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寇子抓抓下颚,仿佛在考虑那个可能性。“他有没有再和你联络?再寄东西给你?你有没有接到挂断或不出声之类的怪电话?”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条项炼。一次事件不构成模式,对不对?”
“你听过那句俗话。偶然发生,不算什么。”
“我也是那样想的。”
他灵活地穿梭在公路的车流中。“昨天晚上,你说你去看电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接近你,如果他在监视的话。”
她昨夜处在震惊之中,但认为那些话和她说的一字不差。寇子真是厉害。“没错。”
他瞥向她。“你凭什么认为他在监视你?”
“没什么,除了那条项炼令我感到不安以外。我无法把它赶出脑海,那种事……令我不安,我只能那样形容。”她打了个哆嗦。“想到他可能在跟踪我、监视我就令我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他是谁使情况更糟,所以我想给他机会让他现身。至少那样可以让我知道他的长相。”
“但没有人靠近?”
“没有人试图在我旁边坐下、没有人跟我说话,甚至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要知道,如果有人盯上你,而且变态地开始跟踪你,像那样给他机会并不明智。”
“也许吧!”她同意道。“但若他敢轻举妄动,我想我能出其不意地制伏他。”
“你指的是空手道吗?万一他也是练家子呢?”
“那我就倒楣了。但我认为我的胜算比较大。”
他用手指轻敲方向盘。“就我的个人反应是,我不喜欢你那样以自身为诱饵。我身为警察的反应是,别自找麻烦。”
“基本上是相同的东西。”她感到好笑地说。
“听着,如果有怪事发生,如果你认为遭到跟踪,如果你又收到礼物或接到怪电话,立刻打电话给我,不论昼夜。”
“我想你不会喜欢我半夜三点打电话跟你说,有个醉鬼打错号码。”
“我说打电话给我时不是在敷衍。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只需要翻身打我一拳就行了。”
她按摩额头。光速?他现在是以曲速前进了。最大的问题是那并没有令她失去兴趣。无论他的速度有多快,她的荷尔蒙都跟得上。她需要他再度把她当成杀人凶嫌,那样她才能全身而退。否则……她不愿去想否则会怎样。
对于男女关系,她总是小心翼翼。一部分是因为被束缚不适合她目前的人生计划,但大部分是因为她的内心有极其隐私和独立自主的一面。谈恋爱不容易,因为那意味着放弃一部分的自制。她很容易和人交朋友;她敬爱法官,喜欢他的家人,但有另一种层次的亲密是她从未让任何人侵入的。她认为寇子可以到达那种层次。
他们很来电,但来得很不是时候。她还没准备好要定下来,而寇子还没有完全走出离婚的阴影。他或许在寻找感情,但她怀疑他要的是天长地久。垫档的恋情终究会两败俱伤。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他会比较适合谈感情。至于一年半载后,她会在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并不明智。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还在吗?”
她拨开他的手。“我在想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一听到和我上床就吓呆了。”
她吃了一惊,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经常遇到那种情形,对不对?”
“以前不觉得,但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有一、两次──”他咧嘴耸肩,她又笑了起来。
“一定是你奇大无比的魅力造成的。”
“我还以为那是我的自尊。”
“那也是。”她差点脱口而出地问他还有哪些奇大无比的特质。打情骂俏向来有趣,但跟他打情骂俏很容易使情况失控。只要她一个不小心,他就能用一句俏皮话把她骗上床。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但她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寇子──”
“我的名字叫堂生。有些人叫我医生,你可以叫我宝贝。”
一个近似格格傻笑的声音差点从她喉咙里蹦出来。“你总是这么有自信吗?”
“懦夫难赢美女心。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会制止我,或者干脆赏我一耳光。你说吸引是相互的,我把你的话当真。”他把车驶进停车场的空格里,熄掉引擎和头灯。毛毛雨立刻开始敲打挡风玻璃,使光线和影像扭曲变形。
“我不仓促谈感情,尤其不和刚离婚还背着许多包袱的男人。”
他转身面对她,左臂搁在方向盘上,右臂伸直搁在椅背上缘,邀请她滑近。为什么小货车配备的都是长凳式座椅,而不是安全的桶式座椅?她可以发誓小货车也向左倾,不然她为什么老往左边滑?
“包袱是正常的。”他说。“它使我们成为今日的我们。我也不想成为积怨愤恨、厌恶女人的人,但是──”
他住口,因为她在格格傻笑。“太好了!”他说,表情温柔起来,用一只手指把一绺头发拨到她的耳后。“听来像是包袱争议使你有所领悟。别想太多,莎兰,让我们顺其自然。也许一个星期不到,我们就对彼此厌烦得要命。”
“是啊!”她嗤鼻道。
“更奇怪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只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不假思索地转头把脸贴向他的手掌,光是那简单的碰触就使她乳头变硬。他露出微笑,好像知道自己对她的影响力。“等你克服和刚刚认识的男人翻云覆雨的古怪焦虑后,我们可以玩得很开心。”
她跳下小货车,格格笑着走进旅馆大厅,挥手送别他。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那么多事后,笑的感觉很奇怪,但也很舒服。笑没有使悲伤停止,但令它不再那么沉重。
顷刻间,寇子喂饱她的肚子,分散她的心思,挑起她的欲望,逗得她格格傻笑。那样多才多艺的男人不多,她在搭电梯上楼时,心想。想起他在侦办窃案那夜的阴郁严峻,他暗藏的幽默感令人吃惊。
她该何以自处?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性爱会很……她甚至无从想像起,因为她不曾对任何人产生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这就是问题所在;不在性爱,而在她的感觉。她可能会一头栽进去,让自己太在乎他只会自找心痛。
聪明的作法是开始在别州找工作,也许是佛州棕榈滩的某座豪宅,那里离她的父母也比较近,再不行也还有加州。她不担心找不到另一份工作。无论如何,她都得更新她的履历表,因为她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住的地方。之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命案上,因此没有想到这件事。但现在震惊稍减,她开始想到所有的后果。
她可能无法选择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除非是短期的或长距离的。寇子看来不像是长距离恋爱型的男人,所以这种种的苦恼和犹豫都是在浪费时间。她必须面对现实,而现实要求她谋职。她选择的谋生之道非常专业,那表示她的工作不是随处都找得到,而是局限于富豪社区,例如比佛利山庄、巴克海区、山溪镇。
她可能会继续留在山溪镇;她已经有一份工作机会了,但怀疑在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后,那个职位仍然空着。无论如何,面谈才是最后的决定因素。雇主必须对她感到自在,但她也必须对雇主感到自在。毕竟,她将融入那个家庭中,建立惯例与舒适的架构。如果她不喜欢雇主,那么她自我要求的奉献度将难以维持,她会过得很痛苦。
不再想着与寇子谈恋爱的诱人可能性,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实层面之后,她觉得心里踏实
多了。只要保持冷静,她就能应付他。无论如何,她在接下来的几天有更严肃的事要考虑。
第八章
翌日,星期五,雨更大,气温更低。法医把罗法官的尸体发还家属,他们开始处理后事。莎兰去报社刊登讣闻,以及随时听候家属的差遣。
她开车载他们去殡仪馆挑选棺木和洽谈灵堂布置等事宜。法官想葬在妻子身旁,甚至在她去世时,买了双人墓碑先行刻上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们不必作那个决定。但是挑选棺木令他们伤心崩溃。蓝道和荣恩还算坚强,但他们似乎无法作出决定而不停地望向蓓若。蓓若开始默默哭泣。
莎兰上前拥抱蓓若。“我知道,”她同情地低声说。“但非决定不可。”
蓓若泪流满面地转向她。“你喜欢哪一个?”
那个问题难倒她了。她吃惊地环视棺木、蓝道和荣恩。他们两个都用走投无路的哀求表情望着她,显然无法处理这件事。
莎兰深吸口气。“我喜欢青铜的。”它很贵,但他们绝对买得起,而且想到替父亲买的是最好的棺木会使他们觉得好过许多。
“我也最喜欢那具。”蓝道连忙说。
蓓若擦拭眼泪。“青铜?”她问,声音在发抖。她望向它。“满不错的,对不对?”
“顶尖的。”殡仪馆老板插嘴。生意毕竟是生意。
“我喜欢那个颜色。”蓓若深吸口气,再度转向莎兰。“我想你说得对。我们就要青铜的。”
离开殡仪馆后,他们到花店订花。葬礼订在星期天下午两点在法官去做礼拜的大教堂举行。莎兰已经替蓝道其余的家人订好了房间,他们会在今天下班、下课后,直接开车前来。亲朋好友将在星期六晚上到殡仪馆守夜。离开花店后,女生们去买葬礼穿的衣服。
莎兰开给警方的衣服清单上没忘记铁灰色套装和黑鞋,但她需要裤袜和一些其他的小东西。蓓若觉得她带来的衣服不适合,晓蕾眼泪汪汪地透露她连一件深色衣服都没有。荣恩的妻子茱莉也觉得她带来的衣服不妥,只有艾咪有备而来。
最合逻辑的作法是,从与饭店相连的拱廊购物中心开始逛起,但晓蕾已经逛遍了那里的每家商店,都没有看到令她满意的衣服。蓓若倒是在其中一家店找到她喜欢的鞋子。莎兰迅速买齐她需要的东西,包括几把黑伞在内。在逛遍高峰、溪林两家购物中心,和附近的每家高级时装店之后,众人终于买到各自中意的服装。
等晚上载她们回饭店时,莎兰的腿都快累瘸了。整天都没停过的雨使购物变得更加困难,她们不得不一边撑伞,一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逛街。莎兰的鞋子和裤子都淋湿了;尽管穿了羊毛外套,她还是觉得冷。她只想洗个热水澡,坐下来把脚抬高。她的手机整天没响过,回到旅馆时,也没有留言在等她。她猜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刚刚脱掉湿袜子,房间的电话就响了。她呻吟一声,往后倒在床上,不打算接电话。但有可能是家属打来的,于是她在铃声六响时,拿起话筒。
“席小姐,我是时报的贺佐志。我想访问你关于命案──”
“我不接受访问。”她坚决地说。“再见。”她挂断电话,接着立刻打到柜枱要求更换房间和用假名登记。接下来的一小时都花在换房间上。她早该想到媒体记者和采取预防措施的。
她的新房间在空了一整天后寒意逼人。她把暖气开到最大,等房间暖和起来时才开始脱衣服,准备洗她迫切需要的热水澡。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不可能是记者打来的。如果是法官的家人,那就表示临时出了需要她处理的状况。
“你在哪里?”寇子恼怒地问。“柜枱说你退房了。”
“愿上帝保佑他们。”她感激地说。“一个记者打电话到我的房间,所以我换了房间,用另一个名字登记。”
“很好。晚餐吃过没有?”
“我今天吃过东西,如果你要问的是那个。”
“不,我问的是晚餐。”
“那么,没有,但你用炸药也别想把我炸出这个房间。我带三个女生去逛街购物,现在又冷又累,脚又痛,只想洗个热水澡。就这样。”
“可怜的孩子。”他说,她听得出来他在微笑。“你换到几号房?”
“不告诉你,我不要人作伴。”
“我很会按摩脚。”
想到酸痛的脚有人按摩几乎使她呻吟。“改天吧!我快累死了,应付你需要很多精力。我今晚没那个力气。”
“那大概是我听过最中听的拒绝。好吧,明天见。好好睡一觉。”
“明天?”明天是星期六,她……无事可做。转念至此,她感到不习惯和茫然若失。
“我要上班,有些东西要查。”寇子说。“但晚上我会去殡仪馆。”
在守夜时见面应该很安全。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屋子?”
“星期天大概可以。我们在那里能做的差不多都做了。”
“可以事先通知我吗?我想在家属看到前把书房清扫干净。”
“没问题。好好睡一觉。”他柔声道,接着电话挂断。
☆☆☆☆☆
葬礼当天,天气晴朗,寒风刺骨。这大概是冬季的最后余威,莎兰心想。事实上,气象预报也说气温会迅速回升,预估星期一会升到摄氏十七度,星期二到二十四度,周末前会升到二十七度。
在家属的坚持下,她和他们一起坐在教堂里。寇子坐在她后面的某处;他进来时跟她打过招呼,摸了摸她的手,然后退到角落里观察。她不确定他在观察什么,但没有任何细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在心中与法官话别。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灵魂在附近徘徊,可能是在向心爱的人告别。想起他说过的笑话和顽皮的眼神,她的嘴唇不禁微微颤抖。失去他就像失去一位爷爷,在她的心中永远会有一个只有他能填满的小空洞。
教堂里挤满了人。他的死党为失去他而难过,他们看来都比几天前衰老,仿佛有一部分的活力随着法官而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看着棺木后的整面花墙,莎兰猜想伯明罕地区所有的花都在这里了。
送葬队伍抵达墓园,在坟墓前举行简短的仪式后,家属退后,下葬的工作开始。棺木放入墓穴和覆盖上大量鲜花后,蓓若和晓蕾各自挑了一朵玫瑰留念。蓝道和荣恩看来颇不自在,好像他们也想要一朵玫瑰,但碍于男性的身分而不愿做出那种感伤的举动。但他们的妻子在和蓓若交换眼色后,各自挑了一朵玫瑰。
葬礼过后丧家通常会在家里设宴。但法官家仍然被封锁,在他遇害的屋子里宴客似乎也不大合适,所以他的一个朋友热心地提供自家作为宴客场所。出席葬礼的宾客纷纷前往设宴地点,但莎兰悄悄溜向她的休旅车,不想被混在人群里的两个记者硬拦下来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