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父亲的别墅,家人们定期会到这里来小聚一番,顺便度个假。”他替沈湄开了车门。
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对中年夫妻。“尚恩,好久没看见你了!”那胖胖的洋女人高兴地边说,边比手划脚。“一听说你要回来,我一早就开始烤你最喜欢吃的苹果派和榛果面包喔!”她正说着,忽然注意到他身旁高瘦清丽的东方女子。“这位就是你提到的朋友?”她用手肘抵抵陆尚恩。
他笑了笑,拉近沈湄替他们互相介绍。“湄,比金先生和比金太太。他们在我们家几十年了,看着我和亚伦长大的。”
“你们好,叫我湄就可以了。”沈湄客气地招呼道。“这几天要打扰你们了。”
“喔!千万别这么说。来,我们先进屋去!”她在前面带路。“别管这些行李,老金会提进去的。”
沈湄正答应着,刚要举步,忽然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体型硕大的狗直接扑向她。她应声跌倒,吓得尖叫。
“哈利!”众人喝止。
那只名叫“哈利”的狗偷袭成功之后,又在沈湄脸上舔来舔去,待心满意足之后,才自动退开几步,然后端正坐好,冲着她笑。
谁说狗不会笑?它哈着舌头的样子,根本就像在咧着嘴贼笑。
沈湄乍然受惊,哭了起来。
陆尚恩忙丢下行李赶到她身边。“别怕,那是‘哈利’,它见到客人都是这样。”
她泪眼汪汪,哽咽道:“它要咬我。”
“不不不,它是在跟你玩呢!”比金太太一面帮着安抚她,一面又回头骂“哈利”。“你这只坏狗,每次都这样吓人。今天不给你饭吃了,看你还敢不敢!”
“哈利”大概是听懂了,忙收起笑容,换上一张无辜的狗脸端坐着。
“真是不好意思。”老比金似乎对它这种恶习也是束手无策。“‘哈利’老是喜欢这样吓唬来家里的女客人。”
陆尚恩替沈湄擦擦泪,又对她眨眨眼,笑道:“特别是美女。”
沈湄一面站起身来,一面说道:“都是你才养得出这种狗!”
陆尚恩忙撇清。“那是亚伦的狗。”
一会儿陆尚恩领她上楼,打开房门。“来,你睡这间。”一个看起来清爽舒适的房间。早上的阳光经过一层细细的纱质窗帘再透进来,只剩下温柔明亮的光芒。然而最吸引她的,是那张老式的木质大床。
她呆了呆,然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好像想确定一下是不是在作梦。是真的吗?她忽然一屁股坐在那一张软呼呼的桃花心本大床上,弹上弹下的,脸上尽是兴奋不已的傻笑。不是梦啊!
陆尚思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捏捏她的下巴,一脸溺爱的微笑。“高兴什么?”她耸耸肩,仍是笑。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在高兴什么?
记得有一次拍广告,脚本正好是一幕她身着华服,颈戴钻链,打扮得像个公主似的,与另一位男模特儿共舞。那时,面对如此的华丽流金排场,她也曾经为之心动。但心中却也明白得很,那不过只是为一支八百元的新口红所安排的一场戏而已。等头顶上的水银灯一熄、人一散,梦也就醒了。
难怪人家都说演艺圈是制造梦的地方,一切当真不得。可是在那里待久了的人,要想不游戏人间也很难。
可是此时此地,这该不是戏了吧!身浸其间,沈湄只觉得快被幸福的酒给灌醉了。她伸出手围着他的腰,仰着头细细地看着陆尚思。他是她的王子,她想。
但一时又忽然想起,她在他面前不停地编造了许多谎言,不知该怎么收手?总要坦白的……她原先眼里雀跃闪动的光芒,一下子暗了,流露出一丝丝的忧虑。
“怎么了?”陆尚思敏感地察觉她突如其来的低潮。
他早就注意沈湄经常这样,情绪常在转瞬间转了好几折,小小的脑袋里,仿佛藏有许多心事,为什么呢?他不解。
“我喜欢这张床。”她仰着头,轻声说道。“可是这像公主睡的床,但我不是。”
“我也不是公主!”他笑了起来,一面体贴的顺势跪在她面前,这样她就不用仰头看他了。“但是我可在这张床上睡了好几年。”
“你是王子。”沈湄手指轻划过他的脸庞。“我的王子。”
这句话道出他在她心中的分量。陆尚恩凝视着她,握住她的手,放在后边。沈湄顺势从床缘滑下,坐在他的腿上,偎着他,仿佛寻求慰借似的将头靠在他肩上。
只有在他怀里,她的不安才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应该说是,在他怀里,她才能暂时抛开那些不安。她的安全感来自他的怀抱。
陆尚恩渐渐注意到沈湄的多面性。乍看之下她似乎冷傲,相处之后,才发现她其实随和而单纯;有时她喜欢独来独往,看似精明独立,但她却常在不经意中流露出她缺乏安全感和自信的一面。
也许是因为她失去父母,又无其他亲人的关系吧!他想。
“我爱你。”陆尚恩低下头深长地吻着她,然后停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永远可以放心地倚靠我。永远永远!”
倚靠!而这正是沈湄这一生中,截至目前为止最缺乏的一项。她当场为这个承诺感动得几欲落泪。
从来不知道幸福,居然也可以这么……幸福!
☆☆☆
下午陆尚恩和比金各牵了一匹马出来,沈湄兴奋不已,跟在一旁绕来绕去。
“你有没有骑过马?”他问。
沈湄想都不想地就猛点头。
“那好!”陆尚思信以为真。“它叫‘艾丽儿’,很乖。我们先从小跑步绕圈开始。”’
沈湄这时早已经开心得合不拢嘴,无论陆尚恩说什么,她都猛点头说好。然后一副身手矫健的样子跨上马。
唯一没说的是,她骑马的历史不超过六个钟头。那时为了拍一个骑马的镜头,还真是搞得人仰马翻的。拍戏当天,那匹看起来十分称头的马,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还是故意欺沈湄是个生手,怎么也不肯合作,就算是马主来跟它“沟通”,但拍出来的效果依旧不佳。最后导演只好决定,放弃原先让沈湄骑马奔跑的构想,改人马定在原位不动,抢拍了几个镜头,然后再以她牵马漫步来补画面。
沈湄至今回想起来,还会为那匹坏脾气的马耿耿于怀。
尤其她为了这支广告片,还临时先到马场练了几个小时,结果居然都没派上用场。
嘿嘿嘿!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她老早就想尝尝那种骑马驰骋的快感。谁要像呆子似地绕着圆圈小跑步?
“刚开始慢慢来……”陆尚恩话还没交代完,就见沈湄催动“艾丽儿”前进。
“艾丽儿”马上举步小跑,沈湄大乐。“乖马儿!”
“湄!”他没想到沈湄这么快就开始促马儿撒步快跑。想劝她放慢下来,但她不听。“湄,等等我!”他骑上另一匹马追上去。“湄,骑慢一点!”他跟在后面喊着。
沈湄往前奔去,然后感受到身旁的树木一一且快速地滑过她身后。她觉得过瘾极了。难得如此放松自己,况且陆尚恩就跟在她的身边,她有恃无恐,根本不但心。也就不理会他的劝告,反而频频催促坐骑。
可惜过不了多久,沈湄终于开始面对现实,觉得速度好像太快了些。她不敢在马儿行进中用力勒住手上的缰绳,怕自己被马儿甩下来,终于开始讨救兵,她回头大叫。“尚恩!我不会停下来,怎么办?”
两人相隔有一段小距离,陆尚恩虽然无法看清她的唇语,但他早就看出她技术生涩,简直就是让马儿带着她跑的。他连忙加速策马到她身边,幸好“艾丽儿”驯良,他倾过身去替她握住缰绳,一拉一喝,马儿便渐渐放慢下来。
“你还好吗?”他翻身下马,将沈湄抱下来。“有没有吓到?”
沈湄喘了一口气,笑着摇摇头。看来她还满乐在其中的,倒是吓坏了尚恩。
陆尚恩顿时放下心来,却开始冒火。“你不是说你会骑马吗?这样叫会骑吗?还敢骑得这么快!”
“我是会骑啊,我学过六个钟头呢!”沈湄嘻皮笑脸地狡辩。“可是还不大会停下来就是。”
“六个钟头!”陆尚恩简直气得无话可说。“算了!不让你骑了。我们回去!”他沉了脸不理她,迳自牵着两匹马往回走。
“尚恩!”沈湄唤他,他当然没回应。她急了,忙从背后抱住陆尚恩。陆尚恩站住,但并没转过身来,像是故意与她僵持着。
沈湄可不想绕到他面前去看他的冷面孔,不过她还是另有法子能让他消气,她用鼻子在他的背上不住摩挲,十分撒娇。
陆尚恩叹了一口气,在她开始踏着脚尖,朝他耳边吹气时,他终于转过身面对这个美丽坏女人。他怎么能跟她呕气?她甜甜地笑着。
“你不该骗我说你会骑的,”他尝试心平气和地跟她说点道理。“这样很危险,我不想看你摔断脖子。”
她还是笑,又拉着他的手央求。“那你教我吧!你教会了我,就不用担心了。”仍然完全没察觉到刚才她这样骑马有多危险!他又叹了一口气。
☆☆☆
陆尚恩第二天一早要赶回纽约。
“我过两天回来。”他叮咛。“你可以在园子里骑马,不过要找老金陪着你,知道吗?”
“我可以在下午的时候自己练习……”
“你不可以一个人去林子里骑马。”他心想,沈湄任性的累累前科,不大可能会听话,只得郑重地告诫她。“倘若你一个人在林子里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这样很危险,等我周末回来再带你去骑马,知道了吗?”
沈湄见他说得慎重,不敢有异议。只好每天到处闲晃,跟比金夫妇聊天,再不就写生画画。
可能是“哈利”看沈湄成天也是无所事事的度日,和它很像,于是就开始缠上她,跟前跟后,十分“狗腿”。
有时沈湄闲来无事,就会拿起笔素描“哈利”那张狗脸,反正她也没什么选择。有一次她趁着在厨房和比金太太聊天时,也顺手替她画了一张素描。
“你在画什么啊?”比金太太注意她手一直不停,趋近一看见她画的是自己,高兴得胀红了脸。“啊,这是我呀!噢,从来没有人画过我呢,你画得真好。这可以给我吗?”她还直嚷着要拿去裱起-来。
及至陆尚恩回来,比金太太又忙不迭地把那张素描拿出来献宝。“尚恩,你看。”她一脸喜不自胜。“这是湄帮我画的,她画得真好。我还看她画了‘哈利’,也很像呢!”
陆尚恩看着画。“是啊,她很厉害的。”其实他早就见识过湄的功力,所以也不觉得意外,只看着她笑。
沈湄坐在一旁倒不好意思起来。“我画得还不够好呢!”
“对了。”陆尚恩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早上亚伦跟我联络过了,他说我父母亲下个周末也要来这里。”沈湄愣了一下。
比金夫妇却很兴奋。“那太好了,你们一家人好一阵子没来这里聚聚了。”
“不只这样,我听亚伦说他们还会邀请一些亲戚朋友们来开派对。”
“那更好,一定很热闹。”比金太太喜孜孜地说道。“只要提早告诉我人数,我还可以像上次那样,找我两个姐妹来帮忙,一定准备得好好的。”
“很多人吗?”沈湄慌了。
他点点头。“应该不少,不过都是些很熟的亲戚和朋友,你用不着害怕的。”他看着她,露齿一笑。“我想你也该见见他们,先认识一下。”
一想到要面见家长了,她就有些心虚害怕。“会不会太急了?”
“急?”陆尚恩一挑眉,然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我已经等了你一辈子了。”
晚上,他在沈湄桌前正好看到她的素描本,他翻了翻,先前有画珍妮佛的,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人和校园一角什么的,后来就有画这间屋子的、花园、“艾丽儿”、还有最多的是“哈利”。每一幅看来虽然都像是信手捻来似的简单,但神韵却很自然生动。
沈湄正好从浴室洗好澡出来,坐在梳妆始前梳着头发。他站在她的背后,看着镜子里的沈湄。“你什么都画了,为什么偏偏没有我?这太不公平了!”
“我画得又不好,”她笑着比划。“所以不敢画你,怕把你画坏了。”
“我才不信。”他故意睨着她。“你连这么丑的‘哈利’都能画得这么可爱,怎么就不肯画我?”
沈湄看着镜子里的陆尚恩。“因为你太好了,我画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你的好给画出来。”
她的回答令陆尚恩不只是惊喜,简直是感动。即使从小到大,他总是努力地克服因为听障所造成的种种不便,看似十分坚强。但事实上,说他不曾为此缺憾而感到自卑那也是骗人的,沈湄却说他太好了。
两人的眼神心意在镜中交会。
半晌,陆尚恩俯下身在沈湄的颈项上印下绵绵密密的吻。
沈湄怕痒,格格地笑了起来,想躲开,但又舍不得……
☆☆☆
陆尚恩刚刚将车驶进前院,才停妥车,就见比金套着雨衣骑着马迎面奔来。
“什么事?”他从车窗里探出头。“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我正要出去找湄。”比金一面拨去脸上的雨水,一面解释。“下午湄说想帮‘艾丽儿’刷毛,后来我去马厩里看,发现她和‘艾丽儿’都不见了,我猜她可能牵它出去走走,可是我刚才发现‘艾丽儿’自己在花园前闲逛,却没有看见湄。”
陆尚恩听了,大惊失色。“你确定她没在屋里吗?”
“我找过了,她不在屋里。”比金点点头。“我正担心她会不会摔下马?”
“我们马上分头去找。要快一点,待会儿天黑就麻烦了。”他忙下了车,连雨衣也顾不得穿,抓了手电筒和信号枪,就骑上“艾丽儿”往林子里找去。
他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害怕会发现沈湄倒在地上,摔断了脖子或伤了腿……不,不会吧!“艾丽儿”一向温驯不会把人甩下马背去的,可是湄的技术还不好,一个不小心就会落马……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老天,千万别出事,他不能失去她!早知道她这样不听话当初就不该教她骑马的,以后绝对不再让她骑马了!
情急之下,他忍不住问“艾丽儿”。“你把湄丢到哪里去了?快带我去把她找回来!”
另一方面沈湄却走得累死。都怪那匹胆小的笨马!好心牵它出来溜溜,谁知碰到一阵急雨。不过是打个雷嘛,就吓得一溜烟跑掉!本来她还想去找回“艾丽儿”的,结果却愈走愈远,雨势又大,她只好放弃找马的念头,循原路回去。虽然不用担心林子有没有野兽,不过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那也足够吓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