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波兰达小姐回来了,爵爷。”厄尔姆斯特德大声说道。
乔蒂安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转过身,看见男管家和斯波兰达站在门边等候着。
他喝了一口酒,眼睛看着斯波兰达,她终于平安无恙地回来了,他松了一口气,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看到厄尔姆斯特德骨头突出的手中拿着一只海龟,“厄尔姆斯特德,你拿着一只海龟。”
“是的,爵爷,我在厨房里发现它的,它正在起劲地吃花椰菜。”
乔蒂安皱起眉头,“你在台球桌上发现了一头猪,又在门厅里发现了一只正在奔跑的驴,又发现了一只小海豹躲在亚麻桌布下,现在又有一只在厨房啃吃花椰菜的海龟。”
“是的,尊敬的主人。”
“这些动物是怎样进入庄园的?”
“这恐怕我也不知道,先生。”
“把这些全赶出去。”
“我马上去做,爵爷。”
“噢,还有,厄尔姆斯特德,施鲁斯伯里牧师有什么口信吗?”
“没有,尊敬的主人。”
“小心对待这只海龟,好吗,厄尔姆斯特德?”斯波兰达问,抚摸着蒂里舍斯的硬壳。
“好的,斯波兰达小姐。”厄尔姆斯特德轻轻地推了推斯波兰达,他将她推进了门,然后将门送上。
“主爷,你最喜欢的是什么书?”
“什么?”
“你最喜欢什么书?”
她走开了一整天,而现在她要与他讨论他喜欢读的书!“你到底去了什么火烧的地方?”
她微微地抬起下巴,“我先问你问题的,主爷,所以你得在我回答你问题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大胆言行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庄园的仆人搜索了庄园的每一寸地方,为的是找你,我也在乡村里找你--”
“天哪,那儿有一只猫!噢,请把它带出去!”
乔蒂安朝番诺伊瞥了一眼,它正在窗台上打盹,“它正睡着呢。”
斯波兰达往后退,退到了墙边,乔蒂安确实能看得出她的恐惧。她整个的身体都在颤抖,他想如果不把番诺伊弄出去的话,他是无法与她进行谈话的,他发出喵喵的声音将番诺伊从窗台上引开,将这个暹罗种的猫引到了走廊上。
然后他合上门,“你在我的庄园中,我得为你负责,然而你却失踪了几个小时!你难道不会想一想我会为你在何处而担心吗?”
她的恐惧减弱了,只剩下了一点小小的颤动,但是她感觉他伤害了她。“你难道不会想一想我走开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像刚才那样对我大叫大嚷吗?这就是你的不文明的性格,你应该在你快要膨胀爆发的时候就想办法克制。”
他尽了很大的努力,这才耐下心来--并不是因为她建议他这么做的,而是因为他不希望她再出走。他找不到她的时候非常担心,他在寻找她的时候老是有内疚伴随着。
“你去哪儿了,斯波兰达?”他问,声音冷冷的,他尽量控制住自己。
她的受伤害的感觉很快就复原了,她微微含笑,“在草场,靠近马厩的那个大草场,我需要独处静思。”
一位姑娘在田地之间会是什么样子?乔蒂安很想知道。他在一个草场上发现了她,而现在她又在另一个草场上呆了一整天。“早餐后你就失踪了,现在是五点三十分,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你在田地之中静思呆了八个半小时?”
“是的,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主爷,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本来是不用回答你的提问的,但是,我已经屈尊回答了,现在,作为公平的契约,你必须回答我的两个提问。你最喜欢读的是什么书?有什么颜色是你最喜欢的?”
“我骑马几乎找遍了这处房产,我也没有见到你在草场上呀。”
斯波兰达将她厚密的头发从肩膀上移开,“我确实是在草场上,在那儿,我遇见了赫伯金斯,你可以去问他是否见到了我,他一定会说他确实遇见了我。他是一位善良温柔的人,他说在他呆在这儿的这么些年里,你只有对他微笑过一次,你是不是会为此而感到愧疚,主爷?”
刚才她将头发从肩膀上移开,他能看见她衣袍的顶端。“你衣袍中胀鼓鼓的是什么?”
“黑草莓,还有苹果。”她取出一个饱满的草莓,举起来,“你是不是注意过这些果子?”
“没有。” 她将果子压到他的手上,“如果你对于不向赫伯金斯微笑这件事不感到愧疚,你真应该感到愧疚,尤其因为他为你做了一个特别的祈愿。他希望你快乐,我也如此希望。在你的生活中你希望有何种获得?你是喜欢在晚上沐浴,还是在早晨?在冬天的第一场雪中散步,你是不是很高兴?你做的是什么样的梦?”
“我对于提问和回答的游戏没有好心情。”
“如果你有好心情了,你喜欢做游戏吗?”
“斯波兰达--”
“我尽力使你欢笑,你是不是喜欢,主爷?今天早晨你大笑的时候那笑声使我很高兴,我想这也会使你很高兴的。”
他和她在一起大笑了,他想起来了。连埃米尔也不能像她那样使他这么高兴。
“你平时经常唱歌吗?”斯波兰达问。“我经常唱歌。你喜欢我和你一起唱一首什么歌?如果你首歌我不会唱,你可以教我。你唱吗?”
“你为什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微微地含笑着,她拍拍手合在一起,“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了解你的途径。” 她这么一回答,他感觉他的愤怒减弱了。她希望能了解他,除了埃米尔,她是唯一一位显示出对他本人而不是头衔感兴趣的人。
她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望着她,看着她吃着从衣袍中取出的水果,“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这儿与你作伴。”她含含糊糊地说话,嘴巴中满是黑草莓,“因为我认为能够使你欢笑的其中一项就是不再使你孤独,我这么想是不是错了?”
“不,”他轻声回答。“是的,”他大声说,“你实在是太错了,我喜欢孤独和独处,因此--”
“我仍然不认为我有什么错,你才该为你对我撒谎感到羞愧呢。”
“你不能这样责骂我,”他硬邦邦地说话。
“我就是要责骂你。你是非常需要有人对你告诫的,定时的责骂会使你去掉不文明的性格。” 她感觉他的目光盯着她能把她穿透,于是她低下头,目光抵达他办公桌的上部,看见了一封奶油色的信,甚至从她坐着的地方,她都能闻到从信纸上发散出来的很重的玫瑰香味。“这是什么?”
乔蒂安看了一眼信,“一封信,你不要再劝诫我了,懂了吗?我--”
“信纸有股玫瑰香味,这封信是一位女人寄来的,她叫什么名字?”
“这不关你的事--”
“她是不是叫抒情诗?”
“你说什么?”
“这位玫瑰女人的名字。”
“抒情诗?”
显然这位女士的名字不叫抒情诗,斯波兰达想。“她叫出神入迷还是叫太阳光彩?她叫同情?和平?她叫颓废,或者叫--”
“她的名字叫玛丽安娜!好了吗?玛丽安娜!”
“她的眼睛很迷人?”
“斯波兰达--”
“是不是?”
“是的,”乔蒂安疲倦地回答,“她的眼睛很迷人。”
“她为什么给你写这封信?”
乔蒂安尽力把自己交托给这一事实:斯波兰达的好奇心直到她满意了才会减弱。“玛丽安娜是我以前追求的女人,这封信是一封邀请我参加她表兄在伦敦举行的婚礼的请柬。”
“你是不是要去参加?”
“我没时间。你不有什么问题吗?”
斯波兰达最后看了一眼玛丽安娜的玫瑰香味的信笺,她感觉到她的胃中燃烧着一股情感,这股情感和哈莫妮要求一个乔蒂安的吻的时候的情感一样。
不管玛丽安娜是谁,斯波兰达无论如何不能与她分享乔蒂安。“我得马上想出许多问题,主爷。请说一下在厄尔姆斯特德把我带到这儿之前你在干什么,我不会打搅你的,我只是在这儿看着你,当你想说话的时候,我在一边听着。你刚才是不是在干那些事?”她问道,指着堆在办公桌上的摞纸。
他看了一眼那些文件纸,自从他发现他把她带回庄园以来,他还没有碰过它们呢。如果他不开始谈判,不将必要的信函发往他的庄家和中间人的话,那么永远不可能得到那座果园。
风鬼,为什么牧师还没有到?只要斯波兰达在这儿呆着,他的庄园中的成员以及日常的工作就会整个地七上八下地一团糟,政治家他,桦诗庄园的公爵,会继续地又一次地接近这位姑娘,这位姑娘自认为她的职责是将他的惹恼她的不文明的性格去掉。
她真的是在烦人了。
“那些文件纸,主爷,”斯波兰达紧加上一句,“在我走进这间办公室之前,你正在精力集中地处理它们,是吗?”
“我马上就要处理它们。”他说,此时他心情很紧张,生怕她又会责备他,“但是现在你在这儿,我更喜欢一个人单独地工作。”他在他的办公桌前走来走去,绕过她,又坐了下来,将她刚才给他的黑草莓放到一摞文件纸的边上。“我工作的时候,你有很多东西可以招待你自己。你一定想吃更多的东西,总要比这点水果多吧。卡尼太太会为你准备的,也许是面包和蜂蜜。你吃完了,你可以读点书,图书室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你也可以向弗劳利太太要点东西画画或者是做女红,或者,你可以去暖房走走。”
“暖房?”
“一大间屋子,里面种满了花草植物。”
“是些什么样的植物和花草?”
他耸了耸肩,“植物就是植物。”
他对大自然的无知使她感觉很悲哀。“你错了,兔子、鹿和松鼠,它们都是动物,但是它们是不一样的。植物也是这样,主爷。你知道吗,在你的领地上,有一块种着紫罗兰的地,它们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土地,如果不把它们拨开来的话,人是很难在里面走路的。”
她被她自己的话激动了,倚身靠在椅子上,一只深红色的苹果从她的衣袍里掉了出来,在办公桌上滚动,掉到了乔蒂安的大腿上。“在你的领地里,还有报春花、毛地黄、紫杉和柳树。在那个石墙边的鹅卵石路边长着榆树和长春花。你的领地里有成百棵的橡树和桤树,很多很多的黑叶杨,噢,还有,主爷,有好多好多的黄花九轮草,看见它们真让人赏心悦目!”
她的强调语气是这样强烈以至于乔蒂安差不多要笑出来了。但是他并没有笑出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她对于他的庄园比他了解得更多。
太奇怪了。“你怎么对长在我的领地上的植物这么熟悉?”他说着,从大腿上拿起了苹果,将它放在他刚才放在文件纸边上的黑草莓的边上。
“你只需要去看看就会明白的,主爷,但是你从来不去看看,我觉得你把很多注意力都放在文件纸所写的东西上面了。”
他捡起一张纸,向空中挥舞着。“你是知道的,这些文件纸是关于一个在格洛珊斯特的很大的果园,我正在尽力争取它。”
“不要去购买它,或许你可以在明年考虑,但是一定不要在现在。”
他摇了摇头。如果他再这样等上几个星期的话,珀西瓦尔·布拉克特就会得到这个果园,乔蒂安的膨胀的欲望是要使人确信安伯维尔的家产永远不可能被毁坏,他要使人明白珀西瓦尔不可能得到果园的一片树叶。
除了这些,斯波兰达懂得多少有关商务投资的事情?
这姑娘是疯了。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内部的谈话,”斯波兰达说,微微含笑,“我们还有比你发火的事好得多的事,你不这样认为吗?”
他没有理会她的提问。“既然你对植物这么倾心,我建议你可以去参观一下暖房,离开我一会让我好好工作,你可以请一位园丁陪你去。”
“我一定会去参观植物暖房的,但是现在,我要在这儿和你呆在一起。”
他刚想争辩时,有一个念头掠过,让她呆在这儿是赶她走的最好办法,她在这儿呆上一会儿,看着他阅读一大堆报告,她马上就会精力涣散想离开了。
他打开灯,开始读报告。他读着,有二十分钟过去了,他这才抬起头来。 斯波兰达吮着一颗黑草莓,望着他的那副专注神情,就好像是看着玩杂耍的人变出五十个火球那样,她眼睛中全然被吸引的表情显而易见。
她那样地专注,一棵黑草莓压在粉红色的嘴唇上,看上去是多么美丽。
不,他告诉他自己,他决不能再一次地向她的迷人魅力让步,不仅是现在,而且是永远。
他决心要把她给赶走,他又阅读了一个小时,之后看了她一眼。
她依然兴趣十足地盯着他看。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盯着另一个人看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而一点都不疲倦?” 她在想她望着他的所有的岁月。“望着你,我从不感到疲倦,我只知道它给予我无上的快乐。”
他内心的某种东西使他信任她,但是惯常的认识又告诉他,他从来不曾听到过这样超越常理的不合逻辑的奉承,“你想从这些谄媚中得到什么?”他说得很快。
她感觉得到他正在上升的怒气,而且已经看到了他的银亮的眼睛变得黯淡,变成一种冷冰冰的钢铁的颜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这是一个简单的请求。”
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和语气中没有一丝的虚假,但是他仍然很不相信她。
他的臂肘放在办公桌上,用他的手指做成一个尖塔的形状,然后将下巴搁在上面,“去购物吧,”他突然说道,是的,购物,所有的女人都喜欢花钱,贪婪的完全将自己沉浸其中的购物,所有的女人。
施鲁斯伯里太太可以给斯波兰达指点购物的路线。
“如果你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好好工作。”他又开始说话,“我可以让你享受购物的狂喜,只要我安排一下,马上就可以。”他的目光盯着她,生怕漏了什么,但是他没有看到她的脸上有什么兴奋的表情。
“购物的狂喜,主爷?”
他什么也没看到,除了她美丽脸上的拒绝的表情。“斯波兰达,由我签名的食用卡,你拿着,可以在英格兰所有的商店里买东西。麦伦克劳富特是最近的一个城镇,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去泰尔福特,那儿有更多的商店,两小时的路程。我肯定那儿有很多女装,麦伦克劳富特的女裁缝会送来一些女上衣给你,也许你在泰尔福特会发现其它样式的女装,如果你不喜欢现成的衣服,那么可以请裁缝去做,你也可以自己设计,创造一些新奇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