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过分!我真是错看她了。我还以为她是……天使……”他胀红了脸。“结果谁知道她却有颗魔鬼的心。”
天使!陆尚恩苦笑,他也曾这么认为过。他关了电脑,往椅背上一靠。
“尚恩?”陆亚伦见他神色落寞,不禁担心。“你还好吧?”
“我没事的,不必担心。”他牵牵嘴角。“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他往椅背上一靠,自我解嘲。“反正我已经有过经验了,是不?”
陆亚伦见了,不由得更替他感到痛心。
待陆亚伦走后,尚恩走进浴室,站在镜子面前,褪下衬衫,却见自己赤裸着的臂膀上,有几道隐隐约约的抓痕,浅浅地嵌在他的结实肌肉里。
像纹了身似的,又好像是被人鞭笞过所留下痕迹。
他轻轻抚着旧伤,心里想的却不是他的疼,而是她的吻,吻在他的伤痕上,记得她说--很抱歉弄伤了他,她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谁知你又伤了我一次,而且下手更重。
湄,你怎能如此对待我……我是如此如此的深爱你啊!湄……
第七章
她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三个多月以来,沈湄一直躺在纽约长岛的著名私人医院里。从头到脚,前前后后动了不下十余次的手术,在身上留下许多伤痕,和失去所有记忆。但无论如何,纪杰生和秦亦嘉两人终究是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观察她的状况,也对她做了一些检查。”医生说。“虽然上次的脑部手术没有问题,但根据X光片来看,她的脑部还存有些许小血块,可能是因为血块压迫到神经,才会造成目前的失忆症。”他又道:“不过,现在如果你们想带她搭机回台湾休养,应该是没问题。”
“那些血块不能清除吗?如果拿掉那些血块,是不是她就可以恢复记忆了呢?”纪杰生问。
“要想清除那些血块得冒非常大的风险,我认为暂时没有必要。”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除非小血块严重地压迫到神经,让她有生命危险。否则,我不建议再为她动手术。”
“她有可能自行恢复记忆吗?”
“这很难讲。”医生说道。“人的脑部是很精密也很脆弱的组织,尤其记忆这种事,实在很难判定,她会不会复原?也或许她明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就什么事都记起来了。”
秦亦嘉和纪杰生,只能黯然接受这样的结果。然后将沈湄带回台北。
沈湄在长岛躺了三个多月,之后回来台湾也快半年了,眼看一年即将过去,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不认识自己、不认识家人,也不认识自己的未婚夫。所有的人与事都必须仰赖别人来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
你以前最喜欢吃薄荷口味的冰淇淋、你讨厌咖啡色、喜欢穿黄色的棉短袜、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就连内衣的尺寸这样切身的事,她都一无所悉,她得重新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