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人做嫁衣裳……他的心情只怕比那些待嫁的女子更悲苦吧!因为他是替他最心爱的人做嫁。
眼看她披上嫁里,嫁与他人……正在胡思乱想时,却听见正厅传来一年轻女声,说道:“启禀公主,潘总管来了。”
“公主金安。”潘总管上前请安。平时府里大小事,多半是由孙姨娘来掌理。
公主倒是不太管事,也很少传唤他,今儿个突然叫他土来,不知是什么事?潘总管心理不免疑惑。
“潘总管,我今儿个叫你来,只是问你一句。”公主说道。“上个月王爷派你到杜家传话,不知你是怎么说的?”
“公主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潘总管一愣,陪笑道:“奴才当然是按王爷交代的话去办的。”
“是吗?”公主低着头,一只玉手轻轻摩掌着茶钟子,淡淡说道。“我恐怕你误传了王爷的意思,所以再叫你过来说一次,确定一下才好放心。你到杜家怎么说来着?”
潘总管心想,公主好端端她突然问起这件事,可能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消息。
但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扯谎下去。他笑道:“王爷吩咐的事,奴才哪敢失误?只是那姓杜的实在不知好歹,任小的怎么暗示他可以向王爷提亲,他总是一味推辞。”
杜觉非此时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奇怪,事隔多日,王妃为什么又提这事?而且又为什么偏偏挑他在旁边的时候问呢?
看来公主似乎是存心让他听到这段话。难道王妃怀疑潘总管的传话有误?他忙侧耳仔细听着。
“你怎么暗示啊?”公主问道。
“奴才……奴才说……”潘总管心虚,不由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爷很欣赏杜二爷的为人,再加上格格又是从小在杜家长大的,如果彼此感情深厚,那也是情有可原……又说……又说王爷、公主都很开通,若杜二爷有意思接格格回去,不妨直接跟王爷提出……”他抹抹汗,说道:“王爷那是就是这么吩咐奴才的,奴才也是一字不漏地对杜觉非说了。”
“你是这么说的啊?”公主看着他,点点头。“这的确是王爷的意思,你没说错。办得很好。”
“不敢、不敢!”潘总管听说,简直如释重负。“像这样的大事,奴才怎敢有半点疏失呢!”他陪笑。
他正要磕头退下,却见杜觉非从屏风后头站了出来,脸色阴沈难看。
“你胡说!”他怒不可遏。“你当日在我家里可不是那么说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潘总管像见了鬼似的,退了两步。“你……的胆子,在公主的面前……”
“请公主原谅草民无状。”杜觉非双日棱棱、直挺挺她在公主面前跪下,说道。“可是潘总管刚才所言并非属实,我实在气不过,一定要出来说清楚才行。”
公主脸上却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样子,反而微笑问道:“你说他说的不是真的,那当日他又是怎么对你说来着?”
“潘总管当日确是来传过王爷的话,但他说格格是荣王府长女,底下又无兄弟继承家人,且王爷公主对格格甚是宠爱,不舍得将她嫁出去,恐她受委屈。所以,我若是想娶格格就得……就得入赘到王府来。”他顿了一顿。“我以为王爷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愿意将格格嫁给我,想让我知难而退,所以才请潘总管带话回去,推辞了这桩婚事。”
果然与先前李嬷嬷暗中打探来的说法一样。公主听了,冷冷地看着潘总管。
“潘总管,你是这样说的吗?王爷有跟你提过要杜二爷入赘王府一事吗?那时我也在场,可我怎么没听说呢?”
“我……我没这么说啊!”潘总管还想抵赖。“公主明鉴,奴才真的没这么说!”
杜觉非怒道:“你还不承认?那天在我家里,还有许多人都听见你说的话,要不,都叫他们过来同你对质!”
“你……”潘总管脸色如土。
“潘总管,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擅改王爷的旨意!这还得了!”公主登时沈下脸。“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了”
“这……这都是孙舅爷逼着奴才这么做的。”潘总管见瞒不过,只得从实招出,不住磕头哀求。“都是孙舅爷逼奴才的,求公主饶过奴才!”
“哼!原来如此,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公主冷笑道。“孙齐祥癞虾膜想吃天鹅肉!格格不管嫁不嫁杜二爷,他都没有半点机会的,没想到他竟如此异想天开,真是个笨蛋!”又一拍桌子,怒道:“差点就让你们两个混蛋给骗过了。要真误了格格的大事,就是砍了你们的脑袋也不够弥补!”说着命人进来。“把这个该死的家伙先拉出去关起来,待王爷处置!”
杜觉非虽见潘总管被带了下去,但事出突然,一时之间还是心神不定。现在呢?他和素素还有挽回的余地吗?而且李嬷嬷不是说素素就快成亲了吗?王爷到底替素素安排了哪家的亲事呢?
“杜二爷,你先起来吧!”公主微笑。
“多谢公主。”他站起身来。
公主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必有蹊跷,只是王爷正为了你推拒的事在气头上,而素素又是个闷葫芦,就是伤心死了也不肯开口的。搞得我找谁商量都不妥,那只好自个儿来查了,幸好李嬷嬷的一个亲戚认识你家里的小厮,这么七查八问地,总算发现些蛛丝马迹,揪出了潘总管这个从中作梗的混蛋。”她轻叹道:“王府里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下人,说来也是家丑,让杜二爷你看笑话了!”
她说着,又微笑道:“不过咱们也快成一家人了,想来也不用太见外,是吧!”
一家人?杜觉非听说,先是感到一愣,又豁然领悟,自然喜不自胜。“多谢公主!”
公主一笑,又故意说道:“我听李嬷嬷说你为素素带了好些缎料来。”
杜觉非这才明白,原来王妃是故意捉弄他,存心让他着急,试试他的心意。他讷讷地点头回道:“是。”
公主和李嬷嬷都忍不住掩口轻笑。“难为你了。”
杜觉非霎时胀红了脸。
“我还得去向王爷说明这件事。”公主缓缓站起身,又回头笑道:“李嬷嬷,人家二爷既然都把嫁妆准备好了,你就去请格格出来看一看吧!”
李嬷嬷笑着答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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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缎料?做嫁裳?”素素一惊。“谁说我要嫁人了?”
“是公主的意思。”李嬷嬷微笑说道。“想是王爷、公主已替格格挑好了人家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要替我筹到亲事?难道阿玛是认真的吗?
素素心慌意乱。她摇摇头,喃喃地道:“我不嫁……我不会嫁的。”她又拉着李嬷嬷说道:“您去跟额娘说,我不嫁的,我也不要看那些什么缎料。我什么也不要。”
“格格,公主既然都叫人把缎料送来了,您好歹先去看一下,应个景,也好有个交代。”李嬷嬷劝道。“至于您心里的打算,只要慢慢再跟王爷仔细说了,王爷那么疼您,相信不会为难您的。”
素素哭道:“我知道阿玛对二爷拒绝来提亲的事很生气,所以他想赶紧替我另找一个大户人家嫁了,好扳回咱们家的面子。”
“说的也是,这回王爷可真是气坏了。”李嬷嬷故意说道。“不过我也听说王爷替格格挑的都是些个王公贵族一等一的人家呢?比起杜家,那可强过了千百倍,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格格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素素不答,只是别过头去,眼泪悄然滑落。他们不会懂的,她求得也不过是份真心相惜罢了,也许就连二爷也不曾懂过……半晌,她拭了泪,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好吧!额娘也在前面是不?那我正好跟她说去。”总之,我是不会嫁了,从今以后都不可能为谁再动心了。
“格格到。”小丫头轻巧俐落地替素素掀起帘子。她一抬眼见桌上堆满了小山一般高的绫罗绸缎,有个人站在桌前,背对着她。闻得声响,才回转过身。“素素。”他轻声唤道。
素素登时呆住。怎么会是二爷?又想:怎么能是他?居然是他替她送嫁裳来?
这个玩笑真是开得太过分了!
她一时震惊难过得几欲落泪,唯恐失态,忙就要掉头离去。
“素素!”杜觉非追了出去,在她跑出大厅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的腰,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这些日子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躲着我?”
“你放开我!”她摇头哭道。“你快放开我,若叫人看见,你就完了。”
“这里没别人了。”
这话提醒了素素,她左右一看,果然。李嬷嬷和丫头们都上哪去了?她惊疑不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觉非将她转过身来,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怎么了?你为什么不愿见我?为什么要跑呢?”
“你还说!”素素心中委屈气苦,忍不住哭道。“是二爷不要素素的,你为什么……为什么……”她说不下去,只想挣开他。
却转杜觉非轻声笑道:“喔,原来你还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素素又羞又气,哭道:“你放开我!我再也不要见你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了解吗?”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啊!”杜觉非见她生气,忙又搂紧了她,说道。“我们都差点被潘总管和孙齐祥给骗了。”于是他便把整件事从头到尾给说了一遍。“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真相的。”
“真的是这样?”她还不敢置信。
“嗯!”杜觉非点点头,又捏捏她的下巴,微笑道。“我以为李嬷嬷已经跟你说了。原来她也逗着你玩,故意让你心急。”
素素粉脸一红,撇过头去,嗔道:“我急什么,人家才不急!你们……不是好人……”说着,又掉下泪来。“都欺负我一个人……”
“别哭、别哭!”杜觉非捧起她的脸,轻轻啄着。“都过去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的素素,不会再叫你受委屈的。”素素只觉得她已经被这一番忽悲忽喜的变化搞得筋疲力竭了,一时之间连站也站不稳,只好顺势就靠在他身上。
此时雨过天青,杜觉非心情大好,又见素素娇俏抚媚,也顾不得这会儿身在王府,只是伸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按在胸前。
“你说你不急,可是我急啊,我急着要把素素娶回家去……你本来就是我的……”他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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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这等事!”王爷听了公主的话之后,气得直眉瞪眼的。
“我已经命人把潘总管关在后院,等王爷发落。”公主说道。“至于孙齐祥嘛!因为中间碍着孙姨娘,所以找暂且还没派人拿他。”
“这还有什么好说!”王爷哼了一声,怒道。“上次他意图沾惹素素之事,我没追究。没想到他这次还不学好,反而变本加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不能再饶他了。”说着,连声传命道:“派人把潘总管押送到刑部张大人那儿,再去把孙齐祥给我找来。”
“是。”小厮正要离开。
“且慢!”他又吩咐。“还有,去请孙姨娘一起过来,就说我有话说。”
“是。”
正巧,孙齐祥也在孙姨娘那儿喝茶。听说王爷有事要找,孙姨娘还好,孙齐祥便有些纳罕。
“姑妈,不知道王爷找我有什么事呢?”他惴惴不安。
“你怕什么!”孙姨娘笑道。“有姑妈在,不怕的。也许是王爷想通了,愿意把素素许配给你也说不定啊!”
孙齐祥一听也对,便喜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王府不就等于是姑妈和侄儿两个人当家吗?”
等他两人说笑着到了内室,见了王爷那张难看至极的怒容后,孙姨娘可就笑不出来了。孙齐祥更是吓得两腿发软。
“王爷找臣妾来,不知有何吩咐?”她陪笑道。
王爷冷笑道:“我找你来,不为别的,只是要你看看你这个混蛋侄儿,又干了什么好事!”
“齐祥?”孙姨娘一呆,瞪了孙齐祥一眼,又同王爷问道:“不知齐祥又做了什么事惹王爷生气了?”
“你问问他啊!”王爷冷冷说道。“问问你那好侄儿是怎么跟潘总管串通好来骗我的?”
孙姨娘还末开口,孙齐祥便已咕咚一声跪了下去。“王爷……”
“这是怎么回事?”孙姨娘惊道。“齐祥,你和潘总管骗了王爷什么事?”她见侄子一张脸胀得猪头似的,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一边推着他,怒道:“你快说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王爷便替他说了个大概。他冷笑。“娶素素?你倒是想得挺美的啊!”
“你敢擅改王爷的旨意!”孙姨娘瞪大眼睛,继而拍打着他,哭道。“你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姑妈真是白疼你了!”
孙齐祥跪在地上,羞惭后悔得抬不起头来。“侄儿……侄儿知道错了……”
“你现在知错也太晚了!”王爷厉声道。“上回我已经放你一马,你既然不知悔改,那这次无论如何也再不能饶过你。”
孙齐祥不住磕头,哀求道:“求王爷饶过侄儿……”又拉着孙姨娘的裙角。“姑妈……您要救救侄儿啊……”
孙姨娘总是心疼这个唯一的侄儿,忍不住又想开口替他求情。“王爷……”
“你不要再说了!”王爷一扬手,瞪眼道。“这个混帐还不是被你宠坏的!如今你还要姑息养奸吗?我已经差人把潘总管送到刑部去了。”
一听到“刑部”二字,孙齐祥当场吓得脸色惨白,差点没昏厥过去。
孙姨娘也慌了,跟着跪下,哭哭啼啼地说道:“王爷,臣妾家里只剩下齐祥一个命根子,他从小又失怙少娘的,若真有什么不对,也都是臣妾没教好,王爷要怪就怪我好了,只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王爷沈着脸不语。
最后还是公主看孙姨娘可怜,又见王爷略有转圜之意,便开口说道:“王爷,好歹孙姨娘也伺候您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人家今日不过是央求您一件事,您好歹就依了她吧!要不,我也替她求个情吧!”
“你……”王爷摇头苦笑。“真是没办法!好吧!既然公主都开口了,我就再饶他一次就是。”
“多谢王爷!”孙姨娘和孙齐祥不住称谢。
“你先别高兴,我总得给你个教训才行。”王爷指着孙齐祥说道。“你给我滚出京城,回你老家看守祖坟,好好闭门思过去,三年内不许你进京,三年之后,且看你的表现再说!”
“是。”他只得照办。
孙姨娘虽是舍不得侄儿久别,但也无可奈何。送他回祖宅总比送他上刑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