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劳利太太答不出来,不能让自己承认那种吓人的可能性。"我不能够失去他。"她小声说,"我就是不能失去他。"
"你不能停止希望。"斯波兰达轻柔地说道。"不能停止为他们健康复原而祈愿。中止祈愿,这是这世上最糟最坏的事。"
"你是正确的。"弗劳利太太赞同,"而我没有停止希望,祈愿,或祈祷。我必须有信心,弗劳利先生会复原的,对不对?是的,这就是我必须做的。"
斯波兰达笑了,在找到更多的知识之前,她花了十二个星期,深思细研弗劳利太太的解说。 厄尔姆斯特德,是被这位喜欢追根究底、决心坚定的公爵夫人考问的第二位桦诗庄园的成员。但在这位男管家能够回答她的提问之前,她被迫等候,一直到他将睡在一只中式衣橱里的一头臭鼬捉住、放到外头去。
斯波兰达静观他弯下腰来,把动物放到门外,预备在他可能吓唬蒂里舍斯的时候出来干涉一下。
他没有,只是仅仅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以示再见,就让它走了。
"关于爱,我知道什么,尊贵的夫人?"厄尔姆斯特德问。他把门关上,掸去一尘不染的黑上衣上的臭鼬毛,瘦得皮包骨头的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位公爵夫人这么想要爱这位公爵,不是吗?他思忖。那么,他很乐意以他力所能及的方式鼎力相助。而且他会夜夜祷告:爵爷会醒司过来,对公爵夫人报之以爱。
"我没结过婚,尊贵的夫人,但我很多年前爱过一次。蓓纯斯是她的名字,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你能告诉我你为她付出的爱吗?"斯波兰达恳求。
厄尔姆斯特德露出痴爱般的笑容。"她不知道我爱她。这是一个秘密的爱,因为她已许给了别人。我在三岁和二十岁的年龄上见到了她。她父亲雇佣我在他家中当仆人。这是个上流社会之家,蓓纯斯是大女儿。我有很多机会接近她,听她说话,看她微笑。她是个好人,但我从没这么做。她与一个有钱的邻居结了婚,我为她而感到幸福。"
"为她而幸福?"斯波兰达应道,完全被震慑了。"可是你爱的女人嫁了别人,你怎么能够幸福?" 厄尔姆斯特德又笑了。
"当你爱上什么人,你想要给这人最好的结果,"厄尔姆斯特德解释,"我无法供养像蓓纯斯这种身份的女人。她丈夫能给她提供她想要或需要的任何东西,而且他爱她,一如她爱他。是的,我为她而幸福。为她找到了爱和欢乐而幸福。"
斯波兰达领悟到奉献是爱的一部分。一次又一次,人们自愿放弃重要的、珍贵的东西,为了被爱的人的利益。
她把手放在厄尔姆斯特德的凹胸上,正在他心脏的位置。"你是个可爱的人,厄尔姆斯特德。"
厄尔姆斯特德的脸一直红到他的头发梢,如果他有头发的话。"愿意为您效劳,尊贵的夫人。"
斯波兰达没费时间,找到了下一个信息来源。
"爱?"赫伯金斯问。站在十一月阳光沐浴下的一座仓库之旁,他摸摸灰白的下巴,笑了。"我夫人已-已经去世十二年了,尊-尊贵的夫人,但-但是我还牢-牢记得。她的名字是珍妮,而且到今天我没见过更好的女孩。她是个小-小东西,她是,她的头还不到我的胸。她的头发像鲜稻草一样黄,而且她的笑声使整个世界更美好。"
沉浸于回忆之中的他,心不在焉地在仓库的厚板壁上把手挥来挥去。"当她看着我时,我感觉就像心中有一种光,从那时起,我知道我爱上了她。我感到一种光芒深深落于-于-这里,"他把手放在心上。
"告别-别她是我不得不做-做的最困难的事。尊贵的夫人,"他轻柔地继续。"她发起高烧,当她死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我把她抱在怀中,当她心脏停-停止时,我心中的光不见了。这光不再有了。"
斯波兰达看见眼泪凝聚在他发红的眼圈里。"你可以不再爱她吗?"她试图理解。"如果你不再爱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悲伤。"
"不再爱她?"赫伯金斯无法相信地重复道。"如果我今天再次得到她,我会别无选择。爱珍妮给了我三十一年幸福。不想要这么-么多年充满爱和快乐的时光,这个男人一定疯了。为什么,我起誓:爱的一日比-比没有爱的一生还要好。"
爱的一日比没爱的一生还有价值?斯波兰达想,现出吃惊的表情。
赫伯金斯抬头向天空望去,天国在上,他相信他所爱的珍妮正在那里等候他。"我会为她而死,为珍妮,是的,我会为此而做。当她病的时候,我愿替她赴死。"
斯波兰达的惊奇加剧加大。赫伯金斯愿为他爱的女人献出生命。为她而死。
老天,精灵国没有任何东西抵得上爱的价值。
第十九章
圣诞节在桦诗庄园从来不是一年之中的欢乐时光。公爵对他视为无用的习俗花时间很少,因此,除了仆人坚持悬挂的这里那里的一些松树枝,和卡尼太太坚持准备的鹅宴以外,十二月的二十五日总和其它日子一般无二。
直到斯波兰达从弗劳利太太、厄尔姆斯特德和泰西那里得知它的意味。这些狡黠的仆人完全利用这种可能性:即斯叔兰达可能说服爵爷进入一个真正的圣诞节,他们厚着脸皮给公爵夫人脑袋塞满了快乐地装饰起来的圣诞树的美景,又红又大的天鹅绒蝴蝶结,和成堆成山的漂漂亮亮装好的礼物。
万神节是仙国庆祝的唯一日子,因为十月的最后一天,精灵界魔法之能力抵达一年之中的顶峰。当斯波兰达领悟到圣诞节对人类来说是一年之中使人迷醉的时光时,她决定乔蒂安应该在他的圣诞节。但她并没有像仆人们断定的那样去征求爵爷的允许。
没把计划向任何人透露,她直截了当把圣诞节带给了桦诗庄园。
二十三日夜晚,每个人上床睡觉时,房舍还是老样子。而当他们在圣诞节这天醒来时,他们所知的每种圣诞节的习俗已把府邸漂亮地装扮起来了。所有的楼梯间、壁炉台、门框,都饰以新鲜、有刺鼻气味的长绿枝条,其上是明红的天鹅绒蝴蝶结和五彩飘带,还有成串的叮当作响的银铃。白的、大红的、翠绿的蜡烛在每个房间点亮,旁边是一碗碗瓣瓣打开的橙子和薄荷糖果。一个活生生的耶稣诞生现场,全是依照生活中的尺寸,组成者包括马槽、羊羔、会说格言的驴子、一组天使,和一颗巨星,它把基督带到了人间。
圣诞树随处可见。每位仆人在他或她自己的房间都能找到一棵,卡尼太太在她的厨房里发现了一棵。这些活生生的树挺立于乔蒂安的办公室,图书馆,黄色卧室,两个起居室,还有大门口。而且每棵树都装饰着酸果蔓,微型白蜡烛,雪花,还有银星闪闪。
这些仆人为这美好以及雪花和星星的真实性而吃惊。
"这么好的花边,"弗劳利太太说,赞赏立于门厅那棵圣诞树上的雪花。"怎么回事,这些雪花显得那么真实,我都能感觉出冷来。"
泰西点点头。"而这些银缎子星星……我从未见过这样放光的缎子。而且它们是暖的,碰上去几乎烫手。"
"也许因为他们挂得离点着的蜡烛近的缘故吧。"弗劳利太太猜道。
只有乔蒂安和埃米尔知道这雪花不是用花边做的,是用精灵的手段冻起来的真雪。而且这些星也不是什么银缎子,它们是真的,他们闪闪发光,是精灵从天空借来的。
埃米尔对桦诗庄园圣诞节大加赞赏,但乔蒂安的第一反应是恼火。斯波兰达怎能将圣诞节置于她充满魔力的小手上呢?她制造的此情此景他不知如何向被弄呆了的仆人解释。她是否明白她拥有魔力这一点不得不说明了。
埃米尔救了软心肠的斯波兰达的驾,他对所有这些问题提供了一个答案。"安伯维尔先生和太太想给大家一个惊喜,"他向全体成员愉快地撒谎。"当每个人都睡着了的时候,爵爷他们从麦伦克劳富特雇了一批村民,干了一整夜。村民在破晓前刚刚干完。"
这些仆人听信了谎言,向公爵和公爵夫人感激不尽。而且令斯波兰达自己大为吃惊的是,她不在乎谢不谢。与此相反,这些诚心诚意的谢意,她收到后温暖着她内心,使她再次感到幸福,因为她给予桦诗庄园圣诞节以闪光和美丽。
她愿意接受谢意,还因为它是一个证明:人类的理想和情感在她精灵的心田里找到了一处栖息之地。这一理解使她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她每次想到这个,主浴地板上飘离好几英尺。
"你不再因为向家里施展了一点儿魔力而对我生气了,是吗,乔蒂安?"她在圣诞节之夜问道,在一间豪华的起居室里,她、乔蒂安和埃米尔在壁炉旁坐着。"我没有别的办法装饰它,而且我多么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圣诞节。弗劳利太太说圣诞节是一年之中的迷人时光,所以我不认为来一点儿魔力有什么不合适。"
看着她,乔蒂安留意到她可爱的面孔不像往常那样苍白,而是快乐得发红,她可爱的紫罗兰色眼睛闪闪发光,比所有在树上燃烧的星星都亮。她看上去……今晚那么活生生的。活生生的而且……她看上去不一样。比不一样还多。
好像她多少变得不那么透明了,他想到。她依然明明灭灭地闪烁,是的,而且她依旧没有影子。但是出于乔蒂安不能解释的奇怪缘由,她更加肉体化了,更加物质化了。
她似乎无法保持安静,每五分钟从椅子上跳出来,去碰碰树,抚弄抚弄壁炉上的绿叶和蝴蝶结,检查每一支蜡烛的小火焰。她吃下四个分成瓣的橙子和那么多薄荷糖果,乔蒂安断定她很快就会撑出胃病来。她甚至给蒂里舍斯的瘦脖子上系了个薄红缎子。这只动物在圣诞节当了一只蝙蝠,把自己倒悬在一张窗帘的上端。
不,乔蒂安想着应该这么回答斯波兰达的问题。他不生气,不再生气。说到底,埃米尔已止住了全体成员的混乱,仆人们都好好地呆着。
环视这装饰一新的房间,他觉得自己感到幸福。他记忆中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圣诞节。他的父母总是在英国之外的地方庆祝这个节日,而且尽管仆人们努力给他一个小型的圣诞节,那些与斯波兰达给予他的这一个相比不值一提。
他看她坐在椅子上。动作完全不像位太太,她两腿交叉在前,露着光脚踝。她在衣袍上只穿上件衬裙,鞋子她也不要,乔蒂安克制自己不为她穿着的欠妥而与她争吵,能说服她穿上衣服已使他感到幸运。
迷失在她的美丽里,他继续观察她。担心与兴奋控制着她,她开始抚弄头发,编了一条条小辫,然后又解开。她玩着椅子顶垫的花边,把手指插进粉红的小脚趾间,又在她奶油杯里吹气泡。
她今晚多么像个小女孩,他想。他将她抱在膝上的愿望多么强烈,他还要抚弄她柔软的面颊,来点甜甜蜜蜜的悄悄话。
"你干了件极好的事,精灵。"他说,饮一口白兰地。"但是你怎么知道没有圣诞礼物的圣诞节不是圣诞节?"
斯波兰达透不过气来。"你是……乔蒂安,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必等到明天再打开礼物?"她响亮地问道。
"我不能想象你能等那么久,斯波兰达。"
斯波兰达再次跳离她的椅子,她的真丝衣服和长长的古铜色秀发在她长腿四周飘起。一路吃吃笑着,她滑翔到床边,取出三个包装得很鲜亮的盒子。
"另外一个是谁的?"当她给他一个,给埃米尔另一个时,乔蒂安问道。
斯波兰达看看埃米尔,他立即转到一旁,掸掸他一尘不染的上衣袖子。
"哈莫妮。"乔蒂安突然猜到了。"我那位制造麻烦的妻妹来了!"
"现在,乔蒂安,平静一下你自己。"斯波兰达呢喃而语。"我邀请哈莫妮因为这是圣诞节,夫君。我想让她看看这个特殊的场面是由于,像我一样,哈莫妮对此一无所知。"
"真的,乔蒂安。"埃米尔责备道。"这是圣诞节,而哈莫妮现在是你家庭的一员,而且我将看到她举止有礼。"
此时,乔蒂安双眼轻轻眯起来。"我正想要问你跟那位妖精的关系,但你避而不见。从你上次来这里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星期了。这可能是因为你在别的地方找到了有趣的伴侣,而且可能伴侣的名字是哈莫妮·阿飞吧?"
"她是不阿飞!"埃米尔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他表兄投去愤怒的一瞥。
"不是?"乔蒂安问。"那么她是什么,埃米尔?"
"她是……,她颇有见地,是的。不被理解,渴望别人关注她的感情。而且你会很明白,乔蒂安,我不会坐视你去诋毁--"
"你常见她?"乔蒂安质问。
"现在是天天,而且在她陪伴下我每分每秒都很愉快。"
"她没把你变成什么东西?"乔蒂安想要了解"没给你安一个额外的脑袋?"
埃米尔沾沾自喜。"没有。比起你来,她更喜欢我。"
"这是真的,乔蒂安。"斯波兰达声明。"尽管哈莫妮声称憎恶埃米尔,她却没在他身上搞魔力恶作剧。出于习惯,她曾想过,但她对我说,由于超出她理解力之外的原因,她绝对不能用对你的办法折磨他。"
"我明白。"乔蒂安又喝了一口白兰地。"那么你让哈莫妮应允了你多少祈愿,埃米尔?"
满脸不满的埃米尔变成一副害臊的样子。"一个也没有。不是我没要求,但她拒绝应允一种单一的祈愿。她自称,应允祈愿会使她更像她慈悲的姐姐,而且尽管她在控制自己散布忧郁的爱好上迈出了大步,但是应允祈愿依旧还是她婉然拒绝使用的一种精灵的天赋。"
由于这条新闻,乔蒂安对哈莫妮的深深不悦开始松动。"也许她不像我以前想的那么坏。看起来她拥有相当的理智,的确。"
埃米尔没有机会给出一个回应。
圣诞树被熊熊的火焰吞没。火焰猛烈燃烧了一会儿就熄灭了,就像猛地烧起来一样快,留下与一会儿之前一样新鲜、完整的树。
房间里没有一位表现出至少是一点儿的惊奇,因为全知道坏脾气的哈莫妮已到,她降落于一枝酸果蔓上,霹雳卫郡的尺寸,一丝不挂。