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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质女孩  第9页    作者:小渝

  一张椅子砸上他脸孔,电视萤幕顿时碎成片片落地。

  “望——了——”尾音纠黏成团,终结在冒烟的喇叭里。

  “干嘛?真有种就去砸你那个天真可爱、失了母爱好可怜、好需要人保护、好需要人关怀照顾的小弟,砸电视有什么屁用呀!”伍菱幼语带嘲讽的看着发怒的聿维韬。

  啪!和式桌在墙上裂成数片,木屑迸裂。

  “你钱多呀?东西不必用钱买吗?你没听你那贵为聿家太子爷的宝贝弟弟说,除了你妈留的那一份,聿家其他的,你想都别想。你有多少本钱好砸?真有本事,就拿金条砸,拿钻石砸,不必拿木椅、木桌砸!”话落,敏捷地闪离战区,任那第三样牺牲品抛出窗外,壮烈成仁。

  “呀!瞪我?!瞪我有什么用?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很好心地照实把V8放给你观赏,又有错了?”她跳到床上,适时躲过挥落迸裂的半腰花瓶。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她抱起枕头挡在身前,“我知道你的眼神有杀气,怒气腾腾的杀气,但是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事实,你最好打消你的念头,真的!”

  轰然爆起惊地一声雷吼,狂啸中所有伸手可及的家具全都遭殃,被狠狠摔砸捣毁,木屑玻璃飞舞迸碎。

  当年,没有谁要求他一定要牺牲!

  对!是他自己笨,是他自己蠢,是他自己自以为是,是他自己,全是他自已……

  如果他今天不来摆哀兵姿态,也许我对他还有几分尊敬……

  几分尊敬?!哈哈哈哈……他的所作所为,只换来人们的一句几分尊敬!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的感谢仅只于口头与现在……看在兄弟情和聿家面子上,偶尔帮他出点医药费、看护费……

  哈哈哈哈……兄弟情分?!他到今日才终于明白,兄弟情分原来只是人家的一份施舍……医药费?呵呵呵……他干脆出丧葬费更好,哈哈哈哈……丧葬费更好……更好……

  他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笑到喉咙紧痛,笑到呜咽,笑到流泪,笑到一个软馥的身子将他拥进怀里,终于痛哭失声。

  “我……我不甘心……”他哭得凄惶,哭得像迷途的孩童般无助。

  “嘘……我知道……”伍菱幼低声喃喃安慰。

  “我没有……从没有要他感、感激我的……”

  “嘘……我了解……”

  “我只是想……想弥补我的过错而已,不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嗝!那样……嗝……”气顺不过来,他开始打嗝。

  “你没有错,没有人说你错。”她以掌心轻拍他背脊顺气。

  我想、你想、他想。大家都自以为是的想,想到最后,没个准头,只是多绕一大圈,多受罪哪!

  喃喃低语绵绵又懒懒,浸透了少年伤痕累累的心,绵绵密密,兜起一地破碎的青春。

  茫茫恍然间,聿维韬想起了那改变聿家的那一日……

  “那一天,妈妈接我看了医生,说要替维谦买背包……因为维谦说他想要和我背一样的书包。”

  “妈妈说,要送维谦当生日礼物的……对的,再过几天就是维谦生日……要当生日礼物的……”

  撩梳他覆额乱发的纤指一顿,她继续柔柔将汗湿的发撩开。

  “我没对爸和维谦说,为什么妈妈和我会在那条路……那条路有工地,我们一直都避开那里的……”

  “没说过?”

  “嗯!没说过,一直没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陡地轻颤,他语气痛楚喑痖,“当维谦常在半夜哭醒要找妈妈,爸爸用疏远而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时……我说不出来。”他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我真的说不出口。”

  她轻叹,无言地心疼。

  厌恶的眼神……甫失去母亲的孩子,怎能懂父亲的挣扎,失去伴侣的痛和孩子幸存的爱怜交杂,只能选择逃避,却让敏感的他察觉,自责地解释为厌恶了。

  “要我说,现实,只有两个字可代,你知道是哪两字吗?”雾眸轻扬,她柔柔直视入他茫然的心,唇启,缓缓吐出两字,“人心。”

  他闻言,茫茫瞳眸一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环在她细腰的猿臂猛地收紧。

  “没错。”她轻声赞同,俯身,环在他颈后皓腕缓缓收紧,一寸寸地拉近彼此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气息相通,停在他唇前一寸处,不动。

  雾眸对着邑郁,凝视着,谁也没动作。

  久久,是环在细腰上的臂收紧,拉近了最后这咫尺天涯的距离。

  姣美红唇贴上他之际,她轻声宣告,“欢迎来到现实世界,聿维韬。”

  *  *  *  *  *  *  *

  WE  FORGIVE,BUT  NEVER  FORGET!

  当一个人多年来的作为被全然否定推翻,这个人该如何自处?

  为手足一心设想的心意,只成为自断父子亲情的墓碑、手足追名逐利的踏板,又该如何自清?

  被误解的悒郁,比不上他的自我嫌恶。

  对父的亲情被他刻意摧毁,手足的亲情则是被弟弟顺便的漠视曲解。

  对现在的聿维韬而言,伍家,反而待他更有几分情分。

  为什么会将自己弄到这步田地?怪天?怪地?还是怪时也命也?

  十年前的自责,让他选择了逃避,导致今天的局面。

  所以,今日的他连自己都不敢责怪。

  责怪是一种寄托,有个厌恶憎恨的对象,也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如今,他却连这最基本的对象都已失去,就像一条笔直的道路,走了许多年,没有岔路、没有他途,却在无预警下,忽地变成了断崖。

  他却只能站在断崖往下望,茫茫然。

  回头望向来时路,迢迢地看不到原点,变得进退不得。

  “手。”

  叛逆、不驯,虽是蓄意的伪装,一旦成瘾,却已变成性情。

  十七岁的年纪,虽然青春,却已荒掷了大半黄金岁月。

  “换手。”

  他有什么?

  学历?旷课逃学太多,早在高一下学期,他已接获退学通知书。

  亏得老爸当时还叫柯律师押着他去报到,虽是龙蛇混杂的混混学校,只要报名缴学费就能进去,他还是没撑到一年。

  “再换手。”

  一技之长?

  他只是空有一身蛮肉,能当打手?还是当小弟?然后在暗巷逃亡,最后落得新闻社会版一角的下场。

  “来,坐这边。”

  也许,他只能去当修车的黑手,一身黑污,十指永远沾满油垢,满身洗不去的机油味。

  好好的做,十年八载后,开一间小小汽车维修厂,替他弟弟,聿氏企业太子爷做汽车维修。

  呵!如果聿氏企业肯赏他一口饭吃的话。

  他嗤笑了声,旋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啊——嘴巴张开。”

  甜腻的味道从口腔散开,他才惊醒,“你进来多久了?”

  “一会儿,卡布蕾好吃吧?再一口。”伍菱幼笑弯了圆眼,又舀进一口金黄。

  最近老见他愣愣地坐着就开始发呆,想得如此入迷,连她晃来晃去好多回都没发现,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道理?

  只不过……唉!他这副凶神恶煞歹人样,即使在沉思状态下,还是没能增添多少睿智,仍是……很怵目惊心哪!

  “我……我没感觉到你进来。”他的声音中有丝愕然。

  “嗯……我有发觉到这个事实。”伍菱幼圆眸淡睇他,笑道。

  “本人也有发觉到这个事实。”伍家长子伍至勇斜倚门边附和,在房内两人愕然看向他时,他传话道:“幼幼,阿母找你,在客厅。”

  “什么事呀?”她的卡布蕾还没吃完呢!

  “本人只负责传话,不负责解惑。”他双手一摊,请她自行和传召者解决。

  “哦!好吧!”母亲有令,伍菱幼快速地将其余的卡布蕾都倒进聿维韬嘴里,擦擦手,领命离去。

  咽下嘴里的甜腻,聿维韬抬眸向门边的人发话,“有事?”

  伍至勇一耸肩,环胸的身形未动。

  “要叫她,只要拨分机上来即可,何必劳动你尊驾。有话直说。”他捉起桌上的可乐,仰头灌喝。

  恶!女孩子怎么老爱吃这种玩意?甜得都可以腻死蚂蚁了。

  伍至勇扬扬眉,站直了身子走进房内,“你果然有几分小聪明,毋怪乎江老对他的长外孙诸多悬念。”含笑的眼眸可将方才他们两小无猜的亲昵看得透彻。亏得幼幼训练有素,连喊口令都是下意识遵从。高!

  外公?!聿维韬仰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阁下要和我讨论的重点,在于我的智商高低吗?”他故意曲解来意。

  诸多悬念……

  悬念他什么?他已经走偏,不再是吵着母亲回外公家、要和外公玩一整日铁道模型也不腻的小外孙。

  时光已经造成了隔阂,外公何必悬念一只家族的黑羊?

  但不可否认,有亲人关心的感觉,在他古井不兴波澜的外表下仍涌起一阵阵激荡。

  “所以我说你是有几分小聪明,还没长进到智慧。”伍至勇摇头咋舌。

  “你何不直接说出来意?”聿维韬斜睐来人,对这种兜圈子打哑谜的说话方式失去了耐性。

  伍家,一堆怪胎!

  “哎啊!”伍至勇晃出一根食指,“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好听的说法姑且美名为直率,其实根本是冲动的懒得动脑。”他不胜唏吁。

  懒得动脑?虎目懒懒一眯,聿维韬恻恻露出残笑,“我习惯动拳。”指节扳得喀啦响,宣告他的耐性向来都不多,尤其对着一个拐弯抹角的人。

  伍至勇一愣,举起双手,“别,我可不是我家那个健身狂。”

  去!就说年轻人冲动。他伍至勇可不是怕了这毛头小子,而是真和他动起手来,一点边际效益都没有。

  别说动起手来,出了一身汗,浪费体力,还要多出那水费、洗发精、肥皂钱和食物费,万一不小心有那么个伤残的,还得再花上多少医药费。

  少了个劳动人口,多了病食客……去!那才真划不来。

  可惜,对方一点都不能体会他的顾忌。

  “我可不介意。”白牙森森,蛮性毕露,聿维韬扭脖蹬腿地,准备随时一扑而上,让这不干脆的家伙好好见识何谓年轻人的冲动。

  “可是我很介意!”伍至勇嘀咕。抬眼见对方仍虎视眈眈地扳得指节喀啦响,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吼!这小子没生在伍家真是奇了,瞧这兽性毕露的贱样,活脱脱就和他底下的那四只贱胚一模一样,看得他都倒胃了。

  天哪!既然他已经很不幸地有了四个贱胚弟弟,怎么就不可怜他一番,让幼幼找个白面书生就算了,偏还连生一气地找了个贱胚五。敬爱兄长也不是敬爱成这副德行的吧!

  捂着隐隐作疼的胃部,伍至勇适时在对面那兽性多于人性的家伙冲过来前,撒出一记,“阁下这副卖弄肉体的猛男样,果然很符合红帮继承人宠物角色形象。”话出,果然止住了对方的攻势。

  红帮继承人?玩物?“话说清楚。”聿维韬收起拳头,铁臂环胸,语气不善地斜睐他。“谁是红帮继承人?谁又是宠物?”伍家只看钱不看情分的伍至勇,不会吃饱撑着没事做,故意来寻他开心,话中必有蹊跷。

  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可乐,仰头灌下稍稍平抚痉挛的胃部,伍至勇才吁了一口气。

  早知道当年就不仁不义地当独子算了,不要在阿爸问他要不要个弟弟妹妹来玩时,傻傻地被阿爸温馨的笑容骗了点头,直接扼杀受精卵长成殃国灾民的魔头们,省得这般劳心劳力地加重他英年早逝的可能性,也算功德一件。

  “敢情阁下在伍家叨扰了这些日子,还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定位?”纵使心底暗笑,伍至勇脸上仍是故作吃惊的促狭。“咱们伍家客厅的偌大匾额可不是挂着欺世盗名之用。祖传事业,‘黑道之光’则是道上大老们心悦臣服的荐赠,聪明如你,应该猜出……”他拖长语尾,给聪明的小孩表现机会。

  “伍家是混黑道的。”

  聪明小孩果然不负所望接出话尾,只是语气不甚热切,还有些意兴阑珊。伍家人乃怪胎群聚,放在正常社会中确实格格不入。黑道,果真有那么几分非良善的诡谲。

  “BINGO!但是阁下没捉到重点。本人方才话语的重点明明摆在红帮‘继承人’,枉费本人方才费心尽力地导教,你怎么就没领会?”未了,伍至勇还叹口气,加重对他的不受教,以及心里的那份怨叹。“果然,阁下注定只能当宠物、当收藏品的命运。”

  哦喔!聿维韬脸色可是铁青得直比舞龙青狮。伍至勇扬眉,撒下第二记饵。

  “当然,这也怪不了阁下,毕竟对于伍家么女,红帮下任继承人,越级跳读,二十岁就拿到长春藤连盟硕士学位,呼风唤雨、无往不利,今天想要收养个大个儿当玩具、宠物、甚至是床伴,也不为过。”话未,他还爱怜地摇摇头,表示对这天之骄女,骄纵成性的么妹,他也像其他众人一般,全然包容爱怜。

  聿维韬眼前泛起红雾,伍至勇的笑容化成了狰狞的面孔。

  玩具、宠物、收藏品!原来,在他们的眼中,他只是伍菱幼的一项消遣。聿维韬咬紧牙,牙根却泛出一阵酸,直酸到心口,揪紧一阵痛。

  “你支开她的用意,就为了耻笑我?”他哑声问道。

  心里早就清明,她和自己有着天壤地别不同,他却沉溺在她的笑容中,贪婪取着不再孤单的温暖,忘了她本就是天际翱翔的百灵,纵使偶然落到浑身长刺如杂草的他身旁,终究还是会回到天空。

  而他,仍旧孤单地伫立原地,痴痴遥望。

  何其残忍的伍至勇,逼他面对这段不堪的事实。

  以前的他,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温暖;现在他已习惯贪婪地恋眷被接受的感觉,却又狠心地逼他正视,这只是一段镜花水月,终有梦尽人醒时候。

  尝过温暖的他,再回到以前的生活,却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无动于衷,无法再冷然自若了呀!

  多么残忍的伍至勇!

  耻笑他?“本人才没那么无聊。”伍至勇对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结论嗤之以鼻。“只是单纯好奇,好奇你是否明白自己的定位。另外……”旋身走到他面前,他拉过圆椅,慵懒跨脚落座,“也好奇江老口中的外孙,应有天赋资质,也有靠山铺路,却好似浑然未觉地迳自执拗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全然未知自己的掌中握有唾手可得的财富。”

  聿维韬愣然。

  “说实话,阁下想当玩物、宠物,都与本人无关。但是,”伍至勇懒懒一笑,扯动手中鱼线,撒下最后一记饵,“漠视大好机会不掌握,也同时放弃成为配得起伍菱幼的人物。阁下的选择,真是……啧啧,渺小啊!”不顾对方愕怔,他潇洒舒展四肢,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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